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湖泊
2018-08-06 03:59:24肯尼思·R.韋斯
華夏地理 2018年3期
肯尼思?·R.韋斯
平坦的湖床上，道道車轍向遙遠的地平線延伸。
我們駕駛著一輛鈴木四驅(qū)車跟隨那些車轍，去探尋波波湖究竟遭遇了什么。波波湖曾是玻利維亞的第二大湖泊，眼下卻已消失在安第斯高原稀薄的空氣里。
我們行駛在湖底的位置，海拔卻仍有3650米之高。春天的空氣干燥得讓人嘴唇開裂。許多仰賴波波湖生存了數(shù)千年的漁村也搬空了，我們駛過之處，是一片又一片廢棄的土坯房。塵暴圍著房子起舞，在暖風中打轉(zhuǎn)。我們發(fā)現(xiàn)遠處有幾艘小鋁船，看起來似乎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我們逐漸靠近，幻想中的景象不復存在，我們發(fā)現(xiàn)那些船實際上被遺棄在湖底的泥沙里。我下了車，鞋子踩裂了地上疙疙瘩瘩的鹽殼，它們看起來就像是冰箱里化掉又重新凍起來的冰激淋。
向?qū)Ю琢_·皮爾科·左拉嘎吱嘎吱地走過鹽田，走向其中一艘已經(jīng)荒廢、被埋了一半的小船。兒時在湖上泛舟的記憶從久遠的過去重又閃回他的腦海，之后他離開圣佩德羅德康杜村去學習水文學，最終在瑞典的隆德大學獲得了水文學和氣候變化的博士學位?！拔覀冇懻摰牟皇切∈虑?。”皮爾科·左拉對我說，“三十年前這座湖覆蓋了3000平方公里的面積。要想復原十分困難?！?p>
波波湖 一個女人在位于拉帕拉帕尼的自家房門前洗衣服，她家緊鄰著她教書的村學校。隨著井水鹽度越來越高，用淡水洗衣服成了罕見的事。許多男人都離開村子，到城里的建筑工地或金屬和鹽礦上工作了。
玻利維亞 波波湖攝影： 毛里西奧· 利馬 MAURICIO LIMA拉帕拉帕尼的孩子們都會學習編織稻草，以便像成年人一樣靠賣帽子、鑰匙鏈、耳環(huán)和其他手工藝品掙錢。留在小漁村里的烏魯人艱難求生，盼望著干涸的湖波早日恢復生機。
一片曾與美國羅得島差不多大的水域消失不見了。一雙黑色的橡膠靴子丟在船邊。一條曬得白晃晃的魚骨在刺眼的日光下格外顯眼。風突然停了，讓這番后啟示錄式的景象籠罩在一片寂靜中。如果說水就是生命，那么這里既沒有水也沒有生機。
在世界范圍內(nèi)，氣候變化造成的湖水升溫比海洋和空氣升溫都快。這種高溫加速蒸發(fā)，再加上人類管理不善，加劇了水資源短缺、污染以及鳥類和魚類棲息地的喪失。然而盡管“氣候變化無處不在，它們給每座湖帶來的影響卻不盡相同。”伊利諾伊州立大學的水域生態(tài)學家凱瑟琳·奧萊利說，奧萊利同時是一個由64位科學家組成的全球湖泊調(diào)查項目的聯(lián)合領導人之一。
例如在中國東部的太湖，農(nóng)田徑流和污水令藍藻爆發(fā)，溫水則促進了它們的生長。這種生物給兩百萬人的飲用水造成了危機。東非的坦噶尼喀湖由于水溫上升得過高，致使周邊四個國家數(shù)百萬靠捕魚為生的窮人生計堪憂。委內(nèi)瑞拉古里水電站的蓄水量近年來降至極低水平，以至于當?shù)卣坏貌粸榱讼揠娙∠麑W校的課程。就連巴拿馬運河——近期為通行體積龐大的貨船而把船閘加寬加深——也受到厄爾尼諾現(xiàn)象的牽累，其導致的降雨量減少影響了人工湖加通湖，而加通湖不但要向船閘供水，還是該國大多數(shù)人的飲用淡水來源。同時，水位降低還迫使官方限制了船只的吃水深度，以防船舶在湖泊中擱淺。
