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庫大盜

周勇

1999年，青海省曝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最大的國庫資金貪污案——鯨吞國庫資金高達1549.3萬余元的“青海第一貪污案”。該案于2001年12月20日在青海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審理終結并宣判：主犯陳志清被判死刑，主犯包琪被判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從犯朱向榮、程海林被判無期徒刑，從犯高正標、金曉華、房廣亮等被判有期徒刑6至2年不等。此案曾被朱镕基總理親自批示，震驚國人。

失衡心態(tài)生貪

出生于普通工人家庭的陳志清，從童年起就對未來生活充滿了憧憬和幻想。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品學兼優(yōu)。然而他覺得命運似乎對他不公，高中畢業(yè)后沒有考上大學。為生活所迫，也想為自己的前途闖一闖，只有參軍入伍一條路。在部隊陳志清積極努力，入伍后不到一年，就光榮入了黨，并多次受到部隊嘉獎。

復員后，陳志清被招考到了青海省黃金工作隊，后又調到中國人民銀行青海分行國庫處工作。一開始，陳志清很勤奮，認真學習和鉆研銀行業(yè)務知識，很快掌握了國庫記賬、預算、核算和計算機等知識，得到了領導的贊賞和信任。因此1990年4月，陳志清被調入國庫處擔任地方財政預算核算崗位業(yè)務主管。然而，陳志清沒有珍惜。就在這個時候，一種不平衡的心理開始萌發(fā)并愈演愈烈。他看到當年的同學和戰(zhàn)友，有的被提拔當了領導干部，有的下海經(jīng)商成為腰纏萬貫的“大款”，內心倍感失落。從此，總想出人頭地的陳志清，開始改變自己的人生航向，貪欲和私心的腐蝕劑也開始侵入他的靈魂。

盡管陳志清只是國庫處的辦事員，但手中卻執(zhí)掌著省級行政事業(yè)單位撥款的大權，求他辦事的人不少，將其奉為“財神”。他的私欲與野心隨之膨脹，不甘心只當個過路財神。頗有心計的陳志清最終向國庫伸出了罪惡的黑手。在第一次將截留的5.3萬元稅款弄到手后，陳志清興奮不已。“自己也曾忐忑不安了好幾天，接下來平安無事，我的膽子就放開了。”從此陳志清一發(fā)不可收拾，開始了第二次、第三次……

在法庭上，陳志清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他說：“當我在看守所回顧和交代罪行時，我自己也感到震驚，為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深深懺悔。我曾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工作舒適，得心應手。由于自己工作積極努力，業(yè)務上刻苦鉆研，多次被評為先進個人和省級優(yōu)秀黨員。隨著改革開放浪潮的沖擊，我沒有加強學習以適應形勢的發(fā)展，當看到周圍的人紛紛下海、經(jīng)商，大把地賺錢，看到他們開著豪華車經(jīng)常出入高檔娛樂場所，而自己僅這么一點工資，我心理開始不平衡，感到自己勤奮工作沒有被單位和社會認可，我的才能沒有得到發(fā)揮，金錢萬能的錯誤觀念滲透進思想，使我不擇手段，不顧國法竊取金錢，一步步走向深淵，成了國家和人民的罪人?！?/p>

淪為金庫碩鼠

陳志清清楚國庫資金的流向有嚴格的規(guī)定，沒有銀行工作人員的配合是很難得手的。于是，經(jīng)過精心選擇，他找到本行當時在會計處聯(lián)行崗工作的李寧，兩人密謀后，開始了首次罪惡行動。那是1992年6月12日的下午，陳志清在一張上繳的稅款憑證上巧妙地進行涂改，隨后將截留的5萬余元稅款以“退稅”為由轉到會計處，再由李寧利用工作之便，改變退款方向，用極隱蔽的手法，將款轉到陳志清女兒的個人賬戶上……以后幾次，陳志清都是以截留稅款、撥款單作假、涂改票據(jù)等為手段，將國庫資金轉入同伙為他提供的銀行賬戶上，而且金額逐漸增大，從最初的幾萬元發(fā)展到幾十萬元，合作伙伴也不斷變換。1994年，陳志清與袁海彬（中國工商銀行西寧市城西支行保衛(wèi)科干部）合謀貪污，由陳志清負責劃款，袁海彬提供賬號。10月8日，陳志清截留了上繳國庫的稅款65萬元，以“錯劃退庫”的名義，將此款打入袁海彬提供的賬號，后袁海彬提取現(xiàn)金5萬元，剩余贓款二人陸續(xù)提取現(xiàn)金后均分。

