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鼎年
李雨潭是日本華文筆會會員,日本文學的翻譯者,心理咨詢師,她是一位以心理學為職業(yè)的華文作家。換句話,她的人生經歷,人生經驗可能與大多數中國作家不那么一樣,對作家來說,這反而是一種優(yōu)勢,因為具有獨特性,在題材方面就得天獨厚。短篇小說《玉荊嫂》內容不少涉及到玉荊嫂的心理活動,可以說是一篇心理小說。
《玉荊嫂》寫了玉荊嫂和她的男人兩個人。作品中的男人連名字也沒有,可見他的出現是為了陪襯、突出主要人物玉荊嫂的。玉荊嫂這人物放在中國小說里,按其身份而言,可以劃到留守女人題材去。
作者給主人公起名“玉荊”。據我知道,玉荊是一種花,玉荊也可以認為是玉,讓人聯想起“有眼不識荊山玉”的老話。如此看來,作者對玉荊嫂這個人物是有感情的,給了她若許美好的內涵與外延,寄予了深深的同情。
在李雨潭的筆下,玉荊嫂是個本分、勤勞、心底純凈的農村少婦,屬于舊式的賢妻良母型的現代女性。她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恪守相夫教子的傳統(tǒng)。作為一名留守女人,她守著她的兩個孩子,獨自操持著這個家,服侍著婆婆,還要擔心、調解著弟弟與弟媳婦的矛盾。
玉荊嫂才34歲,在都市里,在海外,三十幾歲的女人正是一生的黃金時期,成熟、懂生活、享受生活。可玉荊嫂因為操持這個家,因為留守鄉(xiāng)下,她的手粗糙了,皮膚松懈了。去外地打工的男人要接她到城里去過,結束牛郎織女式的分居生活,但玉荊嫂覺得鄉(xiāng)下清凈,鄉(xiāng)下簡單,她寧可在鄉(xiāng)下安貧樂道。
玉荊嫂生活在鄉(xiāng)下,但并不土,并不俗,還很愛干凈,甚至還有點微微的潔癖。里里外外,永遠把自己和孩子上上下下拾掇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這在農村女人中就很難得了。
作為女人,玉荊嫂也想男人,也渴望得到男人的愛撫與親熱。但她是個自律的女人,從來沒有想過紅杏出墻,卻擔心著自己的男人會不會出軌。
近30年來,自掀起了打工潮后,農民進城務工成了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隨之也伴隨著出現了露水夫妻、臨時家庭,至于一夜情,茍合一下之類的事可以說層出不窮。而留守女人,在家里無奈傍個男人也是司空見慣的事,在諸多小說里、影視作品中都有描寫,可玉荊嫂潔身自好,只是用思念來填補她長長的男歡女愛之空白。在這篇小說里,李雨潭充分發(fā)揮了她擅長心理學的優(yōu)勢,她分析描摹了玉荊嫂的獨守空房中那一個個夜晚的心態(tài)與心理活動,那種性苦悶、那種性壓抑,很現實、很真實,又絲毫沒有色的感覺,沒有黃的流露,算是高手,而文筆極為細膩,刻畫極為到位。
當她得知男人要回來后,她心底里樂開了花,特地去剪了頭發(fā),好讓男人有煥然一新的感覺。她燒好了水,讓男人洗個澡,自己也洗個澡,期待著與男人見面、重逢,期待著男人夸她漂亮,期待著男人對她的“野蠻、粗暴”。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著與男人見面后的火山爆發(fā),酣暢淋漓,不是說“小別勝新婚”嗎?
可男人回家后,上床后,沒有急吼吼的樣子,沒有任何的野蠻與粗暴,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聊一些城里的事,聊一些打工的事。可此時此刻,玉荊嫂更想聽的不是這些,最想要的也不是客客氣氣的溫柔。當玉荊嫂發(fā)現男人是背對著她時,心倍兒涼,她渾身的熱,渾身的潮終于消退了,直至她賭氣地掀開被子下床,讓涼風把自己凍得像僵尸一樣。
在玉荊嫂單純的心里,原本一直認為男人對自己好極了,男人愛她的一切,男人相中她,她嫁給男人是自己的福分,她心滿意足。面對兩人關系變冷時,她無力面對真相,只能在潛意識里安慰自己,這在心理學上稱之為“情感隔離”。
小說的結尾很突然,可以說是戛然而止,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讓讀者自己去想象。往好里想,也許是男人實在太累了,想休息休息,養(yǎng)精蓄銳,以利一戰(zhàn),或者男人腎虧了,力不從心了。也可能是男人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迷失了方向,有了新的選擇,對發(fā)妻,嫌其“黃臉婆”“老女人”,已沒有了昔日的激情。他想履行夫妻義務,所以翻身壓上去了,竟沒有“洪湖水,浪呀嘛浪打浪”的驚濤拍岸。這對玉荊嫂來說很殘忍的,但男人似乎良心未泯,還回家來,還沒好意思休妻。
作者沒有明確告訴讀者男人如此到底是什么原因,這也是一種心理戰(zhàn),其閱讀效果更勝于一覽無余地告知讀者。
作者在短短的四千字里把玉荊嫂這個人物寫得很豐滿,這是個有血有肉的好女人,她的遭遇、她的命運讓讀者噓唏不已,為其掬一捧同情之淚。更讓讀者反思,思考一個很現實又很嚴謹的問題:即農村留守女性生活問題、婚姻問題、家庭問題。當然,這不是作家所能解決的。但一個有良知、有社會責任感的作家應該拿起筆來描寫這些不應諱避的問題,而不是一味穿越、戲說,娛樂至死,寫些小情小調、風花雪月的無價值的文字。從這個意義上說,李雨潭的這篇《玉荊嫂》是篇耐咀嚼的作品,值得一讀。
責任編輯 劉燕妮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