在全球變暖給湖泊帶來的全部挑戰(zhàn)中，最嚴重的例子都出現(xiàn)在封閉的內(nèi)流盆地，在這些地區(qū)，水流匯入湖泊，卻不會流出至河流或海洋。這些內(nèi)流湖往往很淺，富含鹽分，極易受外部環(huán)境影響。中亞咸海的逐漸消失就是內(nèi)陸水域所面臨困境的一個災難性實例。在這個例子中，罪魁禍首是雄心勃勃的前蘇聯(lián)灌溉工程，它們截走了滋養(yǎng)咸海的徑流。
相似的景象幾乎在每個大洲的內(nèi)流湖都在上演，這是過度使用水源和日益嚴重的干旱共同導致的后果。并列的衛(wèi)星圖像揭示出令人震驚的結(jié)果。非洲的乍得湖自上世紀60年代起至今已經(jīng)從原有的體量萎縮成一小片，令魚類減少和灌溉用水短缺的問題愈加嚴重。眼下依靠這座湖生存的背井離鄉(xiāng)者和難民給資源造成了又一重壓力。酷熱、干旱的薩赫勒地帶的資源短缺和緊張局勢正在引發(fā)沖突和大規(guī)模遷移。美國猶他州的大鹽湖以及加州的索爾頓湖和莫諾湖也經(jīng)歷了衰退期，令鳥類繁育棲息的關鍵區(qū)域和乘船游客的娛樂場所變得越來越少。
伊朗的奧魯米耶湖大小僅次于里海，曾是中東最大的咸水湖，但過去三十年來湖面縮小了80%左右。以豐年蝦為食的火烈鳥幾乎都離開了，鵜鶘、白鷺和鴨子也走了，剩下的只有不知通往何處的碼頭、陷在泥沙中銹跡斑斑的廢船和雪白而荒蕪的鹽灘。吹過湖床的風將鹽塵帶到田里，漸漸把土地變得貧瘠。有害、帶有鹽分的塵暴吹到90公里之外的大不里士，讓150萬居民的眼睛、皮膚和肺部發(fā)炎。近些年，奧魯米耶湖迷人的藍綠色湖水在細菌和藻類的作用下被染成了血紅色——每當湖水的鹽分升高，陽光穿透淺灘，細菌和藻類就會泛濫，使湖水變色。許多曾為享受水療蜂擁至此的游客如今都躲得遠遠的。
非洲的乍得湖從原有的體量逐漸萎縮成一小片。伊朗的奧魯米耶湖面積三十年來縮小了80%。湖床上僅剩下陷在泥沙中銹跡斑斑的廢船。
雖然氣候變化加劇了干旱，給奧魯米耶湖周邊的夏季高溫火上澆油，加速了蒸發(fā)，這還都只是故事的一小部分。奧魯米耶有成千上萬的非法水井，還分布著大量水壩和灌溉工程，它們從支流取水用以種植蘋果、小麥和向日葵。專家擔心奧魯米耶最終會像咸海一樣淪為過度開發(fā)的受害者，他們的聲音似乎已經(jīng)傳到了德黑蘭，伊朗總統(tǒng)哈?！敼岢兄Z斥資50億美元，通過開閘放水、提高灌溉系統(tǒng)效率以及改種耗水量少的糧食作物來幫助奧魯米耶湖恢復生機。盡管美國與伊朗關系緊張已有數(shù)十年，但兩國已經(jīng)允許科學家共同想辦法讓奧魯米耶湖和大鹽湖重煥生機，雙方都不希望看到自己國家的鹽湖步波波湖的后塵。
玻利維亞的阿爾蒂普拉諾高原形同一片樹葉，在南美洲安第斯山脈的兩道分岔之間鋪展開來。常年暴露在風里的土地一年當中大多數(shù)時間都呈現(xiàn)棕色，草和灌木頑強地貼著地面生長。能在這片荒涼的大地上艱苦求生的人們也同樣堅韌。高原最北端的的的喀喀湖海拔3810米，橫跨秘魯和玻利維亞。高原的最南端是令人目眩的白色烏尤尼鹽沼，海拔為3656米。波波湖位于兩者之間，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商業(yè)通航湖泊與世界上最大的鹽灘之間的過渡地帶。
