美國波士頓中小學藝術教育的個案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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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筆者因課題研究的需要，來到美國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地區(qū)進行考察。這里中小學教育的整體質量和藝術教育水平在全美處于一流水平。本文采用田野調查方法，對波士頓貝爾蒙特鎮(zhèn)學區(qū)的公立學校藝術教育，以及威斯頓鎮(zhèn)的一所私立高中的藝術教育進行個案研究。通過對藝術教育管理者、藝術教師、學生和家長的訪談，現(xiàn)場觀摩和課程記錄，查閱學校官網(wǎng)，從多方獲得資料，筆者認識到，藝術教育的充分發(fā)展，首要因素在于教育主管者、學校領導和老師、學生和家長對藝術教育的高度重視和價值認同。當然，美國公立和私立學校的藝術教育還是有所不同，它們根據(jù)自己的歷史、文化、目標和資源，有所側重，發(fā)展出各自的特色。所以，本文對兩者進行分別闡述，以便讀者獲得清晰的認識。

第一部分 公立學校的藝術教育

針對公立學校的藝術教育，筆者選取的是波士頓地區(qū)貝爾蒙特鎮(zhèn)(Town of Belmont)。該鎮(zhèn)位于麻州波士頓西郊，緊鄰哈佛大學所在的劍橋鎮(zhèn)(Cambridge)，離市中心9公里左右。盡管這里的行政級別是“鎮(zhèn)”(town)，人口不多，2016年登記人口為26,171人，而且地理面積也不大，但他們有自己完整的市政管理和獨立的財稅體系。當?shù)毓⒔逃龣C構統(tǒng)稱為一個學區(qū)(School District)，包括四所小學、一所初中和一所高中，中小學生有4000多人。

這些學校的藝術課程由學區(qū)的藝術教育部統(tǒng)一安排，藝術教育的重點是音樂教育和美術教育，尤其重視西方古典音樂的傳承，這是受波士頓所在的新英格蘭地區(qū)歷史和文化的影響。目前，6所學?？偣灿?3名藝術教師, 其中音樂教師11人，視覺藝術教師11人，戲劇教育相對來說比較薄弱，整個學區(qū)只有1位專職的高中戲劇教師，初中外聘有1位兼職戲劇教師，舞蹈教育則是空白，沒有舞蹈課，也沒有舞蹈教師。這里的藝術教師都必須有碩士學位，既要有藝術專業(yè)的學習經(jīng)歷，也要有教育專業(yè)的學習背景，須在本科或研究生階段拿到與教育相關的學位。除此之外，他們還要通過一系列考試和實習，獲得教學執(zhí)照(Teaching Credential)才能在公立學校任教。貝爾蒙特鎮(zhèn)公立學校藝術教育呈現(xiàn)以下特點：

一、各方重視，認同并落實藝術教育的價值

藝術教育發(fā)展，需要各方對藝術教育的價值認同和普遍重視，各方包括國家和地方的教育管理者、學校領導和老師、學生和家長以及社會團體或組織等。

美國中小學的藝術教育包括音樂、舞蹈、視覺藝術和戲劇這四個領域，在世界范圍內處于先進水平，這得益于1994年美國“全國藝術教育協(xié)會聯(lián)盟”研制、編寫和出版的《藝術教育國家標準》。這份文件是美國藝術教育界對以往經(jīng)驗、理論和方法的總結，融合了當代哲學、教育學、心理學研究的最新成就，使中小學藝術教育規(guī)范化、標準化，為美國的藝術教育奠定了基礎。這份國家標準并沒有法律的強制性，而是提供了一種示范性的文本。2014年，他們推出了第二版標準。

從筆者的采訪和考察情況來看，馬薩諸塞州沒有采用新的標準，所執(zhí)行的是他們根據(jù)1994版標準、在1999年制定的《馬薩諸塞州藝術課程框架》，其中的內容標準更精簡，也更具有操作性，還提供了實際的教學情境和范例。在這份藝術教育指導文件的開卷，提出了他們的核心概念(Core Concept)：“在舞蹈，音樂，戲劇和視覺藝術中，人們表達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思想和情感。為理解人類想象力的廣度和深度，人們必須具備藝術的知識?！?http://www.doe.mass.edu/frameworks/arts/1099.pdf, 原文是: “In dance, music, theatre, and the visual arts, people express ideas and emotions that they cannot express in language alone. In order to understand the range and depth of the human imagination, one must have knowledge of the arts. ”這是對藝術教育核心價值的闡明。

