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研究精神 傳承活教育思想

崔利玲

編者按：回望百年老園的誕生，會發(fā)現(xiàn)許多閃亮的名字：熊希齡、張雪門、陳鶴琴。他們?yōu)榱藢嵺`自己的教育理想一手創(chuàng)辦幼兒園。而今，他們創(chuàng)辦的百年老園仍然煥發(fā)著勃勃生機，他們的理想被越來越多的幼兒園繼承和發(fā)揚。本期將繼續(xù)跟隨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劉占蘭研究員主持的“中國百年老園的發(fā)展樣態(tài)研究”，追尋另外3所園的發(fā)展脈絡。

很多來鼓樓幼兒園觀摩的同行都好奇：鼓幼的老師為什么始終滿懷熱情、積極主動地投身于研究和實踐？有的幼兒園觀摩之后會集體學習鼓幼精神，鼓幼的精神是什么？那就是從陳鶴琴建園時期起就形成的科學的研究精神。研究的精神是鼓樓幼兒園的文化之一，是鼓樓幼兒園保持生命活力的源泉。研究精神不斷喚醒鼓幼的教師，將“活教育”等價值觀的血液傳輸?shù)叫@的每個角落，引領幼兒園向著科學幼兒教育的方向行進，召喚著鼓幼人持續(xù)提升專業(yè)素養(yǎng)，不斷拼搏、創(chuàng)新、向前邁進。

探尋百年老園的精神特質(zhì)

鼓樓幼兒園中心有一座房子，它是我國著名兒童教育家、心理學家陳鶴琴的住宅，也是私立鼓樓幼稚園舊址，現(xiàn)在是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南京市近現(xiàn)代重要保護建筑、江蘇省活教育思想研究所所在地。這里，不僅是中國第一所實驗幼兒園的誕生地，也開啟了鼓幼人近百年的“活教育”研究之路。

陳鶴琴幼年時的私塾經(jīng)歷，給他留下了“六年最寶貴的光陰，除了認識三四千字以外，可說幾乎完全付之東流”的壞印象，他用“惋惜、感慨、痛恨”表達自己對讀死書的感受。1914年陳鶴琴留學美國，從霍普金斯大學文學學士到哥倫比亞大學教育碩士，他深受進步主義現(xiàn)代教育思想的浸濡。在美期間廣博的學習與豐富的教育實踐，為陳鶴琴歸國后投身教育及教育思想的萌發(fā)奠定了基礎。1919年，陳鶴琴從美國學成歸國，受聘于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國立東南大學，擔任兒童教育學、兒童心理學教授。他首先從自己的長子一鳴開始觀察實驗，時間長達808天，并據(jù)此寫就出版了《兒童心理之研究》，成為中國第一部采用“嬰兒傳記”的方法研究并記載兒童早期心理發(fā)展歷程的科學專著，也開啟了中國學者以中國兒童為對象研究兒童心理發(fā)展的大門。

當時的南京已經(jīng)有多所幼兒園，課程大多照搬外國化的課程，有教會幼稚園課程、蒙養(yǎng)園日本式課程，還有福祿貝爾課程、蒙臺梭利課程，幼兒園課程宗教化、外國化、非科學化的弊端嚴重。陳鶴琴痛斥幼兒教育患了“外國病”“花錢病”“富貴病”，認為“幼稚教育抄襲西洋，不切合中華民族性，不適合中國國情，不能使中國兒童適應”。他大力倡導教活書、活教書的理念，認為要實現(xiàn)“民主”與“科學”，必須改造舊教育，開創(chuàng)新教育。

1923年的春天，陳鶴琴在自己的家中創(chuàng)辦了鼓樓幼稚園，并親自擔任園長。在鼓樓幼稚園這塊實驗園田里，陳鶴琴有三大計劃：建筑中國化的幼稚園園舍、改造西洋的玩具使之中國化、創(chuàng)造中國幼稚園的全部活動。他將教育學、心理學的理論運用在鼓樓幼稚園的教育實驗研究中，既重視借鑒西方教育的有益經(jīng)驗，又反對盲目照搬照抄，從國情出發(fā)，在鼓樓幼稚園這塊實驗園田里，努力創(chuàng)建中國化、科學化、大眾化的教育體系。

