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 椹
董其昌與“四王”,在藝術思想上一脈相承,都注重摹仿古人,講究筆墨技法,對“正統(tǒng)派”文人畫的繼承與發(fā)展影響深遠。浙江省博物館藏董其昌仿梅道人山水圖軸、王時敏仿倪云林山水圖軸、王鑒仿梅道人山水圖軸、王翚《竹嶼垂釣圖》軸、王原祁仿大癡富春圖軸,都是他們較具代表性的精品佳作。其中王翚為海寧陳元龍所作《竹嶼垂釣圖》軸,是錢鏡塘1956年捐贈給浙江省博物館的,因當年錢鏡塘以16根金條的天價慨然購得珍藏,而名噪一時。之前還曾經劉海粟收藏,鈐有“海粟之印”“劉海粟家珍藏”二印。在吳湖帆1939年1月28日的日記中,記載有劉海粟見示此圖后的觀感:“石谷六七十歲筆往往板刻無味,獨此幀六十七歲作生動有致,殆刻畫者偶出代作耶?”①可見,當時對此作之真?zhèn)?,頗有不同意見。鄭重在《海上收藏世家》一書中還講了這樣一則佚事。此圖最初流落到海上大藏家劉靖基手里,劉氏猶豫不決,最后以贗品為由退還。錢鏡塘重金買入后,劉靖基仍是疑問難消,曾問謝稚柳值否?謝氏答曰:“這叫投其所好,歡喜就值這個價,不喜歡就不值?!雹诮裉炜磥恚X鏡塘當年此番豪舉,確是需要很大的勇氣與魄力,也足見他熱衷收藏海寧鄉(xiāng)邦文物的情結之深,堪稱現(xiàn)代收藏史上的一段佳話。
明 董其昌 仿梅道人山水圖軸 浙江省博物館藏
清 王翚 竹嶼垂釣圖 浙江省博物館藏
古代園林繪畫是傳統(tǒng)山水畫的一類重要題材,一方面它表現(xiàn)了中國古典園林景觀之美,另一方面也是傳統(tǒng)文人生活理想的一種寄托。浙江省博物館藏《怡園圖》絹本巨幅,為康熙三十七年著名宮廷畫家焦秉貞所繪,詩堂上方有清初著名詩人黃元治所題《怡園圖詩》26首,是研究清代園林史的珍貴資料。怡園舊址在北京宣武門外米市胡同,為康熙間大學士王熙(1628~1703年)別業(yè),園林設計出自著名疊山家張然之手,為當時北京名園之一,乾隆初年園已毀廢。今據《怡園圖》所示,當年繁華富麗之盛況,可見一斑。
與《怡園圖》工筆寫實、氣勢宏敞的界畫風格相比,文人畫中的齋館圖,顯然要更富有筆墨情趣與生活氣息。
桑連理館是陳鴻壽(1768~1822年)的齋號,嘉慶十六年,陳鴻壽移任江蘇溧陽知縣,其官廳西偏有連理桑一樹,故顏其齋曰“桑連理館”。周士乾《桑連理館圖冊》,即為當年畫贈陳鴻壽之作。周士乾,又名周乾,字松泉,錢塘(今杭州)人,善山水,《墨林今話》有傳。還有陳鴻壽本人所作《善權石室圖》軸,以及錢杜《傅石齋圖》軸,后者據錢杜題跋落款,可知也作于桑連理館,且畫面左上方還有陳鴻壽題詩。這三件作品,題材相同,均與陳鴻壽相關,今又都收藏于浙江省博物館,也可謂一段難得的因緣際會。
文鼎(1766~1852年)的《十畝芙蓉館圖》軸,在畫風上與錢杜(1764~1845年)的作品十分接近,均以細筆和淡雅設色為主,運筆松秀縝密,師法文徵明一路,頗有不染人間煙火的氣息。文鼎為嘉興人,錢杜為杭州人,兩人生活時代相當,地域相鄰,代表了乾嘉時期江南文人繪畫的一類典型風格。
浙江省博物館藏丁輔之舊藏《西泠印社圖》卷,由陳豪(1839~1910年)、汪洛年(1870~1925年)、高時豐(1876~1960年)三家所繪合裱而成,其中陳圖作于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九月,上距印社創(chuàng)建只有兩年,是目前所見最早的一件《西泠印社圖》。全卷流傳有緒,卷中西泠早期社員、名家題跋累累,是一件十分珍貴的西泠印社早期社史文物。
