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
摘 要:《竹林的故事》圍繞一片竹林,講述了一個農村女孩“童年——成婚”的線性生活。這個女孩子名叫“三姑娘”,機巧能干,純真淡雅。廢名用他獨樹一幟的手法為我們淡淡繪畫了一幅竹林深處少女生活的畫卷。
關鍵詞:符號;竹林的故事;三的意蘊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2-0-01
二十世紀末三十年代初,時局動蕩不安,值多事之秋,一些與農村生活緊密相連的“鄉(xiāng)土小說”逐漸盛行開來。但廢名與同時代的鄉(xiāng)土文學作家相比,不同于主流的敘事成規(guī),他曾說“我的政治熱情沒有取得作用,終于是逃避現(xiàn)實,對歷史上屈原,杜甫的傳統(tǒng)都看不見了,我最后躲起來寫小說乃很像古代陶潛、李商隱寫詩?!彼男≌f并沒有同時代作家那么濃厚的時代感與政治色彩,他強調的是表達主觀個性。思想“一言以盡之”的莫須有先生便是他自己的化身;《橋》一文中創(chuàng)造的人跡罕至的山水田園,以及獨特的“墳”意象;尤其是《竹林的故事》里靈動的三姑娘,悠揚的竹林意境,都體現(xiàn)了其與眾不同的文學追求。
小說的主人公是三姑娘,整篇故事以她為線索展開敘述,題名卻選取了小說的發(fā)生地點,竹林。相比其他直接以人名命題的文本,更自有其樹立典型的深意,若取題名為“三姑娘”反而落入了俗套。
首先,廢名畢業(yè)于北大外文系,深受外國文學熏陶的同時,由于他個人偏愛古典文學的讀書喜好,造就了其厚重的文學底蘊。他不止一次說過自己寫小說就像唐人寫詩一樣,唐詩言近意遠,含蓄雋永,令人回味無窮。“出城一條河,過河西走,壩腳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遍_頭有兩個作用,一是像唐詩般留白,引起讀者對竹林里的茅屋的遐想,二是引出“竹林”這個意象,在中國古典文學中,“竹”一直具有清幽、高風亮節(jié)的象征意,恰好與故事中一家三口的性格貼切。老程待人和氣,平日里除了賣菜就是打魚,是典型的樸實農民形象,好似竹一般恬淡;老程家的在老程去世以后并未改嫁,而是含辛茹苦一人將三姑娘養(yǎng)大,好似竹一般守節(jié);三姑娘清純善良,陪守著媽媽也不愿去熱鬧的街上看燈,比起同齡人更加穩(wěn)重,好似竹一般清新脫俗。其次,廢名作為鄉(xiāng)土小說家當中的翹楚,身上所具有的鄉(xiāng)土情懷是不言而喻的。每位作家都會建構一個屬于他自身的精神烏托邦,而廢名的寄托于竹林深處。
為什么取名于“三姑娘”,而不是其他的名字或用其他的數(shù)字?這個命名可能是受了民間故事的影響。古今中外許多作家都慣用排行第三的孩子做主角,賦予他們單純善良的崇高品格。例如法國作家夏爾·佩羅作的《灰姑娘》,灰姑娘有兩個姐姐,在家排行第三,相比兩個姐姐的惡毒下流,老三灰姑娘則顯得善良勤勞多了;“三個王子”這個民間故事雖有眾多版本,但所塑造的正面形象無一例外都是第三個孩子;在莎士比亞的《李爾王》中,三公主是最真誠正直的。由此可知,作家有意無意當中都會流露出對第三個孩子的偏愛之情。在《竹林的故事 》中,“三姑娘”沒有兄姐,卻也被命名為“三姑娘”,極有可能是廢名受民間故事母體的影響,在他眼中,“三姑娘”的美好形象與竹林相契合。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發(fā)現(xiàn),三姑娘一家人口數(shù)為三:老程、老程家的、三姑娘。時間段上也切分為三塊:第一塊“我們”求學,第二塊“我們”離開,到第三塊“我們”再回來;“三姑娘”成長的經歷從童年期——青春期——成熟期。這種巧合應當是作者有意而為之,含有濃厚的哲學韻味。
在古典文學著作中,“三”多次出現(xiàn),譬如,“三打白骨精、三顧茅廬、劉姥姥三進大觀園、三打祝家莊”等。《史記·律書》:“數(shù)始于一,終于十,成于三?!背怼岸啻?、多數(shù)”之外,“三”還指天地人之道也。三姑娘幼年喪父,與其母相依為命,成人以后嫁作人婦,似乎始終在這一片竹林,未曾踏出過這一片凈土。試想程家老母的經年生活,不也正是如此嗎?母女二人的命運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一定的共性。此外,也有可能是受了伏羲氏所作河圖的影響,在河圖中,“三”為陽數(shù),為入黎明,意為黎明時刻太陽從東方升起,與此相對應的是地球上另一邊的落日黃昏。因此這個數(shù)有雙重意義,既寓意著萬物新生又寓意著回歸陰的消亡。(此寓意下文會接著談到)“三姑娘八歲的時候,就能夠代替媽媽洗衣,然而綠團團的坡上,從此也不見老程的蹤跡,高聳著一個不毛的同教書先生(自然不是我們的先生)用的戒方一般模樣的土堆……”然而老程的去世并沒有為這對母女帶來悲劇的人生,甚至沒有帶來丁點沉重的哀慟,無非添了絲淡淡的憂愁。生活不因某個逝去的人而改變,“三姑娘”照舊過著自己的日子:“然而那也并非長久的情形,母子都是那樣勤敏,家事的興旺,正如這塊小天地,春天來了,林里的竹子,園里的菜,都一天天綠得可愛,老程的死卻正相反,一天比一天淡漠起來……”廢名用一種近乎漠然的方式書寫這一出悲劇人生,沒有強烈的沖突,只有灑脫無奈淡泊,對人文關懷的終極叩問。
在其他的文學作品里,關于守寡的問題并不像廢名這般處理地輕描淡寫自然而然,如《哈姆雷特》中的喬特魯?shù)卤阍趪跛篮蟾募藿o克勞狄斯,父死母嫁對哈姆雷特造成巨大沖擊,也成為推動劇情發(fā)展的一個重要矛盾,父死母嫁除作為文學作品中慣用的橋段以外,也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中。著名現(xiàn)代派詩人波德萊爾受到父死母嫁的暴擊后變得憂郁,常常用平淡的口吻吐露出不可思議驚世駭俗的警詞來……從深一層面來說,是廢名“夢的文學”審美觀在作祟,他在《竹林的故事》里建構了他夢想中的家園,而非現(xiàn)實的人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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