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占
在潮水里玩壞了
老趙離開大海不能活。上輩子是條逆流而上的魚,耽擱在膠州灣的淺灘,投胎轉世,他成了魚人——也說不定呢。
初秋某天,老趙把可容納兩個人的舢板扛在肩上——其實是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軍用登陸皮筏,頭戴二手戶外夜間作業(yè)頭燈,穿著瑞典名牌二手潛水衣,二手的潛水腳蹼掛在胸前,在退潮的潮間帶,往棧橋東側的小灘涂走去。
老青島都知道,棧橋東側的防浪堤下面,至今仍有一個德占時期修建的地下泄洪暗渠入口。一個世紀以來,暴雨后的老城從未長時間積水,正是拜這些暗渠所賜。當年,德國人慢工出細活,就地取材,用人力鋪設,其空間寬闊到可以跑解放牌汽車了。
兼做玩壞了的老青島,老趙心中典藏著各種縝密的海圖——潮水,暗渠,燈塔,扎猛子的堤壩,釣螃蟹的秘籍,這些都是他萬無閃失的生活構成。
話說這次老趙滿身二手裝備,到棧橋東側的小灘涂上玩點什么呢?
原來,他算好了潮水,要劃著軍用登陸皮筏,劃進無人進入的水空間——那個德國人留下的泄洪暗渠,青島早年最先進的城市化標志物。
恰是退潮后的三小時,水位適宜。若退到了底,沒有海水為老趙提供前進的水陸,他只能走進去。若漲潮,老趙會被海浪沖撞到暗渠壁巖上,進去,就等于不要命了。
即便是平潮期,暗渠內仍是風浪正緊??臻g帶來風的回旋,也帶來聲音的猙獰,海水拍打四壁,如嘶吼如低鳴,如金戈鐵馬,如萬千點兵。
這城市的腹腔,這浩大的地下,海蠣子叢生,各種長相怪異的海生物不斷穿梭,似乎在擴散消息:一個忽然的外來者,闖入了秘密的王國。
老趙往普集路劃著,那是暗渠的另一個出口。從棧橋到普集路,屬于暗渠最開闊的段落,寬和高都達到了三米,之間岔口多布,與地上有著近似的走勢。越往前越黑了,幽暗是最大的布景,黑色是全部的顏色。老趙頭頂上的二手戶外夜間作業(yè)頭燈,照耀著他的咫尺前行,像探秘,也像尋寶。有時候,劃到頂壁低的地方,他需要提早做出反應,平躺在皮筏上方能安全通過。
平潮期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他用半個小時劃出了一公里半,體力漸漸跟不上了。忽然,風,打著旋,呼嘯而過——不知道風來自哪里,它們驟然而起,無從消解。也許是氣流,也許是氣息,從城市地表的縫隙中灌進來——那是只有螞蟻才可以出入的縫隙啊,卻會聚成尖叫。老趙瞬間感到了濕冷和咸腥。
夜光手表提示著時間。必須返程了。老趙要用剩下的半個小時全力拼回來路。不然,海水一旦上漲,他就出不去了。
事后老趙回憶,這次城市腹腔里的潛行確是巨大的冒險。回途,他已經(jīng)體力透支,完全憑借意志朝著新鮮海風與光亮處劃去,離出口還有十米的時候,他已然感覺海水掀動起來,漲潮了!
