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布的“智慧”

李浩

1

從前，有一個——“一個國王！”哈，你們也太性急了不是？我要說的可不是國王?！拔抑懒宋抑懒?！是一塊木頭！”不是，不是。你們不要這么性急啊，我說的也不是木頭。我說的是，從前有一個拉拉島，拉拉島上有一座拉拉城。我就是拉拉城的居民。

在拉拉城，最有智慧的就是我們的市長拉拉布啦，至少書上寫的是這樣，至少我們拉拉城的報紙上說的是這樣，雖然我們的市長是——看過我的《拉拉城的口香糖》的朋友都知道，我們的市長是一只貓頭鷹。

為什么要貓頭鷹來當市長？

貓頭鷹有什么不好么？何況，他又是我們拉拉城里最最智慧的一個。

當時，我們拉拉城也有過類似的爭議，但很快，這樣的爭議就煙消云散了。一是拉拉城的人容易遺忘，我們時常爭論著“是蘋果味的口香糖好吃還是菠蘿味的口香糖好吃”，爭著爭著，就忘了剛剛爭論的是什么，于是我們就又爭論起“大海里面是鯊魚的牙齒最長還是鯨魚的牙齒最長”，略有個間歇，譬如某個人喝了口水，打了個噴嚏，我們就又忘了剛才的爭論——“我們說什么來著？”“是啊，我們說什么來著？”另外一個原因則是，既然我們的貓頭鷹市長是拉拉城里最聰明最智慧的一個，為什么他不能當市長，他是不是貓頭鷹又有什么關系？

之前，我們還接受過一只老鼠當我們的市長呢。之前，我們還接受過一只大象當我們的市長呢。老鼠當我們市長的時候我們家家戶戶都要在自己的墻壁上留出不小的洞，而大象成為市長后，我們則拓寬了城市的道路，并在路燈的下面掛滿香蕉。拉拉城的人從來就沒想過不接受，何況，我們還有接受的那么多理由。看過我的《拉拉城的口香糖》的朋友們都知道，我們有一只貓頭鷹市長，他不要墻上的洞也不要路燈下面的香蕉。他需要的是路燈上面的支架，廣告牌，和適合他在演講時不斷跳躍的彩線和電線。這點，我們當然很容易滿足他啦。

2

書上說得沒錯兒，拉拉城的報紙電視說得也沒錯兒，拉拉布市長是我們拉拉城里最最有智慧的——無論是人，是貓頭鷹，是拉拉老鼠還是拉拉蛇，都承認這一點，拉拉布市長的腦子里充滿著智慧。

“拉拉布市長于近日視察了拉拉果百味口香糖生產(chǎn)廠，聽取了拉拉果廠長關于拉拉口香糖的生產(chǎn)匯報，并就拉拉口香糖的加工生產(chǎn)、擴大經(jīng)營、技術改進等問題提出了指導意見。”這條消息在報紙上剛剛出現(xiàn)兩天，我們就見到了拉拉果百味口香糖生產(chǎn)廠的改進成果——一種讓人能吹出粉紅色的泡泡、更容易有滿足感的拉拉果口香糖就上市了。讀過我的《拉拉城的口香糖》的朋友一定還記得，我們拉拉城的居民都愛嚼口香糖，我們愛得死心塌地，一塌糊涂，只有我們市長是個例外。他是一只貓頭鷹。一天到晚無論有事還是無事，我們都努力地嚼著口香糖，等糖的甜味淡下去后就一扭頭，大約四十五度角，噗！噗！嚼過的口香糖劃出一道白色的藍色的粉色的線，飛落到街上。我們都愿意看這條線。只有市長是個例外，他不嚼口香糖，所以也不會把嚼過的口香糖吐到街上。他不嚼口香糖，但據(jù)說他也購買了兩盒新品口香糖，將經(jīng)過他指導之后的新成果分發(fā)給需要獎賞的人。一時間，拉拉城里銷售口香糖的商店門前人山人海，拉拉城里口香糖貴，我們都希望盡早地買到新品口香糖，我們都希望自己買到的口香糖能比別人的更多些?！袄际虚L真是個有智慧的……市長啊。”我們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由衷地贊嘆?！澳憧?，在他指導下生產(chǎn)的口香糖，就是與以前的口香糖不同了！我更愛這個口味！”我們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由衷地贊嘆?！袄际虚L從不吃口香糖，可他知道如何生產(chǎn)口香糖，能為口香糖生產(chǎn)提出這樣好的意見來！他真是太智慧啦?！?/p>

