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菊
四月中旬,易武。清明下了一天的暴雨。
09:40,起床挑黃片,最近春茶發(fā)芽爆發(fā),所有人都去采茶了,沒有人愿意挑黃片。
街上傳來一個女人的叫賣聲:“賣饅頭了,北方饅頭?!甭曇羯n老而疲憊。
我?guī)缀趺刻煊鲆娝?。出門的時候遇見人,不出門的時候遇見聲音。
她的聲音里有故鄉(xiāng),也有母親。
我在想,她是否還記得自己故鄉(xiāng)的模樣。
記得,小時候下大雪,田問、路面、樹上、河里,都是白色,大地白茫茫一片,整個世界只有白色,走在其中,肩上頭發(fā)上落滿雪花,有一種被寵愛的感動和幸福。夜晚的時候,月落的聲音唰唰唰,真好聽。躺在床上,窗外雪花漫天,很多個時刻開心的不想睡去,半夜推開門上廁所,院子里亮堂堂一片。離開家后,再也沒有遇見過那樣的大雪和那樣的夜晚。
2018年,是我來云南的第8個年頭。接觸普洱茶亦是。
不知是哪里結下的緣,我跟茶葉似乎就分不開了。
記得三月底剛到易武時,住在離鎮(zhèn)上十幾公里處的納么田村,有一次去鎮(zhèn)上買東西,主街上茶商、茶客、茶農交織在路上,人聲鼎沸,車水馬龍,腦海里總是會浮起《滇海虞衡志》那段膾炙人口的話:普茶名重于天下,此滇之所以為產而資利賴者也,出普洱茶所屬六茶山……周八百里,人山作茶者數(shù)十萬人,茶客收買,運與各處,每盈路,可謂大錢糧矣。
每年春天至少兩個月在云南的茶山里,收茶做茶。有時候開車,有時候騎車,有時候班車,有時候蹭車。
去年3月中旬,我騎著摩托車從昆明下來,開始春茶季。經臨滄,經鳳慶,去昔歸,往冰島,到易武,古六山。只身一人騎著摩托車,在茶山橫沖直撞。
有認識的茶農就借住兩日,沒有認識的就撿著順眼的茶農借口問路,而后去茶地看看,喝喝。最喜歡的是跟他們生活幾日,喝完茶喝酒,談論的不是茶葉而是摩托。遇到我的茶農,都很喜歡我,總是以對摩托車的好奇心展開對話,以沒事常騎車下來玩結束對話。
在鳳慶香竹箐,次日走時,農家樂的小伙子趕上來硬塞給一瓶油雞樅和野生蜂蜜,說路上吃。
在昔歸,刀哥說:“小菊,這個野生菌好吃,你把這個帶回去吃?!被厝ダッ鲿r,除了寄來的野生菌,還有一張我在茶地中笑著的一張照片,他洗了出來,打上了一句:2017小菊昔歸茶山行。
在冰島,習慣晚睡晚起的我十點多起床,他們刻意留下的早餐給我吃。
在易武,連續(xù)幾天加班嚴重睡眠不足,有天晚上靠著墻柱打瞌睡,廠里的老板娘說:妹,你的小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哦,你先回克啦,婊婊我坐這里幫你守著包完。
在蠻磚,彭哥說:“秋茶你來不,來的話我們幾個騎車去老撾?!?/p>
我們似乎比起正常的生意關系更親近或者更生活化一些。我喜歡這樣,這讓我覺得自在,讓我覺得美好仍然存在,只是每個人尋找美好的角度不一樣。
大抵全天下的農民都一樣吧,種了莊稼,希望盡可能的賣個高價,然后蓋樓房買衣裳。
這沒什么可評頭論足的。
而我,也是照樣收茶,做茶,加班加點。鮮葉一個價格,干茶一個價格,與茶農給的高出預期很多的價格在拉鋸戰(zhàn)。我騎著摩托到處跑寨子跑山頭,看這個茶樹的生長環(huán)境,觀茶農對路人以及茶商的態(tài)度,看當?shù)氐募庸すに?。并未急于去打破什么,而是我討厭說謊話,更討厭別人對我說謊話。
算是自己的一種努力,努力證明一些心里的認知偏見。從不愿承認自己是一個茶人,甚至反感這樣的叫法,因為在新時代的語境中,它似乎代表那類僅限穿衣拍照擺POSE的花瓶或者張口閉口對普洱茶胡吹海吹的人。
這個被賦予的意義,想想還真是尷尬。
這兩年涌現(xiàn)出了許多新茶山的名字,普洱茶新貴,諸如天門山,多依樹,百花箐,同慶河,鳳凰窩,茶王樹,多依樹,白茶園,冷水河等等,這些之前只為我們茶客所知的微產區(qū)小寨子,突然變得無比炙手可熱乃至燙手。事實上,茶山產區(qū)的細分就意味著口味以及品質的細分,已經到了一個全新的時代,每個小產區(qū)名字都代表一個群體和口感。但無論怎樣區(qū)別細分,終歸是要低下頭去感受面前那杯茶湯帶給我們的驚喜。
