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決定我命運

羅婷

“故事線”

嚴格來說，在101位女孩里，23歲的范薇不算出眾：一雙大眼睛，齊劉海，綁著雙馬尾。最開始，很多人記得她會用發(fā)梢在頭頂扎成一顆心形，是標準的日系女團成員形象—這都是過去的經(jīng)歷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但入營沒多久，這個隨時可能會被替代的女孩敏銳地意識到，在《創(chuàng)造101》里，故事是很重要的。

在杭州蕭山的宿舍，每天晚上，節(jié)目的編劇們都會拉著女孩們采訪。第一個月里，問她10個問題，有9個都是關于1931。1931是她之前所在的女團，已經(jīng)在去年冬天解散。這個號稱斥資5億的女團之前籍籍無名，運行了3年，直到解散時上了各大新聞客戶端的推送，很多人才第一次知道。

可故事的尋找并不偶然。節(jié)目開始前，編劇們已經(jīng)對女孩的所有資料—報道、既往史、社交媒體等做梳理，整理她們的人物小傳，甚至從心理學角度給每個人做圖譜分析，其中就包括范薇。

選手太多，素材是幾何級的，必然有取舍。編劇團隊的紀律是，不允許編劇和選手有太密的私人交往，這會影響他們的工作判斷。但仍然有編劇私底下跟范薇說，“你要給自己埋線啊?！?/p>

埋線—這個節(jié)目里，每個選手都有自己的敘事，自己的故事線，自己的人設。要把故事說出來，編劇才能幫她們寫進節(jié)目。

在這個被憑空建構起的粉色空間里，故事線是復雜的。不僅有關于努力出道的實線，還有關于友誼、青春和公平的虛線—正是這些生動濃郁的人物關系吸引著受眾。

范薇最后接受了自己這樣一個略帶悲壯的設定：“背井離鄉(xiāng)的1931隊長，在《創(chuàng)造101》里面背水一戰(zhàn)。隊員們相繼離開，她能否挺到最后？”

故事線決定著節(jié)目里鏡頭的多寡。最初，范薇是一個出鏡率高的選手。第一期節(jié)目她的鏡頭很多。前1931組合的身份得到關注，她們哭著說了往事。她還在節(jié)目最后說出了金句：“人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時，雙眼是會發(fā)光的。我們，不想讓這光熄滅?！?/p>

但很多姑娘看完節(jié)目都慌了?！秳?chuàng)造101》制片人、企鵝影視天相工作室副總經(jīng)理邱越記得，第一期播出后，姑娘們開始問：為什么沒有我的鏡頭？或者我同樣那么做了，為什么沒有我？也有人覺得，我跟她是一個公司來的，為什么你們就剪她，不剪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鏡頭少?！?/p>

而鏡頭的分配，同樣是編劇們的工作。在節(jié)目組里，36歲的總編劇蘆林性格溫和，不怎么有湖南人的火爆脾氣，但在選手看來，管理著整個編劇組的他，是400多位工作人員里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101拍攝園區(qū)內，只要有選手的地方，就能看到窩在一邊觀察的編劇。他們是眼睛，也是筆，是決定每一期節(jié)目的邏輯、框架和具體內容的人。誰的鏡頭多，誰的鏡頭好，最先由這群人把關，最后才交由總導演、制片人和播出方審核。

比起遙遠的女團創(chuàng)始人點贊，還有一種說法是“后期定生死”。

女孩們站在同樣的舞臺上，幾百束燈光打下，音樂響起，一切情緒都被放大了，全場都是粉絲們呼喊的聲音，那個時刻，置身其間，很容易如墜幻夢——但殘酷的是，也許每個人的命運翻轉，早在一期節(jié)目結束時，就已寫好。

刺激

整整3個月，女孩們的生活是隔絕的：剛入營時就被沒收了手機，無法獨自走出園區(qū)，信息來源是蹲守在宿舍樓下的粉絲，他們常常會提醒：“你又上熱搜了?！?/p>

在這樣一個高度封閉的空間里，競爭被放大。除了節(jié)目里ABCDF班之間衣服顏色、教室大小、宿舍豪華程度的分層，有些細節(jié)只有低位者才看得到。比如每人都有的粉色制服，其實細節(jié)處并不完全相同。范薇就注意到，A班的扣子更繁復美麗，還有專屬徽章。