“近日，拉拉布市長來到拉拉香蕉種植基地。此時，正值香蕉成熟期。拉拉布市長慰問了正在拉拉田里收割香蕉的拉拉農(nóng)民，拉拉布市長談到，他一直非常關心拉拉香蕉的種植和成長，預祝拉拉香蕉獲得大豐收！”拉拉城的居民從電視里看到了站在香蕉田上空彩色電線上的拉拉布，“拉拉布市長真是一個有智慧的……市長啊?！本用駛円贿厹蕚浜米约旱睦瓗牛贿呌芍缘刭潎@著?！翱瓷先?，拉拉香蕉真的是大豐收呢！”居民們擠在拉拉水果的攤位前面，水果攤上的拉拉香蕉的確是又大又好，幾乎沒有幾個黑斑?！袄际虚L也不像之前的大象市長那樣，總愛把香蕉囤積在拉拉市的倉庫里……反正，他真是太智慧啦?！?/p>

“拉拉布市長來到拉拉球比賽館。他興致勃勃地和拉拉球球員們進行了兩場友誼賽，并取得了一平一勝的成績。他鼓勵大家一定要勤奮努力，要掌握好拉拉球的發(fā)球規(guī)律和跳動規(guī)律，并在適當?shù)臅r候予以阻擊……”拉拉布市長實在是太智慧啦，他竟然還精通拉拉球的打法，竟然能和那些專業(yè)的運動員們同臺競技而且還能獲得一平一勝的成績！要知道，我們的貓頭鷹市長是一只貓頭鷹，在打拉拉球的時候有非常大的劣勢，之前的拉拉鼠市長、大象市長就從來不打拉拉球?！袄际虚L在拉拉市數(shù)學院與拉拉數(shù)學的專家們進行親切交談，并對拉拉數(shù)學的進一步研究提出了看法……”“在拉拉蛙繁育生產(chǎn)基地，拉拉布市長同拉拉蛙繁育專家們座談，并對拉拉蛙的生產(chǎn)繁育工作進行了指導。”“拉拉布市長談到，拉拉陀螺的加工開發(fā)，關鍵在于……”“雨后，拉拉布市長來到……”

拉拉布市長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智慧。沒有什么是能夠難倒他的。真的沒有，他是我們拉拉城最最智慧的……我總是想按照以往的習慣添加一個“人”字。其實我們的市長是一只貓頭鷹。

3

我們的拉拉布市長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智慧，他是一只精力極為充沛的貓頭鷹，往往在我們這些拉拉城的居民睡覺的時候，喝水的時候，打牌的時候，玩電腦里的拉拉游戲的時候，散步的時候，搖頭晃腦聽拉拉音樂的時候，搖頭晃腦嚼著拉拉口香糖的時候，他還在思考一些費腦筋的拉拉問題，或者在閱讀各式各樣的拉拉書。

“最近，我們的拉拉布市長在讀什么書？”

“哦，聽說是一本《拉拉海是平的》。他從平靜之中讀出了波瀾?！?/p>

“那，我也買來看?！?/p>

“你知道，最近拉拉布市長在讀什么書？”

“《拉拉香蕉和拉拉貿(mào)易》？前幾天他在演講的時候提到過。他最近還在提一本叫《拉拉燈的光芒與孤獨》的書，是詩人拉拉可寫的……”

“那，我也要讀。我把它們都買下來。”

“拉拉布市長還在讀《夢中的拉拉海妖》嗎？那本書，真的像你說的那么有意思嗎？我怎么讀不出好來。我覺得……有一點點枯燥?！?/p>

“那是因為你沒有拉拉布市長那樣的智慧。拉拉諾是多偉大的小說家，就連留留島的留留契、須須城的須須強都對他贊不絕口。不過還是拉拉布市長的推薦有力?！?/p>

“……哦，拉拉布市長真是個智慧的人啊?！?/p>

“是啊，據(jù)說他正在寫一本書，是關于拉拉城的城市建設的，他為未來的拉拉城設計了別致的橋梁、大樓和拉拉螺市場，而未來的電話亭簡直美極了！”

