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敖
中央追逃辦又出手了。2018年6月6日晚間,中央反腐敗協(xié)調(diào)小組國際追逃追贓工作辦公室(即:中央追逃辦)在中央紀委國家監(jiān)委網(wǎng)站,公布了50名涉嫌職務犯罪和經(jīng)濟犯罪的外逃人員的部分線索。
此次公布的50人名單,既包括部分原有的“百名紅通人員”,亦有2017年以來新增的外逃者。
這些“潛逃未歸案”者當初是如何“外逃”的?中國的追逃工作,又存在哪些困難和挑戰(zhàn)?
“反偵查”意識強
“一般能夠潛逃至境外的,都有一定的‘反偵查意識。如果沒有事先對他/她,進行提前布控監(jiān)視,沒有采取邊控(邊境出境控制),比較難防范?!币晃患o檢監(jiān)察系統(tǒng)官員表示?!胺磦刹椤币庾R表現(xiàn)突出的外逃官員之一,就是中國移動的前中層管理者李向東。李向東在“百名紅通人員”中排名第7,迄今未歸案。
2001年,時年36歲的李向東擔任四川移動數(shù)據(jù)部總經(jīng)理。2005年,他負責在四川籌建中國移動無線音樂基地;次年,基地正式成立,李向東出任基地的“一把手”,即運營中心總經(jīng)理。
彼時,借助“彩鈴”等業(yè)務,中國移動無線音樂運營中心業(yè)績飛漲,在2007年,即實現(xiàn)收入逾140億元;2009年,號稱已超過200億元。李向東也成為當時包括流行音樂界在內(nèi)的多方追逐的對象,一時間炙手可熱。
然而,就在2010年3月下旬,李向東在接受上級部門的談話之后,再沒有露面。談話之后的兩三天里,李向東同事和其他部門工作人員試圖撥打他的手機,但始終沒有人接聽。通過技術手段定位,則顯示李向東的手機一直在成都市內(nèi),且時刻處于“移動”的狀態(tài)。
幾天之后,各方覺得情況不對,于是根據(jù)手機定位,找到了這個手機的“攜帶者”——原來是一位走街串巷的小販。
該小販說,這部手機原有的主人將手機交給他,并給他數(shù)千元錢,讓其隨身攜帶并保持開機狀態(tài),但不要接聽任何電話。
而事后查明,實際上,就在跟上級部門談話的當天晚上或第二天一早,李向東就從成都搭乘飛往深圳的飛機,然后從深圳過境香港,再轉(zhuǎn)去了加拿大。
“內(nèi)鬼”、偷渡、提前布局
除了具備“反偵查意識”,提前布局,也是外逃者的“成功”法門之一。
紀檢系統(tǒng)人士介紹,“提前布局,既包括資產(chǎn)提前向境外非法轉(zhuǎn)移,或者他/她在位時進行的尋租交易,錢款交易就直接在境外進行,錢款也存在事先開好的銀行賬戶里;也包括購買其他國家的護照,甚至具備雙重國籍、多重國籍——盡管中國不承認雙重國籍,但實際運作中,如果沒有主動申報,也比較難查到?!?/p>
在2018年6月6日,中央追逃辦披露的50人線索名單里,彭旭峰就符合上述特點。
生于1966年5月的彭旭峰,為湖南省婁底市雙峰縣人。曾任長沙市住建委副主任,2010年,兼任長沙軌道交通集團黨委副書記、董事長職務;后免去長沙市住建委副主任職務,專任長沙軌道交通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彭旭峰任內(nèi)的長沙軌道交通集團,主導了長沙市的多條地鐵線路及磁浮線路建設,實際投資額高達千億元。
2018年3月3日,彭旭峰從長沙軌道交通集團調(diào)至湖南省屬國企——湖南基建投資集團,任董事長。其身份由“長沙市管干部”,變?yōu)椤昂鲜」芨刹俊保粚男姓墑e,也由“正處級”,晉升為“(副)廳級”。
但是不到一個月,即2018年3月24日,他就出逃了。出逃的路線是,從長沙到上海,然后出境,到澳大利亞,再飛往美國。
紀檢系統(tǒng)監(jiān)察官員告訴經(jīng)濟觀察報記者,彭旭峰的妻兒,事先已經(jīng)出國;他同時持有塞浦路斯等國的護照,可以在境外長期居留。
