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鳥旅

危騫

初冬時節(jié)，大量越冬候鳥陸續(xù)抵達鄱陽湖：大群反嘴鷸組成鳥浪在湖面上翻滾，上千只紅嘴鷗也在空中與之共舞，幾行小天鵝落入水面蕩開長長的漣漪，灰鶴、白枕鶴三三兩兩地漫步在岸邊;興致勃勃的觀鳥者也追著鳥兒絡繹而來。北京林業(yè)大學的賈亦飛博士穿著水靴和橡膠雨褲，在岸邊泥濘的草灘上跋涉，不時通過望遠鏡觀察站在近百米外淺水中，與其他鶴類不太“合群”的白鶴。這些優(yōu)雅的大鳥慢慢踱步，用紅色的長喙搜索淺水泥層中苦草類植物的塊莖。

鄱陽湖是中國現(xiàn)今最大的淡水湖，也是眾多水鳥越冬的重要棲息地，因其重要性和保護成績1992年成為國際重要濕地;這張照片是攝影師在隆冬時節(jié)通過無人機航拍獲得的。

白鶴是目前全球15種鶴類中唯一被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列為極度瀕危的?！叭缃袷澜缟蠋缀?9%的白鶴都在鄱陽湖越冬，這里可以說是保護它們生存繁衍最后的堡壘?！睆氖掳Q研究十年有余的賈亦飛如是說。

但在20世紀80年代前，鄱陽湖的白鶴仍鮮為人知，對白鶴的研究集中在西部種群。這些白鶴夏季在俄羅斯鄂畢河南部繁殖，分別于印度西北部和伊朗里海南部越冬。由于捕獵等原因，20世紀70年代末白鶴西部種群的狀況已十分危急，在印度越冬的白鶴只剩幾十只了。國際鶴類基金會創(chuàng)始人、時任主席喬治·阿基博博士聯(lián)系了中國鳥類學家鄭作新先生，希望能夠在中國得到關于白鶴的好消息。在鄭先生的幫助下，阿基博在1980年與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的專家一起在鄱陽湖調查記錄到91只白鶴，使人們又燃起了延續(xù)這一物種的希望。

在鄱陽湖越冬的白鶴被稱為東部種群，人們在西伯利亞東北部的苔原上找到了它們的繁殖地，與西部種群的繁殖地相隔近4000公里。每年6月到8月，白鶴利用北極圈夏季漫長的白晝，尋覓蛙類、貝類、昆蟲乃至旅鼠等食物來哺育后代?！鞍Q的繁殖地太過分散而不易監(jiān)測，”賈亦飛說，“現(xiàn)在能夠繁殖的白鶴約有1000-1500對，一個繁殖對的領域范圍有時能達到1500平方公里;即使在繁殖比較集中的地方，保護站方圓200公里內也只有三到四個繁殖對?！?p>

江西省鄱陽湖，一只羽毛尚呈黃褐色的白鶴幼鳥正跟隨親鳥在淺水區(qū)覓食。離開繁殖地后白鶴幾乎只攝食植物，在越冬地它們最主要的食物是苦草類植物的塊莖。

然而到了每年9月初 ，這些分散在廣大區(qū)域內的白鶴會聚集起來，開始準備向南遷飛。鶴類的遷徙需經(jīng)后天學習，它們以家庭或小家族組成陣型，幼鶴和缺乏經(jīng)驗的“青少年”跟隨經(jīng)驗豐富的成鶴。遷飛路上的停歇點對于白鶴至關重要，就如同人們駕車長途旅行時需要加油站和服務區(qū)一樣。位于松嫩平原上的吉林莫莫格保護區(qū)是白鶴最主要的停歇站之一，它們大約在10月初飛抵這里，補給休整一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后再繼續(xù)上路。松嫩平原的向海、扎龍、遼寧獾子洞、天津北大港和黃河三角洲也是中國境內的主要停歇地點。

最終經(jīng)過超過5000公里的旅行，大部分白鶴會在11月中旬前后抵達鄱陽湖。盡管在鄱陽湖越冬的白鶴數(shù)量已超過3000只，賈亦飛博士仍認為情況不容樂觀，“幾乎所有白鶴都在這里，就像所有的雞蛋都在一個籃子里，如果鄱陽湖出現(xiàn)問題，后果不堪設想?！辟Z亦飛指出，與其他鶴類相比白鶴更依賴淺水濕地，因此水文狀況的變化對它們影響更大。三峽大壩及長江流域其他水壩的修建，以及鄱陽湖擬建的水利工程，都會對鄱陽湖的水文狀況造成極大影響，這給白鶴和其他依賴鄱陽湖的水鳥埋下了隱憂。“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鶴類是長壽的象征，但愿我們能夠讓它們度過難關，繁衍下去。”