陳鶴琴認為，要使幼稚園教育中國化、科學化，首先要從課程改革入手，由此開啟了中國第一次幼兒園課程改革之門。陳鶴琴與助手張宗麟、甘夢丹、屠哲梅、鐘昭華等一起實驗，從幼兒園的辦園宗旨、培養(yǎng)目標、課程、設備標準到對教師的要求，逐項進行研究，在《陳鶴琴全集》的眾多文章中（如《幼稚園的課程》《整個教學法》《活教育的理論》），我們都能看到陳鶴琴探索實踐的脈絡。陳鶴琴先生的研究以課程實驗為主導，經(jīng)過散慢期、論理組織期、設計組織期三個時期，形成了單元中心制課程。課程的組織以大自然、大社會為中心，內(nèi)容包括健康活動、社會活動、科學活動、藝術活動和語文活動，也稱五指活動。課程采用“整個教學法”，以游戲式、小團體式的方式學習，以滿足孩子年齡、智力的差異和興趣的需求。在課程實驗中，陳鶴琴總結(jié)出我們的主張、家庭教育的101條原則，提出了幼稚教育的三大目標、十七條教學原則、學習的四個步驟、五指活動等，逐漸形成一套適合時代需要、符合民族精神的“活教育”理論體系。這是我國學者提出的第一套系統(tǒng)的幼兒教育理論和方法體系，對當時依賴國外教育資源的舊中國來說具有劃時代的歷史意義，也引導著近百年中國學前教育的發(fā)展。

1932年，由陳鶴琴主持、根據(jù)鼓樓幼稚園課程實驗成果制定的《全國幼稚園課程標準》正式向全國發(fā)布，這是我國幼兒教育史上的第一部幼兒園課程標準?！队字蓤@課程標準》既吸收西方的教育思想，又基于本土的教育實踐，充分體現(xiàn)了民族性、科學性的中西文化交融精神，對我國三、四十年代幼兒園課程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為鞏固和發(fā)展中國的早期教育實驗，推動我國幼稚園課程向中國化、科學化方向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課程實驗讓鼓樓幼稚園成為“活教育”最早的搖籃，它為陳鶴琴提供了教育實驗的園田，不僅揚起了教育理想的風帆，孕育了中國化的教育理論，也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所幼兒教育實驗研究中心?！盎罱逃崩碚?，不僅是鼓幼堅守科學幼兒教育的基礎性理論，更成為幼兒園理性思考、不斷變革的實驗火種。鼓樓幼稚園早期實驗中教師的理論功底、研究態(tài)度、實干精神，成為鼓樓幼兒園世代相傳的鼓幼精神。

傳承科學實驗的研究精神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作為行業(yè)窗口單位的鼓樓幼兒園成為國際交流的接待單位。頻繁的國際間教育交流，引入了西方先進的教育理論，激活了鼓樓幼兒園教師教育改革的熱情。我們重新審視陳鶴琴教育思想，對活教育有了新的認識。1985年，江蘇省召開“學習陳鶴琴教育思想”座談會，與會代表參觀了鼓樓幼兒園，并建議幼兒園繼承和發(fā)揚早期科學實驗的研究成果。1986年，江蘇省陳鶴琴教育思想研究會成立（簡稱陳研會），鼓樓幼兒園作為集體會員單位，開始與全國幼教同行一起，投身新一輪的教育改革實踐。

在學習陳鶴琴教育思想的行動中，鼓樓幼兒園面向兒童的研究風生水起。建構(gòu)合適的課程，摒棄分科教學的弊端，成為鼓樓幼兒園教育改革的首個目標。就在幼兒園的麥田需要麥種時，南京師范大學（原南京師范學院）教育系的郝和平、肖湘寧、周欣走進鼓幼。這三位文革恢復高考后南師首批學前教育專業(yè)的學生，秉承陳鶴琴院長[ 1952年全國院系調(diào)整，在南京大學、金陵大學有關院系的基礎上，組建成南京師范學院，陳鶴琴為院長。]科學實驗的精神，來到老院長創(chuàng)辦的幼兒園，開展活動教育研究。這種關注兒童、靈活教育、以發(fā)現(xiàn)學習為主的教學方式，給仍停留在分科教學模式上的幼教同行以耳目一新的感覺。從“活動教育課程”研究的成果來看，也是非常成功的。但是“活動教育課程”是在特級教師的親自操作下完成的，因為要隨時關注兒童、評價兒童、調(diào)整計劃，所以對教師的觀察、評價、決策的要求較高。當時幼兒園教師出現(xiàn)了近20年的斷檔，要想實施“活動教育課程”非常艱難。但細細分析，活動教育將教育內(nèi)容分為身體、認知、社會情感、語言、審美五個目標，單元課程將教育內(nèi)容分成健康、社會、科學、藝術、文學；活動教育重視活動區(qū)活動，單元課程重視“大自然、大社會，都是活教材”；活動教育重視兒童的嘗試錯誤，單元課程重視兒童的“做中教，做中學，做中求進步”?；顒咏逃n程與鼓幼辦學初期時單元課程在教育理念上非常相似，因此我們再次開始單元課程研究。

