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撒尋刀記

■ 胡正剛

臘撒新村后山的佛塔，是小乘佛教建筑

雨夜讀陳翼叔詩，突然萌生了收藏一把刀的念頭。第二天天一亮，直奔西部客運站，買了去德宏的車票，計劃去尋一把戶撒刀。

戶撒刀又名阿昌刀，“戶撒”是地名，全稱是戶撒阿昌族鄉(xiāng)，位于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隴川縣，“阿昌”則是阿昌族的簡稱。戶撒刀有“柔可繞指，剁鐵如泥”的美譽，因工藝精純、特色顯著，2006年，戶撒刀鍛制技藝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2007年，戶撒鄉(xiāng)的阿昌族打刀人項老賽被列為戶撒刀鍛制技藝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

項老賽的刀具陳列館，同時也是一座戶撒刀博物館。戶撒刀品種豐富，基本款有數(shù)十種之多

形容一把刀的優(yōu)良，有各種各樣的專用詞匯，比如“削鐵如泥”、“吹毛斷發(fā)”等，但總是耳聞的多，親見的少——難道它們僅僅出于人們的想象？戶撒刀，無疑是接近這種想象的。一檔關(guān)于項老賽和戶撒刀的電視節(jié)目里有這樣的畫面：直徑十多厘米的竹竿，一刀砍下，立即斷開；拇指粗的鋼筋，一刀斬下，立即寸斷，切口光滑平整，連斬數(shù)十刀，刀刃絲毫不卷；17塊毛巾平鋪于刀鋒，刀一揮，毛巾在空中斷裂成34塊徐徐落下……

如今，網(wǎng)絡(luò)購物十分便捷，在網(wǎng)絡(luò)上就可以買到戶撒刀，甚至可以聯(lián)系上有“刀王”之稱的項老賽本人，直接向他求購。但如果能親眼見證一把屬于自己的刀誕生，無疑將是一件快事。更重要的是，戶撒刀既是刀具，也是一項充滿文化內(nèi)涵的工藝，是了解阿昌族文化的橋梁，尋刀之旅，同時也是一段體驗與感受阿昌族文化的旅程。

戶撒刀簡史

一個人的旅途漫長而乏味，在開往德宏的班車上，我根據(jù)手頭的資料，對戶撒刀的歷史作了簡略梳理。

云南的阿昌族有悠久的佩刀歷史?？滴跄觊g的進士黃元治主持編修的《大理府志》里有關(guān)于阿昌族“男女戴竹笠，飾以熊皮，簪以豬牙，雉尾麻布為衣，刀弩不去身”的記載。

戶撒刀的制刀史，則至少可以追溯到六百多年前。明朝初年，沐英西征云南時留下一部分軍隊駐守戶撒屯墾，漢族軍隊的制刀技藝融入當?shù)貍鞒幸丫玫墓に囍校瑑煞N工藝的融合，促進了阿昌族制刀工藝的提升。1379年，沐英征麓川時，將戶臘撒劃為自己的私莊，建為“沐氏勛莊”。清初，吳三桂鎮(zhèn)滇，于1673年將“沐氏勛莊”改為“吳氏勛莊”。1682年，清廷廢除“勛莊”。在設(shè)置“勛莊”期間，漢族屯丁大量進入該地區(qū)，與阿昌族人民共同對莊園經(jīng)營墾殖，民族間的交流融合進一步加強。在移民漢人與阿昌族長期密切的交往中，阿昌族人吸收了漢族的兵器制造技術(shù)，形成獨特的戶撒刀鍛制工藝。

另外一個值得注意的因素是，新中國成立以前，當?shù)孛褡寮吧鐣P(guān)系復(fù)雜，戰(zhàn)亂頻繁，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當?shù)刂频都妓嚨奶嵘?。?zhàn)爭對武器發(fā)展及科技進步會有巨大影響，此理古今皆然，“一戰(zhàn)”、“二戰(zhàn)”和“冷戰(zhàn)”都有很多這樣的例子。

史書對阿昌族有“刀弩不去身”（黃元治：《大理府志》）、“皆奉命復(fù)徭役，但性勇悍，不能聚格”（鄂爾泰等：雍正·《云南通志》）、“兇悍善斗……遷徙無常，不留余粟”（王崧等撰：《云南通志》）的記載，這從一個側(cè)面顯示出封建社會時期官府及土司剝削壓迫之重，以及阿昌族人民敢于追求自由、驍勇善戰(zhàn)的族群特征。

