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的記憶

陳英杰

前幾天看兒子的頭發(fā)有點長了，正準備帶他去理發(fā)，卻被母親阻止了，母親說：“正月不理發(fā)，待到二月二龍?zhí)ь^時再去理吧?！边@兩天回到家看母親忙著挑揀豆子，我問道“又不生豆芽，熬稀飯也用不了這么多豆子，挑揀這干嘛？”母親笑著說：“二月二快到了，給你們炒豆豆吃?！币彩牵瑫r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間就走過了正月，將迎來二月，我不禁想起了我們二月二的習俗理發(fā)、炒豆豆、逛交流會，又一次勾起了我對童年二月二的記憶。

理發(fā)

傳統(tǒng)意義上的過年，自臘月初八就正式開始了，直到來年二月初二龍?zhí)ь^才算真正結(jié)束。臘月末的幾天，人們在灑掃除塵、沐浴迎新的活動中，就包含了修整儀容的環(huán)節(jié)，當然少不了理發(fā)。一整個正月下來，吃喝娛樂、走親訪友、祈禱神靈的年算是徹底過完，人們重新回歸到日常的生活、生產(chǎn)之中。二月相當于新一年常態(tài)的開始，這是“頭”，一年吉利從頭始，于是正好趁著“龍?zhí)ь^”的吉日，從事與“頭”相關(guān)的行為，以表達對新年的美好祝愿——剃一下正月里長長了的頭發(fā)，正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

對老百姓而言，二月初二，是非常重要的節(jié)日，人們認為這天正是蒼龍“登天”之日，俗稱“龍?zhí)ь^”。這天一般處在驚蟄之后，大地回春，萬物復蘇，農(nóng)耕在即，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俗話說“龍不抬頭，天不下雨”，龍是祥瑞之物，又是和風化雨的主宰。農(nóng)歷二月二，人們祈望龍?zhí)ь^興云作雨、滋潤萬物，所以就有了“二月二剃龍頭”的說法。民間普遍認為在這一天剃頭，會使人紅運當頭、福星高照，因此，民諺說“二月二剃龍頭，一年都有精神頭”。每逢二月二這一天，大街小巷，家家理發(fā)店都是顧客盈門，生意興隆。小孩剃了“龍頭”，龍騰虎躍，活潑可愛；中年人剃了“龍頭”，龍馬精神，身體康??；老年人剃了“龍頭”，龍盤虎踞，威風猶存。

父母是比較傳統(tǒng)的人，一直遵守著“正月不理發(fā)”的禁忌。小時候每到臘月底，父母早早會帶我去理發(fā)，那時也不講究理啥頭型，理的都是小平頭，整整一個正月都不會再理發(fā)，直到二月二當天又趕早去排隊理發(fā)。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懂得欣賞，講究也多了起來，看頭發(fā)稍微長了，不美觀了，就直接去修剪，當然也就不顧及“正月不理發(fā)”的禁忌了，少不了挨父母的罵。自己讀了大學，有文化，見多識廣，也算新世紀的青年人，但在當了父親后，反而和父母一樣變得傳統(tǒng)起來，對祖輩傳下來的各種習俗也都很講究了。二月二剃頭，取了“龍?zhí)ь^”的吉意，“剃龍頭”首先是要給孩子理發(fā)，其包含了扶助幼兒生命力生長和父母望子成龍，祈盼孩子長大以后有出息的美好愿望。小時候忘卻禁忌去修剪頭發(fā)，被父母罵，其實更多是父母對自己的愛和殷殷期望。

至于“正月理發(fā)死舅”的說法有多種版本，在這就不深究了，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娘親舅大”是一條普遍遵循的非正式規(guī)則。理發(fā)禁忌中，舅舅不是莫名中槍，而是象征著權(quán)力和權(quán)威，正月不理發(fā)，二月二剃龍頭，實際上也是外甥、外甥女對舅舅表達尊重的一種有效方式。

仔細考究下來正月不理發(fā)，也有一定科學道理?！墩f文解字》稱“發(fā)，根也”，頭發(fā)如同草木的須根，承接惠澤，象征著一個人蓬勃生發(fā)的生命力。或許是因為它長在人的頭上，所以便獲得了“首”這個身體部位的神圣性，也獲得了與人的靈魂、精神的相關(guān)性。古代剃發(fā)不是成年人的常態(tài)，剃去頭發(fā)曰“髡”，是一種很重的刑罰。司馬遷《報任安書》中，在談及使人受辱的刑罰之時，就把“剔毛發(fā)”的屈辱等級放在了打板子的笞刑之上。對現(xiàn)代社會來說，成年人剃頭已非禁忌，但剃頭時間的特殊性并未完全消失。正月，天地之間陽氣逐漸上升，開始輻射生長。順應(yīng)自然，人應(yīng)早睡早起，穿寬松的衣服，讓頭發(fā)自由生長，不應(yīng)該剪頭發(fā)，也不該把頭發(fā)扎太緊，會阻塞毛發(fā)的氣孔，限制人的生命茁壯成長。春天五行屬木，頭發(fā)與“木”相對應(yīng)，體現(xiàn)出的是一種“無中生有”、“蓬勃向上”的生命力量，而剪頭所用的剪刀五行屬“金”，金克木，這樣一來，正月剪頭就預兆著“生機”被破壞，對一年的生長不利。