在貝爾蒙特鎮(zhèn)學區(qū)的官網(wǎng)上，他們清晰地表述了藝術教育的使命：“在一個支持性、培育性和具有挑戰(zhàn)性的環(huán)境中教育所有學生，讓他們獲得音樂、舞蹈、戲劇和視覺藝術的知識和技能，并有機會通過藝術來表達，使他們能夠作為藝術的消費者和制作者積極參與到多元化的全球社區(qū)。”*http://www.belmont.k12.ma.us/bps/fpa/About-Us，原文是“Our mission is to educate all students in a supportive, nurturing and challenging environment by providing them with the skills, knowledge, and opportunities for expression in art, music, drama and dance that enable them to participate actively as consumers and makers of the arts in a diverse global community. ”

在藝術教育的發(fā)展中，教育管理者、學校領導和教師對其價值和重要性的認識是首要因素，因為他們是教育政策的制定者、教育目標和內容的實施者。同時，因為學區(qū)公立教育的經(jīng)費有相當一部分來自當?shù)鼐用竦牡禺a(chǎn)稅，所以，居民對本地公立教育的發(fā)展也有很大的影響力。在落實藝術教育的過程中，究竟開設哪些藝術課程，重點放在那里，投入多少資源(經(jīng)費、師資、課時、場地等)，這些都是由學區(qū)的教育委員會(Board of education)來決定，其成員由當?shù)鼐用襁x出。這個鎮(zhèn)的居民大多是波士頓市的大學教授、科研人員、醫(yī)生、藝術家等，屬于富有或中產(chǎn)的階層，熱心于當?shù)氐墓彩聞?。除了學區(qū)委員會，他們還可通過家校組織(PTO， Parents and Teachers Organization)向學校直接表達想法，還可以通過貝鎮(zhèn)教育基金會(FBE, The Foundation for Belmont Education)等社會組織發(fā)揮作用。例如，這里的高中沒有安排課表內的舞蹈課，曾經(jīng)有課外活動(after-school program)和兼職的舞蹈教師，后來由于經(jīng)費不足、學生學術課程壓力大，選課的人較少，所以，2009年，學區(qū)教育委員會、高中校長和藝術教育部門的負責人就取消了舞蹈教育。而在音樂教育與視覺藝術教育上，各方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

以音樂教育為例，該學區(qū)的音樂教育在馬薩諸塞州乃至全美處于頂尖水平。每年，該鎮(zhèn)高中的學校樂隊會在本州或全美的比賽中獲得一流的獎項，因此，該學區(qū)被美國音樂協(xié)會評為全美百佳音樂教育學區(qū)。筆者在考察中看到，由于各方的重視和支持，這個學區(qū)在古典音樂的教育方面投入了大量的資金，購置了成套的管弦樂器，建設排練廳和不同規(guī)模的演出場所，形成結構完整、教學嚴謹、讓學生充分參與的音樂教育體系，包括三個層次：

1．小學階段，重視音樂識讀能力

小學階段的5年，從幼兒園至4年級，有面向所有學生的普通音樂課(General Music)，每周1節(jié)到每周2節(jié)(30分鐘/節(jié))，課時數(shù)量逐漸增加。這個階段教學重點是讓孩子們獲得基本的 “音樂識讀能力”(music literacy skills)或“音樂素養(yǎng)”。音樂課上，老師們會用各種游戲或身體活動，讓學生們把音樂的聽覺與視覺、身體動覺聯(lián)系在一起，幫助他們識別和記憶音樂符號的含義和情緒色彩，增強他們對音樂的感知和理解能力。音樂表達的訓練以歌唱和身體表達為主，讓孩子們獲得充分的參與和愉快的體驗。

2．初中階段，重視聲樂和器樂基本功訓練

初中階段是4年(5—8年級)，學生們有每6天2節(jié)、每節(jié)50分鐘的音樂必修課——課堂音樂課(Classroom Music)，重點在于鞏固音樂識讀能力，欣賞音樂作品，了解音樂的歷史與文化。除此之外，他們可以自由選修聲樂課，或者器樂課，如弦樂、管樂或打擊樂。課表內的音樂選修課時間也很多，每6天4節(jié)、每節(jié)50分鐘，大多以合唱或合奏的方式來練習。樂器的學習先是在小組課里進行，一個老師每次輔導10名以內的學生；學生掌握了樂器的基本方法后，就會加入到學校的管弦樂隊進行合奏練習。