阿昌族是一個人口較少民族，1985年初，隴川戶撒地區(qū)的阿昌族人口統(tǒng)計數(shù)量為8732人，在解放以前，其數(shù)量一定更少。自明代以來，該地的阿昌族人長期處在戰(zhàn)亂區(qū)域，生存與發(fā)展常常面臨極大危險。

1441年至1449，明朝廷發(fā)兵“三征麓川”，戰(zhàn)爭期間，戶撒是重要的兵器制造地。

除“三征麓川”之外，戶撒地區(qū)有史記載的戰(zhàn)亂還有很多。1793年，因不滿戶臘撒地區(qū)土司橫征暴斂，阿昌族人武裝暴動，殺死土司蓋邦榮，清廷派兵鎮(zhèn)壓。1875年，當?shù)貓蠖魉潞蜕小皧Z日”聯(lián)絡(luò)各寨人民武裝起義，反抗土司壓迫。1943年，戶臘撒阿昌族人再一次進行武裝反抗，群眾武裝、土司武裝、土匪武裝相互混戰(zhàn)達5天之久，戰(zhàn)斗慘烈，人員傷亡數(shù)量巨大。1949年，當?shù)赝了臼勘桶傩章?lián)合起義，殺死掌握兵權(quán)的土司之弟蓋萬忠和老土司蓋炳前。此次起義形勢比較危急，滇西地區(qū)的十位土司聯(lián)合集結(jié)重兵，準備攻擊阿昌族義軍。恰在此時，解放軍部隊到達臨近的保山，避免了一場實力懸殊的對決。阿昌族人長期處在危急的環(huán)境中，必然會促使他們不斷改進武器，以提升戰(zhàn)斗力，保障族群的延續(xù)。

明末清初，戶撒刀制刀工藝走向成熟，民國年間生產(chǎn)達到鼎盛。1931年，時任云南第八區(qū)督學的張笏奉云南省教育廳令，深入騰沖邊地，考察當?shù)氐慕逃?、政治、交通、社會及?jīng)濟狀況，并將考察結(jié)果寫成《騰越邊地狀況及殖邊芻言》。在《騰越邊地狀況及殖邊芻言》“勐卯行政區(qū)·臘撒”條目下，有關(guān)于戶撒刀的記載：“其地人民，多以制刀為業(yè)，工作在木邦刀之上，即著名之戶撒刀，實則為臘撒人所制。刀制煉極精純，柔可繞指，剁鐵如泥，舊制者頗珍重。近多購英國鋼鐵為之，昔日冶煉之法，行將失傳，品質(zhì)已在木邦刀之下矣。”

“制煉極精純，柔可繞指，剁鐵如泥”，形象的概括了戶撒刀的特征，這也是戶撒刀“柔可繞指，剁鐵如泥”最早的文獻記載。

在收錄于《云南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資料調(diào)查匯編》中劉揚武所著的《戶臘撒阿昌族調(diào)查資料》章節(jié)中，對戶撒刀的柔韌性有更詳細的記述，并對其制作工藝作了描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有個高明的師傅，能將刀打得薄韌可彎，平時系在腰間，不知者以為是根腰帶，遇險突然解下，自然伸直，可以出奇制勝。據(jù)說這種薄韌可彎的背刀，是蘸水后經(jīng)過香油回火，反復(fù)加工打成的?！?/p>

相較于張笏記載的“柔可繞指”，劉揚武的“薄韌可彎，平時系在腰間”似乎要更客觀準確、符合實際一些。

建國初期，國家開展了規(guī)模浩大的民族識別工作，在對阿昌族進行的識別工作中，寫下了戶撒刀濃墨重彩的一筆，可以說，戶撒刀以及其蘊含的文化，已經(jīng)成為阿昌族重要的族群特征之一。成文于1954年7月26日的《云南民族識別報告》中，在“阿昌族”條目下，有這樣的記載：“盈江阿昌族手工業(yè)特別發(fā)達，其中尤擅長打鐵器、制刀劍，馳名國內(nèi)外，已出現(xiàn)專業(yè)打鐵為生的鐵匠；家庭手工業(yè)逐漸脫離農(nóng)業(yè)……產(chǎn)品種類繁多，全作商品出賣，行銷于滇西盈江、梁河、隴川、瑞麗各縣供各族使用，并運至緬甸各地出賣?！蔽闹械摹坝⒉濉奔船F(xiàn)在的隴川縣戶撒縣阿昌族，盈江1951年12月正式設(shè)縣，轄下的三區(qū)即戶撒、臘撒；1958年，戶撒、臘撒劃歸隴川縣。

