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龍泉青瓷的藝術風格與材料探析

施群 周靈 周曉峰 李德勝 陳賢生 葉曉平

（1.浙江麗水學院中國青瓷學院，浙江 麗水 323000）

（2.浙江省特色文創(chuàng)產(chǎn)品數(shù)字化設計與智能制造重點實驗室，浙江 麗水 323000）

龍泉窯是我國歷史名窯之一。龍泉市位于浙江省南山區(qū)一帶，迄今已發(fā)現(xiàn)古代制瓷窯址400余處，其中龍泉境內(nèi)以金村遺址和大窯遺址出土的青瓷最精[1-2]。大窯遺址是龍泉窯制瓷的中心，已發(fā)現(xiàn)窯址60余處。在很長的歷史時期內(nèi)，大窯地區(qū)制備的青瓷制品的塑型、坯釉及裝飾藝術與越窯相似，可視為越窯系類型[3]?？脊虐l(fā)掘證實，通過各地彼此交融的制瓷技術，至北宋時期逐步形成了龍泉青瓷薄胎厚釉的特點，采用剛勁有力的刻劃花技法顯得紋飾風格形象活潑。南宋龍泉窯青瓷制瓷水平已達頂峰[4]，在胎釉配方、雕塑造型、窯爐燒制、氣氛調(diào)控等方面獲得了巨大的技術革新和進步，從而使龍泉窯釉色達到了巔峰[5]。其所燒制的龍泉青瓷呈現(xiàn)出青翠如玉與溫潤高雅的釉色，是我國陶瓷史上一顆燦爛的明珠。

宋代青瓷窯址遍布各地，主要在釉色和裝飾技法上追求似玉的釉色效果，形成特有的時代風格，表現(xiàn)得至上至美。宋代莊季?！峨u肋編》載：“處州龍泉縣……又出青瓷器，謂之‘秘色’，錢氏所貢，蓋取于此。宣和中，禁廷制樣須索，益加工巧?！睋?jù)專家學者考古證實了龍泉窯青瓷的主要特點是厚胎灰白、釉色淡青、釉層較薄是這一時期青瓷的特點。器物造型以碗、盤、壺為主，題材有波浪紋、團花、蕉葉等形式[6-7]。從這些造型可知龍泉窯與越窯之間存在一定的繼承關系。器物的造型和裝飾風格具有一定的延續(xù)性，主要受到制瓷坯釉原料、制備工藝的改革、市場需求、政治因素等方面的影響。對于某一窯系或窯口產(chǎn)品的時代劃分不能單一以朝代作為標準，而應通過器物本身自有的工藝特征來科學證實其年代，主要是因為藝術風格的流行和創(chuàng)立一般出現(xiàn)在年代中期[8]。因此，將陶瓷的不同風格作為不同時代劃分的依據(jù)，更能全面體現(xiàn)陶瓷工藝的發(fā)展歷史。

元朝是我國歷史上一個由少數(shù)民族（蒙古）統(tǒng)治的封建帝國，對陶瓷的影響主要是在色彩與造型上。因?qū)徝狼槿ず蛺酆玫仍?，蒙古人崇藍尚白，所以青瓷生產(chǎn)已不如宋代繁榮。但因?qū)ν馍藤Q(mào)的發(fā)展，元代龍泉青瓷生產(chǎn)繼續(xù)擴大，南方仍是產(chǎn)瓷的重要中心區(qū)域，生產(chǎn)效益比宋代提高了很多[9]。元代燒制的龍泉青瓷其制瓷工藝和藝術要求都無法與之前相比較，質(zhì)量明顯下降很多，胎體較厚且粗糙，大多數(shù)坯體成型后也不進行裝飾，釉色也不具有宋代青瓷器具的濕透霧光美感[10]。元代龍泉窯所燒制的杯、碗、盤、瓶、壺等器物仍沿襲南宋傳統(tǒng)，但藝術風格被蒙古文化影響較深。從形體上看，元代器物與宋代器物不同之處是元代器物胎體厚重、體型碩大，顯得端莊大方，穩(wěn)重大氣，蘊含著一股雄渾壯闊的氣魄[11]。這表明元代龍泉窯青瓷的成型工藝具有較大的提高，燒制技藝也日趨成熟。