科學家長久以來一直懷疑波波湖有一天會淤滿沉積物，日漸干涸，最終變成另一個像烏尤尼鹽沼似的鹽灘。然而這座湖徹底干涸至少還要再過一千年，奧魯羅技術大學的自然科學教授米爾頓·佩雷斯·洛韋拉說。洛韋拉同時也是一個在玻利維亞高地檢測水體的團隊成員。他說湖水正日漸干涸貧乏，一系列錯綜復雜的因素，包括氣候變化、干旱以及耕種、采礦對上流水源的消耗都加速了這一進程。佩雷斯·洛韋拉預期波波湖能部分恢復原貌，如果拉尼娜現(xiàn)象能給安第斯山脈帶來多些降雨，也許今年就有望實現(xiàn)。但他和其他科學家對于這座湖能再度發(fā)揮生態(tài)功能，成為包括三種火烈鳥（其中一種瀕臨滅絕）在內(nèi)的水禽冬季棲息地卻沒有太大把握。他們也不確定它曾經(jīng)豐饒的漁場——數(shù)千年來為本地人提供著食物——是否能夠恢復。
波波湖的命運與烏魯人（一個被稱作“水之民族”的土著族群）息息相關。這座湖的面積和深度已經(jīng)持續(xù)縮減數(shù)年，烏魯漁民不得不到湖面上更遠的地方去捕魚。2014年和2015年，由于越來越淺的湖水水溫飆升，超過了正常的15?25℃的范圍，水中的魚兒大批死亡，成千上萬的死魚翻著肚皮漂浮在水面上。弗朗茨·阿斯奎·祖納受玻利維亞衛(wèi)生部委派負責監(jiān)管最大的烏魯村落拉帕拉帕尼， 他記錄下了38℃的水溫，并宣布診斷結(jié)果：這座湖“發(fā)燒了”。
很快鴨子、鷺、火烈鳥和其他常常在此棲息的鳥類就開始挨餓，最終要么餓死，要么飛往別處。在2015年一次短暫的蒸發(fā)中，湖水僅剩的部分也消失了——阿爾蒂普拉諾高原的風將過熱的湖水吹了個干干凈凈。政府宣布波波湖為災區(qū)，并給周邊村莊的每家每戶都派發(fā)了面條、米、食用油和糖。
接著雨水重新聚集在湖的一部分區(qū)域，2017年初，備受鼓舞的聯(lián)邦政府為此慶祝，還發(fā)布了一張從直升機上拍攝的照片。但沒過多久，玻利維亞總統(tǒng)埃沃·莫拉萊斯前往該湖，并確認了當?shù)厝嗽缫阎赖男畔ⅲ耗菧\淺的一層湖水正迅速消減。2017年10月的衛(wèi)星圖像顯示，這座湖再次幾近干涸。
伊朗 奧魯米耶湖攝影： 紐莎· 塔瓦科利安 NEWSHA TAVAKOLIAN夏日泳者步入被喜歡鹽分的細菌和藻類染紅的湖水。世世代代的游客從伊朗各處紛至沓來，但自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湖面縮小了80%，游客數(shù)量也隨之減少，人們擔心這一代人將成為在湖水中玩耍的最后一批游客。
奧魯米耶湖 雷扎·馬納夫扎德在鹽湖旁的一座果園工作，那里的作物采用一種全新的方式灌溉——用油罐卡車運來的工廠回收水?！拔液軗奈覂鹤拥奈磥??！彼f，“要是伊朗沒有水了，我們的子孫就不會喜歡自己的國家了。”
莫拉萊斯試圖將政府在這場危機中的過失轉(zhuǎn)嫁給其他因素，提出湖水干涸再恢復乃是自然循環(huán)。的確，這座湖是曾經(jīng)干涸又恢復，最近的一次是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發(fā)生的。然而科學家指出自那之后情況就發(fā)生了惡化，如今這片水域和居住在當?shù)氐母F苦人正面臨著更加難以預料的前景。
在進入普納卡亭塔瑪麗亞村的路上，我們看到一個穿著橡膠靴、戴著一頂軟塌塌的草帽的老頭，正彎著腰用一把短柄鋤頭將粘土和他從一口人工井里打上來的鹽水混合在一起。自從湖泊干涸，菲利茲·毛利西奧每天都穿著他滿是泥點子的衣服做風干磚坯。“我們沒有湖，”他說，“我們沒有魚，我們什么都沒有?！?毛利西奧77歲，出自漁民世家。作為一名備受尊敬的烏魯長者，他擅長用一種大蘆葦制造輕便小船，以及準備一桌子傳統(tǒng)儀式用的供品，以求得豐沛的降雨和漁獲。