“他，不是剛剛完成一部詩集嗎？怎么，拉拉布市長又寫起……”

“是啊，要不他怎么是拉拉城里最智慧的人呢！”

沒錯兒，我們的拉拉布市長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智慧，他是一只精力極為充沛的貓頭鷹，是一只幾乎什么都懂什么都難不倒他的貓頭鷹。拉拉城的居民們都愿意相信他，沒辦法，我們可沒有他那樣的智慧，他做什么事、要做什么事都會得到積極的響應，唯獨一件事。是啊，唯獨一件事，我們拉拉城的居民不夠積極，讀過我的《拉拉城的口香糖》的朋友們應當還會記得，拉拉布市長喜歡演講。每次演講，拉拉城的居民們的不積極就表現(xiàn)出來了，我們顯得拖拖拉拉，當拉拉布市長站在市政廣場的拉拉馬塑像上面的時候，仰著頭的居民們往往還不足一半兒。倒不是拉拉布市長的演講不夠精彩——他的演講要是不精彩，我們怎么會那么佩服他，怎么會知道他是拉拉城里最最智慧的……到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在最最智慧的后面加一個什么詞。人？不合適。貓頭鷹？也不合適，拉拉布的聰明可不只限于他是貓頭鷹之最，就是我們?nèi)w拉拉城居民，就是拉拉鼠、拉拉蛇、拉拉雀和拉拉猴，也都遠遠比不上他。該用一個什么詞？要是拉拉布市長自己來想的話早就想出來啦，一拉拉分鐘也不用，最多也就是用六七拉拉秒……可沒有誰敢向我們尊敬的、威嚴的、智慧的拉拉布市長詢問。好啦，我們不糾纏這個問題了，我們繼續(xù)說拉拉布的演講。他的演講當然是精彩的，讀過我的《拉拉城的口香糖》的朋友應當知道他是一個演講天才，一個很有魅力又很風趣的演講天才，之所以拉拉城的居民們不夠積極其實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拉拉布的演講實在太長啦。而且，偶爾還會帶一兩句拉拉貓頭鷹語，拉拉貓頭鷹語我們多數(shù)人都聽不懂。

真的是太長啦。假如我們的燃氣上做著一鍋拉拉飯來不及將火關掉，即使在出門的時候已經(jīng)將火調到了最小，回來的時候往往也只會收獲一鍋變得焦糊漆黑的炭；假如我們在洗衣的時候被叫去聽拉拉布市長的演講，即使出門的時候把水流放到了最小，只是滴答滴答，等回到家中打開院門，洪水也會把你沖到大街上去。最長的一次……最長的一次，我們不知道在廣場上度過了多少個日夜，反正當時種在地里的拉拉瓜還在開花，等拉拉布的演講結束，拉拉瓜已經(jīng)成熟，有的還熟得裂開了，露出了里面的拉拉瓜種子。有一個拉拉城的孕婦，走到廣場上的時候已有三個半月的身孕，然而等拉拉布市長的演講講完，她就直接跑向了拉拉醫(yī)院，當天就生下了一個拉拉嬰兒。

所以，盡管我們這些居民都知道拉拉布市長是最最智慧的，盡管我們這些拉拉城的居民也都喜歡聽拉拉布市長精力無比的演講，可他的演講實在是太長啦。唯獨在這件事上，我們顯得不那么積極。