除了課內的這些音樂教育，兩個課外的音樂教育活動也同時發(fā)揮作用。第一個是 “周六上午音樂學?！?SMMS, Saturday Morning Music School)，每周六早上2個小時，通常會有200名左右的學生。這個課外活動已有30多年歷史。鎮(zhèn)上4—6年級的學生注冊即可加入，獲得更多的樂器訓練。他們先在小組訓練，完善演奏技術，然后加入到交響樂隊的樂器合奏中，提高在音樂藝術中的感受力和表現(xiàn)力。這并不是社會性的培訓，而是屬于公立學校音樂教育課程之外的興趣課，地點就在初中，帶隊的老師也都是學區(qū)的音樂教師。因為這是他們的額外工作，所以，家長需要支付每年185美元的學費，有困難的家庭可申請部分或全部減免。第二個是“全鎮(zhèn)合唱隊”(ATC，All-Town Chorus)，以幫助2—5年級有興趣的學生增強聲樂表現(xiàn)和歌唱能力。人數(shù)規(guī)模在30人左右，時間是每周二下午3 ∶30—4 ∶30，利用放學后的一小時，在初中的合唱教室進行合唱排練。

這兩個課外音樂教育和課內的音樂課程平行推進，相互補充，使得初中的音樂教育有了更多樣、豐富的區(qū)分，如器樂課就包括管弦樂隊(Orchestra)，室內管樂隊(Concert Band)，以及管樂合奏團(Wind Ensemble)等；聲樂課分為女聲合唱隊(Women’s Chorus)、男聲合唱隊(Men’s Chorus)。學生們也可以根據(jù)自己的興趣和樂器種類來組成不同的樂隊進行合奏，表現(xiàn)不同形式和風格的音樂。這些活動以一年為周期單位，每年的9月開始，到次年4月份結束。在4月末，他們會在貝爾蒙特高中的劇場里呈現(xiàn)一臺“全鎮(zhèn)小學初中音樂會”，邀請家長和朋友們來觀摩欣賞。這也是強化學生們音樂學習動力、贏得家長持續(xù)支持的最佳機會。

3．高中階段，重視音樂的表演訓練

高中階段(9—12年級)，高中生的藝術學習完全自主，學生只要在音樂、戲劇或視覺藝術這3門課程中選修任何一門，完成一年的學習、拿到學分即可。高中階段的音樂教育，重點是合唱隊或管弦樂隊的表演訓練。對于不擅長聲樂演唱或樂器演奏的學生，他們依然可選“普通音樂課”(General Music)，偏重學習音樂理論，理解不同文化、不同風格的音樂。而對于希望參加音樂表演的學生，他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面向所有學生、無須面試就可以加入的普通樂隊，另一個是需要面試、專業(yè)水平要求較高、可以到全州或全國去比賽的校樂隊。很多有天賦、又有意愿和能力的學生，正是通過校樂隊的強化訓練，在各種音樂比賽中脫穎而出，走上了音樂專業(yè)發(fā)展的道路。

二、層層遞進，兼顧藝術普及教育和專才培養(yǎng)

深入研究《馬薩諸塞州藝術課程框架》的文本，再結合藝術教師的訪談和現(xiàn)場課程的觀摩，筆者發(fā)現(xiàn)，貝爾蒙特鎮(zhèn)公立學校的藝術課程，既能照顧藝術的普及教育，也有利于發(fā)現(xiàn)和培養(yǎng)藝術專門人才。小學至高中(K-12)的這13年，課程的要求層層遞進，突出音樂或視覺藝術自身的教育和發(fā)展規(guī)律，強調內在的連貫性，幫助學生掌握某一類藝術的基本技術和象征性語言(the symbolic language)。同時，課程也會兼顧綜合性或聯(lián)系性(Connections)，讓學生理解藝術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在課程中引導學生思考與藝術相關的五個問題，包括：藝術的目的和意義是什么？藝術家在社會中的角色是什么？藝術的風格和潮流是如何形成的？藝術如何借助各種技術和發(fā)明來促進自身的發(fā)展？藝術學科之間，以及藝術與其他學科之間(如語言文學、歷史、社會學、數(shù)學、科學等)如何交叉貫通、相互融合？

