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好家訓 興旺一個家
——讀韓昇《良訓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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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出版了韓昇教授撰寫的《良訓傳家》一書。該書跳出以個別古代家訓為主的說教式或文字釋讀式的寫作方法，系統(tǒng)梳理了傳世重要家訓如《論語》《顏氏家訓》《菜根譚》《曾文正公遺囑》等經(jīng)典篇目以及部分現(xiàn)存的家譜資料，結(jié)合相關(guān)世家大族的文獻記載，將家訓的內(nèi)容融入歷史情境，并用歷史事實與家訓內(nèi)容相印證。全書立足傳世家訓，又不拘泥于某一家訓，點面結(jié)合﹑寓理于情。無論是導人以誠，還是對整個高等教育的思考，作者都從不吝嗇，把那些真真切切的生活感悟拿來分享。仿佛看見一位長者捧出珍藏的佳釀邀人對酌，這酒香透過書頁氤氳至鼻腔，沁人心脾。

常常聽人說到“性格決定命運”，而性格不就是從小培養(yǎng)起來的嗎？小時候沒有受到品行教育的人，不懂得規(guī)矩與分寸，不知“止”便膽大妄為，隨便侵犯他人的利益，任性而自私。見到這樣的人，人們會說“沒有家教”。顯而易見，家教是教人基本的行為規(guī)范。這些規(guī)范，首先是與人相處時的行為準則。人們都在追求自由，但一定要知道自由并非沒有限度，每個人的自由是以不侵犯他人的自由為邊界的。

因此，作者在書中指出損人利己是不可以的。有些人認為自己不傷害別人，盡管侵占公共利益，誰也管不著。他們在公共場所大聲說話，載歌載舞，把自家的垃圾掃到門外馬路上……凡此種種都會被視為粗俗無禮。其次，這些規(guī)范是自我保護的經(jīng)驗提煉。比如，古人告誡我們“不立危墻”，也就是不要站在危險的地方。這個道理似乎誰都明白，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卻到處看到立于危墻的行為，例如行人不走人行道而走車行道，助動車與汽車搶道，行人站在路中間說話等，全然沒有意識到危險，結(jié)果意外傷害事故一直居高不下。

主導行為規(guī)矩的是為人處世的理念。古代農(nóng)業(yè)社會的基本生產(chǎn)方式，不同于流動性很大的游牧或者經(jīng)商民族，春耕秋收，一粒種子播撒下去就要守候到秋天收割，人們只能定居下來，相互依存，共同生產(chǎn)。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必須相互關(guān)愛和協(xié)作，在日常生活中產(chǎn)生的各種利益沖突和矛盾糾紛，應該本著相互禮讓的原則協(xié)調(diào)處理。特別是中國古代的居住形式，在一個大院落里聚居著同宗同姓的幾代人，更需要相互幫助，尊老愛幼，由此形成了一整套中國的人倫禮儀規(guī)則，目的在于形成充滿仁愛的和諧社會，“鄉(xiāng)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孟子·滕文公上》），讓每一位生活在其中的人都舒心坦然，其樂融融。儒家特別強調(diào)“仁”與“禮”，它們深深扎根于中國農(nóng)業(yè)社會的形態(tài)，被廣大中國人所認同，共同遵守，成為悠久的文化傳統(tǒng)，而家訓則是從這些優(yōu)良傳統(tǒng)中提煉而成。

傳統(tǒng)的力量在于造就一代又一代的新人。作者在書中指出仁愛禮讓的美德首先在家教里具體地展現(xiàn)出來。每一代人都想把成功的經(jīng)驗傳授給子孫，希望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自己更強，生活更美滿，祈求家族榮耀富庶，長存于世。于是長輩自然會基于個人的閱歷，盡心收集祖上世代積累下來的真知和感悟，總結(jié)古往今來興衰成敗的經(jīng)驗教訓，千錘百煉，提取為家訓格言，傳授給子孫，要求他們代代身體力行，嚴格遵守，不走彎路，早早踏上人生坦途。由此可知，家訓不是用來對外吹噓和自我標榜的東西，它們屬于傳家秘籍，只在家族內(nèi)部傳承，付諸實踐。我們無法想象祖輩會用虛偽的東西教育子孫，因此，家訓高度真實地反映了千百年來中國人內(nèi)心深處的價值觀和人才觀。