渡邊淳一在《幸福達人》里說:“幸福與不幸福的判斷來自于和別人的比較。”要想幸福,不和周圍的人比較就行了——老趙做到了。老趙沒錢,卻會玩,玩的都是些花錢買不來的自由愉悅,著實讓富人們嫉妒。他是海邊閑散生活的最大受益者。每天喝新鮮散啤,吃新鮮海貨,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可以玩海,就這樣從少年玩到了中年后期。
在離海邊兩百米的岸上,老趙守著一家叫作“海倫雅居”的客棧,十五年過去了,幌子換了一茬又一茬,左鄰右舍不停地開店關店,獨獨他還在。
客棧門口始終擺放著兩個破舊的舵輪。年輕的不富裕的背包客走進來,與怪物一樣的老趙聊完天,滿足地倒在窄窄的單人床上,枕著濤聲安度異鄉(xiāng)夢。
至于那個十二平方米的客?!按筇谩?,站滿了不重樣的西洋老鐘表,也不知道老趙是從何處淘換倒騰來的。逢整點鐘聲大作,最壯觀的要數(shù)正午與子夜,陽光里的十二下和月光里的十二下,熱烈與冷艷的聲勢都到了極致。只可惜每年一到時候,老趙就不得不賣掉一兩個鐘表繳房租,否則只能搬離?!安簧岬觅u。也不舍得搬。咬咬牙,最后還是賣了。”
天黑以后,站在海倫雅居門口,視線穿過行道樹和電線,在各種現(xiàn)代建筑的縫隙之間,竟然可以和小青島的燈火進行完整對接。在潮水里玩壞了的老趙說,“滿城,只有小青島燈塔的守夜人和我,知道引航燈的明滅規(guī)律。”說著,得意著,就又藏不住壞了。
發(fā)呆,或是最好的狀態(tài)
大熊開一輛曾在深夜拋錨的雜牌大吉普,十三年的老伙計了,大熊從來沒覺得有什么難堪,反之,還有點驕傲:“它至今身體很好。”
大熊是我見過的青島本土身軀最龐大的觀念攝影家。身高一米九幾,一旦背上專業(yè)的攝影器材,就能形象地演示《布雷斯塔警長》中的“熊的力量”。
幾年前,他在老城里尋找民國老房子,最后租下了某個一樓的南間連同它的違章搭建。干什么用?做非商業(yè)意義的工作室。說白了,就是花錢找個地方發(fā)呆。
老房子有著極好的挑高,一半被大熊用來做了攝影棚,另一半用于追憶逝去的優(yōu)雅生活。
沒有柴米油鹽和五斗櫥電視柜,也不用擔心不換拖鞋會弄臟地毯。這是大熊向往已久的空間。墻上是大大小小的照片,或黑白硬冷,或明艷暖人。他喜歡的音樂鋪陳開來,Jazz,蔡琴,馬友友,想聽多久就聽多久——包括嗆人的煙味,也是想多大就有多大。管他呢。
抽完了煙,就在那張搬都搬不動的老木桌子前喝茶。茶的香味兒與沉郁的木頭味兒混雜在一起,深情一嗅,脊背上就好似被溫情的手捋了一遍。順著美好的幻覺,陷進舊木椅子里,就像跌進了溫柔深淵,恐怕難再出來。
反正大熊已經(jīng)不趕時間了。他完全厭倦并拋棄了高密度的工作節(jié)奏——這和他的價值觀改變有很大關系?!跋虢鉀Q理想與物質之間的矛盾,唯一途徑就是降低欲望,降低對物質的渴求?!边@是他現(xiàn)時的方法論。
花錢的地方少了,也就不想把人生都用來賺錢了。每天在租來的老房子里待上數(shù)個小時,就像圣徒做彌撒,道士做道場,大熊做的是心靈修煉——哼唱或嗟嘆,沉淪與升騰。他說,老房子里有一種氣,平靜淡定的氣,人在里面會不由自主地靜下來。這種氣場新房子給不了。