1996年11月，陳志清與袁海彬再次合謀貪污，這次他的作案手段更為直接。他與袁商定自己開戶，然后分贓。于是，二人私刻了“徐長?！眰€人印鑒，并偽造“青海省計算機中心”公章，用其設立了賬號。11月25日，陳志清覺得機會來了，他斗膽將一筆上繳國庫的稅款622.3元，涂改為1600622.3元，將虛增的160萬元以自制的假稅款憑證作退庫處理，打入“青海省計算機中心”在西寧市商業(yè)銀行開發(fā)城市信用社賬戶上，后將此款轉出并提取現(xiàn)金。作案后陳志清、袁海彬各分得贓款60萬元，其余40萬元由二人共同投資開辦了“金夢歌舞廳”……袁海彬在陳志清國庫特大貪污案事發(fā)并一審宣判后負罪出逃，于2002年7月17日被青海警方抓獲歸案。在法庭上，伙同陳志清共同貪污225萬元的袁海彬，以貪污罪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其妻丁玉萍犯窩藏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零六個月。這是陳志清特大貪污團伙案中最后兩名同案犯的審判。

與袁海彬的那次作案成功后，陳志清更加狂妄和大膽，作案金額越來越大。1997年他三次與同伙包琪、朱向榮合謀作案竊取國庫資金580萬元，1998年陳又兩次從國庫劃轉資金480萬元。僅兩年，貪污數(shù)額就超過千萬元。

陳志清在法庭上為自己辯護時說：“我既不是高官，也沒有特權，只是一名普通的會計，之所以頻頻得手，與國庫、財政、稅務工作中存在的種種漏洞是分不開的?！彼f：“規(guī)章制度不健全，有章不循，監(jiān)督、審核不力，這些都是我作案的基礎。按規(guī)定，行庫往來應每天核對一次，但是在這里卻是每一個月才核對一次；國庫業(yè)務相關部門之間的對賬聯(lián)系等也未能按規(guī)定去做，財、稅庫之間和賬務嚴重脫節(jié)，聯(lián)系不夠。1993年到案發(fā)，稅務部門與省國庫之間的對賬幾乎從未有過，相互之間的報表也未能按要求進行互對。對大數(shù)、不對小數(shù)，電話對賬等不規(guī)范的做法成了經(jīng)常的事；重要空白憑證、印章沒有按規(guī)定使用、領用，流入個人手中；非專業(yè)干部領導專業(yè)性很強的部門，導致部門整體業(yè)務素質低下，出現(xiàn)嚴重的工作漏洞。作案的每一筆資金都有被審核出來的可能，但由于他們不是按正規(guī)的制度去做事，所以讓我鉆了空子?！?/p>

陳志清的這些話雖然是在為自己開脫，但是分析一下他作案的過程和手段，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拿1996年他貪污的160萬元來說，僅僅由于銀行工作人員的疏忽，沒有在小寫款前加入人民幣符號，就讓他鉆了空子，將662.3元涂改為1600622.3元，虛增了160萬。給他開設賬戶的銀行則為了拉存款，只憑一枚私章，就違反專業(yè)銀行開戶規(guī)定，順利地給他開了戶。如果不是金融部門的工作人員有章不循，那么陳志清也不會屢屢得手，使國家遭受如此巨大的損失。

陳志清用貪污來的錢與人合伙做生意，先后購買了兩輛高級轎車，一輛凌志，一輛豐田佳美。他還開歌舞廳、開當?shù)?，每天開著高級轎車進出銀行大門，生活奢侈，但單位里卻沒有一個人問他車是從哪里來的，沒有人想一想作為一個銀行的普通干部，他哪來這么多錢。正是由于這些人的麻痹大意，使陳志清變得肆無忌憚，國庫資金一次次地被他竊取。