以視覺藝術教育為例，在貝爾蒙特學區(qū)的中小學里，這門課一直深受重視，被視為核心學術課程之一。他們注重視覺藝術本體的教學，培養(yǎng)學生五個方面的知識和能力： 1.關于視覺藝術獨特的方法、材料和技術的知識； 2.關于視覺設計元素和原理的知識； 3.通過各種媒體、材料和技術來觀察、抽象、發(fā)明和表達的能力； 4.關于創(chuàng)作和展示自己藝術作品的過程的知識； 5.能夠使用適當?shù)囊曈X藝術詞匯，來描述和分析他們自己的作品和他人的作品，適時把他們的分析與解釋和評價聯(lián)系起來。要落實這些教育內容，這個學區(qū)的各個學校，都設立了專門的美術或視覺藝術的教室，高中階段更是有四間專用的視覺藝術工作室(Studio)，配備了種類齊全的工具和材料。小學、初中、高中三個層次的視覺藝術課程也是從簡到繁，逐步拓展。

1.小學階段，重視對視覺藝術基本要素和技能的掌握

幼兒園到4年級，學校每周有一次視覺藝術課程，每次45分鐘，在工作室里上課。在這個階段，老師們主要幫助學生獲得視覺藝術的基本技能，以及對藝術設計七個基本要素的理解，包括：線條、形狀、顏色、紋理、形式、空間和價值。如果說音樂教育培養(yǎng)孩子們有一雙能夠感受美、發(fā)現(xiàn)美的耳朵，學會如何去聽，那么，美術教育則培養(yǎng)孩子們有一雙能夠感受美、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學會如何去看。美術教育之所以在美國被稱為視覺藝術教育(Visual Arts Education)，核心價值在于啟發(fā)學生從小開始，學會觀察周圍事物的視覺的、空間的美學特征，并讓他們動手實踐，運用各種媒材、手段、方式來再現(xiàn)或表現(xiàn)事物，以視覺形象來表達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也能理解他人在視覺藝術作品中表達的思想和情感。

2.初中階段，重視視覺藝術創(chuàng)造性和表現(xiàn)性的培養(yǎng)

學生們在初中每周有兩節(jié)(50分鐘/節(jié))的視覺藝術必修課，這個階段開始注重創(chuàng)造性和表現(xiàn)性，需要學習使用多種媒介，如用素描和色彩來繪畫，或用黏土來制作物品，還有學習制作版畫，以多種方式表達自己的藝術想法。學生們要接觸到的視覺藝術概念和實際操作有十個方面，包括景深(前景/中景/背景)、肖像畫(人體的比例)、色彩理論、黏土的性質和使用、雕塑、版畫的原理和制作、視覺敘事(藝術史與藝術作為溝通)、視覺藝術與其他藝術的聯(lián)系等。連續(xù)4年，教師帶領學生在這十個方面逐步加深對視覺領域的概念理解和實際運用。到了8年級，學生們可以根據(jù)自己的興趣，重點選修繪畫、版畫、雕塑這3門課程，以增強其藝術技能。

3.高中階段，重視視覺藝術專業(yè)技能的拓展完善

高中生們如果對視覺藝術感興趣，他們有豐富的課程可以選擇。沒有門檻、想學就可報名參加的視覺藝術基礎課程有4門，包括素描和油畫1，雕塑1，攝影1和陶藝1。這些課程都是持續(xù)一個學年，每周的課表里會安排4次(其中，3次課50分鐘，1次課70—80分鐘)，課時非常充分。師生們在課上大多以示范和實際的動手操作為主，中間會穿插相關歷史和某些理論概念的講解和討論。

在高中階段，學生們盡管只需選修一年的藝術課程就可以，但大多數(shù)有藝術興趣和能力的學生通常會再學一年的視覺藝術，選修這四門視覺藝術的高階課程，繼續(xù)拓展自己的藝術知識和能力。在高階課程中，學生們往往有了更好的技術、更大的興趣，投入的程度更高，老師們也更喜歡上高階課程，因為在教學上會和學生有更多的專業(yè)互動，能看到學生們不斷冒出的靈感，指導他們獲得更大的進步。