古代藏書樓是近年學術界研究與文史愛好者訪古的一大熱點。浙江省博物館藏徐鉽《拜經覽古圖》軸、姚燮《焦嶼藏書圖》冊、臨海市博物館藏陳均《小停云山館圖軸》、江蘇省美術館藏張培敦絹本《清儀閣讀書圖》軸等,所繪皆為清代十分著名的公私藏書樓。
拜經樓是乾嘉時期著名藏書家吳騫的收藏之所。吳騫(1733~1813年),字槎客,號兔牀,浙江海寧人。生平酷嗜典籍,拜經樓藏書不下四五萬卷,據《海昌備志》記載:騫“晨夕坐樓中,展誦摩挲,非同志不得登也”。徐鉽《拜經覽古圖》軸,作于嘉慶十三年(1808年),上方有吳騫自跋,四周有陳鳣、王國維、張宗祥、錢鏡塘等題跋,皆系清代以來海寧籍學者名流,對研究海寧地方史具有十分重要的文獻價值。
清 焦秉貞 怡園圖 浙江省博物館藏
清 周士乾 桑連理館圖冊(贈陳鴻壽)浙江省博物館藏
清 陳鴻壽 善權石室圖浙江省博物館藏
小停云山館是清代著名學者、臨海籍收藏家洪頤煊(1765~1837年)的藏書樓。《小停云山館圖》的作者陳均(1779~1828年),字敬安,號受笙,海寧人。生平嗜金石文字,“兩浙金石家書法專題”上篇,曾刊登過他的一件臨金文對聯(lián)作品。此圖作于嘉慶十五年(1810年),四周有馮登府、張屏維、吳嵩梁、蔣因培、宋翔鳳等眾多嘉慶時期的文人題詩,幾乎滿盈,畫心上方有陳均題款:“嘉慶庚午年十月九日,筠軒十兄大人由都門重赴山左,燈下作此,并以志別,受笙弟陳均?!笨芍惥藞D作于北京,本人并未身臨其境,像這類文人齋館圖,與其說是實景的描繪,倒不如說更像是畫家在借題抒發(fā)個人胸中之丘壑。至于像上述陳鴻壽《善權石室圖》軸、周士乾《桑連理館圖》冊,皆用筆草草,純屬文人墨戲之作,更與當年建筑的原貌無涉了。
張廷濟(1768~1848年)是嘉道間浙江最著名的金石收藏家,清儀閣舊址在今嘉興市郊新篁鎮(zhèn),閣中收藏古器碑版、書畫圖籍甚夥,名聞海內,惜后毀于太平天國之亂。張培敦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所繪《清儀閣讀書圖軸》,不禁讓我們遙想起當年叔未老人臥游閣中:“鼎彝、尊罍、戈劍、錢范之屬,雜陳其間,一二友朋,時相往來,賞奇析疑,或坐花醉月,或點筆題詩”(陳鳣《清儀閣記》)的風雅往事。
與上述私家藏書樓不同,鎮(zhèn)江的焦山書藏則明顯帶有官辦色彩。嘉慶十九年(1814年),阮元命江都觀察丁淮等,在焦山西麓海西庵建樓五楹,名為“焦山書藏”,以作藏書之所。在他的影響下,各方名賢紛紛捐贈,書源長久不斷。道光十八年(1838年),馮登府也將自己所編刻《勺園叢書》九種,寄給阮元之子阮亨,捐藏焦山書藏,并請姚燮(1805~1864年)作《焦嶼藏書圖》以紀之,時年74歲的阮元還在冊首篆書題耑“焦嶼藏書”四字。歷史上的著名藏書樓,像寧波天一閣那樣,能夠歷經400多年滄桑,仍巋然屹立者,實在少之又少,而當時的相關繪畫作品,能流傳至今的,也同樣寥寥無幾,故倍值珍視。
清 錢杜 傅石齋圖 浙江省博物館藏
清 徐鉽 拜經覽古圖(贈吳騫)浙江省博物館藏
古代藏書之家,一般來說,也都是顯貴富饒人家,對廣大家貧又好學的讀書人而言,他們往往無力自己購置書籍,向藏家借書,便成為求知的一條重要途徑,歷史上不乏此類勵志勸學的故事。臨海市博物館藏清初虞沅繪《牂牁生借書圖》冊頁,向我們講述了清初著名詞人江闿早年借書苦讀的一段經歷。江闿(1634~1701年),榜名越闿,字辰六,別號牂牁生,徽州歙縣人。在當時詞壇名聲很大,吳偉業(yè)曾贊其詞作“秦柳、蘇辛最難兼長,辰六兩得之,所以為佳”。年輕時因家貧,常向親友借書閱讀,后被傳為美談。虞沅,字畹之,江都(今江蘇揚州)人,系王翚弟子,畫作不多見,人物尤為少見。此冊凡31開,白描人物肖像,前有康熙年間著名學者王士禛題耑,后有宋犖、徐乾學、嚴阮、沈荃等十余家題詠,具有極高的文獻價值。
