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祿
摘要:米芾學習書法非常重視臨摹,稱之為“集古字”。他主張集而知變,目集手變,參以己意,變?yōu)榧悍?。米芾從集古字到自成一家,乃是漸變,具有明顯的階段性。其先臨摹以“集古字”,之后再熔鑄一體、形成自家風貌的學習創(chuàng)造途徑,對今天的學書者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す丶詞:米芾;臨??;集古字;啟示意義
ぶ型擠擲嗪牛篔292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444X(2018)01-0090-06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ysb.2018.0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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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是宋代著名書法家、詩人、畫家、書畫鑒藏家,其書法成就尤其高,對后代影響至巨。對其書法成就的取得,歷代皆知是其臨摹、集古字所致。但對其具體的臨摹方式、集古字的取舍用意等多不詳晰,如有人以為他臨摹逼真,有的則認為他臨摹不像;其集古字也不是機械描摹,不明就里者,難免有被誤導之虞。故本文試詳論之。
一、米芾臨摹書法的逼真度辨析
米芾《海岳名言》自云:“壯歲未能立家,人謂我書為集古字,蓋取諸長處,總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見之,不知以何為祖也。”語雖稍嫌自矜,但所言是事實,后人對其作法亦多贊同。董其昌云:“海岳自謂集古字,蓋于結字最留意,比其晚年,始自出新思耳。”[1]539
集古字是臨摹學習的必經階段。學書法不同學繪畫,學畫臨摹之外還可寫生,學書只能從臨摹入手,唯一對象便是前人法書,因為它們也是一代代承傳、一點點進步凝結而成的,如把這些法書當成“生”的,寫的只能是這個“生”。一般而言,臨摹得越像越好,只是初學者很難寫像原帖。米芾少年所臨今皆不傳,其自云三十歲后盡焚前作,應是掃跡之舉?,F存其臨摹之作多是其中年后所為,以現在書法臨摹教學的要求標準看,米芾臨得并不算很像,更非惟妙惟肖。但前人對米芾留存的臨摹之作竟然觀感各異:有稱其“臨移”“亂真”者,有稱其“在門外”“不能仿佛”者。稱其臨移亂真者,多據傳聞記載,有當時人記述,也有米芾自云。如米芾曾云王詵多次要其臨摹之作裝裱后以充當原帖來欣賞,還說一次看到沈括收藏多年的作品竟然不知是米芾所臨。認為米芾臨摹能亂真者,有受他人夸張失實及米芾自我標榜之影響因素;也與時代條件局限有關:當時鑒賞,實物罕見,僅憑印象而無對照;甚至還有藏家、論者普遍鑒別水平低下等原因。但不否認米芾臨摹水平可能超凡,有的或已逼近原作,及其紙張款式等形式也有意做舊且很到位,符合人們少見原作的模糊印象,因此誤以為真了。至于言其臨不像者,應是未見其臨摹佳作或對原作印象深刻,甚至經過嚴格對照后的看法。如董其昌就多次稱米芾臨摹顏真卿字不像:
顏書惟《蔡明遠序》尤為沉古,米海岳一生不能仿佛,蓋亦為學唐初諸公書,稍乏骨氣耳。燈下為此,都不對帖,雖不至入俗,第神采璀璨,即是不及古人處。漸老漸熟,乃造平淡,米老猶隔塵,敢自許逼真乎。題以志吾愧。