公演的服裝也是。其他人可以穿自己的小白鞋，只有C位是特制的靴子。盡管女孩們公演的演出服可以互換，但有一次，范薇想試試C位的那套衣服，服裝師說了一句話，“那是C位的衣服”，她就明白了，那是不行的。

這樣的競爭之下，很快，范薇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故事線逐漸失效了—1931的故事已經(jīng)不新鮮了，于是鏡頭也少了下來。為了讓人記住她，她最初不敢換掉頭上的心形小辮，可一旦有人問她為什么造型總是不換，她又開始猶疑，最后決定天天換。在高壓之下，她難以保有定力。

在《創(chuàng)造101》，鏡頭成了最珍貴的東西。其他女孩們也各有爭取鏡頭的方法。為了多點鏡頭，有個女孩網(wǎng)購了綠色的染發(fā)膏，在宿舍偷偷染發(fā)，最后在播出的成片里被整個打了碼，還惹得造型師大怒。

但鏡頭也是危險的。觀眾的“討伐”她們能聽見。范薇不敢主動抱喜歡的選手，因為怕被粉絲誤解?！叭藲飧叩倪x手們一起玩叫CP，人氣高和人氣低的選手一起玩，叫倒貼。”

她想過另一個爭取鏡頭的辦法：一定要在嘉賓來時插話。“跟嘉賓互動嘛，那肯定不會被刪掉?！钡聦嵤牵_實成功插話了，最后也被刪掉了?！拔矣X得有點太厲害了，這個節(jié)目組?！?/p>

6月上旬的一個晚上，是難得的放松時刻，導演組安排了36位女孩一起離開封閉場館，去看一場電影，但攝像機還是跟著的。是部嚴肅的片子，但安靜的電影院里，燈光暗下來，有人突兀大笑，有人高聲點評。

總編劇蘆林在邊上盯著，一直沒說話。他明白女孩們這些想要爭取鏡頭的小心思，但并不贊同：“你真正跟著情節(jié)走，一定會有正常的反應，你不要想我要這樣笑一下，把畫面放大看，觀眾一定覺得你假?！?/p>

可101位女孩中的大多數(shù)，都沒有多少與鏡頭共處的經(jīng)驗。高壓的競爭機制下，這更像是她們笨拙的求生反應。

蘆林覺得，女孩們渴求的上鏡技巧，有一個更準確的詞，叫“吃鏡頭”：“要看在鏡頭面前，誰更能符合這個階段的情緒，誰的情緒和表達是最抓住人的。對于視頻的呈現(xiàn)來說，如果她很平靜，什么都沒有，其實很難做?！?/p>

這對一些不善表達的女孩是很大的挑戰(zhàn)。范薇就覺得，自己的故事線非常精彩，但看節(jié)目才發(fā)現(xiàn)：“沒有，整條線砍掉了，連個線頭都沒有?！?/p>

“我是給所有人一個公平的機會啊，”蘆林說，“但是最終你能生長成什么樣，那是看每個人的造化了。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p>

6月7日，《人物》去采訪的那天，節(jié)目已經(jīng)進行過半。人氣不同的選手，命運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明顯的分水嶺。高位者實在太忙。孟美岐和吳宣儀拍攝節(jié)目的中插廣告，直到凌晨5點，上午9點又起來化妝，繼續(xù)拍宣傳照，晚上還有粉絲見面會。中插廣告是選手人氣的一個象征。這個時刻，此前替補的王菊才擁有了第一次拍廣告的資格。她那時候排名不在前11，卻作為特例，能參與到11+X的粉絲見面會。

低位者的時間又太充裕了：一些人待在練習室里，等那些忙碌的隊友歸隊、排練，她們有漫長的時間可以和記者閑聊。我們問范薇，這種可以休息，但又看著別人忙碌的心情，會很矛盾吧？

“沒有，就是很喪，開心都是假的?！彼敛华q豫。

人設、能力、顏值

范薇一度是幸運的：從457家公司、13778名成員中被選中。那是去年冬天，《創(chuàng)造101》的制片人邱越、都艷，總導演孫莉，帶著選角團隊訪遍北上廣，甚至去了韓國，在逼仄的排練室、會議室甚至餐廳，見了無數(shù)年輕的女孩，其中就包括范薇。