據(jù)毛利西奧估計，他與妻子和女兒是為數(shù)極少仍舊住在昔日波波湖岸邊茅草覆頂?shù)耐僚鞣坷锏娜思抑?。他的一個兒子離開家去放羊趕牛了，另一個兒子在科恰班巴市的建筑工地上找了份低技能的工作。他在普納卡亭塔瑪麗亞村的鄰居和其他村里的人都四散而去，就像被風吹散的谷糠。有些人去了智利和阿根廷的紡織廠和服裝廠;有些人搬到了城里，要么當臨時工，要么在地下當?shù)V工，開采錫、鉛、銀和其他金屬;還有幾十人到烏尤尼鹽沼的鹽礦上去工作了——這可能就是他們熱愛的波波湖面臨的前景。
美國 大鹽湖攝影： 卡羅琳·德雷克 CAROLYN DRAKE本杰明·安德森漂浮在湖的北端，他發(fā)現(xiàn)在超鹽度的湖水中很難坐起來，也很難觸碰到僅30厘米深的湖底。隨著水量自19世紀初至今縮減了將近50%，湖水的鹽分也升高了。湖北部的鹽度是海水的八倍。
大鹽湖 這個年輕的獵手（以及任何一個未滿18歲的人）可以在這處數(shù)百萬遷徙鳥類的重要中途停靠點提前一天進入捕鴨季（在成年人的幫助下）。但隨著因人類耕種和市政用水導致湖面縮小，動物們正在喪失棲息地和食物來源。
從宏觀角度看，烏魯人的命運似乎微不足道。如今世界上約有5000名烏魯人，波波湖干涸前有不足一千人生活在周邊。然而那些被迫遷移的人，只是世界上大批因氣候變化造成的環(huán)境問題而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的人當中的一部分。聯(lián)合國十年前發(fā)出警告，稱土著是最先受到氣候變化侵害的人群，因為他們的生計很大程度上依賴于自然資源，例如捕獵和打魚。據(jù)挪威難民理事會境內(nèi)流離失所監(jiān)測中心估算，2016年有2350萬人由于暴雨、洪水、火災、極端氣溫和其他氣候相關的災害逃離家園，數(shù)量超過了同一年份因沖突和暴力事件而流離失所的690萬人。
就絕對數(shù)量而言，近幾十年來逃離“自然”災害的人數(shù)量已經(jīng)超過了逃離戰(zhàn)爭和沖突的人數(shù)。這些數(shù)字還不包括因干旱或環(huán)境日益惡化而背井離鄉(xiāng)的人;約有25億人生活在水資源供應不足的地區(qū)。由于極速發(fā)生的氣候變化和進入環(huán)境堪憂地區(qū)的人口越來越多，在全球范圍內(nèi)，人們被迫拋棄家園的可能性比四十年前增長了60%。
這些無家可歸者大多都居留在本國。一旦跨越邊境，他們就不符合聯(lián)合國難民保護的規(guī)定，因為他們無法稱自己遭受了暴力和迫害?！拔覀兩钤谝粋€自二戰(zhàn)之后被迫移民人數(shù)最多的時代?！甭?lián)合國國際移民組織負責人威廉·萊西·斯溫說，“然而這次，拋開戰(zhàn)爭，氣候變化是主要因素。我們要為那些受到氣候變化侵害的人提供支持，讓他們可以有尊嚴地轉(zhuǎn)移。”
“停車！”皮爾科 ·左拉在我們被大風吹著的SUV中喊道，“掉頭回去?！蔽覀冋┰讲úê砸黄教?、布滿沙土的高原。在沒留意的情況下，我們開過了一座橫跨灌溉渠的小橋。水渠里沒有水，相鄰的德薩瓜德羅河也是，走過拐彎處時我們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水塘。波波湖65%的水來自德薩瓜德羅河，它發(fā)源于的的喀喀湖，蜿蜒300公里，從玻利維亞高原上穿過。上百條灌溉渠和其他水利工程依河而建，用以支持采礦和糧食種植。農(nóng)場和城市還會從玻利維亞和秘魯境內(nèi)的一條主要支流莫里河取水。