接下來，老師們會鼓勵那些有潛力和天賦、高度積極主動的學生選擇大學預修課程(或稱AP 課程，Advanced Placement Program)。在該校的2門AP課程中，學生們通常會和老師進行更加密切的溝通，進行作品的創(chuàng)作，并形成自己的作品集(Portfolio)，為接下來的大學藝術專業(yè)的申請做好準備。從這個高中網(wǎng)站上所展示的AP課程學生的作品來看，他們已經(jīng)達到了較高的專業(yè)水平。

這樣的視覺藝術教學體系，與音樂教學體系一樣，保證了這個學區(qū)每年都有不少學生被美國頂尖的藝術類大學院校所錄取。

三、因地制宜，彌補教學資源和條件的不足

和音樂教育與視覺藝術教育相比，該學區(qū)的戲劇教育比較薄弱。埃茲拉·弗朗(Ezra Flam)是學區(qū)唯一的專職戲劇教師，他在高中上戲劇課，并指導高中戲劇社團的課外活動。他認為，無論是美國國家的戲劇教育標準，還是《馬薩諸塞州藝術課程框架》中對戲劇教育的要求，都需要有足夠的資源才能落實，包括教學師資、課時、排練和演出的空間，而現(xiàn)實中較難做到。戲劇教育相對“弱勢”的情況，在這個學區(qū)如此，在波士頓、乃至全美的公立教育系統(tǒng)也是如此。這就需要學區(qū)的藝術教育管理者、專兼職戲劇教師能夠因地制宜，一方面發(fā)揮綜合藝術教育的優(yōu)勢，調動學生們參與課程、熱愛表演的積極性，擴大課程的覆蓋面，另一方面要培養(yǎng)學生中的骨干力量，尤其是在高中，這些骨干力量能夠協(xié)助戲劇教師，帶動校園戲劇活動的開展。

這里的小學沒有戲劇課，也沒有戲劇老師，但學生的表演訓練可以在音樂的合唱課上獲得最初的啟蒙。初中的戲劇教育屬于課外活動，有1位外聘的兼職教師。5—6年級學生根據(jù)興趣自愿參加，每周有一次，每次90分鐘，訓練的重點是表演的基本功，以幫助他們建立自信。一個學年結束時，會有小型的匯報演出，演給父母和同學觀看，大多是老師指導下、學生自己編寫和表演的簡短原創(chuàng)作品。

到了7—8年級，戲劇教育與音樂教育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該學區(qū)的特色——音樂劇片段排練和演出。一方面，因為可以覆蓋到大量的學生，音樂劇有合唱和群舞的角色，可以讓很多學生上臺表演，另一方面，音樂劇可以充分發(fā)揮該學區(qū)音樂教育的優(yōu)勢，調動大部分的學生來參與。音樂劇的音樂伴奏，就是由學校的學生管弦樂隊來擔任。而該學區(qū)大量的聲樂訓練、合唱課程，讓很多學生具有了音樂劇表演的演唱能力。那些不會演奏樂器、也不會演唱的學生，則可能會參與到演出的視覺藝術工作中，制作舞臺的布景、道具、服裝等，或者協(xié)助演員的化妝、換裝等，以及劇場的其他工作。

到了高中，學生們有機會接觸和學習到真正的戲劇課程。弗朗老師為高中的學生們開設了三門戲劇課，都是以實踐為主，通過豐富的戲劇排練和演出，讓學生們掌握戲劇的知識和能力。

1.“表演入門課程”，面向沒有任何表演基礎的學生

這門課程，不需要面試環(huán)節(jié)，只要及時選修都可以參加，規(guī)?？刂圃?0人以內，大部分是高一的新生，教學內容是以戲劇的基礎知識和表演基本能力的訓練為主。弗朗老師對他們進行了即興表演的基本訓練后，會把學生分成4人一組，全班大約有6—7組，讓學生集體討論本組要演出什么樣的故事，然后，一邊排練、一邊寫劇本，在實際操作中，增強對戲劇 編、導、演的認識和體驗。一個學期結束前，老師會給學生們發(fā)放兩份評估表，一份是“戲劇小組排練中的參與和責任承擔評估表”，其中既有自評，也有老師評價；另一份是 “小組工作的自評表”，這兩份表格能很好地讓師生明確，他們在這個層次的戲劇課中，應該達到或表現(xiàn)的合作參與程度、責任承擔程度，以及應該學到的與戲劇相關的知識和技能等。