6月6日,中央外逃辦披露的信息顯示:彭旭峰除持有塞浦路斯護照外,亦持有圣基茨和尼維斯聯(lián)邦護照,此兩者均為英聯(lián)邦成員國,目前可能居住于美國加州的奇諾崗市。
此外,根據(jù)接近案件調(diào)查人士介紹,彭旭峰得以出逃,還有個重要原因是,時任長沙市紀委常委,并曾在公安系統(tǒng)長期任職的胡林輝通風報信。胡林輝后來丑行暴露,湖南省檢察院決定將其逮捕,他涉嫌的罪名之一,就是“幫助犯罪分子逃避處罰罪”。亦有部分涉嫌違法犯罪的公職人員,選擇“偷渡”的方式潛逃出境,這既包括從海路出境,亦包括走陸路。
引渡條約缺乏,最有效的方法還是勸返
彭旭峰出逃已經(jīng)3個月,李向東的出逃則已有8年多;而此番中央外逃辦公布的50人線索名單里,出逃時間更早的包括:1999年5月,外逃至美國的河北唐山豪門集團原總裁賀業(yè)軍;2000年3月,外逃至美國的珠海華美汽車制動工業(yè)有限公司原副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珠海中汽華粵工業(yè)有限公司原法定代表人兼總經(jīng)理梁錦文。
為何這些人出逃這么久,還未抓獲歸案?紀檢系統(tǒng)官員表示:“中國與美國、加拿大這些國家,沒有簽署引渡條約,是最大的障礙之一?!?/p>
上述受訪者還介紹,除美國、加拿大外,澳大利亞、新西蘭,也是涉嫌違法犯罪的中國國家工作人員主要的外逃和藏匿目的地。
中央紀委國家監(jiān)委網(wǎng)站在2018年1月披露的數(shù)據(jù)也證實,“約70%剩余外逃人員和90%剩余‘百名紅通人員藏匿在美加澳新,不少人已取得當?shù)睾戏ㄉ矸荨薄?/p>
此番中央外逃辦公布的50人線索名單里,逃往美國的有23人,比例達到46%;而在美加澳新四國的,則有44人,比例高達88%。
中國在2000年12月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引渡法》,而根據(jù)時任“中央追逃辦”負責人劉建超在2017年1月舉行的中央紀委新聞發(fā)布會上的介紹,彼時中國已和48個國家簽署了引渡條約,這其中包括法國、西班牙、意大利等國家。
但是迄今為止,中國尚未能與美國、加拿大、新西蘭等國,簽署引渡條約。
美國的法律有明確規(guī)定,“與外國政府開展引渡合作,特別是外國從美國引渡逃犯,需要以該外國政府與美國政府之間存在有效的引渡條約為前提條件”。
同時,這48個簽署的引渡條約中,尚有10多個條約未能生效。其中最典型的是中國與澳大利亞的條約。
中國與澳大利亞早在2007年9月6日,即于悉尼簽署了引渡條約。但是10余年過去了,澳大利亞國會一直沒有批準這一條約。因而,澳大利亞到目前為止,還是中國涉嫌違法犯罪人員的四大出逃國之一。
亦有紀檢機關及司法界人士表示,即使在缺乏引渡條約的條件下,也可以通過非法移民遣返、異地追訴、勸返等手段,實現(xiàn)國際追逃,在這方面,中國不乏成功的案例。
“從目前看來,對于‘百名紅通人員的追逃,以及對于其他逃到美加澳新國家的公職人員的追逃,我們最有效的方法還是勸返。這在‘百名紅通人員已經(jīng)歸案的人員里,占了多數(shù)。比如排名第1號的楊秀珠,第5號的閆永明,都是勸返之后回國自首的。這方面(勸返),我們已經(jīng)有了比較多的經(jīng)驗和相對成熟的工作方法。但是勸返的成功與否,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外逃人員本人,也是涉嫌違法犯罪分子本人的決定;并且不可避免,在量刑方面,我們要做一些讓步?!币晃患o檢系統(tǒng)官員如是表示。
(文據(jù)《經(jīng)濟觀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