事發(fā)倉皇出逃

1999年2月1日上午，青海省財政廳與青海省國稅局就上年度應上繳稅款核對賬務時，發(fā)現(xiàn)1998年度上繳的稅款中，竟有480萬元稅款去向不明，巨大的差額引起了省政府領導的高度重視，立即責成有關部門組織核查，務必查清。2月4日下午，剛從西安開會歸來的中國人民銀行青海分行行長胡長舜一踏進家門，就接到單位打來的電話：“省財政、稅務、國庫三方的年終對賬工作已告一段落，國庫處的賬對不上，賬面上短缺資金480萬元。2月1日下午國庫處原主辦人陳志清跟領導請假說家中有事，至今沒有來上班?！狈畔码娫挘虚L心頭不免一震，賬面出現(xiàn)短款問題難道與國庫處主辦人陳志清有關？此時此刻陳志清請假是為了……胡行長不敢再想下去，他已經(jīng)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胡長舜顧不得吃飯，立刻打電話向公安部門報告了情況，并指示銀行保衛(wèi)處迅速尋找陳志清的下落。然而，凡是陳的親屬或與他熟悉的人，都不知道陳志清的去向。種種跡象表明，陳志清逃跑了。

原來，2月1日有關人員在國庫處核查賬目發(fā)現(xiàn)短款時，心中有鬼的陳志清就在現(xiàn)場，目睹了整個核查過程。當時查出的480萬元正是他1998年兩次伙同同學包琪貪污的總和。表面上陳志清強裝若無其事，其實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當天下午，他以家中有事為由請假，來了個金蟬脫殼，“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立即給朋友打電話，讓他們?yōu)樗麥蕚滟Y金。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以往的那些狐朋狗友都避開了他，有的干脆關掉手機。陳志清既氣憤又無奈，他撥通了遠在西安的同案犯包琪的電話，告訴包琪他倆合伙竊取的480萬元國庫資金已東窗事發(fā)，叫他籌款火速來西寧見面。沒想到等了兩天仍遲遲不見包琪的影子，心急火燎的陳志清只得倉皇出逃。

在陳志清失蹤后的第六天，青海分行以陳志清涉嫌貪污國庫資金向西寧市警方報案。西寧市公安局按照案件管轄的規(guī)定，將此案移交給該市檢察院。此時，陳志清已經(jīng)出逃十多天了。案情重大，刻不容緩。在接到案件移送的當日，西寧市檢察院即召開了由中國人民銀行青海分行、西寧市公安局和青海省檢察院反貪局四方參加的案情分析會，成立了專案組，并抽調得力偵查員、司法會計、技術人員組成三個行動小組全力以赴投入偵破工作。

專案組查明：犯罪嫌疑人陳志清，現(xiàn)年37歲，大專文化程度，系復員軍人，1990年由青海省黃金工作隊調入中國人民銀行青海分行國庫處工作，任業(yè)務主辦員。經(jīng)過連續(xù)6天的賬目清查，發(fā)現(xiàn)又有總金額625萬元的4筆國庫資金被陳志清竊取。陳志清涉嫌貪污國庫資金的總額由480萬元一下子猛增到1105萬元。專案組人員一個個目瞪口呆！專案組再次抽調相關專業(yè)人員進行細致的核查，旋即又有驚人發(fā)現(xiàn)：陳志清利用擔任中國人民銀行青海省分行國庫處干部的職務便利，在長達7年的貪污中共作案14起，侵吞公款高達1549.3萬元！至此，整個案件輪廓基本明朗，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青海省銀行職員內外勾結貪污國庫資金的特大案件終于浮出水面。陳志清鯨吞國庫資金數(shù)額如此巨大，令司法機關及青海省政府、中國人民銀行等相關領導非常震驚，甚至驚動中央！

再說陳志清等待包琪籌款前來解圍未果，便與情婦董某從銀行取出50多萬元公款，匆匆忙忙用假身份證買了兩張飛往北京的機票，于1999年2月2日晚8時開始了亡命生涯。在首都機場，驚魂未定的陳志清未敢出機場大門半步，就乘坐當天的飛機直竄上海。到了上海，他又感到不安全，便馬不停蹄地坐火車到了蘇州，半個月之后，他又殺了個“回馬槍”，乘火車西逃，在陜西省咸陽市落了腳。到了咸陽后，狡猾的陳志清再也不敢走了，就在一個名叫“好望角”的賓館附近租了一套房子隱居下來。在這里，他似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境也安穩(wěn)了許多。他打開手機與同伙聯(lián)系，以了解他那些難兄難弟們的消息和青海警方對此案的偵破情況。