2.“劇場技術與設計課程”，面向對戲劇制作感興趣的學生

對制作戲劇感興趣，但對表演不感興趣的學生，常選修這門課程。老師會講授舞臺布景設計、燈光、音響、道具和服裝等方面的知識，幫助學生理解劇場技術人員如何為舞臺演出提供視覺、聽覺方面的藝術支持。選修這門課程的學生，一般會加入到學?！氨硌菟囆g劇團”的制作團隊，在參與戲劇演出的制作中，進一步理解和運用所學的知識，并獲得基本的能力。

3.“戲劇高級課程”，面向有天賦、熱愛戲劇的學生

選修這門課的同學必須完成“表演入門課程”的學習，而且要經(jīng)過面試。他們普遍是高三、高四的學生，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戲劇編、導、演能力。在這門課上，不僅有較多戲劇文學的學習和討論，包括古希臘戲劇、莎士比亞戲劇和現(xiàn)代美國戲劇，而且還會以課堂上的場景排練和角色獨白的方式，探索戲劇表演和導演的方法和風格。筆者在這門課上看到，學生表演完自己的作品后，除了老師的點評和指導，同學之間的相互點評也很熱烈。選修這門課程的通常是一些熱愛戲劇、有一定表演天賦的學生，課堂上會重點練習他們的表演，幫助他們排演一些片段(獨白或對白)，幫助學生積累的表演作品集，為申請大學層次的戲劇或影視專業(yè)做好準備。

學校的戲劇社團“表演藝術劇團”(The Performing Arts Company)是該校戲劇教育的一個重要平臺，很好地補充戲劇教育資源的不足。每年，該劇團要制作5場演出，其中2個是在學校鏡框式大舞臺上演出的音樂劇表演，分別在3月份的春季演出和10月份的秋季，2個是在學校黑匣子小劇場演出的即興表演和學生自導自演的單幕劇，最后1個是在學?？Х任菅莩龅膯稳嗣摽谛?。這個劇團有模有樣，完全由學生自己來管理、運營，管理團隊由5位學生組成，負責劇團的籌款、人員的招募和劇目的選擇等等，戲劇老師和其他藝術老師只提供專業(yè)上的指導。劇團每年會面向全校招募熱愛戲劇、有各種特長的學生，參與戲劇制作和演出的各個方面，為他們提供鍛煉和施展才華的舞臺。戲劇高級課程的學生往往是學校劇團的骨干，在其中挑大梁。他們會擔任低年級學生的編劇、導演或編舞，幫助他們排練需要演出的節(jié)目。課外的這些實踐和鍛煉增強了他們在戲劇方面的能力，也為他們將來申請大學的相關專業(yè)提供了很有說服力的支撐材料。

第二部分 私立學校的藝術教育

同屬波士頓地區(qū)的威斯頓劍橋學校(CSW, Cambridge School of Weston) 建于1886年，是一所很有特色和實力的美國私立高中。該校的學制是9—12年級，有學生330多人，國際學生數(shù)約占10%，來自世界十多個國家，教師有60多人，師生比約為1∶6。自建校以來，該校就信奉美國哲學家、教育家約翰-杜威(John Dewey)的教育思想，是“進步主義教育運動”(Progressive Education Movement)的成員學校之一，他們的教育理念包括六個方面：學生至上、綜合研究、問題導向、勇于冒險、合作精神、服務社會。

該校的教學模式和課程安排別具一格。該校的學期被稱為“模塊”(Module)，每個模塊有5周，全年分為7個模塊、35周。在每個模塊中，學生只需選擇3門學業(yè)課程，連續(xù)學習5周，課時量大，課程集中，容易獲得沉浸式、密集性的學習體驗。

學生每天的時間從早到晚分成 A/B/C/D 四個時間段(Block)，每段90分鐘，所選的三門學業(yè)課程就放在A、B、C三個時間段中；在D時間段，他們安排的是體育活動、藝術排練、社團活動或社會服務等。這種模式在該校已經(jīng)實行了近30年，在美國高中里也是獨樹一幟的。每一位學生的課表都是不一樣的，下圖是該校一位11年級高中生的課表樣本*https://www.csw.org/page/academics/the-module-system：