孫莉記得，最后被選中的101位女孩們剛入營，就問工作人員，我的人設是什么？甚至經(jīng)紀公司的老板也會問：我們孩子走什么人設？每到這時候，節(jié)目組的工作人員都會反問：你一個素人小姑娘，要什么人設？

范薇的真實氣質偏成熟，但最初，她想過要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小甜心。每天起床，她就對著鏡子告訴自己：“你現(xiàn)在開始工作了，你要有工作態(tài)度，你要敬業(yè)?！痹谶@個節(jié)目里，小甜心不稀奇，甚至可以說太多了。后來的22強里，扎著雙馬尾、擁有眾多男粉的高穎浠，和一笑就露出兩只酒窩的小個子賴美云，都是這一款。

她后來發(fā)現(xiàn)，人設是沒有辦法裝的，3個月，每天24小時，到處都是鏡頭，“奧斯卡影帝也繃不住，人設遲早會崩塌的”。

但人設的重要性，從來都不是一個秘密?！秳?chuàng)造101》的制作團隊對這一點尤為清楚。

他們是真人秀節(jié)目輝煌年代的黃金班底，對真人秀的呈現(xiàn)方式有精準的把握。制片人邱越說，他們做女團其實很難，“女生看男生是帶濾鏡的，只有一種情緒，粉、愛、他特別棒。女生看女生是帶刀子的，但也正因為這樣，節(jié)目也容易形成各種審美觀和價值觀的討論，引起話題?！?/p>

整個主創(chuàng)團隊甚至做過一次社會調研，主題是對于男性偶像和女性偶像的需求，觀眾如何排序。結果男生特質的排序是顏值、能力、人設，而女生則是人設、能力、顏值。

這個邏輯也可以解釋，為什么他們從上百位成員的大團蜂蜜少女隊里選擇了高秋梓—一個胖乎乎、但自帶幽默屬性的姑娘。邱越還記得，面試時，高秋梓一直在旁邊扮演話癆的角色，從頭到尾，別人演，她就評?！斑@是屬于她的功能性，在節(jié)目里面是能吸引人的?！?/p>

而來自江蘇鹽城農村、第一次就高喊著“我是全村的希望”的楊超越，同樣有她的功能：“我們覺得她講話的狀態(tài)是招人喜歡的，看最后一輪的視頻，她還記不住動作，還在看別人。但是我們提前拿去跟很多團隊、客戶去溝通的時候，拿這個視頻來看，大家也會一眼就看中她?！?/p>

同樣被打撈起來的，還有更多不同設定的練習生。孟美岐和吳宣儀都是海外組合里的遺珠，美貌且有實力，但籍籍無名。在宇宙少女的組合里，她們分立兩旁，容易被忽略。孟美岐處于矛盾之中，“有時候會強迫自己變得更活潑，但這不是真實的我，會心理不平衡?！倍鴧切麅x的表達更直白，在22歲生日時，她已經(jīng)在困惑：“我們已經(jīng)出道兩年了，到底適不適合這行？”

范薇所在的1931，則是作為中國女團最典型的代表出席。2017年12月10日，她和成員們參加了節(jié)目組的面試，15天后，這個女團被就地解散。和她們經(jīng)歷相似的女團并不罕見。“很多女孩子，把自己的青春消耗在這個行業(yè)里面。沒什么翻盤的機會，也不知道盤在哪里。”邱越說，問她們以后想成為誰，居然有很多人沒有提到女團成員，而是說出了一位當紅男歌手和一位綜藝女主持的名字。

這101個女孩，以不同的出身和經(jīng)歷，構建出復雜的光譜，能保證節(jié)目在最大程度上吸引不同人群，適應不同的趣味與審美。

女孩們對此也是清楚的。總編劇顧問吳暢暢在節(jié)目后的手記里寫道，這些95后、00后們所擁有的媒介素養(yǎng)，使她們幾乎不需要制作者強制地植入某種人設。她們在鏡頭前，已經(jīng)自發(fā)地呈現(xiàn)出多元的性格特征。

