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與武大珞珈山

吳驍 劉文祥

作為民國后期華中地區(qū)的最高學府，國立武漢大學從創(chuàng)辦伊始就與中央政府有著密切聯(lián)系。而作為當時的最高領(lǐng)導人，蔣介石與武大之間也有著千絲萬縷的歷史聯(lián)結(jié)。

建于重重困難中的新校舍

1928年6月，中華民國大學院決定徹底改組原國立武昌中山大學，在此基礎(chǔ)上籌建國立武漢大學。年底，為了在武昌郊外建設(shè)新校舍，國立武漢大學建筑設(shè)備委員會初步擬定了150萬元的建筑設(shè)備費，由中央政府和湖北省政府各分擔一半，并先后得到了教育部和當時尚由國民黨桂系軍閥控制下的湖北省政府的批準。

然而，1929年3月底，蔣桂戰(zhàn)爭爆發(fā)。4月初，南京政府便控制了武漢。當時，武漢大學此前所申請到的150萬建筑設(shè)備費，“實際領(lǐng)到的只有二十萬元，加以省政府已改變，情勢變遷，一切都有落空之象”。早在3月5日，國民政府便已任命王世杰為國立武漢大學校長，5月22日，王世杰到校視事。在正式就職前后，他曾先后前往上海、南京、武昌等地拜訪財政部長宋子文、行政院長譚延闿、湖北省政府主席兼武漢行營主任何成濬等人，力求落實那150萬元建筑設(shè)備費。

11月，王世杰在給湖北省政府的一封公函中提到，在武漢大學的建筑設(shè)備費先后經(jīng)中央和地方核準后，“本年五月，國民政府蔣主席鑒于茲事之重要，曾電令貴府繼續(xù)付款，俾照定案進行”。這表明，在湖北政局已變的情況下，蔣介石對于桂系勢力過去曾大力支持的武大珞珈山新校舍建設(shè)仍然繼續(xù)予以支持。

1929年秋，武漢大學因為珞珈山新校址內(nèi)的墳墓遷移問題，與一些地方土著之間產(chǎn)生了尖銳的矛盾，少數(shù)豪紳不斷向湖北省政府糾纏施壓，要求武大立即停止新校舍建設(shè)，另覓校址。而這種無理要求竟一度得到了湖北省政府的支持，致使新校舍的建設(shè)一時陷于前功盡棄的邊緣。

在這種局面下，王世杰力挽狂瀾，除了堅持原則、毫不妥協(xié)外，也積極向各方求助，爭取支持。11月20日，王世杰還專門就此事直接致函蔣介石，函中提到當年“夏間杰由寧來鄂時，我公殷殷以完成武漢大學新建筑計劃相囑”，說明珞珈山新校舍的建設(shè)工程早已得到蔣的重視，以至于王世杰就任武大校長之際，蔣還專門就此事囑咐了一番。正因如此，當新校舍工程遇到重大障礙時，王世杰便在第一時間想到向蔣“求援”。在武大校方的原始檔案中，雖未能找到蔣的回信，但時隔不久，國民蔣介石才第一次來到武大珞珈山校園游覽。

1932年10月10日上午，蔣介石先是“蒞湖北省黨部擴大紀念周訓話”，隨后又來到武大“召集教職員”，發(fā)表了一場名為“造成救國的學風”的主題演講，這是他在武大的第一次演講，他批評道：

……我親自觀察武漢大學，初以為武漢大學是一定很注重訓育的，學生出來是一定可以做各校模范的，但我細細觀察的結(jié)果，卻不是那末樣，與我的初意完全不合……現(xiàn)在我們武漢大學，我曾親來看過。我來看時是今年暑假時期，同一個朋友來看。那個朋友是外國留學生，他在政治上、教育上，智識經(jīng)驗都很不差。他觀察一番就覺得很憂愁。他說：“學校很宏大，很整齊，可是學生不成一個樣子。有的只穿了短褲，有的只穿了襯衣，都不穿外衣，襯衣、短褲又多奇形怪狀，極不一致。還有拖著木屐，廣東人不像廣東人，日本人不像日本人。就衣的一方面看，已是不成樣子，其他可知。無論學校規(guī)模怎樣宏大，而精神跟不上教育，不注重精神，沒有好的學風，是不能達到我們要求的程度?！彼@一點批評雖然是批評我們武漢大學，可是我個人很感覺到不僅是我們武漢大學要注意這一點，就是我們中國一般人無論那一個都要注意……