結束罪惡生命

陳志清的出逃，給案件的偵查工作帶來了不小的難度，但這絲毫阻擋不了辦案機關偵查的腳步。根據(jù)已掌握的線索和連續(xù)幾天的明察暗訪，警方終于抓獲了陳志清的兩個同伙，經(jīng)突審，又將涉案的幾個重點嫌疑人收入網(wǎng)中。然后，西寧市檢察院專案組經(jīng)過縝密策劃和部署，對陳志清的包圍圈越來越小。1999年4月14日，該案重要案犯包琪被緝拿歸案，在強大的政策攻勢面前，包琪提供了陳志清在咸陽藏匿的確切地點。5月7日，西寧市檢察院副檢察長李保國率領追捕組，在咸陽警方的配合下，分6個行動小組包圍了陳志清和其情婦居住的一幢居民樓。5月8日下午3時40分，一個染著紅頭發(fā)的女人和一個留有小胡子的男人進入了偵查人員的視線。經(jīng)辨認確信是陳志清和其情婦后，偵查人員一躍而上將二人擒獲。陳志清一陣掙扎，口中說著“我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但沒想到如此快就被抓了”！

2001年1月16日，西寧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審理陳志清特大國庫資金貪污案，法庭通過質證和法庭辯論等程序后，經(jīng)合議，當庭宣判，以貪污罪依法判處陳志清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包琪、朱向榮等另案處理。陳不服，上訴至青海省高級人民法院。2001年4月，青海省高院以“原審判決部分事實不清”為由，發(fā)回西寧市中院重審。同年6月，西寧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重審后判處：陳志清死刑，同案犯包琪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同案犯朱向榮、程海林無期徒刑，同案犯高正標、金嘵華、房廣亮、李寧有期徒刑6至2年不等。法院宣判后，陳志清等均表示不服，提起上訴。

在2001年11月開庭的二審庭審中，陳志清等5人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承認有罪，同時以自己積極退贓、有悔罪表現(xiàn)為由，希望二審減輕判決；但包琪、朱向榮、程海林3人卻極力辯解，否認有罪，要求二審法院作出無罪判決。經(jīng)過法庭質證、辯論等程序后，鑒于此案案情重大，青海省高級人民法院宣布休庭合議，擇期宣判。

二審法院經(jīng)審理查明：陳志清從1992年6月至1997年11月間，利用其擔任中國人民銀行西寧中心支行國庫處干部的職務便利，先后伙同同案犯包琪、朱海林、高正標、金曉華、房廣亮、李寧及荀遠峰（已死亡）、袁海彬（在逃）采用截留下級財政上繳稅款，以“退稅”為由偽造人民銀行“郵劃代收報單”，退庫至下級人民銀行，通過利用他人在中國人民銀行青海省分行會計處聯(lián)行崗工作的便利，偽造單據(jù)，侵吞公款5.3萬元；采用截留下級財政上繳稅款或虛增上繳稅款數(shù)額，銷毀原始憑證，填寫“預算撥款憑證”，偽造省財政廳撥款或其他支出，將款轉入事先找好的賬戶等手段，先后作案13起，共計侵吞公款1549.3萬元。其中，伙同包琪（西寧市眾星貿易有限責任公司原經(jīng)理）共同貪污660萬元；與朱向榮（西寧市眾志實業(yè)有限責任公司原總經(jīng)理）共同貪污300萬元；與程海林（西寧市宏利有限公司原經(jīng)理）共同貪污200萬元；與高正標（建行青海省西寧市城中辦事處原出納）共同貪污20萬元；與金曉華（人行西寧市中心支行國庫處原干部）共同貪污12萬元；與房廣亮（工商銀行西寧市城東支行原干部）共同貪污12萬元；與李寧共同貪污5.3萬元。

最終，經(jīng)過青海省高院合議庭合議和審判委員會討論，二審判決除撤銷對上訴人李寧的刑事判決、免予刑事處罰外，其余均駁回上訴，維持原判。2001年12月，青海省高級人民法院把判決依法報送最高人民法院核準，最高人民法院于2002年5月16日以〔2002〕刑復字第13號刑事裁定書，依法核準以貪污罪判決陳志清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的刑事判決。2002年5月30日上午，40歲的巨貪陳志清被執(zhí)行槍決。

這起青海省最大的貪污案，截至目前只追回230多萬元贓款及部分贓物，其余贓款均被揮霍或至今無法追回。

（摘自《檢察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