臨顏太師《明遠帖》,五百本后方有少分相應。米元章、趙子昂止撮其勝會,遂在門外,如化城鹿車未了事耳。[2]21
董其昌所云為其臨顏真卿《蔡明遠序》之感受,認為米芾根本臨不像,“猶隔塵”“在門外”。臨顏書董其昌未必勝過米芾,據其所云應是見過米芾臨此作。作為一代名家,又深得米法,董其昌認為米芾臨不像的判斷應有所據。但有趣的是,他竟然有時也走眼,把米芾臨的當成顏真卿的原作了:
新都汪太學孺仲以宋拓《爭坐位帖》見示,神采奕奕,字形較陜刻差肥.余臨寫之次,時有訛字,乃知是米海岳所臨。米嘗自記有臨《爭坐帖》在浙中,此殆其真跡入石者耶?[2]28
顏真卿《爭座位帖》為其行書代表作,米芾曾言自己早年即臨摹此作亂真,為人珍藏。董其昌知道米芾曾臨過,但未親見,見到別人送來的拓本就臨寫,因見訛字而斷為米芾所臨,語氣似不肯定,反而說明他覺得米芾所臨已達可以亂真的水平了?,F今流傳米芾臨摹顏真卿的書法有楷書《放生池帖》、行書《湖州帖》等,以今視之,米芾臨的顏楷只是略似,宛如今日少兒臨作,但其所臨顏體行書則較好。米芾尤其鐘愛顏書三稿,以為有篆籀氣,其書大字轉折肥美,顯出顏姿?,F因有顏帖對照,我們至少不至于真為其臨作所亂。
臨摹亂真本來很難,脫帖自運而能盡似某家、某字就更難,米芾也不能盡似,而且以他見異思遷的性格特點,使他有意臨而求變,遺貌取神。米芾行書勝楷書,臨帖也如此,他臨褚書、“二王”可能更勝臨顏書。以現存其臨王獻之《鵝群帖》墨跡對照參看王獻之的拓本,二者近似度很高,行數、每行字數、行距等完全相同,但如米芾所臨“嘗”字的中間寶蓋的頓挫的米書特色還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來了,這還是有意實臨的情況。但觀其臨“二王”《大道》《中秋》二帖(如圖1),氣勢異常雄強豪邁,現雖未見王羲之《大道》原作,但即便臨得不像,也足以震撼人心,予欣賞者以美的愉悅。
王獻之《中秋帖》拓本尚存,對比可見:米芾臨作只是摘臨其中大部分內容,且明顯較王獻之原作拓本字跡更豐厚奔放,氣勢更加豪邁雄強。董其昌云:“米顛書,自率更得之,晚年一變,遂有冰寒于水之奇。書家未有學古而不變者也?!盵2]5雖只舉米芾學習歐陽詢書法的經歷,不夠全面,但他贊賞米芾學古而知變,是“冰寒于水”,頗有眼光。我們從這兩件臨作亦可見到此特點,不必僅以是否一筆一劃規(guī)模逼真程度來衡量其臨摹水平。
米芾在臨與變期間,對原帖時出時入。《金石文考略》引《金石評考》云:“米書素有偏側之勢,一遇魯公便加莊重。魯公之風至數百年后猶能匡正米老。”又引《蒼潤軒帖跋》云:“宋世書稱蔡、黃、蘇、米,然南宮雖自晉唐諸名家出,而其法亦少變焉。此帙筆勢猶端謹,無怒張秾纖之失,其亦因魯公而變之者與?”[3]卷十四臨摹固然有受原帖影響而改變原習之處,只是不當迷信原帖書家的超時空影響。米芾受顏匡正、變偏側怒張為端謹莊重之勢,是其臨摹取法以變自己的痼習,是有意為之、出而復入、歸去來兮之舉。
二、米芾臨摹、集古字的階段性
在從臨摹、集古字到自成一家之間,米芾書法明顯具有階段性?!肚搴訒嬼场份d:
米元章楷法原從歐、褚、顏、柳來,蚤歲正書《寶章待訪錄》稿……丑按:元章誕生皇祐辛卯,是錄脫稿,實以元祐丙寅,比時才年三十有六,正其追想歐、柳之日,時露褚、顏遺法,固宜小楷精謹,點畫略無欹側。[4]卷九下