這張課表不僅可以幫助讀者理解這種獨特的教育模式，而且也像一扇窗，讓人看到該校豐富多彩的藝術教育。

威斯頓劍橋學校的60多名教師中，竟然有16名專職藝術教師，占全校教師人數(shù)的1/4，分處四個部門，其中視覺藝術教師7人、戲劇教師3人、音樂教師3人、舞蹈教師3人，還有不定期的、外聘的駐校藝術家或兼職藝術教師。這些藝術教師可提供的課程數(shù)量和名目非常驚人，視覺藝術有67門，音樂29門，戲劇22門，舞蹈20門。這些課程并不是同時開設，而是像菜單一樣供學生選擇，只要有4個學生選修了，老師就可以為他們開設，安排進入每個學生自己所獨有的課表之中。讀者如果有興趣，可以登錄網(wǎng)址瀏覽查看*https://www.csw.org/page/academics/departments-and-courses。

該校規(guī)定：9、10、11年級的學生，每人每年必須學習至少兩門藝術課，三年里必須接觸音樂、舞蹈、戲劇、視覺藝術四類藝術中的三類，12年級里也要選修1門藝術課。但是，該校并不是培養(yǎng)專門藝術人才的學校，每年學校會畢業(yè)80—95名學生，其中大概有5—7個學生考入藝術專業(yè)，只占畢業(yè)生的6%—7 %。該校在數(shù)學、科學、文學、歷史等學術課程上也有很強的實力，很多畢業(yè)生考入美國的名牌大學。他們之所以如此重視藝術教育，是因為他們秉持這樣的信念：“創(chuàng)造力和承擔風險的意愿，是有意義的教育的核心?！?https://www.csw.org/page/arts，原文是：“Our commitment to the arts stems from our belief that creativity and the willingness to take risks is central to a meaningful education. ”

因為在本文的第一部分公立學校的藝術教育中，沒有介紹舞蹈教育，所以，在考察這所私立學校時，筆者著重觀摩了他們的舞蹈課程，并且訪談了該校的舞蹈教育主管、教師和學生。他們對舞蹈教育的目標和價值有著一致的認識，都認為舞蹈不僅能增強學生對自我的認識和表達，促進學生的身心和諧與人格發(fā)展，還可幫助學生與他人、與團體進行直接而有創(chuàng)造性的身體互動，以切身的體驗更好地理解自己與他人的文化。該校舞蹈課程的負責人奈伊拉·貝爾靈格(Nailah Bellinger)是一位黑人女士，2011年就開始在CSW任教舞蹈。她詳細介紹了該校的課程體系，20門舞蹈課可分為三類*https://www.csw.org/page/Curriculum-Detail?fromId=196821&LevelNum=807&DepartmentId=14965：

1.動作表達與現(xiàn)代舞

1)動作藝術：適合于沒有舞蹈基礎，但喜歡動作藝術、希望探索身體表達的學生；

2)接觸即興：適合所有學生，幫助學生學會如何與伙伴密切合作，進行動作的即興創(chuàng)作；

3)初級舞蹈技巧：每周四次，初步體驗現(xiàn)代舞、爵士、嘻哈等舞蹈，讓內在舞者開始騰飛；

4)中級舞蹈技巧：每周四次，須有初級技巧的基礎，交替學習和提升幾種不同風格的舞蹈；

5)高級舞蹈技巧：經(jīng)面試加入，此課程快節(jié)奏、富有挑戰(zhàn)性；

6)舞蹈劇目創(chuàng)作：經(jīng)面試加入，學生將與奈伊拉老師或客座藝術家共同創(chuàng)作新舞蹈作品；

7)舞蹈年度演出：這是學生和教師舞蹈作品匯演的年度大戲。排練在一年中第四模塊開始，在第五模塊演出，需要將服裝和燈光設計等元素考慮在內，學分取決于學生參與的舞蹈數(shù)量。

8)獨立編舞/編排研討會：這是為希望掌握原創(chuàng)舞蹈技巧的學生而設計，在小型的工作坊環(huán)境中，師生們一起進行實驗性的動作研究，討論制作舞蹈的各種過程，探尋如何在編舞中發(fā)出個人內心的聲音。

2.多元舞蹈與文化

9)初級芭蕾：這是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課程，介紹芭蕾舞基礎知識，同時，帶領學生們進行基本練習，提升力量、協(xié)調性和音樂感；