他以不完全商業(yè)化的工作量支持著自己與工作室之間的契約關系,有選擇地接受商業(yè)拍攝,大部分時間,他讀書、看電影、喝茶、會友、發(fā)呆。他甚至覺得在工作室里看一看塵埃的逆光飛行,也比討價還價談一場完全商業(yè)的攝影活計要值當。他管前者叫作“傾聽時間”,而后者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為了能常常地傾聽時間,他必須降低生活成本。比如,午餐僅僅是一碗素面的標準。大熊說也可以用“一碗面”的簡單樸實來比喻自己當下的生活態(tài)度。剖出層層的浮華,他輕松了許多,渾身清氣回蕩,何樂而不為?在韓國首爾參加國際攝影展時,他看到一個韓國同行的T恤上印有“物欲退散”四個字,頓時覺得自己也正在經(jīng)歷這樣的過程。
這個非商業(yè)意義的工作室,比真正的家更能讓大熊遇見真實的自己。如果說家用來安放責任,那么工作室則被大熊用來安放靈魂。甚至多年以來的養(yǎng)貓夢想也實現(xiàn)了。大熊會滿眼溺愛一臉慈祥地和一只尋常貍貓說話。養(yǎng)貓,聽上去再普通不過的事,卻可以被用來界定自由度。兒時父母不贊同,婚后妻子不接受,這一次大熊終于在自己的據(jù)點里實現(xiàn)了完全主導。
既然工作室較少地用來產生物質意義,那么精神作用就被無限放大了。常有朋友登門一起發(fā)呆,讀書的、悟茶的、搞音樂的、玩攝影的、研究歷史的……年齡跨度從40后到90后不等。來的時候,陽光正滿,走的時候,夜色深黑。
這些與大熊一起消磨時間的人,也常常是大熊的拍攝對象。只拍熟人,是大熊進行人像攝影創(chuàng)作的前提條件,須了解人性,才能按下快門。且以黑白為多,也許黑白去偽存真最接近人性本身吧。
“我偏好黑白成像,是一種對影像所表達的內容的苛求,拋開艷麗奪目的色彩,讓視覺關注回歸內容的本身。人的精神內核才是肖像攝影的本真?!贝笮苓@么說??磥?,在噱頭繁多的當代藝術觀念中,大熊同樣找到了“一碗面”的同工之妙。
在一百個城市奔跑
快要找不到自己的時候,杜立銘就想拔足狂奔,在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道,跑上一二十公里。
比如。一個四季不明的下午,三點半,他從聊城開車西行,天空陰郁而昏黃。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在路上就好。
六點多,在河南鶴壁服務區(qū)要了碗牛肉面。繼續(xù)上路,天就黑透了。一路上,沒有車,他覺得自己在往黑暗的心臟沖去,那是一種柔軟。
晚上十點,他決定落腳三門峽。入住黃河東路錦江之星時,將近十一點了。喝口水,歇息片刻。十一點十分,他沿著黃河路跑到火車站,再沿著崤山路跑到西頭,最后沿著黃河路折回,十五公里。
很久沒運動了,跑到最后他有些累?;貋?,午夜已過。陌生的城市,對于它來說,他是個陌生的人。兩點半,這個吃了簡單食物的陌生人終于累了。
比如。第二次去長安,夜宿皇城根下,是長樂門邊上的如家。他凌晨爬到城墻上,沿著十三公里的城墻,跑了一圈,隔世的落寞王朝,在月色蒼茫中倒退而來,都是準備好的。
比如。別了長安,他奔成都。出來不久就是連綿不絕的秦嶺山脈,云霧繚繞,一個接一個的隧道,明滅相連。入夜之后,依然在路上,有音樂有黑暗陪著,就像在時光的隧道穿行。夜里十一點半,他換上衣服,沿槐樹街、長順上街、小南街,跑到紅星路,向北,再沿著總府路過天府廣場,從人民公園到長順上街,最后經(jīng)過寬窄巷子回到住處。十公里多些。
比如。陜西西北部的定邊,零下十幾度的雪夜,他光著脊梁奔跑的十八公里。比如。從藏地米拉山口一路下坡,在荒無人煙的大山里狂奔,那才是一個男人要做的事情。