江蘇省如東縣黃海邊的小洋口，退潮的海水剛吐出棕褐色的灘涂，章麟就迫不及待地走下去架起單筒望遠鏡。幾分鐘前還空曠的灘涂上很快飛來了大大小小的鸻鷸——之前高潮時它們在周邊內陸的鹽田、魚塘等處休憩，現(xiàn)在它們追逐著退卻的潮水到潮間帶上覓食：小巧的環(huán)頸鸻時走時停撿拾泥灘表面的無脊椎動物，較大的白腰杓鷸將長嘴插入泥沙深處取食甲殼動物，紅頸濱鷸則尋找著泥灘淺層的食物，一場盛宴即刻展開了。

章麟轉動望遠鏡搜索著，他的目標是勺嘴鷸;顧名思義，這種小型鷸類的喙小巧而形似勺子，據(jù)估計目前全球數(shù)量約為600-700只，而具有繁殖能力的只有200對上下，是全球最瀕危的鳥類之一。勺嘴鷸在俄羅斯遠東的楚科奇半島沿岸繁殖，夏末開始沿海岸線南下越冬。江蘇南部的鹽城、東臺條子泥、如東小洋口等灘涂是它們遷徙途中重要的停歇地。

每年9月下旬，都有不少鳥類研究者和觀鳥愛好者來到這一區(qū)域，期望一睹勺嘴鷸的真容;但在野外觀察到這些僅略大于麻雀的小家伙絕非易事，能在茫茫灘涂上尋到這樣一只小鳥已經(jīng)是對觀察力的考驗，更何況要從與之類似的紅頸濱鷸、三趾鷸、闊嘴鷸等其他鸻鷸中將它分辨出來。章麟作為公益組織“勺嘴鷸在中國”的首席觀測員，尋找勺嘴鷸的經(jīng)驗豐富，沒用多久他就鎖定了一只佩戴著編碼彩旗的勺嘴鷸。這些旗標是研究人員追蹤遷徙濱鳥的重要手段，一定距離外即可通過望遠鏡進行辨識，結合各地觀測者的觀測記錄，可以勾勒出這些遷徙鳥類的動態(tài)。雖然衛(wèi)星追蹤和光感定位儀等新技術被用于鳥類遷徙的研究，傳統(tǒng)的用旗標/彩環(huán)標記鸻鷸的方法仍然是不可替代的。

勺嘴鷸會在如東停歇六周左右，覓食補充能量的同時也更換飛羽和尾羽，它們會在10月初沿著海岸繼續(xù)向西南遷徙，有些會在福建閩江口或廣東雷州半島沿岸越冬;有些則會前往緬甸或孟加拉。而與勺嘴鷸同在此處的很多紅頸濱鷸有更漫長的行程，它們會繼續(xù)向東南，一直飛到澳大利亞。

次年3到5月，勺嘴鷸又會再次飛臨江蘇南部的這片灘涂，當成鳥繼續(xù)北上繁殖時，大量尚未成年的勺嘴鷸會在這里度過整個夏天。章麟說：“保證未成年個體存活至性成熟參與繁殖，對維持該物種的種群數(shù)量至關重要。”

不僅勺嘴鷸，東亞-澳大利西亞遷徙線路上近五千萬遷徙候鳥都依賴著黃海灘涂。但這些灘涂普遍受到威脅，面積正迅速萎縮。有研究顯示，從1950年至2014年間，中國的沿海濕地損失了近六成，其中土地開墾和基礎設施建設為主要影響因素。長期以來灘涂的生態(tài)作用未得到足夠的認識——海岸濕地不僅是候鳥重要的棲息地，也發(fā)揮著保護海岸，抵御海水倒灌等重要的生態(tài)作用，然而包括如東在內的很多區(qū)域不但未被劃歸為保護區(qū)，反而被當作荒地廢地，成為優(yōu)先開發(fā)的目標。

在距離小洋口不遠的東臺條子泥，新的圍墾大堤正在修建?！斑@里未來可能是港口、化工廠、農(nóng)田或住宅區(qū)，但不再有勺嘴鷸的一席之地了，”章麟說，“之前我們還可以自我安慰說，鳥兒或許還可以選擇別的地方，但現(xiàn)在能夠供它們停歇補給的灘涂已經(jīng)太少了?！敝挥辛糇∵@些重要的補給站，才能讓濱鳥們繼續(xù)它們漫步海天的壯闊旅程。