進入20世紀后,吳昌碩在上海乃至全國藝壇的聲譽,可謂如日中天,幾無人能出其右,一時間,學畫者絡繹,求畫者不絕。民國十二年(1923年)農歷八月初一(公歷9月12日),是吳昌碩的80壽辰。朋輩和及門弟子借上海山西北路海寧路口的華商別墅舉行壽宴,一時嘉賓云集,盛況空前,賓客門生多以詩畫相贈,當晚還有京劇演出,荀慧生、梅蘭芳等名角紛紛粉末登臺,熱鬧非凡。本期收錄的浙江省博物館藏潘天壽、諸聞韻合作吳昌碩像軸,以及龐元濟、馮超然的兩件山水作品,即為當時各家賀壽之作。
潘、諸合作的吳昌碩像軸,是一件比較特殊的作品,特別之處在于,作品中吳昌碩頭像部分采用西方炭筆擦描的寫實手法,而身體等其他部分則運用了傳統(tǒng)大寫意筆法,兩者完美地融合一體,并無違乖之感。③本期“海日樓舊藏碑帖專題”部分,有一件朱孝臧《乙庵先生六十歲小像》,用筆技法也與之相同,可見在民國初年,此類中西合璧的肖像畫作品,還是頗見流行的。
清 陳豪、汪洛年、高時豐 西泠印社圖浙江省博物館藏
清 姚燮 焦嶼藏書圖冊浙江省博物館藏
近代以來,隨著書畫收藏市場的繁榮,鑒定人才輩出,出現(xiàn)了諸如吳湖帆、徐邦達、謝稚柳、啟功等一代書畫鑒定“巨眼”,開創(chuàng)了一個以“目鑒”為主要特色的傳奇時代。本卷收錄的吳湖帆《逃空圖》卷、徐邦達仿趙孟頫青綠山水圖軸、謝稚柳設色人物圖軸、啟功贈朱家濟竹石行書扇,都系他們早年創(chuàng)作的書畫精品。吳湖帆《逃空圖》卷,是33歲時為馮君木所作,雖系戲筆小景,卻也頗具韻味;④徐邦達的青綠山水,學四王而又能自出機杼;謝稚柳的工筆人物,設色古雅,雋永脫俗,一派老蓮風范;啟功的墨筆竹石,勾勒皴染,空靈淡雅之中,頗饒秀麗超逸之美。
近現(xiàn)代 吳湖帆 逃空圖浙江省博物館藏
清 虞沅 牂牁生借書圖臨海市博物館藏
民國 潘天壽、諸聞韻 吳昌碩像(賀吳昌碩八十壽誕)浙江省博物館藏
今人多以“藝術鑒定”“技術鑒定”“學術鑒定”分別目之謝稚柳、徐邦達、啟功三位書畫鑒定大家。確實,各家在鑒定風格上頗有差異,具體學術觀點上也多見分歧,但這一代的鑒定家有一個共同特點:學藝兼通,早年都有過刻苦學畫的經歷,又有極為深厚的傳統(tǒng)學問的根底。以啟功為例,他早年拜畫家賈羲民、吳鏡汀為師,并得到溥心畬、張大千、溥雪齋、齊白石諸位前輩大家的指點與熏陶,故早在20歲前后,在北京畫壇已經小有名氣,后因政治運動等原因,很少作畫,畫名遂為書名所掩。啟功在文字音韻學、金石學、書畫鑒定、古典文學、詩歌創(chuàng)作諸領域,均深有造詣,學術成果有目共睹,堪稱“學藝兼長”的典范。啟功晚年口述回憶錄曾言:“現(xiàn)在有些人擅長考辨之學,但自己不會寫,不會畫;有些人會寫會畫,但又缺少學問根底,做起鑒定家就顯得缺了一條腿,幸好我有兩條腿,這是我的優(yōu)勢?!雹菘芍^他畢生從事書畫鑒定工作的經驗之談,值得我們今日深思與借鑒。
近現(xiàn)代 謝稚柳 設色人物圖浙江省博物館藏
近現(xiàn)代 啟功 竹石行書扇(贈朱家濟)浙江省博物館藏
韓登安(1905~1976年)是浙江現(xiàn)代篆刻史上一位杰出的印人,他以細朱文印,尤其是多字印而聞名,印風矯健清麗,為世所重。本期篆刻篇推出兩浙印人之韓登安專題,刊登由家屬提供和浙江省博物館收藏的韓登安代表作《毛澤東詩詞刻石》、部分自用印,以及刻贈邵裴子、馬敘倫、沙孟海等友人的印章,共計109方。