在接受《人物》采訪時，yamy 認為粉絲喜歡她的理由是：“可能在101沒有一個和我長得相似、態(tài)度相似、風格相似的人。這個時代個性太重要了?！?/p>

在整個節(jié)目里，她們所承載的功能，更多在于觀眾所需要的一種“個性表達”：要打破長久以來的單一審美標準，在第五期節(jié)目里，嘉賓馬東就給女孩們上了這樣一課。當他在節(jié)目里說出“你必須最大程度地不一樣，才能最大程度地被需要”的那一刻，人設的重要，已經(jīng)真正被點破了。

“自己的前程自己掙”

可人設太復雜，太難以琢磨了。設立鮮明的人設是困難的，改變既定的人設也是困難的。

蘆林分析了范薇的故事線：“在她進來的時候，1931的身份是她天然具有的。但到了后期，不能再拿這個身份去給她了。要看她生長出什么。”

起初，她希望大家能看到她的硬實力?！拔也幌Ｍ业姆劢z把我安利給其他人的時候，只能說她是前1931的成員，她很可憐，救救孩子，撈她一把。而是說，這里有一個很優(yōu)秀的偶像，她很棒?！?/p>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掙”的重要。準備第二次公演時，范薇和同組一個女生為了一只舞曲的兩個八拍爭了3個小時—這兩個八拍很重要，是一些力量型的舞蹈動作，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機會很珍貴。原本，這兩個八拍分給她了，有另一個一起演出的女孩也想要，但她不想給?！拔业谝淮斡X得，我不想放手，我們就一直在說這件事。我真的很想罵臟話?！?/p>

最后一刻，她妥協(xié)了，讓了出去，因為突然意識到，自己原本不是這樣的人—她從前受到的教育是要謙虛，要忍讓，很傳統(tǒng)，在從前的女團，站位和舞蹈都是安排好了的，只需要接受就好，只有來了101，才有了爭取的意識。

她跑到?jīng)]有攝像頭的廁所大哭了一場?！拔艺娴臎]有辦法繃住，沒有辦法很得體地去告訴自己，OK，范薇，這兩個八拍對你來說根本不重要。”

蘆林理解女孩們的情緒，他的表達更殘酷些：這檔節(jié)目，像極了我們每個人的人生。有時候，一些人夢寐以求又求之不得的，另一些人卻唾手可得但未必快樂；還有些時候，精心的人設反而不如情緒化帶來的沖擊—

從節(jié)目第一期起，楊超越的人氣就居高不下。她的顏值、出身及個人表達極具審美與符號價值，一早就埋下了命運的伏線，誰能比一個出身貧寒但擁有美貌的廢柴姑娘更有話題性？《最強大腦》的制片人就公開說過：“做節(jié)目的人碰到楊超越這樣的選手，做夢都要笑醒。”

在總導演孫莉眼里，這種討論對于一個備受關注的節(jié)目來說是必要的，他們極早給予了楊超越關注，完成了節(jié)目里一個難度極高的動作，這值得嘉許。

可對楊超越來說，被關注帶來的負擔，遠遠超過了甜蜜?！度宋铩芬姷剿龝r，她正當著一群記者的面，直接把眼里的美瞳摘下來放在椅子上，美瞳就這樣干掉了。一段采訪結束后，她在沒有打掃過的地上剛躺下，想睡覺，又被叫了起來繼續(xù)拍攝。

能明顯感覺到，重壓之下，她身上最初的那些新鮮、蓬勃和無畏在逐漸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枷鎖和負擔。一期節(jié)目里，總被嘲笑有點傻的她，說出了一番富有邏輯的話：“我能堅持到現(xiàn)在，我覺得已經(jīng)挺好的了，我害怕我自己撐不住，所以我想快點結束，讓我體面一些?！薄拔也恢烙袥]有人，能站到我這個位置上，去體會一下我的恐懼感?！?/p>

還有些人又是逆天改命。整個前三期都沒有什么戲份的王菊，因為一句校訓、一次在馬東見面會上的發(fā)言，逆轉局勢。她成了一個被挪用的符號，表達對主流文化審美的一種反抗。

“從敘事的角度來說，我一定會把王菊的發(fā)言剪進去。但這個問題是不是后期定生死？不是?！睂O莉說，她一直在跟女孩們說一句話—“自己的前程自己掙”。她一直覺得，是王菊自己掙到了自己這一次命運的翻盤。

更多的女孩因為抓不住自己的人設而焦慮不已。選手劉思纖在離開時，已明白人設的重要性，她是這樣對鏡頭說的：“可能我們的經(jīng)驗不夠，在節(jié)目當中也沒有表現(xiàn)出特別強的個性?！?/p>