初見“刀王”

經(jīng)過將近十個小時的車程，落日時分，我乘坐的班車進入德宏芒市壩子。抵達瑞麗時是晚上21點半，這是一座炎熱的邊城，與緬甸只隔著一條瑞麗江。街頭隨處可見膚色黝黑的緬甸人，他們的神色間，仿佛天生帶有一種憂郁的氣質(zhì)。

在瑞麗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8點，我搭德昂族作家艾傈木諾的車從瑞麗趕往項老賽的家——隴川縣戶撒鄉(xiāng)臘撒村。艾傈木諾一直想寫一首關(guān)于打刀的詩，并向項老賽定制一把小刀。

隴川是一個平坦、肥沃的大壩子，田野間種植了很多甘蔗。四月的清晨，大地上依然籠罩著一層充溢著甘蔗甜蜜氣息的薄霧。沿途的每個岔路口幾乎都有賣戶撒刀的商店，由于不認識路，我們一路走一路問項老賽的住處，每當開口，當?shù)厝硕紩崆榈刂附o我們方向。在當?shù)厝说目诙鄠髦校椑腺愑幸粋€響亮的稱呼——“刀王”，“刀王”的名頭甚至比他的本名響亮得多。

兩個小時后，我們到了項老賽的寨子。他家就在公路邊，剛下車，就聽到院子里傳出“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我們順著打鐵聲走進院子，項老賽正在用小錘鍛打一把刀子。項老賽出生于1961年，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他精力充沛、聲音響亮、頭發(fā)黝黑，和他握手時，一雙粗壯、厚實、掌心和指腹布滿老繭的手十分有力。

項老賽剛剛結(jié)束清晨的鍛打。他說，打刀都是在太陽落山之后進行，那時氣溫低，人站在爐子邊不會中暑，早晨只是用小錘對刀進行一些外觀上的錘打、修整。盡管已經(jīng)上過央視的好幾個節(jié)目，時常面對各種人的探訪和求教，但項老賽依舊不太喜歡說話。談到打刀的工序、技藝，最常說的五個字是“相當講究呢”，我相信這是他質(zhì)樸的本性決定的。談及一個節(jié)目組對他進行采訪時讓他表演淬火以便拍攝，他說，當時也就是用一把刀燒紅后放進水里比了個樣子，淬火怎么表演啊？

在鐵錘與鐵砧、火與水之間

項老賽介紹，戶撒鄉(xiāng)阿昌族人的打刀習俗已經(jīng)傳承了好幾百年，從他往上數(shù)五六代，他們家都是打刀的。在阿昌人的眼中，打刀是謀生的一項活計。但其中的講究，對打刀人要求之嚴格，絲毫不比完成任何一件藝術(shù)品稍差。只是當一項工藝融入生活之后，人們已經(jīng)習慣以平常心去看待，其驚心動魄之處，也消解成了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瑣碎細節(jié)。

一把刀從選料到完成需要幾十道工序：根據(jù)刀的長短、款式選料；裁切；將毛條用大錘鍛打制成刀坯；用小錘鍛打、修整成型；打磨刀身、刀口；淬火；拋光；雕花；拉槽線；再次拋光；磨礪。關(guān)是磨礪就需要三道工序，根據(jù)石質(zhì)粗細，磨石被分為三種，磨第三道的一款碭石，其質(zhì)地細膩平滑如玉。近年來，刀匠已經(jīng)越來越意識到包裝的重要性，因此刀的裝飾都做得細致而華麗，刀鞘、刀柄精益求精，常用到名貴的木材。

優(yōu)良的鋼材是打好一把刀的基礎(chǔ)，像一位擁有火眼金睛般洞察力的尋寶人，項老賽能夠透過鋼材表面的銹跡、紋理看出鋼質(zhì)的好壞。他最常用的是卡車底座上的彈簧鋼，這種鋼質(zhì)地堅韌、韌性好。根據(jù)刀的用途來區(qū)分，削鐵的刀、砍竹子的刀、砍柴刀需要的鋼材都不一樣。據(jù)說，最好的鋼材來自坦克底盤，但這種鋼材，難遇更難求。

