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童
早春時節(jié),來到漓江,就總能想起兒時熟讀并能背下一些章節(jié)的《畫山繡水》?!懂嬌嚼C水》是著名作家楊朔的名篇,他名曰楊朔,又寫了諧音的陽朔風情,或許是山風水韻早己暗通了吧:尤其是從桂林到陽朔160里漓江水路,滿眼畫山繡水,更是大自然的千古杰作。這樣的描述印在腦海里經(jīng)年累月,已成了一種心理暗示,如此,當我真游弋到漓江山水間時,就總會按圖索驥地去求證去拓印去臨摹。但無論是船艙廣播的介紹和他人的解說,都是稱80里或是60里的距離,總讓人摸不著邊際。想必楊朔當年是依華里所敘,進入字里行間就延續(xù)到了今昔漓江的盡頭。
桂林山水屬喀斯特地貌,喀斯特即為溶巖地貌的代稱。如此,在桂林山水這突峰聳起而又錯落有致的山巒下,卻又深藏著另一個溶洞世界。陽朔的銀子巖與桂林的蘆笛巖就潛伏著這樣奇幻的天地。如果說漓江山水佳天下,這地下的蘊蓄也是獨一無二的。這兩個溶洞一個需乘船從水面穿行進去,另一個則似迷宮讓人遁入斗轉(zhuǎn)。這洞中筍樣的鐘乳石從上垂掛下來,在五色彩燈的反照下,變幻著各種神姿:似松、似獅、似麒麟、似蛇盤虬髯、似嫦娥飛天,似菩薩坐蓮,如云連青軸。水中的洞天若龍宮若水簾垂幡,深邃神秘驚恐,仿佛《西游記》中的妖魔鬼怪隨時都有可能從這石身中破壁而出。輕喚一聲,聲波便沿著水面在石柱間深深回蕩。
蘆笛巖中的溶洞雖無流水四溢,但之大之深之奇則是引人入勝、讓浮想連翩不停涌入腦海。這里攀上低探的每一方空間都是一個童話世界,它們的飛檐斗拱、廊柱?;亻g都契合得那樣天衣無縫,一方石,形成一座橋,一段巖靈化成了盤絲洞。你在這千回百轉(zhuǎn)的洞窟中舉目可見形態(tài)各異的如植物若動物的奇石。這些石筍凸顯著嶙峋的紋理,或橫生出斑駁的顆粒仙人掌般的散發(fā)著潤澤的氣息。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洞中還臥有黑殼沉郁的千年真龜,讓人摸一下而念長命百歲。在洞的盡頭一片開闊的流水邊,在燈影的襯映下,出現(xiàn)了暗峰重重疊疊的另一番漓江山水的形態(tài),讓人如癡如夢。
從這溶洞中出來,回首漓江上神游的風姿,地上與地下的景觀融合成了一體。漓江奇特的山水,是千年萬年鑄就的。漓江屬珠江水系,發(fā)源于興安縣貓兒山,從桂林到陽朔,參差的奇峰倒影不停地涌入眼簾,以至我望著那從溶洞中正好側(cè)翻過來的直立山體,嘆這山頂可曾有人沿絕壁上去過。問同行的一位長發(fā)飄髯的風水先生,這里的風水可好。他喃喃道:那當然!但緊接著他又言:這的風水雖好,但不聚氣,所以產(chǎn)生不了什么大人物。他這一說,我還真猛不丁想不起這確誕生過什么樣的才子佳人,但轉(zhuǎn)而又一尋思,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這些桂系的翹楚人物不就是從這里馳騁上了沙場的嗎?李崇仁和白崇禧聯(lián)手組織指揮了臺兒莊大戰(zhàn),殲滅萬數(shù)日軍,名垂千古。李宗仁后成為中華民國的代總統(tǒng),也是一代英杰了,怎會說這山水里不聚人杰地靈呢。1937年,徐悲鴻也是同我們一樣,沿這條水路乘小舟從桂林到陽朔,他在《南游雜感》中寫道:“世間有一桃源,其甲天下山水,桂林之陽朔乎!李宗仁聞之他相中在碧連峰里有兩顆高大玉蘭樹的庭院,租屋住下,刻“陽朔天民”圖章一枚,作為在陽朔繪畫之用。便派人購下此屋,加以修建,贈與徐悲鴻聊作繪畫棲身之所。想必他畫意勃發(fā),在此留下諸多傳世之作了吧。
漓江的水是碧綠的,楊朔形容她綠的像青梅名酒,而我卻覺得這綠似四溢的瓊漿玉液,一波一泓裹脅著沿江鳳尾竹傾斜而來的綠風,侵鬢而過。徐霞客當年踏足于此,記述著漓江自桂林南來,兩崖森壁回峰似已有了一些注解。這山起伏的弧線,有形容是駱駝山,有稱是飛馬巖,總之,你可盡情地按這高高低低的曲線去任意想象,山形與水波交錯映行,一切都意象化了。行進中,游船邊突然會有江民撐著一葉小舟驚險地靠上來,用鐵鉤鉤住船幫將魚蝦食品送上,午餐時你就可享有這鮮美的河鮮了。臨近陽朔時,夾江兩岸飄溢過來一陣果木香味,有人說是茶花香,也有人言是芍藥花芳,但這香味卻是陽朔特產(chǎn)的沙糖菊樹散發(fā)出來的。
來到陽朔,我似還未盡興,便從鄰近興坪古街旁的鯉魚登壁再次乘船,披夜色,又游歷了一番,這刻山的輪廓,影影綽綽地隱現(xiàn)在星空中,已呈水墨。出圓孔橋,就溶入進了飲煙在江邊騰起的迷離中。當船重又回到鯉魚灘時,蓮花峰下的陽朔燈火已透出,燈影映著山姿滑入水中,層層泛開,交輝著陽朔的街景。
楊朔當年從桂林游至陽朔留下了亦觴亦詠的名篇。而剪伯贊卻寫下了從陽朔船至桂林的七律句:陽朔溪山春已深;一路看山到桂林。這一來一往的水路灑進了人們多少的詩情畫意呢?這是我們的文化遺產(chǎn),也是人類的、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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