因為家訓是經(jīng)驗之談，所以，與一般說教的書籍不同，它讀起來親切而踏實，融合了社會的行為準則和家族的處世經(jīng)驗，很少有大話虛飾，其中不少是秘不示人的獨家心得，語言樸實，寓意深刻，寄望殷殷。

古代家訓的內(nèi)容十分豐富，一本小書不可能面面俱到，作者在書中更多地選取了當今教育中容易被忽視的盲點，以及在快節(jié)奏的功利社會需要特別加強的地方，這些都屬于做人和家教最基本的方面，并盡量展開來深入講解，結(jié)合一個個真實的歷史人物與事件，將其中的要義真諦說透徹。

作者提到閱讀家訓需要注意兩方面的問題。第一是不能用功利之心讀家訓，以為既然是家族內(nèi)部秘而不宣的訓示，一定有什么高明的絕招，特別是那些歷經(jīng)磨難后成功的大人物，肯定有終南捷徑和馭人之術(shù)傳給子孫。那些渴望快速成功的人，恐怕要大大失望了。說一位大家都知道的人物——創(chuàng)建漢朝的劉邦，他鄙視文化，善于馭人，臨終留給兒子的遺書，最應該是政治權(quán)謀的錦囊妙計吧。然而，這封遺書非常簡練，就是告誡兒子好好讀書，本分做人。

這封遺書應該讓許多耽迷于功利的人有所清醒。從古至今，不管世道如何變幻，誰曾見到傷天害理而被千夫所指的家族長存于世呢？有些家族雖然發(fā)家史見不得人，但是能夠早早醒悟，回心向善，嚴格要求后代安分守己，多做善事，才得以傳承下來，故家訓并無奸巧之處。本分做人是為人處世乃至家族綿延不絕的正道，別無他途。因此，用功利的獵奇之心去讀家訓，如果是大失所望，棄之如敝屣，便說明此人已無藥可治；如果明白過來，老老實實做人做事，見賢思齊，即可大有收獲。

第二是不要拘泥于形式。古人主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起早睡。因此，家訓中不乏要子弟天亮即起的規(guī)矩，晚起會被長輩訓斥為懶惰。古今生活習俗變化甚大，不能樣樣以古律今。其實，早起反映的是一種積極向上的生活態(tài)度，讓人感到朝氣蓬勃，這才是其真髓。所以，我們應該掌握家訓背后的精神實質(zhì)，而無須墨守成規(guī)。

家訓既然是智慧的結(jié)晶，就不應該是居高臨下的訓斥，冰冷嚴厲的強制，讓人望而生畏。造成這種錯覺，是因為我們不知從何時開始誤讀了“訓”這個字。在現(xiàn)代漢語中，“訓”字往往具有強制性，諸如訓斥﹑訓話﹑訓令﹑訓誡﹑教訓等。這么嚴厲的“訓”字，為什么是由“言”字旁和“川”組成的呢？“言”是勸說，是講故事，引導人們走向大道，與“川”結(jié)合，指的就是寬廣的河水可以自由自在地奔流。顯然，在古代，“訓”并不令人畏懼，而是給人講故事，導向美好，言者諄諄，讓聽者從善如流，備感溫暖?！墩撜Z·子罕》說：“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奔矣栆彩侨绱?，它通過講透事理，循循善誘，令人由衷向往，通過學習，身體力行。見識廣了，人也會越發(fā)謙和有禮，與人為善，以往不順的事情﹑矛盾的人事關(guān)系也都會變得和諧順暢。什么道理呢？你想改變世界，首先要改變自己。美好的生活，從這里開始。那么，讓我們一起來學習中國古代家訓的智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