一只大杜鵑幼鳥正從它的大葦鶯義親處接受食物，而它的遷徙行為更可能得自親生父母遺傳的本能。大杜鵑并不撫養(yǎng)幼鳥，它們不太可能有機會傳授遷徙行為給下一代。

7月中旬的頤和園，熙熙攘攘的游客終于在日暮西山時漸漸散去，十七孔橋頭的八方亭旁，還有周邊的居民在納涼，在他們身邊不時有黑色的剪影尖嘯著飛過，而亭閣頂中也不時傳來鳴叫聲與之呼應。那些是今年新出生的北京雨燕雛鳥，它們即將離巢，與父母一同踏上漫長的遷徙旅程。對于常居北京的人，雨燕的來來去去是再熟悉不過的情景：它們每年7月底離開，到次年的4月返回，開始營巢育雛。至于在這期間它們去了哪里，卻不為人知。

直到2015年，這一謎題的答案才最終揭曉。 “北京觀鳥”創(chuàng)始人唐瑞（Terry Townshend）與北京大學吳嵐博士等學者合作開展研究，為在頤和園筑巢繁殖的31只雨燕佩戴了光感追蹤器，這種追蹤器可以通過感知光照，結合時間信息計算所處位置;其重量只有0.65克，對雨燕行動的影響非常小。由于追蹤器只能儲存數(shù)據(jù)而不能實時發(fā)送，只有重捕跟蹤對象取下跟蹤器，才能下載得到數(shù)據(jù)?！爸暗难芯匡@示，雨燕對巢址的忠實度很高，頤和園八方亭的雨燕很多都是多年重復利用同一處巢址，這讓我們覺得這個研究計劃確實可行?！眳菎拐f，他們第一年回收了13只雨燕的信息。

北京雨燕令人驚嘆的旅程被呈現(xiàn)出來：它們7月中下旬從北京出發(fā)后，并不直接朝西南方向飛行，而是先向西北，經(jīng)蒙古取道天山北麓到達中亞，這樣就繞開了青藏高原-喜馬拉雅山系的屏障;繼而轉向西南，經(jīng)阿拉伯半島越過紅海進入非洲;最終于當年10月中下旬抵達非洲南部，以南非、納米比亞和博茨瓦納三國交界區(qū)域為核心的越冬地。2月至4月，這些鳥兒又沿相似路線，返回北京頤和園進行繁殖。它們全年的旅程穿越20多個國家，距離接近4萬公里。

雨燕并非一路急匆匆地奔向目的地，它們的行程顯得優(yōu)哉游哉，有時會在一個區(qū)域里往來折返，南遷時它們會在紅海岸邊停留一周多的時間，北返期間則有一個多月在剛果盆地一帶盤桓。唐瑞分析說：經(jīng)過漫長的進化，雨燕會在當?shù)厥澄镒钬S富的時候飛抵這些區(qū)域，因此雨燕的遷徙或許更像一場追逐美食的環(huán)游。

雨燕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飛行，而它們唯一暫停飛翔的就是育雛期，這卻成為目前它們生存最大的挑戰(zhàn)之一。北京雨燕主要在古建筑中營巢，幾十年前，遍布北京的胡同四合院，讓雨燕在這座古都繁衍興盛;而隨著北京城市化進程加快，大量古建筑被拆除，保留下來的也安上了防雀網(wǎng)，這讓雨燕無以為家。曾經(jīng)夏日黃昏漫天飛舞的雨燕，如今只有在頤和園等少數(shù)幾處能夠得見。

遷徙季節(jié)在一些城市中的林地也能見到許多鳥類，這只雌性北紅尾鴝是攝影師4月在北京市內拍到的。地圖（右）中顯示了鹟鶇鴝等鳴禽在中國主要的遷徙通道和一些觀測點。

在北京雨燕跟蹤項目取得成功后，唐瑞和吳嵐博士又把目光轉向了大杜鵑，即人們常說的布谷鳥?！按蠖霹N的有趣之處在于它們是巢寄生的物種”，吳嵐解釋說，“親鳥并不撫養(yǎng)幼鳥，因此理論上它們的遷徙是依靠先天的本能。此外大杜鵑的體型較大，足以背負衛(wèi)星追蹤裝置?！?2016年5月，“北京觀鳥”與北京野生動物救助中心、中國觀鳥會及英國鳥類信托等機構合作開始大杜鵑遷徙的研究。項目專家為在北京捕獲的五只大杜鵑安裝了衛(wèi)星追蹤裝置，目前追蹤正在進行中。（讀者可以通過“北京觀鳥”的網(wǎng)站或微信公眾號查看這些大杜鵑的位置。）