一把刀拿在手中，項老賽能根據(jù)手感、平衡度，以及刀身的線條、平整度判斷它是否是一把好刀。之所以能把鋼材變成削鐵如泥的利器，最要緊的步驟就是鍛打和淬火。

項老賽說，熟練掌握鍛打的技藝，一個領(lǐng)悟力強的人至少需要三年；領(lǐng)悟力弱的，下再大的功夫都入不了門道。

鍛打還可以下苦力學習，淬火除了耳熏目染的浸潤之外，更多是依靠天賦和靈感。多年來，項老賽一直堅持用村后一口古井的水淬火——他認為這口井水質(zhì)好，特別適合淬火。淬火一般是在清晨9點左右進行，這時水溫適中，陽光不昏暗也不耀眼，能夠清晰看到刀身在爐子里焚燒時以及入水時、在水中、出水后的成色。淬火對刀身入水的角度、部位、方向、時間也有嚴格的要求。一個木槽里的水淬火不能超過五把刀，每淬兩把刀，就要攪一次水，以調(diào)節(jié)水溫，稀釋淬火時產(chǎn)生的雜質(zhì)。

可能是發(fā)音的不同，項老賽稱呼淬火，我有時會聽成“退火”，用水褪去刀身的火氣，這也是一種直觀樸素的理解方式。淬火是一個帶有神秘色彩的步驟，把燒得通紅的刀身放入水中，根據(jù)對入水部位和時間的掌控，刀身會聽從匠人的意志，瞬間呈現(xiàn)出打刀人內(nèi)心想要的弧度。當然，如果刀匠內(nèi)心需要這把刀是直的，那它出水后依舊會保持筆直堅挺的身姿。經(jīng)過淬火的刀鋒利度和韌性都會得到神奇的提升。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也是打刀過程中最難掌握的步驟，項老賽的四個兒子從小就在火爐和鐵砧間長大，追隨父親學藝已有好多年，但淬火這個步驟，項老賽每次都是自己親自操刀。

項老賽說，刀是有魂的。

打刀時候，會發(fā)生一些他也解釋不了的狀況，比如火爐會有情緒，也有高興和不高興的時候。有時爐子燒熱時，炙熱的火焰會發(fā)出令人心驚的“嗚嗚”聲。有時燒同樣的栗碳，風箱施以同樣力度的風，但火就是達不到自己需要的溫度；淬火時，有時手中的刀會不聽使喚地跳動，水會發(fā)出奇怪的叫聲，產(chǎn)生一陣陣波浪……因為這些無法解釋的原因，項老賽一家對打刀的作坊保持著樸素的敬意，家中的女人不會隨意到作坊內(nèi)走動，更不會動砧子、爐盤、鐵錘。他在作坊內(nèi)時，也會刻意保持一套行為禮儀規(guī)范，比如不用手去觸摸鐵砧，也不會把腿搭在工具上。逢年過節(jié)時，他都會在作坊內(nèi)燒香紙祭祀。

油淬是戶撒刀的特有的一種淬火方式，是戶撒刀“柔可繞指”的關(guān)鍵工藝

刀劍真的有魂嗎？《吳越春秋》曾記載干將莫邪鑄劍，鐵汁不流，莫邪投身爐內(nèi)，劍器始成，并附著了莫邪精魂的故事，這是古人對這一行業(yè)的神話演繹。

在項老賽的理解里，這是一個無可置疑的問題，有魂的刀和沒有魂的刀絕對是千差萬別的。刀的魂是刀匠賦予它的，取決于刀匠制刀時是否全身心投入其中。當全身心投入時，刀就會聽從刀匠的意志，順順當當?shù)爻尸F(xiàn)出刀匠想要的模樣。反之，刀會不聽使喚，甚至會成為廢品殘品。有的在爐子里焚燒時斷成兩截，有的在鐵砧上鍛打時刀身會歪簸不平。

打刀已經(jīng)成為項老賽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20多年前，打刀十分辛苦，不能賺錢時他堅持打刀，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聲名遠揚，靠打刀積累起豐厚的物質(zhì)、精神財富，但他打刀的心境和習慣依舊沒有改變。只要沒有抽不開身的事，每天傍晚，他都會雷打不動地站在爐前，在爐火和鐵砧間揮錘。

打刀也是一種創(chuàng)造，項老賽對能削毛竹、砍鋼筋的刀并不在意，他認為最好的刀是阿昌人傳統(tǒng)的平頭刀。他以前打過一把，刀身有一米多長，刀尖是開刃的月牙形。項老賽說：“那把刀看著很舒服，大方、氣派，手感、平衡度都很好，有個外省老板在電視上看到后，專門讓人來買，現(xiàn)在這把刀在遼寧，有時間我想再打一把那樣的刀收藏?！?/p>