坦桑尼亞 坦噶尼喀湖攝影：邁克爾 ·克里斯托弗 ·布朗 MICHAEL CHRISTOPHER BROWN吉布里茲村的晨捕收獲了沙丁魚。由于漁船太多，魚太少，能從這座被坦桑尼亞、剛果民主共和國、布隆迪和贊比亞邊界包圍的湖泊中捕到的魚越來越少。持續(xù)升溫的湖水導致藻類減少，魚的食物隨之短缺，使得問題愈發(fā)嚴重。
另外22條較小的季節(jié)性溪流和河水也會從附近的山中匯入波波湖，它們帶來的水源幾乎都被用于農(nóng)田灌溉和采礦作業(yè)，例如一貧如洗的瓦努尼的國有錫礦。我到訪的時候，山坡山工廠延伸出的一個同房屋一般巨大的錐形漏斗正將一股尾礦廢料直接倒入河里。這種尾礦含有鉛、鎘、砷和其他重金屬，它們會污染河流并使其阻塞。
一小時車程之外，一座建于1961年的水壩屹立在塔卡瓦河上，河水中有一層厚厚的沉積物，水卻很淺?！拔覀冇形遄@樣的水壩?！蔽覀冏哌^干涸的溢洪道，看著下方遠處的水庫池底時皮爾科·左拉對我說，“在半干旱地區(qū)建水壩根本不合常理。我們截住了上流的水源，任其蒸發(fā)?！?/p>
正常年份里，波波湖地區(qū)從11月至次年3月能積累38厘米降雨，其余七個月則是旱季。然而就算降雨，雨季也在持續(xù)縮短。阿爾蒂普拉諾高原反復經(jīng)歷厄爾尼諾現(xiàn)象造成的干旱，科學家推測更為溫暖的氣候環(huán)境將讓干旱發(fā)生得愈加頻繁。佩雷斯·洛韋拉說，2015年至2016年的厄爾尼諾造成了最嚴重的干旱，玻利維亞高原上的溫度達到了有記錄以來的最高值。阿爾蒂普拉諾高原容易聚集山脈間的熱度，他說，平均溫度在十年時間里就上升了0.9℃，加速了水分的蒸發(fā)。
過去四十年來安第斯山脈持續(xù)升高的大氣溫度還引發(fā)了冰川的消融，令曾經(jīng)環(huán)繞在的的喀喀湖-波波湖盆地周圍的冰層融化了一半。
冰川剛開始融化的時候，會帶來額外的水流，駐扎在拉巴斯的德國研究人員德克·霍夫曼說，他是《升高四度的玻利維亞》一書的合著者，“但我們可能已經(jīng)達到了大多數(shù)冰川流域的水峰值?！彼f，這意味著該地區(qū)的冰川融水將日益減少直至完全消失。
與此同時，對水資源的需求卻隨同玻利維亞人口的增長而增加，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該國的人口增長了42%。去年政府在泥沙淤積的德薩瓜德羅河的一條支流挖渠，好促使水流進入波波湖。政府還提供獨輪手推車、鶴嘴鋤和食物來支持絕望的烏魯工人，他們在湖床上建起半米高的土堤，希望把水集中在一小片區(qū)域，從而讓水源保留得持久些。在皮爾科·左拉這樣的水文學者看來，這樣的努力就是徒勞。更現(xiàn)實的方式是拆掉水壩，提高灌溉效率，減少從河流中的取水量。然而作為拉美最貧困的國家之一，玻利維亞幾乎沒有控制上游農(nóng)民用水的政治意愿，用作支持水利工程的資金更是少之又少。
共同管理的的喀喀湖的秘魯-玻利維亞聯(lián)合委員會建立了專門為在干旱年份向德薩瓜德羅河放水的水閘。但隨著秘魯上游區(qū)域水需求量的增長，這些閘門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淪為擺設。佛羅里達科技大學的古生態(tài)學家馬克·布什指出的的喀喀湖的水平面不用降低很多就能讓這條河斷流。這種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過三次，只是時隔太久被歷史的塵埃掩埋了。