在早期單元教學實驗的基礎上，新一輪的課程研究將“活教育”作為文化之根，堅持“幼童本位”的兒童立場，以“做人、做中國人、做現(xiàn)代中國人”，“大自然、大社會、都是活教材”，“做中學、做中教、做中求進步”為目標，通過集體化、小組化、個體化三個階段，探尋出適合中國國情的、科學化、大眾化的課程之路。在研究中，鼓幼的研究者們遵循“預設為主、生成為輔”的編制策略，注重教育內(nèi)容的“鮮活”、 形式的“靈活”、 效果的“激活”，研究探索出“走出校園，生活在前”“經(jīng)驗先行，探究在前”“分層指導，兒童在前”的主動學習教育策略，提出了“半程示范法”“家園共育101條主張”“一日生活皆課程”等理念，讓教育過程成為兒童自發(fā)生成、自愿參與、主動探索、自主建構(gòu)的過程，體現(xiàn)了“活”的教育思想和改革精神，形成鮮明的園本課程特色，實現(xiàn)“讓兒童活潑潑地成長”的教育追求。“幼兒園單元課程——陳鶴琴活教育思想的傳承與實踐”先后獲江蘇省教學成果特等獎、國家級教學成果一等獎。

牢記“大麥田”的使命

陳鶴琴不僅要讓鼓樓幼稚園走中國化、科學化、大眾化的幼教道路，還想讓鼓樓幼稚園的實驗成果在全國推廣。在上海幼專為一位學生批改作業(yè)時，他說：“我們辦幼稚教育就是要大田種麥，讓全國城鄉(xiāng)幼稚園都能受到科學的啟蒙教育。但你知道大田種麥需要麥種，這麥種從哪里來呢？當然也可以向外國去買。但從外國買來的麥種能適應中國的土壤和氣候嗎？我辦鼓樓幼稚園就是要為大田提供中國麥種這個目的。”

1959年大躍進時，民辦幼兒園隨著大躍進的洪流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鼓樓幼兒園就通過共同研究的方式，連續(xù)20年為五個街道十二所幼兒園開展集體備課輔導活動，通過“定時、定人、定內(nèi)容要求、定期總結(jié)”普及幼兒教育。除了共同研究備課，鼓幼還專門安排了觀摩課，并和他們一起分析研究，使他們盡快地掌握各科教學方法和開展活動的方法，提高教育質(zhì)量。

1993年，在課程實驗研究第一階段，我們在全國范圍組成第一次課程協(xié)作共同體。來自新疆、西藏、內(nèi)蒙、陜西、山東、湖北、廣西、青海、福建、安徽等省市50多所幼兒園，與鼓幼建立了姊妹園關系，并通過跟崗培訓、送教等方式，幫助這些幼兒園實踐單元課程。

2000年，在課程實踐研究的第二階段，為了驗證課程的適宜性，我們在江蘇選擇了32所幼兒園組成單元課程第二輪協(xié)作共同體。在三年的時間里，每個月各園業(yè)務園長帶領課程驗證組的老師來鼓幼，由鼓幼提供下一階段全套的課程計劃、活動設計，并以講座的方式講解課程中涉及的觀念、概念、策略及方法，讓共同體的老師知道做什么、怎么做、為什么做。三年中，共同體的老師們每次都要完成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對上一階段單元課程實施的情況予以反饋，提出需要調(diào)整、改進、完善的地方，提出需要商榷的問題，以此幫助我們完善單元課程，讓單元課程具備大眾化的要素，讓“麥種”有更好的適宜性。三年的共同體活動，鍛煉了鼓幼的老師，完善了單元課程，也促進了共同體園所的發(fā)展與提高。

現(xiàn)在我們又建立了第三輪的“活教育”研究與實踐共同體，這一次共同體的范圍更大、園所更多。

我們堅定自己反哺社會的擔當與使命，力圖通過自己的行動讓全國的幼教同行了解“活教育”，了解單元課程，不再視國外課程為“新”，不再視家長熱捧為“好”，不再視商家宣傳為“對”。我們認為幼教人要有自己的思維，有基于兒童的思考，有科學的研究精神，有務實實踐的態(tài)度。幼教人要主張科學的幼兒教育，有敢于質(zhì)疑、批判的勇氣，要放大自己的聲音，捍衛(wèi)幼兒教育的陣地，要有堅定地走適合中國國情的幼教道路的決心。

陳鶴琴在鼓幼實驗研究的同時，牽頭成立了南京幼稚教育社、中華兒童教育社等社團，集聚眾人的智慧研究兒童，促進幼稚教育的發(fā)展。百年后，鼓幼也以大麥田的方式成立了“琴聲悠揚”教師志愿者聯(lián)盟，將陳鶴琴故居變成“活教育”思想學習的活教材，將鼓樓幼兒園園史室變成中國幼兒教育發(fā)展的縮影室，將陳鶴琴紀念室變成弘揚科學研究精神的“麥加”地，將“活教育”思想研究所變成全國幼教同行研討、分享、交流陳鶴琴教育思想的平臺。

堅守研究精神、傳承活教育思想、續(xù)寫中國麥田的故事，是鼓樓幼兒園永遠的責任！

注：本期3個幼兒園案例是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2016年度基本科研業(yè)務費專項資金院級一般項目“中國百年老園的發(fā)展樣態(tài)研究”的終結(jié)性成果之一，課題批準號：GYC2016001，課題主持人：劉占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