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蟲
配合春天
我看見好幾個人在鋸樹
是三個人 是一棵樹
是上午 他們已不用戴手套
一個人在鋸著 另一個從樹倒的反向
用繩子 緊緊地拽住樹頂
騰出一個人站那兒觀看
這簡單的敘述放松了我的心
我再也不想從里面找出隱喻象征
和派生 那深深禁錮我的
并不因為冰雪消融而滔滔不絕
并不因為燕子歸來而這是新的一年
我只看見三個人在鋸樹
響聲大得已傳進圖書館
人們翻閱報紙書籍
常常要抬起頭看看窗外
而那樹已經(jīng)倒了 我走近
一股嗆鼻的氣味彌散在空氣中
不,我不去設想她已死了
這樣會加深我的痛苦
她只是一棵樹 被鋸斷
然后作于新的用途
我看見三個人在鋸樹
吱咕吱咕的
像少年時曾玩過的游戲
為了配合這春天的發(fā)芽……
憶我早年的一件恥辱
一個詩人是怎樣成為詩人的
這個,我冷暖自知
就在中午,我突然憶起了早年
成長過程中的一件恥辱
一個人打了我,無緣無故
我尚還不明白他為什么問我的家底
問我父親的職業(yè)及權力
然后就開始暴風驟雨的痛擊
我的肉體,無緣無故
我早年的無知和弱不禁風
要是換了現(xiàn)在,我肯定會質(zhì)問他
“全校人都說你是狗
憑什么我就不能說你是狗”
當然一件恥辱不夠,肯定還要另一件
再一件,再再一件
這些事情加起來,就會造就一個詩人
但我現(xiàn)在已沒有任何心情
來訴說成為詩人的幸與不幸
沉重的腳鐐,遙遠的路途……
回鄉(xiāng)記
再回故鄉(xiāng) 落葉打在頭上
表哥載著我 像逃離敵人的追捕
路過桑干大河 只剩河床干枯
我心中那剛有雛形的半個舍利呀
爺爺在打谷 三叔在放羊
我到墳頭去給母親燒紙
“燒點就行了,無非是哄鬼”
我心中那剛有雛形的半個舍利呀
半路上 隱隱又望見木塔
卻聽見塔下游樂場濺起的喧鬧
香客日少神像蒙塵
我心中那剛有雛形的半個舍利呀
要把一些書帶回城里
父親大罵兒子不務正業(yè)
皮囊和詩歌可憐 可憐
我心中那剛有雛形的半個舍利呀
光線
生命黑暗著……
我抬頭仰望
那深處的熾熱自云端直下
照耀大地行走的萬物
覆蓋身上的塵埃
活著必經(jīng)的苦難
內(nèi)心的悲憫像秋水一樣蕩漾
像秋水一樣蕩漾的淚滴
順著臉龐 這個冬天
我只看見一只流浪貓在爐旁取暖
一個乞丐就著冷風啃方便面
啊,神靈悄無聲息
長滿老繭的雙手開始復蘇
這是要活下去的信仰
燈盞隨風飄飄忽忽,一個火星
蹦出夢的弧度
4月16日,與眾友去太谷看桃花得句
貧瘠的土地,粉紅一片
走近一看,芽的嫩綠
這肉眼凡胎,面對桃花
像一個不識另一個
遠處的農(nóng)事和墓碑
那農(nóng)民,低著頭
不停地翻土,他想
和地下之人說說話
驅(qū)車幾百里,與萬物合影
卻沒有抱著老鼠的肩
而傍晚散發(fā)云的傳單
在黑中,找尋黑
道路
這是一個什么時代
由于眾神的缺席而大片的雪
下在了詩人身上
詩人并未覺醒
有的昏昏睡去
而他們的豎琴與馬激昂
那不過是昨夜忘了關門
外面的風,把她吹得嘎吱
嘎吱——嘎吱
雪下得更厚了
幾乎要把房子掩埋
這是黑夜,貌似白天
這是死亡,好像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