“阿爾蒂普拉諾高原很容易受水分蒸發(fā)的影響。”布什說。盡管他警告說氣候模型并沒有很好地捕捉到安第斯山脈地區(qū)的狀況，但他預測該地區(qū)很快將到達一個臨界點?！拌b于我們預想的狀況將會在未來發(fā)生，拉巴斯之類的城市和波波湖周邊村落的前景實在不容樂觀?！辈际舱f?！暗奖臼兰o中葉，氣溫可能至少升高2度（1攝氏度），我們將接近一個極限，導致的的喀喀湖要么蒸發(fā)不見，要么大大縮小體量。”
我們生活在一個自二戰(zhàn)之后被迫移民人數(shù)最多的時代。我們要為那些受到氣候變化侵害的人提供支持，讓他們可以有尊嚴地轉(zhuǎn)移?！?/blockquote>
波湖南部的高原上，湖岸過渡成更干旱貧瘠的土地，土地上散落著大風雕刻出的石頭和美洲駝、羊駝、羊和駱馬群——它們通常聚集在公路上樹立的禁獵標識附近。初春時節(jié)大部分土地仍然寸草不生，為滿足歐洲和美國對高蛋白谷物的無盡需求種植的藜麥收割后，只剩下光禿禿的土壤暴露在外。
時機不妙。這年的玉米種下之前，從智利阿塔卡馬沙漠吹來的風席卷了空曠的田地，將大量沉積物帶到湖里，噸數(shù)是當?shù)貫樯a(chǎn)藜麥而清除掉本地野草和灌木前的兩倍。結(jié)果就是：曾經(jīng)3.5米深的湖里以比預計還快的速度填滿了沙子和塵土。
高原遠處，烏尤尼鹽沼的表面（裂成牌桌大小的多邊形）一片空曠，僅有公路和切下來準備運往附近鹽廠的鹽堆分布其上。這是波波湖的未來嗎？曾經(jīng)的烏魯社群首領保利諾·弗洛雷斯希望不是——但他正在為將來做打算。57歲的弗洛雷斯和家人搬到了附近的科爾查尼，在鹽廠里工作。
弗洛雷斯說他已經(jīng)掌握了每個制作環(huán)節(jié)：用鶴嘴鋤和鐵鏟把鹽從堅硬的地面上鑿下來，拖到工廠里，去除雜質(zhì)、磨細、包裝。他說話時摩擦著生了老繭帶著鹽漬的雙手，從他那頂傳統(tǒng)的安第斯帶耳扇毛線帽下睨視著太陽。
弗洛雷斯考慮在波波湖的岸邊建一座鹽廠，與非政府組織“生態(tài)與安第斯人中心”合作。該組織的執(zhí)行理事吉爾伯托·保韋爾斯說他的同事正從各個角度想辦法幫烏魯人維持生計，保護他們的社群，讓他們的文化得以延續(xù)。世界上有許多座位于干涸湖泊旁人煙稀少的村落，村里的漁民和獵手為了讓家人吃飽肚子得想盡辦法，而普納卡亭塔瑪利亞僅是其中之一。這種模式正在世界各地輪番上演。
弗洛雷斯夢想著湖泊能恢復原貌，魚類和鳥兒能再次回到這里。他無比懷戀地講述著早前的生活——從小和父親及親戚一起打獵捕魚——那是一種靠湖吃湖的生活。烏魯人相信他們是3700年前在阿爾蒂普拉諾高原定居的第一批人的后裔。2013年基因研究顯示他們很可能是對的，研究結(jié)果揭示他們獨特的血統(tǒng)很可能來自古代安第斯族群。這些自給自足的當?shù)厝嗽钤谄〉奶J葦島上，比印加帝國的歷史還要悠久，在西班牙人殘酷的征服中存活了下來。但如今隨著他們珍視的湖波漸漸消失，生活在波波湖周邊的烏魯人面臨著離散?！皼]有湖就沒有烏魯人?！备ヂ謇姿拐f，“它賦予我們食物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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