目前，國內(nèi)外專家學者對龍泉青瓷做了很多的調(diào)查研究[12-24]。如吳雋等[20]以寶溪瓷石為龍泉青瓷白胎坯泥原材料，引入一定比例的三寶瓷石和祁門瓷石，研究胎體材料性能的改性，為傳統(tǒng)龍泉青瓷工藝提供科學研究；Yan等[22]采用能量色散型熒光X射線儀（EDXRF）測試龍泉窯和杭州南宋官窯的黑胎青瓷胎體的成分，兩者的胎體著色均為不同含量的鐵和鈦，可作為鑒別文物出土的方法；He等[24]采用EDXRF儀器對景德鎮(zhèn)窯和龍泉窯出土的青瓷進行測試與解析，為后來出土文物以及古代窯址發(fā)現(xiàn)提供科學論證。以上是國內(nèi)外部分專家學者對龍泉青瓷的研究成果。這為今后研究浙江龍泉青瓷提供了新的課題，促進了現(xiàn)代龍泉青瓷材料的科學發(fā)展。

文章在前人研究和整理文獻的基礎上（表1），從造型、裝飾的陶瓷藝術手法與原料、釉料化學組成、施釉技法等材料制備工藝的角度入手，就宋元龍泉窯青瓷的時代風格、造型藝術特點等問題進行解析，試圖探討并揭示宋元龍泉青瓷時代風格的藝術特色。

1 宋元時期龍泉窯青瓷的時代風格

南宋時期龍泉窯得到了飛躍式發(fā)展，在制瓷工藝不斷進步的基礎上，龍泉窯逐漸取代了越窯、甌窯、婺州窯的地位。龍泉窯青瓷可分北宋、南宋和元代三個時期[12]。

北宋時期，龍泉窯的制瓷生產(chǎn)已初具規(guī)模，如龍泉大窯、金村窯等地，產(chǎn)品數(shù)量趨增和造型日趨豐富，逐漸取代了甌窯和越窯的地位。但當時受到甌窯和越窯的影響，龍泉窯的青瓷以厚釉的制品為主，盛行青黃色釉、淡青釉，裝飾技法以刻劃花紋飾為主。南宋至元年間是龍泉窯持續(xù)發(fā)展時期，這時龍泉窯才確立自身的風格和特點，其制品以薄胎厚釉著稱，內(nèi)底戳印、模印花瓣是主要特色[13]。隨著龍泉窯的燒造技術和產(chǎn)品風格逐步向外拓展，影響了我國多地的制瓷風格，如福建泉州碗窯鄉(xiāng)窯、江西瑞金徑橋窯和吉安永和窯。明代早中期，龍泉窯燒造出紋飾精美的瓷器，器形、紋飾與青花官窯瓷器相一致[14]。2006年杭州大窯楓洞巖窯址的考古發(fā)現(xiàn)證實了龍泉曾為官府燒造過青瓷制品。到了清代，龍泉窯僅有孫坑等地燒制青瓷，但產(chǎn)量較少。在大英博物館收藏的青瓷瓶記載了“處州府龍泉縣……道光二十四年”的字樣，證實了清代中晚時期龍泉窯還在出產(chǎn)青瓷[15]。

南宋龍泉窯舟形硯滴（圖1），一種文房用品，也稱水注，主要用于硯臺磨墨添水。通長16.2厘米，高9.1厘米，寬6.5厘米。胎質(zhì)細膩，施厚釉，釉色為粉青。通過運用虛實結合的手法，將一件文房用品塑造成在水面上飄蕩的扁舟，艙外則有一位著蓑衣的老船夫正攀爬準備取斗笠下來。人物形象生動，動中寓靜，給人以靜謐、樸實的鄉(xiāng)野氣息。此舟形硯滴造型簡單奇特，做工考究內(nèi)涵豐富，展現(xiàn)當時制瓷技藝的高超。

南宋龍泉窯青釉琮式瓶，高26.7厘米。以良渚文化的玉琮為款式制樣，造型簡練、布局嚴謹。造型為方身、圓口，形體輪廓十分清晰，四壁各有凸起非常明顯的直線紋。這類造型奇特的方形器突破了古代瓶形器身以圓形、卵形等造型款式，而以直線為棱，四角筆直，高矮寬窄適當。底部和頸部選用圓柱形，與瓶體本身構成方圓比較。瓶身經(jīng)由兩條中間直線和左右諸多橫短線的歸攏，總體器形顯得穩(wěn)重、莊嚴而不失大方（圖2）。