秋季學期伊始，四川大學成都望江校區(qū)一片不起眼的小樹林中，一大早居然聚集了幾十名觀鳥愛好者。這片林地由幾棟老式家屬樓環(huán)繞，高大喬木的濃蔭下，東一叢西一簇的灌木和野草生長在林間。這片樹林被觀鳥者稱為“天使林”，最早由一位網(wǎng)名“暴走天使”的愛好者在2005年發(fā)現(xiàn)，雖毗鄰鬧市卻總有野鳥拜訪，口口相傳下越來越多的愛好者到這里一試“鳥運”;十多年過去了，在這片小樹林中記錄下的鳥類達140多種，其中不乏珍稀鳥種。

國外觀鳥愛好者將這類樹林稱為“魔術林”——因為遷徙季節(jié)樹林中鳥類層出不窮如同變魔術一般?！疤焓沽帧弊鳛橹袊髂系摹澳g林”逐漸被人所熟知，而在它之前，渤海灣沿岸北戴河的濱海“魔術林”已享譽海外，每年遷徙季節(jié)都有國外的鳥類愛好者前來“朝圣”。魔術林是鹟、鶇、鴝等小型鳥類遷徙途中的補給站，如同濱海灘涂之于鸻鷸。當秋季來臨，在東北亞地區(qū)繁殖的小型鳥類便會大舉南遷。鳥兒們因種類和生活區(qū)域不同，會選擇不同的路線，有的沿著海岸線的樹林遷徙，有的沿著內陸的山脊遷徙。由于體型小，能量消耗大，它們需要更頻繁地覓食補給。而魔術林中之所以能夠見到如此多種的鳥類，奧秘在于它同時為不同的鳥類提供了適合的覓食環(huán)境。

柳鶯類鳥類喜歡在樹林的頂冠層捕食蚊蟲，高大的喬木最能吸引它們;仙鹟和褐鹟類鳥類則站在樹林中層的枝葉間，兼顧空中和地面的昆蟲;姬鹟類的鳥類穿梭于灌叢和樹林底層，林下環(huán)境郁密雜亂處才能見到它們的身影;鴝類的小鳥喜歡在地面上跳躍，尋找地面和樹葉間的蠕蟲;鶇類力量更強勁，在地面覓食的時候會不斷翻動落葉。地表未清掃過的腐敗落葉下，腐殖質中躲藏著各種昆蟲、蚯蚓和蠕蟲，為鳥兒提供了充分的食物來源。

由于小型鳥類在遷徙時鮮少像雁鴨、鸻鷸那樣集成大群，而是獨來獨往;它們又大多選擇夜間遷徙以躲避天敵，并利用白天時間覓食;因此觀察記錄它們相對困難不少，聚集了多種林鳥的魔術林，自然使鳥友們趨之若鶩。

不幸的是，追逐這些美麗小鳥的不僅有觀鳥愛好者，也有盜獵分子;在一些遷徙路線上，他們用網(wǎng)捕等方式大肆捕捉遷徙的候鳥。陷入羅網(wǎng)的小鳥有的被賣為寵物受困籠中，有的則落入鐺鍋滿足人們的口腹之欲。黃胸鹀，即食客口中的“禾花雀”，就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由于過度捕獵它們的數(shù)量銳減，僅僅13年的時間，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物種紅色名錄對它們的評級已由2004年的“無危”上升到了“極度瀕?！保嚯x滅絕僅一步之遙。

9月中旬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宋曄一行人正向京西百望山森林公園的高處攀登，他們頭戴遮陽帽，架著太陽鏡，斜挎望遠鏡，一身酷酷的裝備;他們并非登山健步的運動發(fā)燒友，也不是來此觀光游覽，而是來觀測遷徙的猛禽。

“猛禽總給我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俯瞰大地，君臨天下，” 宋曄對猛禽的最初認識來自文化觀念，“也許很多人都和我一樣，喜歡猛禽的威猛、莊嚴?！睙o論是西方還是東方，猛禽常?；頌檫@樣的文化符號，國畫中的鷹、武俠小說中的雕都是這種符號的代表。