4

某一年，拉拉城發(fā)生了一場巨大的水災。許多的拉拉蛇、拉拉鼠都被迫爬到了拉拉樹上，拉拉樹承受不了那么重的重量，許多的樹枝都折斷在水中，一些討厭的拉拉蛇、拉拉鼠也就都被大水沖走了。不止是拉拉蛇、拉拉鼠，就連在水里出生的拉拉蛙們也受不了這場大水，它們有的跟著拉拉蛇、拉拉鼠一起爬上了拉拉樹，有的則跳到了拉拉屋的屋頂，有些慌亂不已的拉拉蛙草木皆兵，根本停不住，它們一路跳著一直跳到了拉拉貢山的山頂上，被拉拉冰狠狠地凍在冰里面才停下來，但還保持著跳躍的姿態(tài)。大水過后。要不怎么說拉拉布是我們拉拉城里最最智慧的呢！他以一筐拉拉金的代價，從留留島購買了一些留留米分給居民們，讓我們種下去——本來，早已經(jīng)過了種留留米的季節(jié)，拉拉城郊外的漁民回來說留留島的人都在嘲笑我們，在準備看我們的笑話——但那年留留米生長得飛快，我們不僅收到了留留米而且遠比我們想象得要多得多。不止如此，拉拉布市長還在拉拉城里建立了三支拉拉捕魚隊，組織了三十支拉拉漁具組晝夜織網(wǎng)在城里的水流中捕魚……要不怎么說拉拉布是我們拉拉城里最最智慧的呢！我們誰也沒想到拉拉湖、拉拉河、拉拉溝里一下子多出了那么多的拉拉魚，更沒想到我們的拉拉街、拉拉道的路邊上也有那么多的拉拉魚，我們拉拉樹的樹根邊上有那么多的拉拉魚——總之，我們捕到了太多太多的拉拉魚，不僅讓我們拉拉城的居民一飽口福，吃到了比往年多得多的拉拉魚，讓我們得以度過那段饑餓的日子，而且還和留留島的居民們進行貿(mào)易，將我們購買留留米的拉拉金又換了回來。

拉拉島屬于熱帶，而拉拉布的住所，正處在赤道的中心點上——讀過我《國王的冰山》的朋友們肯定不會忘記，拉拉島可熱啦，“海邊的烏龜剛爬到岸上，就得一路小跑又回去海里去，它會覺得沙灘上的沙子里面藏了火焰；誰家的大米要是在太陽底下放的時間略長了些，就會收獲一大堆的爆米花兒；要是一只雞在街上走沒有找到陰涼的話，它會走著走著變成熟透的燒雞，在很遠的地方就能聞到香味兒”。這么熱的地方，找一個陰涼都成問題，許多拉拉城的居民脾氣非常暴躁，因為炎熱讓他心煩，他覺得自己的胸口一直在揣著一團讓人不安的火焰——要不說拉拉布是我們拉拉城最最聰明的……最最聰明的呢！他竟然想出了策略，派出我們的船隊，去南極拉冰山?！疤美?，拉拉城就要涼爽啦！”“我們拉拉城也要有卡卡城那樣的四季啦！我們也要可以穿著好看的棉衣走到大街上去啦！拉拉布真是一個智慧的好市長！”“拉拉布真是智慧……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什么是，什么是冰？”“笨蛋，冰就是，一個能自己生風的大扇子！”“胡說八道！你根本沒見過冰，就不要瞎說！冰就是，一種長得很茂密、而且不必要生根的樹。在它的下面會全是陰涼！”……（在我寫這篇《拉拉布的“智慧”》的時候，冰山還沒有運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冰是什么，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

拉拉布指導蘑菇的生產(chǎn)，我們真的吃到了又大又圓的蘑菇，那么香的蘑菇還是第一次吃到。拉拉布指導拉拉史的修正和編纂，我們的拉拉史變得簡潔而清晰，通俗而易懂，沒有了那么多的枝枝杈杈、曲曲折折，就連平時顯得最笨的拉拉城居民也能說上個一二三，清楚了許多之前并不那么清楚的，別提多高興啦。拉拉布在視察拉拉科電視機生產(chǎn)公司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提出的一個建議讓跟隨在他身后的數(shù)名拉拉電視機研發(fā)專家茅塞頓開，一個已經(jīng)困擾他們數(shù)年的科技難題隨即得以了解決！我們終于看上了沒有晃動的條紋的電視，而拉拉布市長在電視里的形象則更為高大清晰——我們怎么會不感激這個最最智慧的……市長呢！雖然他是一只貓頭鷹。

怎么會！我可沒有半點兒輕視貓頭鷹的意思！我只是愿意注明一下，我們的市長與我們有些不同，他是最最智慧的一個。我們享受著他智慧所帶來的結果，他總能在一些我們誰也沒想到的時間把一些“結果”帶給我們，讓我們拉拉城的居民更加佩服他的智慧。

