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良架線

◆ 劉向陽

前些年，馬良四處打工漂泊，終于在家鄉(xiāng)蓋起了房子，但也欠了不少外債。老婆身體不好，兒子在讀書，經濟壓力很大。房子一蓋好，他就跟老鄉(xiāng)去了福建。

馬良一直想干架線的活，在他看來，綁著安全繩迅捷地爬上高聳入云的電線桿，懸掛好橫檔，空中坐線，優(yōu)哉游哉，掙的錢還比其他工種多幾倍。不過好崗位大家都眼熱，馬良太老實，不懂賄賂工頭，輪到他就只剩下挖洞這種活了。

“咱要不想整天灰頭土臉的，就得去活動?？茨阋膊恍?，交給我吧?！瘪R良的老鄉(xiāng)是個心眼活泛的人。等卡車把一盤盤高壓電纜運抵樁位后，他趕緊纏著工頭獻殷勤，又是檳榔又是香煙的，終于撈到守線的美差。

守線的第一晚，馬良凝望城市的點點燈火，兩眼濕潤，心頭一片思鄉(xiāng)之情。老鄉(xiāng)卻沖他狡黠地笑，眸子閃閃爍爍。只見他身手敏捷，快速地剔除電纜線外殼，“銅體”盡裸，金色迷人。拗彎，踩扁，扭成麻花狀。這捆白天架線剩下的線尾巴，少了幾米誰會管呢？但馬良害怕，心想：這可是偷啊！

“愣著干啥，還不快幫忙？”老鄉(xiāng)白了馬良一眼。

馬良僵著沒動，老鄉(xiāng)扔了個袋子給他：“趕緊裝起來。等我兌了錢，帶啤酒、花生米、豬耳朵回來，咱倆宵夜，好好喝幾杯?！?/p>

從此，老鄉(xiāng)每次“加班”都喊馬良一起。錢到手后，一人一半絕不含糊。工地上干一整天活，收入都沒晚上這一會兒多。想到加速增長的存款，馬良也是滿心歡喜。不過，真正輪到他獨立“作業(yè)”時，他還是膽戰(zhàn)心驚，怕被人發(fā)現報警。那晚，當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回收店老板手中接過鈔票時，警察真的出現了……

馬良被判服刑兩年。進了監(jiān)室，他頹然倒在小床上，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內心卻如翻江倒海，腸子都悔青了。他曾夢想做一名優(yōu)秀的架線工，上桿架線，組塔吊裝，瀟灑又愜意。可到頭來，沒爬一回電線桿，沒上一次鐵塔，反而稀里糊涂入了獄。

在獄中，抬水泥預制板、拆廢舊變壓器這類活又累又臟，沒人愿意干。馬良咬咬牙，搶著上，吃苦受累從不抱怨。電工師傅喜歡他老實肯干，對他悉心指點。于是，他從簡易電路入手，整天琢磨線路結構，刻苦鉆研，熟練掌握了一些電力知識，成了電工師傅的“編外”助手。他因為勞動積極，表現良好，獲準減刑，可以提前幾個月回家。

那天傍晚，馬良回到村里。他臉頰通紅，貓腰低頭不敢看人，一路小跑進了家門，抱住老婆孩子放聲大哭。老婆一邊抹淚一邊張羅他吃飯，一家三口圍桌而坐，溫馨無限。

突然，馬良“哎”了一聲，問：“怎么不開燈呢？”

“開著呢?！崩掀砰L嘆一聲，“咱村的電就這樣，電力不足，光線特別暗，家家孩子都近視，咱兒子都戴600度的眼鏡了。”

馬良摸摸兒子的頭，不再說話，吃過飯早早睡了。

一個月后，村主任采納了馬良的建議，向上級政府爭取到資金。加裝變壓器時，馬良給電力工人當助手，技術嫻熟，令人刮目相看，之后被推薦到鄉(xiāng)供電所當合同工，月薪兩千多塊，樂得他睡覺都能笑出聲。

新變壓器裝好后，重新開閘送電，村里一下亮堂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