……我尤其希望教育界，尤其希望湖北最高學府武漢大學的教授、教師趕快努力，注重訓育，使學生完成做人的模范，不失現(xiàn)代的人格，由武漢大學的學風感化湖北全省，感化全中國，進而由全國學界感化全國人心，使我國四萬萬五千萬人都改造成為新的國民。惟有這樣做去，才可以抵抗外侮，才可以安定內(nèi)部，才可以挽救危局，才可以建立國家。這就是兄弟對于我們武漢大學很忠實的貢獻，還要請各位教師和校長原諒。

蔣介石在這次演講中對武大學生衣著方面的批評，多年后仍被一些校友提及，從這一細節(jié)也可看出蔣個人刻板嚴肅的性格特點。當然，對于他的批評，一些武大學生并不買賬。1967年，一位武大旅臺校友用筆名專門發(fā)表了一篇名為《木屐》的回憶文章，文中諷刺地寫道，當時有些武大學生因為“穿慣了”木屐，“就百無禁忌的無處不穿”，“甚至穿木屐溜進圖書館，上禮堂，進教室，漸漸的損及學府的尊嚴。學校講話了，這才略有顧忌，但始終沒有禁絕”。他還特別提到當年蔣介石的批評——“有人到過珞珈山，曾經(jīng)說過，武大什么都好，只是學生愛穿木屐，很不成樣子”。然后又頗不服氣地回應(yīng)：“可是我們學生自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尤其在夜闌人靜燃燭苦讀之際，水泥走廊上傳來幾聲清脆的木屐聲，反有點雨打芭蕉的感受，很富詩意?！?/p>

由于蔣介石與宋美齡都鐘情于珞珈山水，平日一有余暇，便會來此暢游一番。如在1932年12月1日，正值蔣宋結(jié)婚五周年紀念日，蔣在當天“下午與夫人往游洪山東林，在林中作野餐，以為結(jié)婚紀念。餐罷，同觀武漢大學及省府硃石山，傍晚乃回漢口”。1934年10月8日上午，蔣介石從漢口渡江前往武昌出席“三省總部擴大紀念周”，“十時散會”之后，“蔣即往游珞珈山”。1935年2月26日，蔣介石在處理完當天的一些軍政要務(wù)之后，又在“下午偕夫人渡江游珞珈山，晚仍返漢”。

風景如故，凄愴萬千

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隨著1937年底南京淪陷，武漢成為了中國事實上的戰(zhàn)時首都。1938年春，國立武漢大學開始西遷四川樂山，逐漸人去樓空的珞珈山校園，便被國民政府借用于開展各種抗戰(zhàn)活動，成為當時抗戰(zhàn)的一個重要指揮中樞。從這時起，蔣介石便開始常駐珞珈山。

1938年3月29日至4月1日，國民黨臨時全國代表大會在武大圖書館舉行，推舉蔣介石為總裁。此次大會召開前后，蔣介石還在校園內(nèi)開辦了珞珈山軍官訓練團（當年7月1日升格為中央訓練團），親任團長，在學校的操場、禮堂、體育館以及東湖中學校舍等處均檢閱或訓練過該團的參訓軍官。其間，他曾多次下榻珞珈山北坡的聽松廬。

在武漢抗戰(zhàn)時期，蔣介石和以往一樣，為了舒緩情緒，經(jīng)常與宋美齡一道寄情于珞珈山水之間，不僅長住于此，還經(jīng)常抽空在校園里散步，甚至泛舟東湖，聊以休閑。在國難當頭，強敵進逼的緊張時刻，寧靜悠然的珞珈山水成為了他短暫而難得的“憂中之樂”。

直到武漢淪陷前夕，蔣介石仍在珞珈山駐留，指揮武漢會戰(zhàn)的最后階段。1938年10月17日，蔣在當天下午“散步東湖湖濱，佇立眺望，曰：‘湖光秋色，別有風景，頓增西湖與故鄉(xiāng)山水之感。嗚呼！江山依然，風景如故，戰(zhàn)況國情，凄愴萬千。深信上帝必有以佑我中華，轉(zhuǎn)危為安也”。這段略顯傷感的文字成為了蔣一生中停留珞珈山的最后備注。

9天后，珞珈山陷于日軍之手，蔣介石在最后時刻飛赴衡陽，此后便再也沒有回到這個曾留下他眾多重要人生回憶的珞珈山校園。

（作者系文史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