韓登安一生創(chuàng)作的印章數(shù)量十分驚人,今由其家屬保存的《登安印存》,凡146冊,自1921年(17歲)至1976年(72歲)逝世前夕,時間跨度長達55年,收入印拓近15000方,洋洋大觀,令人嘆為觀止。除了《登安印存》外,傳世還有兩部重要的專題印譜,一為《西泠勝跡留痕》,創(chuàng)作于抗戰(zhàn)時期,原石51方,今存西泠印社;另一部即為《毛澤東詩詞刻石》,被譽為歷代多字印顛峰之作,影響極大。
此印譜創(chuàng)作于1962年春至1963年夏間,當時或出于節(jié)省石料的考慮,除少數(shù)為每印刻一首詩詞外,其他多為二首或三首合刻一印,共計23方,原石現(xiàn)由其家屬珍藏。這23方印章,字數(shù)最少一方16字(《十六字令》),最多如《沁園春·雪》《沁園春·長沙》均為114字,此外,如《七律·送瘟神》112字,《念奴嬌·昆侖》100字,《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93字,《水調歌頭·游泳》92字,一般的亦有四五十字,字數(shù)之多,在中國篆刻史上堪稱空前絕后之作。
韓登安對每方印文都作了精心布局,一絲不茍,雖字數(shù)多達百余,均能做到篆法謹嚴,疏密自然,功力之深,令人嘆服。在給印友馬國權的信中,他曾對多字印的創(chuàng)作經驗有過十分詳細的闡述:
弟刻多字印,頗自矜持,惟恐錯一筆訛一字,牽動全局,追悔莫及,故寫印稿時特別仔細,尤其是每一筆劃的長短上下,穿插的左右上下呼應,差之毫厘,謬之千里,力求字字停勻,方敢落刀。落刀時絕非一氣呵成,若刻朱文則首先將空白處全部初步刻去之,然后逐字逐字整理。一次完成以后,用手指蘸濃墨輕輕抹于印面之上,使每字明顯,作第二次逐字逐字整理。全部完成后,用印泥拓出初樣,逐字細細審查,其有應修改者,用墨筆在拓本上標志出,然后再作第三次,第四次……修改,期其千妥萬適,或者再請別人審鑒,指出意見,再作修改。刻白文亦大致如此,欲求一次刻成,以弟愚拙認為事實上不可能的事。即或成功,也是粗制濫造的,刻多字印時,或可備一小鏡子,隨時照照看看,大有幫助于字字穩(wěn)妥與否也。⑥
據其自述,刻百字左右印,約須一周之功,一日之中,目力也僅可支五六小時,創(chuàng)作過程之費力與艱辛,可見一斑??潭嘧旨氈煳挠?,篆稿已非易事,奏刀更是難上加難,稍有不慎,一字刻誤,就有可能全印告廢,故而令不少篆刻者頗感棘手,進而望而卻步。對此,韓登安在反復實踐基礎上,獨創(chuàng)一法,先將誤處剜成凹槽形,再用牙醫(yī)所用填料調好填滿,約過半小時后,填料即堅固,便可奏刀重刻了,此法頗合實用,可謂他的“獨門秘訣”。⑦
《毛主席詩詞刻石》印譜,1979年由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2005年文物出版社又再版重印。79版最后四方印,實出自學生之手,故再版時,已經刪除,又補入七絕《為李進同志題所攝廬山仙人洞照》一方。不過,兩書均只有印拓,原石照片卻難得一見。此外,家屬處還存有已篆稿,尚未刻竣的印石一方,也鮮為外人所知,今一并首度刊發(fā),足饗廣大篆刻藝術愛好者。
1947年重陽節(jié)留影 王福庵(前排右三)、丁輔之(二排右一)、張大千(前排左二)、唐醉石(前排左三)、韓登安(前排右二)