宋曄說他在自然中觀測猛禽后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中猛禽種類之間的差異極大，即使拋開夜行性的鸮類，也涵蓋了鷹、隼、雕、鷂、鵟、鷲、海雕等不同的類群;它們無論從體型上還是食性上都各具特點。中國體型最小的猛禽白腿小隼只有麻雀大小，最主要的食物是昆蟲;而體型最大的高山兀鷲，則以動物的尸體為食。

作為掠食動物，許多猛禽往往都有自己的捕獵范圍，輕易不允許同類進入。而到了秋季遷徙季節(jié)，同種不同種的猛禽卻會聚到一起，沿相同的路線遷徙——世界上大部分猛禽都有遷徙的習性。對于宋曄這樣的猛禽發(fā)燒友，這無疑是一場饕餮盛宴?！坝^測猛禽的一大優(yōu)勢是可以睡懶覺。”宋曄半開玩笑地說，相比最佳觀測時刻在清晨的小型鳴禽，日行猛禽的活動時間大都在日上三竿之后，這是由于猛禽飛行往往需借助上升的氣流，而上升的熱氣流需要地面接收足夠的日照能量才能產(chǎn)生。

也正是為了借助氣流，猛禽在遷徙時會聚集到一些特定的地點，它們有的沿著海岸線飛行，大連老鐵山、山東長島和臺灣墾丁都是猛禽沿海遷徙的“據(jù)點”;有的則沿著山脈的山脊遷徙，北京百望山、重慶南山就在內陸猛禽遷徙的通道上，猛禽像走高速公路一樣，沿著東北-西南走向的太行山脈和川東平行嶺谷前行。天氣狀況理想時，在百望山這樣的觀測點，可以看到成百乃至上千只大小各異的猛禽駕著氣流盤旋上升，形成壯觀的鷹柱。

一只灰臉鵟鷹為它的雛鳥帶來了一頓美餐。雛鳥即將開始學習飛行，以準備秋季的遷徙。地圖（右）中顯示了猛禽在中國的主要遷徙通道和一些觀測點。

“遷徙季節(jié)在北京我們能觀測到大約二三十種猛禽，令人遺憾的是對很多種類都缺乏深入的了解。”宋曄表示中國在猛禽方面的研究并不多。其實很早中國現(xiàn)代鳥類學先驅鄭作新先生就提出中國鳥類學研究要從三大類群作為切入點：雉類、鶴類和猛禽。時至今日，中國的雉類和鶴類研究都取得了可喜的成就，相比之下關于猛禽的研究成果卻寥寥可數(shù)。

“我們知道總體上猛禽的狀況并不好，這些年的觀測數(shù)據(jù)呈下降趨勢?！彼螘媳硎?，猛禽作為處于食物鏈最頂端的鳥類，卻也是最脆弱的類群之一;因為食物鏈上任何的負面影響都會傳遞到頂端的物種，生態(tài)環(huán)境出現(xiàn)的各種問題，都會影響到猛禽種群。此外猛禽也和其他野生動物一樣，受到棲息地喪失的威脅。非法盜獵更給猛禽的狀況雪上加霜，而秋季遷徙季節(jié)盜獵也最為猖獗。有保護工作者形容北海冠頭嶺上盜獵的槍聲曾經(jīng)“密集如軍事演習”;而更多的盜獵者采用網(wǎng)捕的方法，以供給非法馴鷹者，在大連老鐵山，巡護人員曾在一天內收繳了50多張鳥網(wǎng)。

真正熱愛猛禽的人也在行動，經(jīng)過多年努力，北京于2011年開始了系統(tǒng)的猛禽監(jiān)測工作，宋曄正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與此同時，大連、重慶和河南的愛好者也陸續(xù)展開了猛禽的監(jiān)測工作，各地的志愿者也配合執(zhí)法部門展開巡護活動，努力為猛禽的遷徙之路保駕護航。

候鳥在華夏大地和海洋的上空遷徙往來已逾百萬年，它們的旅行也在中華文化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從《詩經(jīng)》中的“燕燕于飛，差池其羽”到漢高祖的“鴻鵠高飛，一舉千里”;從李杜的“越鳥從南來，胡鷹亦北渡”“萬里衡陽雁，今年又北歸”到宋詞的“看天闊鳶飛，淵靜魚躍”“燕鴻過后鶯歸去，細算浮生千萬緒”。如今候鳥的未來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類的活動，只有我們正確的選擇，才有可能讓后代在現(xiàn)實中激賞鳥兒壯闊的旅行，而不是僅僅依靠書本中的只言片語去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