不論傳統(tǒng)，還是科學依據(jù)，總之“正月不理發(fā)，二月二剃龍頭”總包含了人們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對老人和自己的良好祝愿，對孩子成長的期盼。一年之計在于春，從理發(fā)開始，讓我們和春光一起啟程，去耕耘播種。

炒豆豆

隴縣，故稱隴州，周代是秦非子駐地，是秦人的主要發(fā)祥地之一。漢朝設(shè)隴關(guān)，故有秦都漢關(guān)之稱，馳名中外的絲綢之路由此經(jīng)過。因此流傳下來的習俗很多，至今仍在在尊崇。

在關(guān)中早有“二月二，炒豆豆，金豆開花龍?zhí)ь^。家家大倉滿，戶戶小屯流。紅火日子潑上油，吃的穿的都不愁”的童謠，而在隴縣更有非常流行的一句方言“二月二炒豆豆，你就強（藏）照門背后”。關(guān)于“二月二，龍?zhí)ь^，炒豆豆”在隴縣還有一個傳說：關(guān)中地區(qū)三年大旱無雨，一對青年夫婦歷盡千辛萬苦，到龍（隴）山取回了劈山的千斤大斧，劈開了黑龍?zhí)叮ù蠹s在新集川龍門洞），放出了青龍。青龍騰空而起，在團團祥云下直上重霄，剎時天昏地暗，烏云翻滾，雷聲大作，大雨傾盆而降。為紀念“龍?zhí)ь^”，大家約定，太陽不出來不打水，以免取水撞傷龍頭。無水時就燒干鍋，炒豆子吃。所以每逢二月二隴縣街頭小巷便多了一些擺攤爆米花的，空氣中也充滿了玉米香味、豆香味，因此也就有了童謠：“二月二，炒豆豆，人不害病地豐收”。

童年里，一到正月底，就盼著二月二炒豆豆。我雖出生在農(nóng)村，由于父親在縣城工作，是公家人，為了讓我接受良好的教育，一開始就在縣城最好的小學讀書。二月二前后校門口、家門口都會有爆米花攤，擺攤的一般都是中年大叔，手搖老式爆米花機、小火爐、風箱、長長的細鐵絲網(wǎng)兜是爆米花的標配。放學后和同學常常圍著爆米花攤，瞅準機會搶米花吃。看著大叔將玉米或著黃豆、豌豆、大米裝入米花機放在早已支好架子的小火爐上，一手搖米花機，一手拉風箱，隨著小火苗躥起，那些對玉米或豆子什么的應(yīng)該在米花機里蹦跳著。我們幾個同學指著米花機說笑著。大概十多分鐘，米花應(yīng)該好了，大叔提著米花機過來將長長的網(wǎng)兜套在上面，準備開閥放米花出來。我們捂著耳朵四散跑開，隨著“碰”的一聲響，又圍了過來，在白煙當中搶一把米花再跑開。大叔也不燥，拿東西來爆米花的主家也不會燥，有的還會把我們喊過去給每人分一點，那一刻，大人們對孩子的疼愛和寬容，甚至超過了過年。

在家里母親早已給我準備好，既有炒的的豆豆又有爆好的米花。二月二早上去學校，誰的口袋里不是裝得鼓鼓囊囊？課間，你給我，我給你，洋洋得意地張大了口，捏起一顆顆豆豆或米花，遠遠地扔到嘴里，或拋到空中，用嘴“叭”地一聲接住，“咯嘣咯嘣”嚼著，好脆、好香、好神氣！

原來物質(zhì)相對匱乏，炒豆豆或爆米花以玉米、黃豆為主，現(xiàn)在炒豆豆的豆子不僅僅局限于黃豆，還有黑豆、蠶豆、豌豆等；口味也有甜有咸。兒子喜歡吃的肯德基、麥當勞里的爆米花太甜膩，我一點也不喜歡，我還是喜歡我們二月二的炒豆豆、爆米花。二月二吃的形成，還有一種說法和武則天有關(guān)，至于真假，當然無從考證。我想，可能是發(fā)現(xiàn)炒豆并不難吃，還要再吃，于是在這一事件的紀念日，農(nóng)歷的二月二，便有了吃炒豆的習俗。豆類富含蛋白質(zhì)，并含有多種必需氨基酸，其中含有的大豆異黃酮具有延遲女性細胞衰老、使皮膚保持彈性、養(yǎng)顏、減少骨丟失，促進骨生成、降血脂等功效。吃炒豆有諸多的好處，讓這一習俗還是千年流傳下去吧。