5

可是?？墒?，在有一次我們拉拉布市長從屋檐上摔下來之后，一切都變了。

當時他正在面對我們演講。講的是什么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他已經(jīng)講了很久，我只記得他講得精彩極了，可我們還是有些受不住——我們偶爾會腦袋走一下私，想想自己家里的水管，想想燃氣灶上呲呲冒著的不安份的火焰，想想自己已經(jīng)麻木的腿——可拉拉布市長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突然間拉拉布市長停住了。他剛剛跳到屋檐頂上，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然后就從上面一頭摔了下來。好在一向都盡職盡責的市長衛(wèi)隊在他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接住了他。我們的拉拉布市長被送往拉拉城中心醫(yī)院，我們的心也跟著飛向了那里——拉拉布市長并無大礙。電視里傳來消息，拉拉布市長已經(jīng)好轉，他是過度操勞的緣故，最近這段日子他實在是太忙啦。拉拉城的中心報紙也在相同的時間刊出了拉拉布市長睜一眼閉一眼躺在病床上、繼續(xù)指導工作的照片，它給出的原因是，拉拉布市長之所以從拉拉屋頂上摔倒，一是天氣太熱了，二是因為前天晚上拉拉布市長吃到了不潔凈的拉拉鼠的緣故，看不見但惡狠狠的病毒侵入了拉拉布的身體但拉拉布市長卻帶病堅持，他不愿意拉拉城的居民為他的健康而掛心。

“一定要把市長的廚師抓起來！他實在是太粗心啦！他應當先試吃一下才對！”

“一定要嚴格把關，有關部門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們怎么能……”

“一定要建立更嚴格的市長食品安全審查制度，要堅決杜絕這種情況的再次出現(xiàn)……”

拉拉城的居民們相互吵嚷著雖然我們吵著吵著就會忘了自己說的是什么，剛才表達的訴求是什么，但有一點是明確的：我們都在關心拉拉布市長，關心拉拉布市長的身體。就在我們嘰嘰喳喳吵吵嚷嚷的時候，我們的拉拉布市長已經(jīng)神采奕奕地站在了拉拉廣場的彩色電線上，又能給我們發(fā)表讓人激動的演說啦！這一次，我們以從來都沒有過的積極出現(xiàn)在廣場上，根本不需要拉拉警察、拉拉辦事員的催促——不過，拉拉布的演講實在是太長啦。就連拉拉警察們也一個個打起盹來。

可是，從拉拉布市長摔下來的那次之后，拉拉布市長似乎變了。也許變的并不是他，也許他的變并不和從屋檐上摔下來有什么關系……誰知道呢。說他變了，已經(jīng)是多年之后的事啦，我們拉拉城的居民一直后知后覺。而把他“變了”的時間定在從屋檐上摔下來的那天而不是別的什么時候，是因為那天太好記了，我們對那天的發(fā)生印象深刻。

“我們要加大留留米的種植……”智慧的拉拉布市長在演講中提到。

我們怎么會不聽呢？于是，我們的田地多數(shù)種上了留留米；原來種植著拉拉樹、拉拉果、拉拉香蕉和拉拉玫瑰的地方也都經(jīng)歷了改造，種上了留留米。我們的拉拉花盆，原來種著的拉拉草、拉拉花、拉拉葡萄也都被連根拔起，現(xiàn)在它們屬于留留米的領地，我們澆上拉拉水，施好拉拉肥，就等著留留米的生長了。不知是誰想出來的辦法，有的人把自己的拉拉屋頂上也平整一下，把留留米的種子種了下去——很快，拉拉城的幾乎所有拉拉屋頂也都種上了留留米，一時間拉拉城的屋頂一片紅色：那是因為拉拉土是紅色的，留留米還沒有長出來；一時間拉拉城的屋頂一片灰綠，那是留留稻已經(jīng)長了出來……

別忘了，我們的拉拉布市長是一只貓頭鷹。它善于站在高處，也善于飛翔。所以拉拉城屋頂?shù)淖兓M可以收在他的眼底?！拔覀凂R上就會迎來留留米的豐收！我們馬上，就可以從與留留島的貿(mào)易中獲取大量的財富，我們拉拉城將是拉拉洋最富裕的城市！到那時候……”

