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亦文
已然是秋天了,黃梅時節(jié)的綿雨早已銷聲遁跡。那盆在陽光下欣然成長的多肉正趁著如錦暖陽,瘋狂地吮吸著生命的滋養(yǎng)。秋陽通透,幾乎可見多肉表皮下綠色的脈絡(luò),似是對溫暖的渴求。
鐮倉的海街,小城小日子,不哭鬧、不煩躁,沒有煽情,只有平淡如水的日常。
老舊的木造屋前,是那棵擁有五十年回憶的梅樹,葉已亭亭如蓋,圓潤的梅子隱在其間,只等著夏日里釀上幾壺梅子酒,解千愁。香田幸端出海鮮咖喱飯,那是不愛做飯的母親教會她的唯一的烹食。她們姊妹四人望著早已沒了父母的庭院,應(yīng)覺得孤寂吧。幸而她們可以相依取暖,也算是一點慰藉。
海風(fēng)腥咸,生命的律動迎面涌來??粗闾镄易哌^白沙,佳乃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歡暢飛揚,她們一個辛苦地支撐家庭,心力交瘁;一個努力活出自我,無暇旁顧。她們時常爭吵,但似乎每個人靈魂的深處,都棲息著一個與外在截然不同的自己。透過灰藍的海水,我想象著千米深處,透明的水母呼吸著,胖嘟嘟的身子吸足了海水一躍一躍地舞動著。那種寧靜的執(zhí)著,沒有存在感但一直堅持的神態(tài),像極了伸出一只手臂假裝釣魚并樂此不疲的千佳,安靜懂事,更令人心疼。弱小的寄居蟹蜷在殼里,守著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作為最小的女孩兒,四妹淺野鈴承載了太多,她將心封閉起來,不愿與世事交鋒。幸而同父異母的三個姐姐用鐮倉特有的,氤氳著海洋寬博的溫暖解凍了她與外界的冰封。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事莫過于讓自己從淺野鈴變成四妹,不必承擔(dān)命運額外的中傷,只是如最普通的少女一樣成長。
有人評價,《海街日記》沒有溫暖,也沒有美好,更談不上治愈,而是一個被紗布包裹著的即將破潰的膿瘡,面目猙獰而丑陋,是美好的假面。但我更愿選擇相信,海街生活的瑣碎小事即見溫情。那是一種輕柔的溫暖,帶著些海風(fēng)的腥咸,在回憶深處靜謐生香。
譬如幼妹被三姐領(lǐng)到老屋的佛壇前輕擊一下法磬,像是與守護這個家族的祖先打聲招呼,代表她從此是這里的人了。佛壇前精小的插花,一株黃水仙,抑或是一束紅果子,都是大姐香田幸從庭院里采擷來的。這種細小的溫暖,超過了磕磕絆絆的障礙,那是時間流淌中慢慢析出的人間至愛。
又如海貓食堂的“烤竹莢魚”和南蠻燒,充溢著人間煙火香氣,是佳乃記憶深處的珍寶。佳乃率性地對待世界,只在最親近的人前才卸下用以保護自己的偽裝。人生失意,那就來一杯外婆教香田幸釀的梅子酒吧,把情感化成酒水里的酸酸甜甜,盡傾江海里,慰風(fēng)塵。
父母各以不同的方式離開,甚至都未曾告別。她們四人的人生總比同齡人少些什么,雖說不至于殘破,但也是零落的。彼此的孤獨無援被對方的關(guān)懷抹去,日常生活的點滴溫情串起零落的人生。幸福感是建立在他人的不幸感之上的,因而人生,更應(yīng)該珍惜如今還可把握的一切,而不是只在意生活的庸常丑陋。
海邊,煙火絢麗,卻也稍縱即逝。有生之年,去看一場鐮倉的煙火大會吧,去鐮倉那條櫻花隧道騎一次單車吧。生命短暫美好,糾結(jié)過往是非不過是再造修羅場。
劇終。窗外晴空萬里,枝葉的罅隙里斜斜地漏下韶華。那盆欣欣的多肉媚眼淺笑,關(guān)于生活,似乎它也懂得。
真想攜一壺青碧的梅子酒,邂逅海街,邂逅那四個越過人間修羅場的女子,與她們淺酌梅酒,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