比如。11月下旬的麗江古城,海拔兩千米,夜里十一點,已經(jīng)冷了。他沿民主路到黑龍?zhí)?,繞來繞去又回到古城附近,沿著金虹路跑到郊外,從金安路再跑到祥和路,從古城南門進去,跑到四方街。他在古城里跑了很多街巷,然后回到民主路回來,十公里左右,很多道路無法標記。古城像個人類靈魂的迷宮,任怎么奔跑都找不到出口。凌晨的古城,人已不多,跑在這樣的街巷,像個夢境。
……
奔跑的記憶開始于杜立銘的少年時代。他深刻地記得,有一次在黃昏的曠野,他一個人朝著太陽奔跑——太陽像珠寶垂落,像溫潤的蛋黃一樣散發(fā)著光輝,那一刻,他忽然就相信了夸父逐日不是一個傳說。
大學畢業(yè)后,他想要在世界的一百個城市里奔跑,每個城市奔跑十公里。在這之前,他幾乎跑遍了身份證所在地淄博市區(qū)的所有地方,周村,臨淄,桓臺,也都跑過了。
跑著,不再年輕著,杜立銘接納了人生的無奈與無常,面對太多不能解決的現(xiàn)實和精神上的問題,他用奔跑在尋求一個答案。一個不可能有的答案。很多時候,他仰望天空,求一點神諭。
十幾年,他把在每一個城市的奔跑路線都做了留存,甚至包括住過的酒店房間號碼。這路線紀錄,不是簡單的文字,更意味著溫度、疲憊和汗水——
桂林、玉林、???、珠海、廣州、汕頭、福州、溫州、杭州、南京、徐州、合肥、池州、景德鎮(zhèn)、南昌、井岡山、河源、連州、汨羅、阜陽、威海、濰坊、濮陽、開封、石家莊、北京、法國第戎、阿爾卑斯小鎮(zhèn)、皮亞琴察、羅馬、恩斯布魯克、蘇黎世、郯城、香港、澳門、深圳、漠河、泰安、長治、平遙、延安、西安、南陽、岳陽、長沙、張家口、呼和浩特、包頭、銀川、定邊、靖邊、太原、天津、廊坊、涉縣、綏德、中衛(wèi)、蘭州、武威、張掖、嘉峪關、瓜州、哈密、烏魯木齊、霍爾果斯、石河子、吐魯番、敦煌、德令哈、西寧、天水、上海、蘇州、揚州、淮安、宿州、滄州、承德、長春、沈陽、哈爾濱、佳木斯、撫遠、雞西、敦化、丹東、白山、大連、鞍山、錦州、唐山……
“以這樣的方式感受每一個城市,是我的命運。對男人來說,孤獨是最偉大的事業(yè)。人生,應該有長途的孤獨旅程,來認識陌生的自己,來從各個不同的角度看看自己的樣子。”
我想象著,夜晚十點,他在這些城市的街道開始奔跑。每一個城市都烙著他獨特的印記。他的汗珠碎成八瓣,榮幸地融入不同的泥土。
盡管很多時候我會在潛意識里看到一個場景,路上未眠的人們指著他跑過的身影在叫:看啊,那個奔跑的瘋子。
一個人的狼煙燒
六十歲以后,張白濤幾乎不進城了。守在嶗山仰口海邊的峭崖上,守著東向海域的闊遠,守在自己搭建的莊園里,守著那些體量或大或小的雕塑作品,守著七條狼狗,守著那架從歐洲運回來的十八世紀的鋼琴和鋼琴上的象牙琴鍵,守著一畝菜園,守著二胡,守著木心的書,守著孤獨,守著自由——守著自成的體系,守著命中的據(jù)點。
六十歲以后,對待女人,他也更加挑剔了?;蛘哒f,可有可無了。
他沒老,卻不再那么狠心。審讀世事,多以寬容的口吻,不比年輕的時候,出口就是不屑。他丟下浪得的虛名,拉黑了所有嘩眾取寵的藝術活動。原本不善言辭,一面對麥克風就結巴——這下是真的解脫了。
這個據(jù)點,張白濤已經(jīng)駐守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前,周邊還相當荒僻,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風聲一陣緊似一陣,黑色攜帶著重量感,覆蓋了一切。旁人不解,說他一頭扎進了深山老林,會不會寂寞成愁?