元代的蒙古族因長時間無固定住處，過著放牧而居游蕩的生活，故常采用石質(zhì)、木質(zhì)、銅銀質(zhì)等堅固耐用材料來制作生活用品。后來蒙古族有固定住宅場所，瓷碗、瓷盤、罐等器具就逐漸發(fā)展起來[12]。龍泉窯瓷器為蒙古族人使用的同時，器形和紋飾也隨之改變，這與蒙古族人生活習俗有重要的關系。著名學者羅布桑卻丹曾在《蒙古風俗鑒》中描述“因為蒙古人所居住質(zhì)地水草肥美，自古多出英雄豪杰”。元代龍泉窯燒制以鐵為著色劑的青瓷器具，其厚釉在高溫熔融時促進了以鐵為呈色劑的彩斑流動，從而形成了富麗的效果。這恰是使用不同胎釉材料的特性，充分體現(xiàn)出材料的質(zhì)地美，取得了比較良好的藝術效果。

圖1 南宋龍泉窯舟形硯滴（現(xiàn)藏于浙江省博物館）

表1 麗水龍泉窯南宋年間部分青瓷統(tǒng)計表[11]

元代龍泉窯瓷器器形與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如元代龍泉窯青釉貫耳瓶，高38厘米，長口徑54厘米，長底徑12厘米，釉色為梅子青，長頸直口、鼓腹圓肩，腹下為圈足。頸部靠近口沿處有一雙貫耳（圖3）。胎骨呈灰白色，造型細膩，梅子青釉色中顯翠青，釉層較厚，總體造型顯得淳樸、穩(wěn)重的藝術風格。

圖4為元代龍泉窯青釉鬲式爐。爐直口、寬唇、圓腹，器形偏大。底部外側安三足，口沿貼了一對稱立耳。胎體細膩，呈灰白色。施以青釉，釉層勻潤厚澤，三足底圈呈現(xiàn)朱紅色。體型較大，整體顯得端莊大氣，是元代龍泉窯燒造鬲式爐的經(jīng)典代表作之一。

圖2 南宋龍泉窯青釉琮式瓶（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

圖3 元代龍泉窯青釉貫耳瓶（現(xiàn)藏于福建霞浦物館）

圖5為元代龍泉窯纏枝牡丹紋大瓶。瓶高45.5厘米，口徑19.5厘米，底徑13厘米，口部外敞，長頸采用弦紋裝飾，主體部分選用纏枝牡丹紋，用蓮瓣紋來裝飾。施以青釉，釉色晶瑩剔透。這表明元代龍泉窯在造型功能與審美情趣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圖4 元代龍泉窯青釉鬲式爐（現(xiàn)藏于杭州博物館）

圖5 元代龍泉窯纏技牡丹紋大瓶（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

總之，元代龍泉窯在裝飾上不像南宋時期所追求單純依靠釉色進行裝飾的藝術特點。元代龍泉窯器物造型偏高大厚重，外部造型不像宋代那么講究，更多以露胎雕刻、堆貼人物花卉等。紋飾題材主要以靈芝、大雁、竹枝、人物、山水等，且制作得非常細致精美，形成了粗獷與細膩相并存的時代風格特點。

2 龍泉青瓷的材料特點

2.1 龍泉青瓷坯釉原料化學組成特點

龍泉青瓷所用原料主要有三種，即紫金土、瓷石和釉料。龍泉窯瓷器之所以為青色，主要是因為在胎釉料配方中特地添加了龍泉本地的紫金土。龍泉境內(nèi)有充足的礦產(chǎn)原料，瓷石和獨有的紫金土傳承龍泉青瓷文化[14]。紫金土是一種含鐵量較高的黏土，外觀為褐色的塊狀土質(zhì)，含有石英、長石、鐵云母等，需要經(jīng)過采礦、素燒、粉碎、淘洗、沉淀、陳腐等制備工藝。在高溫下紫金土呈現(xiàn)紫黑色，主要用于制作黑胎和調(diào)節(jié)青釉顏色深淺，同時也可調(diào)節(jié)胎質(zhì)、胎色，使其釉呈色加深[15]。引入不同量的紫金土，可以制備薄胎厚釉青瓷，提高瓷胎成瓷強度；也可以增加瓷胎黑度，使得釉色更加深沉翠青。