10)中級芭蕾：招收有一定芭蕾基礎的學生，排演經(jīng)典作品片段；

11)爵士樂舞蹈：由CSW高中的爵士樂團提供現(xiàn)場音樂演奏。通過對動作和音樂作品的綜合研究，感知不同爵士風格的節(jié)奏模式和身體動作，擴展學生們對美國獨創(chuàng)的爵士樂藝術形式的認識；

12)加勒比舞蹈動作：讓學生們學習倫巴舞、莎莎舞等舞蹈，了解加勒比地區(qū)的流行舞蹈，并學習運用舞蹈人類學家凱瑟琳·鄧漢姆的方法來研究舞蹈；

13)嘻哈舞蹈：帶領學生了解當今美國文化中最引人注目的舞蹈形式，享受21世紀動感的舞蹈風格，理解其身體語言、微妙細節(jié)、特殊態(tài)度和節(jié)奏切分等；

14)西非和巴西舞蹈：了解西非和巴西的舞蹈風格和獨特的舞蹈語匯；

15)舞蹈文化研究：這是研討性課程，向學生介紹世界各地不同時代的舞蹈形式，將傳統(tǒng)舞蹈與當代舞蹈聯(lián)系起來，比較研究動作的風格和文化意義；還會讓學生探索自己文化中的舞蹈與歷史。

3.舞蹈與生活、與科技的融合

16)舞蹈調理：適合尋求發(fā)展作為舞蹈家的靈活性和力量的學生；

17)移動瑜伽舞蹈：比較舞蹈動作的元素和瑜伽體式的表現(xiàn)，旨在通過舞蹈術語向學生介紹瑜伽的過程，也會把瑜伽發(fā)展成為編排舞蹈的短語；

18)舞蹈和媒體技術：延伸了舞蹈和表演的語言，使藝術家能夠在新的環(huán)境中表達自己；

19)動作實驗：在當今數(shù)字時代，借助相機、社交媒體和其他設備，嘗試對動作開展各種實驗。課程前半部分側重于具體問題的解決，然后，在老師指導下，開展獨立的實驗和研究；

20)即興創(chuàng)作/你的運動方式：以即興創(chuàng)作為工具，培養(yǎng)學生創(chuàng)造性解決問題的能力的手段。綜合運用舞蹈、戲劇、音樂、視覺藝術的即興練習，探索自我意識、自由意識和各種可能性。

以上是舞蹈教育的課程及其介紹，其他三類藝術的課程也是如此，量大面廣、異常豐富，所以，該校吸引了眾多熱愛藝術的學生。接受筆者采訪的該校學生們認為，高中階段，正是他們探索和發(fā)現(xiàn)自我的重要階段。他們之所以選擇劍橋學校，花很多時間投入藝術課程之中，并非是因為以后一定要去從事藝術行業(yè)，而是覺得這些課程非常有助于認識和表達自我，有助于彼此之間的傾聽、認識與合作，同時，也為認識和發(fā)現(xiàn)世界提供了多種選擇和通道。一位來自中國廣州、就讀該校11年級的中國留學生小黃接受筆者采訪時說：“大學的名次和自我認知，自我認知對我更重要。如果成年了，要申請大學了，還只知道自己在語言、歷史、數(shù)學、科學等課程考試中拿高分，這樣的人是很可怕的。我認為這些藝術課對個人成長和個人探索，是十分有必要的?！?/p>

當然，學生們要在那些多彩而有趣的藝術課程中做選擇，又要完成高中階段其他學科的學習，以應對美國SAT高考，還要參加學校的各種社團活動，以及完成一些社會服務的任務，所有這些對他們的時間管理、學習效率也是一種挑戰(zhàn)。

結 語

綜上所述，本文所介紹的，無論是公立學校的音樂、美術和戲劇教育，還是私立學校的舞蹈課程，需要教育管理者、學校和老師、學生和家長對藝術教育的價值認同和普遍共識，需要他們根據(jù)當?shù)氐奈幕厣?、學校的辦學特色和能夠獲得的資源，進行持續(xù)多年的投入、積累和構建。美國波士頓地區(qū)這些個案中的藝術教育未必都能適用于中國的藝術教育，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們的思想觀念和經(jīng)驗做法，對我國藝術教育未來的發(fā)展，還是有積極的參考價值。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重大項目“藝術人才培養(yǎng)模式研究”(17ZD08)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