張白濤卻樂在其中。為了消除不必要的干擾,他甚至像獨狼那樣掩飾著自己的行蹤,大門隱蔽在植物的深處,從公路上找不到一點痕跡。自然,他也會有常人一樣的發(fā)作,被孤獨控制的感覺同樣會讓他害怕——可他又偏偏不是常人,他是藝術家,創(chuàng)作是上天對他的最好賞賜,有了這個,所有好的壞的情緒都成了創(chuàng)作的源頭,成了寶貝——這一處據(jù)點成了圣堂,他成了信徒。
“之所以離開城市,就是為了清凈,在孤獨中留下些滿意的作品。”
橫了心的峰棱,他有。
2015年,張白濤在莊園身后建一柴窯,起了個與本性、嗜好都非常搭調的名字——狼煙燒。窯口向東,迎著海浪聲,亦能迎來海面上升起的第一縷陽光。都說窯的形制決定著火的路徑,決定著落灰的方向,決定著胚體上自然灰釉的光澤與紋理。那么,一個憑海臨風的窯,必將深得自然靈性。
開窯之前,張白濤正經(jīng)八里地搞了個祭窯儀式,俗稱“暖窯神”。窯門上方貼了用黃表紙寫的“風火仙師”,兩邊貼了“風助火力”和“火借風威”,窯前供桌上擺了祭器和供品,一眼望去,就差在窯墻兩側插上兩面“狼煙旗”了。
松木、槐木,在窯側跺得半人多高,一根根,一行行,一列列,齊整而妥實。因粗細接近,橫切面直徑相仿,它們就像連續(xù)紋樣,重復著素樸的美。晾曬了三兩個月,水汽已經(jīng)散去,只待火膛里的燃燒,化灰成燼,和火焰一起穿煙道入窯,以最輕柔的姿態(tài)飄落在陶胚上,去赴那前世的密約,像還魂,像復生。
柴燒是一種古老的燒制方法,落了灰,走了火,都是神來之痕,天選之跡。完全燃燒后的木灰,極輕極輕,竄入窯內,隨熱氣流飄散,自然依附在坯體之上。當溫度高達一千兩百度以上的時候,熔化或未熔化的木灰,自身所含的鐵元素開始與陶土發(fā)生反應,在陶器表面形成“自然落灰釉”,或光潤溫澤,或糙野生動,是任何一種釉水都不能到達的。
柴燒,有自己的脾氣。每一窯,都不提供重復的答案。陶器的豎立和平放,受火面與背火面的變化,都將留下不同的火痕和落灰。即便是一模一樣的陶土配方,即便是一模一樣的薪柴,也絕不會有著相同的出窯一瞬??梢哉f清楚的原因包括——加柴的速度和方式、薪柴的種類、天候的狀況、空氣的進流量等細微因素,一起合力影響著窯內陶器的變化。說不清楚的原因,正是隨機而天選,不預期。作品的自我生長多有意外,是為柴燒最迷人的部分。
柴燒一窯,三天三夜,其間須不眠不休輪班投柴。三天三夜,守著一窯爐火,守著秘密,守著神往。夜里最有意思。溫度達到千度以后,窯室里的所有器物都變得紅彤明透起來,張白濤說,那一瞬間,他相信了萬物有靈。而窯外,是零度以下的清冽,月亮當空懸掛,大海鋪滿碎銀,最靜的聲音就是薪柴燃燒的聲音。張白濤和三四人一起通宵守窯,喝酒吃肉,臉膛紅燦,拉起了二胡。
前兩窯都是實驗和實踐。也只能如此。等到了第三窯,灰燼復活了,敦厚、內斂、渾厚、古拙等溢美之詞才開始真正地附著在陶器上,最原始的美學流程被保存下來,它們的喑啞舉世無雙。
責任編輯 陳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