烏拉，烏拉拉！拉拉城的居民們一陣陣歡呼，有些人，對拉拉布市長的智慧從來深信不疑但同時也過于急躁的有些人根本等不及“到那時候”，他們早早地就慶祝上啦，早早地就為“到那時候”的富足制定了消費計劃——他們購買了拉拉金箔酒，天天喝得醉熏熏，要知道之前他們是喝拉拉米糙酒的，對于昂貴的拉拉金箔酒一直不敢奢望；他們購買了拉拉包，拉拉車，這在之前也是只能想象一下馬上就要狠狠打斷的念頭。他們也參與了拉拉賭馬，參與了拉拉賽車……

然而，留留米的收成并不像我們預想得那么好，尤其是我們刨掉了拉拉樹、扯斷了拉拉葡萄藤、砍斷了拉拉香蕉棵的那些地方，尤其是我們拉拉城屋頂?shù)姆N植?？蓯旱牧袅魨u，他們種植的留留米竟然大豐收，因此上他們根本不愿意收購我們的留留米，自己的留留米還吃不過來呢！

6

僅僅一個“留留米事件”是不會破壞拉拉布市長在我們心里的智慧形象的，何況拉拉報、拉拉電視臺都做出解釋，之所以留留米致富之路被封賭多半兒是由于留留島不希望我們更富足的緣故，是天氣發(fā)生一系列不可預測的變化的緣故。就是那些因為提前預支了未來、欠下了一屁股債務的拉拉城居民也沒有怨言，他們只是更痛恨拉拉城的炎熱天氣和海洋那邊的留留島了。為了補救或者別的什么，拉拉布又運用起他的智慧——我們將之前的拉拉公園、拉拉峽谷、拉拉游泳池，以及所有有水的地方，有瀑布河流的地方，都改造成了拉拉漁塘，用來飼養(yǎng)捉摸不定的拉拉銀骨魚。之所以說它們捉摸不定，是因為之前我們飼養(yǎng)過拉拉鯉魚、拉拉鯰魚、拉拉豚，就是沒有飼養(yǎng)過拉拉銀骨魚——之前，沒有人能掌握拉拉銀骨魚的生活習性和脾氣，它們多在深水里，多在水流的暗處，魚卵也產(chǎn)在人們所不知道的地方……可拉拉布市長決定大量飼養(yǎng)這種捉摸不定的魚啦！“它的肉質鮮美，它的價格高昂回報豐厚……之前，我們在拉拉城遭受水災的時候，就是依靠漁業(yè)生產(chǎn)度過的難關，而在與其它城市的貿(mào)易中，拉拉銀骨魚為我們賺取的最多！拉拉銀骨魚，必須要得到拉拉城全體居民的善待，我們拉拉城居民從來都是、也必須永遠是懂得感恩、懂得美好生活來之不易的居民！我們善待拉拉銀骨魚，這種美麗的、高貴的、大自然的最大饋贈的魚類的最好辦法、最好表示、最佳途徑，就是用我們的智慧和耐心，讓它們能夠獲得大量的繁殖，能夠迅速地成長！當然，我們也可以在對拉拉銀骨魚的飼養(yǎng)中得到巨大的收益，不僅僅是表達感恩，不僅僅是愉悅身心，更重要的是，它會給我們拉拉城帶來巨大的財富！我們拉拉城將是拉拉洋最富裕的城市！到那時候……”

烏拉，烏拉拉！拉拉布的演講讓我們振奮，我們的眼前仿佛又一次堆滿了閃爍著五顏六色光芒的財寶，我們仿佛，又一次成為了整個拉拉洋最最富裕的人，最最富裕的城市。不知是誰首先想出來的，他把自己的拉拉屋頂上重新整修，讓它變成了一個屋頂上的池塘——很快，拉拉城幾乎所有的拉拉屋頂也都成為了池塘，從我們市長拉拉布飛翔起來的高度看去，拉拉城就像是一座沉在了水中的城市，拉拉陽光一照下來，處處都閃耀著粼粼的拉拉波光。

這又是一次失敗的計劃，拉拉銀骨魚并不是那么好養(yǎng)的，我們捕到的拉拉銀骨魚放進屋頂?shù)某靥習r還活蹦亂跳，但不一會兒它們就飄在水面上，肚子里滿是鼓鼓的氣。