《毛主席詩詞刻石》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年) 《韓登安篆刻毛澤東詩詞》文物出版社(2005年)
毛澤東詩詞—沁園春雪
毛澤東詩詞—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
本卷收錄由家屬提供的韓登安自用印27方。據其哲嗣經世告之,目前家屬所藏自用印大約有近200方之多,其中以他的名字、別號、里居、齋號印居多。韓登安原名競,其父因服膺嚴復《天演論》中“物競天擇”一說,故易此名。又字仲諍,號登安,中年后,始以號行。所刻自用閑章中有“登東皋以舒嘯,審容膝之易安”“登高能賦,安步當車”二印,蓋藏其名也。其他別號有阿登、安雅、安華、本翁、登庵、飲禪、富家山民、印農、小章、無待居士、登叟、含凈、阿素、西泠印人、仙宅舊農、率翁等,齋號有汝齋、耿齋、容膝樓、玉梅花庵、物蕓齋、青燈籀古庵等,這些字號、齋號,也大多見于其自用印中。
韓登安一生為友人刻印無數(shù),從《登安印存》中留存的印拓來看,他曾為近代政治人物如蔣經國、李濟深、陳叔通、朱家驊、黃紹竑、黃源;著名學者如邵裴子、馬一浮、張宗祥、茅以升、夏承燾、施蟄存、陳伯衡、王伯敏;藝苑前輩及同仁如張大千、余紹宋、唐云、陸維釗、豐子愷、錢君匋、陸儼少、李可染、沈尹默、汪亞塵、吳湖帆、江寒汀、華君武、程十發(fā)、阮性山、葉為銘、丁輔之、方介堪、申石伽、高野侯、馬定祥、王福庵、沙孟海;學生弟子如馬國權、茅大容、余正、林干良、章國霖等刻過印章,其中刻印數(shù)量最多的當屬邵裴子(1884~ 1968年)。邵裴子與韓登安交誼深厚。1956年,當時韓登安失業(yè)在家,生活陷入困頓,邵氏施出援手,經其推薦,受聘擔任浙江省文史館館員,直至逝世。邵裴子自用印后大多捐贈浙江省博物館,共計有200多方,其中出自韓登安之手的有52方,遠較其他名家為多。據學生章國霖回憶,韓登安曾親口對他說過:“邵先生對印極有研究,故不易對付”。因而,這批印章大多屬于精心之作。
浙江博物館藏
自用印—登東皋以舒嘯 審容膝之易安
邵裴子藏書記(刻贈邵裴子)
敘倫長壽(刻贈馬敘倫)
韓登安與沙孟海之間的友誼,堪稱現(xiàn)代文人交往的一段佳話。沙孟海早在1918年客居杭州時,便與韓登安相識,兩人曾同寓一室,又同癖金石,有切磋研討之雅。1949年,經韓登安推薦,沙孟海加入西泠印社。據韓經世回憶,沙老晚年每回提及韓登安,便會無限惆悵地說到:“你父親去世得太早了,可惜啊……”文革結束后,經世從黑龍江插隊回到杭州,工作一時沒有著落,沙老十分操心,在工作、生活上對他頗多照顧。在沙孟海捐贈浙江省博物館的自用印中,有一方“孟?!敝煳挠∫约吧撤蛉税深U的自用印,即出自韓登安之手。
韓登安還曾為當時不少單位刻過公章,如1963年7月,曾為浙博刻有“浙江博物館藏”象牙朱文印。1955年,曾為南京圖書館刻有“南京圖書館整理舊籍章”朱文印,今家屬處存有當年刻印收據兩張,可一窺上世紀50年代篆刻家的生存處境與潤例行情。
本卷還收錄了韓登安的兩種重要印學著作—《作篆通假校補》和《明清印篆選錄》稿本。
《作篆通假校補》五卷,王福庵原著,韓登安??辈⒃鲅a,稿本中朱筆所作,皆為其增補的內容,合計4449字,篇幅遠溢于前。馬國權曾言,后世“作篆治印者于后起之字每感棘手,從今體雖無不可,然每畏人詬為昧于文字之源,得此《作篆通假》,則喜獲津逮矣?!贝藭鍨榧覍僬洳?,近年已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影印出版。