“嚴格意義上,每款茶都不可復制?!?/p>
那天下午,他埋著頭翻動箱子里剛撿好的干茶說了這句話,然后我們轉身進屋喝茶。十多個諸如天門山哆依樹/百花箐等這些近幾年普洱茶新貴茶,在背后的架子上隨意的擺放著。
然后我們拿了一泡臺地茶來喝,背后那些葉比金貴的新貴茶葉帶來的驚喜,遠不及面前那杯臺地茶。
屋外貢茶院太陽熱辣,偶有游客在院子里晃。
我總記得那個場景,以及當時手中那杯臺地茶。
歲月無情,人世流轉,如果你看過古六大茶山的落日余暉,遇見過遍布易武大街街頭巷尾的拉著各種毛茶的茶農和茶販子,那么你就一定會憧憬另一個不同的空間,向往另一種不同的生活,這正是我們的癥結所在。
所幸的是,當我們面對一種現(xiàn)象無法解讀的時候,總可以用哲學家羅素的一句話來過渡總結:參差形態(tài),乃幸福本源。
答普洱茶七問七答
古樹茶與小樹茶的區(qū)別是什么?口感相差很大嗎?
在定義茶樹茶園之“古”的叫法上,不妨用肖時英老師曾提出的一個建議。云南特有的古老茶林,是一個由云南大葉種茶樹與其他多種植物和動物組成的生物多樣性生態(tài)系統(tǒng);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環(huán)境友好型古老生態(tài)園。現(xiàn)在對歷史上遺存下來的茶園和茶樹的稱謂,五花八門,有叫喬木茶園,大樹茶,半野生茶園的;還有叫古茶園,老茶園,喬木老茶園的;更有人把它叫野生喬木古茶園的,真是令人費解,捉摸不定到底是指何種茶園。我在這里提個建議,對歷史上遺存下來的茶園可統(tǒng)一叫古茶生態(tài)園?!肮拧北硎酒湮幕瘍r值,“生態(tài)園”表示它蘊含的生態(tài)學意義。如此命名,既順口又簡單明了。這種茶園從不中耕,也不施肥,靠自然肥力維持茶樹的生機。園內地面為枯枝落葉所覆蓋,或生長著宿根草類。形成生草栽培和自然免耕。對茶樹從不施用農藥,靠天敵與病蟲之間的生態(tài)平衡來控制茶樹的病蟲害。
摘自《我們親歷的云南茶》。
我們如今被古樹茶,大樹茶,生態(tài)茶,臺地茶這些概念弄的昏頭轉向的時候,殊不知老一輩的研究者早就給出了靠譜科學的答案。
再深入的話,可以推薦《我們親歷的云南茶》一書,肖雨,P241頁
古樹做的普洱生茶值得存放還是小樹做的值得存放?
值不值得存放這個問題,取決于每個人對茶葉的要求,有些人買茶是要現(xiàn)在喝,有些人是看茶的未來轉化。我個人看重后者,普洱茶最大的樂趣是每年它不同的轉化,這個轉化過程需要等待。
為什么新茶散茶沒有那么好喝?
新茶就不應該很好喝。你喜歡現(xiàn)在喝,那就可以做現(xiàn)在就讓你覺得好喝的,無非工藝區(qū)別對待。
客觀來說,現(xiàn)在好喝的茶并不代表將來一定會好喝。殺青或輕或重,都不合格。這個度,靠經驗,看個人認知。
山頭真的那么神奇嗎?
一方水土一方茶。每片土壤不同,環(huán)境不同,茶種不同,確實會造成口感不同。
但是我覺得談不上神奇,大自然本來就蘊涵無數(shù)可能。
老茶客追捧的就是好茶嗎?
一句話:不要迷信老茶客這三個字。
常規(guī)說的試茶是試什么?
工藝,口感,水路,未來轉化方向
是不是親自上趟茶山就能買到貨真價實的好茶,還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甚至可以一躍成專家?
不是。打鐵還需自身硬。茶山上面亂象叢生,如果你自己確實會喝茶,舌頭敏感,有自己科學的品鑒體系,就算春茶時當茶山萬頭攢動,你照樣可以在家里曬著太陽試著山上寄來的茶樣,然后找到自己的心頭好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