有人開始哭泣……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們拉拉城可是一座極為樂觀的城市，還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有人哭泣的情況，何況是大庭廣眾之下?！半y道，你在懷疑拉拉布市長的智慧了嗎？”“不不不，不是，我只是……為我拙劣的建筑技術而憂傷，這些天房頂一直漏水，我都不敢往水池里面注水啦！可這樣一來，我還怎么養(yǎng)拉拉銀骨魚呢？”

“把飼養(yǎng)拉拉銀骨魚的事情忘了吧！”拉拉警察和拉拉辦事員挨家挨戶做著動員，“現(xiàn)在，正是拉拉城瘟疫的高發(fā)期。智慧的、高瞻遠矚的拉拉布市長已經(jīng)發(fā)出了新的動員，我們要打好消滅拉拉蠅、拉拉蚊的攻堅戰(zhàn)，堅決把拉拉蠅、拉拉蚊消滅在萌芽狀態(tài)……”

7

我們的拉拉布市長變了。盡管他和我們依然相信，他是最最智慧的那個，他是無所不能的那個，他的大腦里滿是智慧的溝壑?？墒?，從屋檐上摔下來摔過了一次的拉拉布市長，有時的判斷就不，就不那么……我又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啦。

他下令修建一條通向椰子島的道路，一旦這條大道得以完成，椰子島的椰子就可以源源不斷地運到拉拉城，拉拉城的居民就可以吃上新鮮的、便宜的椰子，也可以直接到椰子島去度假，看熟透的椰子直直地掉到地上，把地面砸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拉拉坑。開始的時候非常順利，我說的是陸地上的那段工程，可一跨入海洋……拉拉修筑工白天修筑了三米，經(jīng)過一個拉拉夜晚它就被沖毀了三米，一點兒痕跡都不給留下。怎么辦？拉拉修筑工們、拉拉修筑師們都一籌莫展，可這個工程也不能停下來，停下來的責任誰也擔不起……于是拉拉修筑工白天繼續(xù)工作，第二天白天再次繼續(xù)。為了節(jié)省體力，拉拉修筑工們每天白天只會向大海里修筑半米，然后就坐在拉拉沙灘上，看著拉拉海浪將它們一點點沖毀。他下令，在拉拉貢山上建造一所華麗的、巍峨的宮殿，這座宮殿要成為拉拉城最重要的標識，要展現(xiàn)拉拉城近年來各個方面取得的成就……讀過我的《國王的宮殿》的朋友們都知道，拉拉貢山是一座活火山，而拉拉布市長的回答是：火山有什么可怕的？山腳下不是住著不少的居民么？而且，這座火山顯得那么堅固，自他記事起就沒有噴發(fā)過，自他父親記事起就沒有噴發(fā)過，所以，根本沒什么可擔心的?！叭松豢赡茉诿半U的過程中獲得豐厚與富足，不經(jīng)歷風雨和冒險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是無法見到真正的彩虹的”……在這里，我要再次提到拉拉城博學的巫師拉拉卡啦！他當然博學，但從來都沒有和拉拉布市長比較過，他不止一次地承認過自己不行，不如拉拉布市長?？蛇@一次，拉拉卡覺得自己的經(jīng)驗或許更多些，而自己對拉拉預測學的掌握也更深些。“什么？你的意思是說你會比我更智慧？你問問我的居民，警察，和拉拉城的辦事員們，他們會選擇誰是最最智慧的那個！滾出去，你沒資格給我任何的建議！”“尊敬的、智慧的拉拉布市長，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那你什么意思？你覺得你是正確的，可我卻是智慧的？”“尊敬的、智慧的拉拉布市長，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我不聽！你不要說啦！”

最后，剛剛建成不久的拉拉市長宮殿，在火山的噴發(fā)中燒毀，連一根木頭、一根羽毛都沒留下。

8

寫下這些的時候我已經(jīng)離開了拉拉城，已經(jīng)不再是拉拉城的居民。

我當然遺忘了好多的事兒，我承認拉拉城的居民都是健忘的，但我始終忘不了拉拉城的拉拉布市長，他在彩色的電線上、在樹枝上、在屋檐上跳來跳去地演講：

“只要我們一心一意，在不遠的將來，我們拉拉城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