在釉料配方中加入紫金土，施釉在素燒后的坯體上，通過還原氣氛熱處理制備出梅子青、粉青、豆青等不同青瓷釉色。紫金土的化學組成因產(chǎn)地不同，其中的化學組成有很大的區(qū)別，表2為淘洗后的紫金土化學組成范圍。在龍泉有紫金土的地方包括寶溪、木岱、毛家山、塢頭、東山恩、源底、嶺根、高際頭、后嶺根、黃蓮坑等地。

表2 淘洗后紫金土的化學成分[15]

瓷石是一種SiO2含量較高的絹云母質(zhì)的礦物原料（表3），含有少量高嶺土和長石，顏色為灰白色、白色、黃白或灰綠色，可呈現(xiàn)出土狀光澤等。風化較淺的瓷石煅燒后呈白色或灰白色，主要用于配制坯用或釉用原料[16-18]。工業(yè)上通過淘洗去掉大石英顆粒，降低SiO2含量，提高Al2O3含量，有利于提高坯料的可塑性。

表3 龍泉瓷石原料的化學成分[16]

南宋時期是龍泉青瓷制瓷技術的成熟時期，在采用原材料、粉碎研磨、加工淘洗和青釉配方等方面，采用了較為先進的技術[19-21]。古代龍泉窯選用不同的原料配方，制備了白胎青瓷（弟窯）和黑胎青瓷（哥窯），基礎配方采用了“瓷石”加“紫金土”總結出的所謂“二元配方”[22]。從表4化學組成分析可知，南宋時期胎體中Al2O3含量范圍為19wt%～24wt%。Al2O3含量的增加可提高瓷胎成瓷強度，用來制作大型器物，減少因變形產(chǎn)生的次品。通過原料淘洗、沉淀等工藝，降低了雜質(zhì)含量，提高了可塑性和成瓷強度，胎質(zhì)細膩似玉。

元、明時期的龍泉窯青瓷，更多考慮外貿(mào)和內(nèi)需用瓷的要求，雖然產(chǎn)量很多，但質(zhì)量遠不如南宋時期，所使用的坯釉配方仍延續(xù)南宋時期制瓷工藝和配方，總體趨勢是胎體變厚、胎質(zhì)變粗[23-24]。胎體化學組成如表5所示，通過添加少量紫金土到淘洗過的坯泥中，用于燒制大型器物時防止器物變形。

2.2 朱砂底和紫口鐵足

南宋傳統(tǒng)龍泉窯黑胎青瓷的胎體呈黑色或深褐色，釉色可分為粉青、灰青等。白胎青瓷是采用瓷石加少量紫金土配制，紫金土的引入可改進泥料的可塑性和成型性能，也由于鐵含量的提高，形成白中帶灰的色彩。黑胎青瓷的胎體選用瓷石加定量紫金土配制，朱砂底的形成由83.33%的白瓷土和16.67%的紫金土配制而成[25]。由于引入大量紫金土使得胎體中的鐵、鋁含量大大提高，龍泉窯朱砂底和紫口鐵足是因胎體中帶有較多的鐵元素，在燒成過程中因氧化所形成[26-27]。

從化學組成上分析，龍泉窯青瓷中的材料具有如下特點：

第一，鈦含量相對較多，鐵含量相對較低。胎的化學組成在南宋石灰釉含量達15%左右；隨著技術的革新和不斷進步，南宋后期的石灰堿釉中的CaO約含10wt%。

第二，高硅低鋁。胎體的成分與龍泉當?shù)卮墒咏?，表明胎體中主要配方為瓷石，未添加高嶺土，但可能引入了少量紫金土，以改進泥料的成型性能。若為朱砂底，則胎中鐵含量為1.5wt%～2.5wt%；若含量為3.5%～5%時，則為紫口鐵足。

表4 南宋龍泉青瓷胎的化學成分[17]

表5 元代龍泉青瓷胎的化學成分[17]

3 結語

綜上所述，龍泉窯不僅是我國古代燒制青瓷歷史最長的窯口，且宋元時期龍泉窯的胎體、釉色、紋飾具有各自獨特的藝術風格。通過對宋元龍泉窯青瓷的裝飾風格、胎釉化學組成等方面解析與鑒賞，表明南宋時期龍泉窯瓷器質(zhì)量高、品相好，器物種類較多，釉色溫潤高雅、翠青如玉、紋飾細膩，且器物造型別致，可稱之經(jīng)典代表之作，具有很高的學術研究和審美藝術價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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