因為打每一把刀都是全身心的投入，他對刀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每賣出去一把刀都會心有不舍。我們聊天時，他剛回絕了一位熟人買刀的要求，項老賽給刀開了人情價兩萬塊，但顧客接受不了。對兩萬塊的價格，項老賽很自信———他的一把精心打制的刀可以賣七八萬，看到客戶離去，自己鐘愛的刀又可以多在自己身邊待一段時間，他神色間隱約有一種欣慰。

阿昌刀種類很多，除了一些經(jīng)典刀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定制的路，可以根據(jù)客戶的需求打刀，“你說得出來，我就打得出來”。離開項老賽家時，艾傈木諾向項老賽說了自己想要的刀型：短小精致，可以放在錢包里。聽到這個要求，項老賽十分感興趣，立刻明白了艾傈木諾的要求。

阿昌刀種類很多，除了一些經(jīng)典刀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定制的路，可以根據(jù)客戶的需求打刀，“你說得出來，我就打得出來”。離開項老賽家時，艾傈木諾向項老賽說了自己想要的刀型：短小精致，可以放在錢包里。聽到這個要求，項老賽十分感興趣，立刻明白了艾傈木諾的要求。

從手藝人到“刀王”

日上三竿，項老賽開車在前頭引路，帶我們到離寨子幾公里遠的臘撒村吃午飯。

戶撒最出名的事物有三樣：阿昌刀、戶撒米酒，過手米線。和刀王一起喝戶撒米酒吃過手米線，在一席間同時領(lǐng)略了三者的風采。戶撒米酒是小作坊釀造，酒精度近四十度，入口綿柔，清冽回甘，喝的時候，要放幾根米線泡在酒里。項老賽說：“米線泡在酒里，就把酒里的有害物質(zhì)吸收了，人喝了不傷胃”。過手米線則是因為吃的時候需要先把米線挑在手心，理成團，放上佐料，再送入嘴里而得名。過手米線的作料很講究，以酸辣為主，我能分辨的有燒豬皮、瘦肉、豬肝、花生粉、碎辣椒、姜、芫荽等，吃的時候，還需要配上一土罐特別腌制的酸水。

吃飯的間隙，我們繼續(xù)交流。項老賽稱自己是手藝人，不太提及“刀王”這個詞?！暗锻酢钡拿暿枪俜健⒚襟w和民間共同授予項老賽的，也是他一錘一錘打出來的。

以前，項老賽寨子里幾乎家家戶戶都打刀。現(xiàn)在，這些人家大多改行種田或外出打工了。項老賽家的男人一直在打刀，家里的田地則由妻子帶著兒媳在種，雖然身在鄉(xiāng)村，但他已經(jīng)有十多年沒有下田?，F(xiàn)在，同樣款式的刀，項老賽的價錢是其他刀匠的十多倍，而且常常供不應(yīng)求——這就是“刀王”效應(yīng)。

1980年左右，戶撒刀開始出名，別人的刀都是打好后拿到集市上去賣，他的刀都是別人到家里訂。名氣大了后，鄉(xiāng)上有人找他去刀具廠主持工作，但他不想去，“去了不自由。我對他們說，我就在家打，你們需要我做什么我會做。他們讓我給廠里做了樣品刀，讓其他人照做，幾款經(jīng)典的戶撒刀都是我當時創(chuàng)作的。”有個山東的老板想投資兩百萬，以規(guī)?；臋C器加工方式制作戶撒刀，也被項老賽拒絕了，他說，戶撒刀只能手工鍛打，機器永遠無法取代手工操作，因為機器是沒有感情的。

前些天，鄉(xiāng)上組織刀匠培訓，請他去授課，項老賽給鄉(xiāng)里八十多個打刀人毫無保留地傳授了三天技藝。他期望有人能超越自己，在他看來，只有不斷創(chuàng)新、不斷琢磨，一代比一代的技藝更精湛，阿昌人的打刀技藝才能一直傳承下去。

我原來的計劃是在臘撒村停留一天，看項老賽是怎么打刀的，但他的一個親戚嫁女兒，他這幾天都要去幫忙，所以當天晚上不打刀，接下來的三天作坊都不開火。是當天就返回昆明，還是住在當?shù)兀旌笤賮砜此虻?？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三天后再來探訪項老賽。

吃過飯，項老賽回家，我搭朋友的車從戶撒返回瑞麗。臨行前，我們約好待作坊開火打刀，再來探尋戶撒刀的打制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