另有一種《明清印篆選錄》未刊手稿,可謂凝聚了他畢生的心血。此稿選取明清以來印人50家,始于文彭,迄于王福庵,每家作品,均經韓登安仔細審核真?zhèn)危ナ彺婢?,除少?shù)印字用原拓印蛻剪貼外,多數(shù)系用薄紙親手描摹,極為費時費力。他自20歲開始收集材料,至1966年,歷時40多年,已編成12卷,初具雛形,但在文革期間書稿被抄沒,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歷盡周折,才發(fā)還家屬。全書卷帙浩繁,摹寫精湛,資料珍罕,無疑是一部十分有價值的篆刻工具書。
“百年浙派獨嶙峋,丁蔣奚黃筆有神。晚出如君較儕偶,漢碑秦璽溯源真?!?這是清末民初杭州籍金石家吳士鑒題《登安印存》詩句。作為浙派篆刻的后勁名家,韓登安在現(xiàn)代篆刻史上的地位,已越來越受到學術界的重視,但世論皆以其印為第一,其書畫實亦足傳,尤其是玉筋篆一路書法作品,時評為“并世難與其匹”。囿于本期以韓登安篆刻藝術作為選題范圍,故不容全面展開介紹,特選刊了若干件由家屬提供的書法作品,以示其身兼眾長,藝術成就全面之一斑。最后,值得一提的是,韓登安曾長期擔任西泠印社總干事一職,在印社最為困難的時期,含辛茹苦,慘淡維持,為西泠印社的存繼與發(fā)展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這更是值得我們后人永遠感懷的。
自用印—梅花歡喜漫天雪
孟海(沙孟海自篆 韓登安刻)
于唐人書法文筆詩詞有偏嗜因號樂唐 杭邵裴子癸巳年七十以后作 兩面印 刻贈邵裴子
注釋:
①梁穎編?!秴呛母濉?,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4年。
②鄭重《錢鏡塘:“我愛雪竹”》,《海上收藏世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3年。
③據潘天壽回憶,他27歲時(1923年),任教于上海美專,由老友諸聞韻引介,第一次謁見吳昌碩,并帶去書畫求教,成為忘年之交,缶老曾撰有“天驚地怪見落筆,巷語街談總入詩”一聯(lián)相贈。見潘天壽《回憶吳昌碩先生》。
關于此圖吳昌碩頭像部分出于何人手筆,目前尚有不同意見。洪再新認為人物頭像部分是潘天壽本人所畫,周飛強以為出自諸聞韻之手,周永良則認為,作者應另有其人,而未署名。參見洪再新《兩種美術史——從三部近代中國書畫展覽圖錄談起》,載《東方早報》2010年5月9日;周飛強《吳昌碩八十壽像圖考》,《新美術》2016年第3期;周永良《論傳統(tǒng)肖像畫的肖似性及其得失》,《文化藝術研究》2010年第4期。
④此圖作于1927年除夕,卷首有朱孝臧題耑,后有朱孝臧、程頌萬、王乃征、陳曾壽、陳三立、劉未林、袁思亮、任堇、虞和欽、李詳、鄭孝胥、陳寶書等題跋。蹊蹺的是,香港長風2009秋季拍賣會上也曾出現(xiàn)過一卷吳湖帆為馮君木所作《逃空圖》卷,同為丁卯年(1927年)除夕日所作,且題識內容、行款也完全一致,但風格迥異,卷后也無諸家題跋,恐系贗品。
⑤《啟功全集》第九卷,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
⑥馬國權編《韓登安先生論印尺牘摘抄》,轉引自《青鐙籀古集》,浙江古籍出版社、西泠印社出版社,2015年。
⑦韓登安述、林干良撰《容膝樓印話》,載《印迷叢書》(下卷),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