二月二又到了，是不是聽到鍋里豆豆在噼噼啪啪喊你啦？

逛交流會

每逢二月二還有隴縣人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去逛二月二物資交流會。小時候我也喜歡去逛會，會場有我喜歡吃的肉盒、甑糕醪糟和愛看的吳橋雜技、馬戲?，F(xiàn)在大了到不怎么去逛會了，因為我喜歡的東西基本上都沒有了，但是二月二交流會帶給人們的歡樂是永久的。

說起隴縣二月二物資交流大會的起源，可謂早已。民國以前，在隴縣北坡山腳下的藥王洞道觀，供奉的主神是谷神，也稱“谷神觀”。至于谷神，有人認為是神農(nóng)氏，有人認為是秦人的祖先后稷，究竟是誰，已不可考，通過查閱史料，加之自己是秦人，我更傾向于后稷。據(jù)說當時谷神會就在每年的農(nóng)歷二月二召開，屬于民間古會。由于古時候的節(jié)日廟會大都和農(nóng)時有關(guān)，在北方，二月二又叫“龍?zhí)ь^日”，亦稱“春龍節(jié)”。傳說春龍節(jié)最早起源于伏羲氏時代，伏羲“重農(nóng)桑，務(wù)耕田”，每年二月初二“皇娘送飯，御駕親耕”。到周武王時，每年二月初二還舉行盛大儀式，號召文武百官都要親耕。“龍?zhí)ь^”，其實是指“青龍”七星開始出現(xiàn)在東方，萬物此時開始真正蘇醒，春天真的來了。二月二，龍?zhí)ь^，風雨順，又豐收。大倉滿，小囤流，好年景，春開頭。這一天過后，農(nóng)村逐漸進入繁忙的春耕時節(jié)，選種、踏田、開犁，人們就借谷神會來交換農(nóng)具，買賣牲畜。由于古隴州恰恰處在絲綢之路上，所以二月二農(nóng)具交易會的影響也越來越大，后來竟發(fā)展成為陜甘寧交接地區(qū)比較有影響的大型農(nóng)副產(chǎn)品交易會，會期也由最初的三天，逐漸演變到五天，七天，十天等。新中國成立后，政府延續(xù)了這一民間交易會，過會期間農(nóng)民朋友就把自家的山貨，農(nóng)副產(chǎn)品拿到會上來自由貿(mào)易。久而久之，參加貿(mào)易的人越來越多，便隨之找招來了雜耍、歌舞、秦腔戲等文藝表演和各種本地特色小吃，使二月二交流會更加熱鬧。交流會最早一直在體育場附近召開，當時正在上初中，和體育場一墻之隔，在教室就能望見會場，在有會的那十天里，大多時間心都不在課堂，飛到會場去了。最近好多年會場一直在變換著。近年來，一些外地客商聞訊而來，交流會又增加了服裝、工藝品等商品，再加上加政府部門的大力支持，使交流會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名聲業(yè)響徹關(guān)中。

然而對交流會的感覺我還一直停留在少年時代。我出生在70年代末，80年代中后期讀小學。那個年代物質(zhì)還不是很豐富，每年交流會我都愛去逛，逛會時最喜吃肉盒，一種風味小吃，屬油炸食品，豬肉粉條陷的，當時能吃上兩個肉盒絕對是一種無比的享受。工作后朋友介紹寶雞陳倉園閆記菜盒、肉盒不錯，慕名去吃了好多次，雖然感覺挺好吃，但就是找不回兒時的味道，也許這就是回不去的時光，回不去的童年。會場讓我留戀的美食還有甑糕醪糟，現(xiàn)在的醪糟清湯寡水的，那時在醪糟里放些甑糕，再打個雞蛋，泡上一支麻花，稠稠的一碗，吃起來很是香甜?，F(xiàn)在家醪糟做的也很精致，去甘南在臨夏也喝過牛奶雞蛋醪糟，可總吃不出感覺，也許是兒時的記憶太美好，雖時光匆匆，但總有那么一些溫馨。對交流會的另一個感覺還藏在作業(yè)里，每次逛會我都愛去看雜技和馬戲表演，而老師每年都會布置大同小異的作文《逛二月二交流會》、《精彩的馬戲》等等，看表演時特別開心，可回家寫作文時又會發(fā)愁，這可能是學生時代的通病吧?，F(xiàn)在自己很少去逛會了，大多都是陪父母和兒子去逛，只要他們開心，我也就很開心了。

二月二，龍夢醒，天暖正早春，龍?zhí)ь^，填倉風雨順。龍尾擺，田間起花云，龍鱗閃，五谷進家門。童年二月二的記憶如同一幅幅畫卷時常浮現(xiàn)在腦海，雖已漸行漸遠，卻又恍如在昨天……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