騰訊視頻曾對所有女孩做過一個同題問答，有個問題是，如果讓你和一個小姐姐交換，你希望變成誰？幾乎所有人都想成為孟美岐或吳宣儀，只有范薇的回答是高秋梓。

她羨慕高秋梓活得自在。高秋梓的人設清晰，當所有女孩都被一種恐怖的減肥氛圍籠罩時，她能獨善其身，所有工作人員都對她說，“秋梓你好可愛啊，你不要減肥了。”

高秋梓提供的是另一種價值，和美丑無關，導演只需要告訴編劇，讓她給同樣自帶幽默屬性的媽媽繼續(xù)打個電話，說出幾句逗樂的話，這就夠了。

燈光熄滅之后

6月中旬，36進22的晉級賽，范薇被淘汰了。她在節(jié)目里最后的鏡頭，是粉紅游船上有些悲壯地大喊：新公司，新工作，活下去。

粉絲們覺得可惜，他們提起她時，還會提到吳芊盈、王婷等同期被淘汰的甜美型選手—范薇努力了，但她始終沒能突破自己的人設。

縱觀10期節(jié)目，這位連續(xù)4期都在C班的女孩，在整個節(jié)目的敘事線里是波瀾不驚的一條，她沒有跌宕起伏、極具矛盾沖突的敘事。

在點贊結果公布前幾天，范薇已經(jīng)猜到，自己沒有太多留下來的可能了。但她還是認真排練了前22強的節(jié)目?！拔視X得，人在做、天在看。以前公司是這樣教我們的，就是你要有職業(yè)精神。你可以哭一晚上，你可以抱怨世界不公，你可以抱怨沒有鏡頭，但是太陽升起了，你還是應該認真做該做的事情?！?/p>

離開是迅速的。她沒有機會跟剩下的人道別。第二天一早，留下來的22強去上課，而她和其他被淘汰的姑娘們收拾好行李，悄悄消失了。

對范薇來說，這3個月，有點像對她因為做練習生而錯過的大學時代的補償。她和同宿舍的姑娘們每天湊在一起玩狼人殺，煮小火鍋，把麥片加在米糊里，“巨好吃”。節(jié)目組不讓吃零食，她們就配合打掩護，與保安周旋。六一兒童節(jié)那天，麥當勞派了一個冰淇淋機過去，深夜十點多，幾十個姑娘一起吃甜筒，“太開心了，免費的?！庇袝r候你甚至會有一種感覺，因為一直在封閉的環(huán)境里練習，這群女孩子甚至比同齡人還要單純。

決賽這晚，101位女孩重回舞臺。李宇春也來了，她站在那里，讓人無法不懷想13年前全民狂歡的超女時代。技術和資本能營造出的舞臺效果是動人的，101位女孩也是動人的。她們在舞臺上跳舞，有擋也擋不住的青春面貌。置身同樣的氛圍之中，人心會被揉搓，恍惚間有種幻夢之感。

對范薇來說，這也是幻夢一場。當初1931解散時，父親安慰范薇，就當作是一份漫長的暑期實習結束了?，F(xiàn)在也是一樣，另一段相似的時光結束了。

雖然沒有成為最后的11人，但沒人愿意就這樣離開這個圈子。媒體報道稱，王菊已經(jīng)簽了品牌代言，接下來還會去巴黎時裝周。而范薇打算去北京尋找機會，她已經(jīng)打聽好，打算住在朝陽大悅城附近，“因為那里傳媒公司多”?！斑@個節(jié)目它只是個節(jié)目而已啊，你不是說你沒進前11了之后，你的人生就結束了呀，那多可悲呀?！?/p>

而對于順利成團的11位女孩來說，前路同樣不易。無數(shù)過來人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證明，怎樣克服“出道即巔峰”的魔咒，娛樂工業(yè)是否有后繼能力去運營和打造她們，都是她們即將要面臨的難題。

做真人秀10多年，蘆林看過太多命運起伏。他覺得最難的是：當有那么多歡呼在耳側、那么多燈光在身時，藝人們還能知道自己是誰。

“你很容易被光打一下，就認為所有東西都是你的，永遠屬于你。沒有，它來得快，去得也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