這段文字對米芾楷書發(fā)展概括較為準確。米芾行草雖努力趨于魏晉平淡,而其楷書最終只在褚遂良處駐足而后發(fā)展成自家面目。岳珂所言米芾三十六歲之際的小楷還只是歐、柳體的端謹形貌,尚少見欹側形態(tài)。而米芾到五十歲之際寫《向太后挽詞》時,就少見歐、柳形跡,褚貌略具,而欹側飛翥則為自己面目。
關于其行書風格的初步形成亦是如此。米芾三十二歲前集古字,遇東坡,承他指點,以晉人平淡為目標,主要著意于行書?,F存其早期書如《三吳詩帖》《邂逅帖》,緊結寒儉如歐體,其中,《三吳詩帖》中“瑞”“幾”“別”(如圖2)等字筆畫方棱挺拔,結構緊斂,尤其與歐陽詢行書相似。
米芾長沙所作《法華臺》《道林》《砂步》,未脫晚唐沈傳師、段季展窠臼。他元豐五年北歸作《吳江舟中詩》,飄灑肆意,結體或欹側,或平正,大小、粗細、向背、聚散、藏露、正側、枯潤、方圓兼具,氣度不凡,實為力作,多具長沙時習氣。見東坡后,米芾元豐六年三十三歲時書《方圓庵記》于杭州,此作堪稱其集古字最早、最明顯的作品,雅調逸韻,氣格升華。從此碑的字形大小、布白疏密及結字、筆法等方面看,皆有模仿《圣教序》之意,不同之處是《圣教序》是摹集,而米芾是將古字融匯在心,出以己筆,非有古帖在旁以供模仿,故就其筆法、點畫、結體看,皆彷佛有古人影子,仔細對比又不一一相似。如折釵股筆法在王行書及顏楷中都較多見,在米芾《方圓庵記》中“法師引予并席而坐”句中“席”“而”等字之肩部轉折處皆用此法,其中“而”的字形尤似《圣教序》其中“陰陽處乎天地而難窮”的“而”字。米芾此作即或字形不似顏或其他任何一家,但筆法也多承自古人,故可謂米芾較早集古字的典型。但其自我面目依然可見,如其不鉤之“則”“制”利刀旁之鉤筆,“無”“禮”等字之豎彎鉤轉折處之尖銳,“得”“待”等字之雙人旁的寫法等,皆其自己面目,在其以后之作品中多見(俱見圖3、圖4)。
數年后,米芾元祐年間所書《苕溪詩》《蜀素帖》,雖仍可見前期學習王、歐等的影子,但自家面目漸多,文質彬彬、精勁遒健、自然和諧、舒展自如,羲獻唐賢的筆法與結字一體兼容,是其從臨摹集古字到自成一家蛻變立派之關鍵過渡期。前人對此二作評價甚高,甚至以為其平生最佳之作者也不乏其人,或是偏嗜或出以獨特視角,固無可議。而清人王澍《竹云題跋》云:“此卷筆筆從《圣教》來”[5],未免過于絕對,姑且不說米芾能否做到“筆筆有來歷”,也低估了米芾的創(chuàng)造性。
四十一歲后,米芾自家面目已成,如董其昌跋米芾作《樂圃帖》,云:
米元章書,沉著痛快,直奪晉人之神。少壯未能立家,一一規(guī)摹古帖。及錢穆父訶其刻畫太甚,當以勢為主,乃大悟,脫盡本家筆,自出機軸,如禪家悟后,拆肉還母,拆骨還父,呵佛罵祖,面目非故。雖蘇、黃相見,不無氣懾。晚年自言無右軍一點俗氣,良有以也。此為樂圃書志,遒勁奔軼,又是平生得意筆,太史公作信陵君傳、蔡中郎為陳仲弓志,皆以得意,人不輕贊譽,正似此書耳。[6]卷三百七十一
此云米芾原集古字逼真,被錢穆父訶責后,乃自出機軸。描述過于含混,似謂米芾此前集古字包括“二王”等晉人平淡書風,領悟后全是自家面目,乃至無“二王”習氣。中間遺漏了米芾自宋唐上溯魏晉一段艱辛的學書歷程。溫格云:“米元章元豐中謁東坡于黃岡,承其余論,始專學晉人,其書大進?!盵7]256與米芾自敘及其學書歷程吻合。不可否認,米芾書法的逐漸變化并形成自家面目,是經自己的艱辛探索、臨池體驗,并受到蘇軾、錢穆父等人的點撥后領悟所致。惟此期米芾作品真跡留存較少,長篇、大字之作罕見,尺幅簡牘,佳者如《竹前槐后詩》帖、《珊瑚帖》等也可震撼人心,但相比后期大字杰作《虹縣詩》《研山銘》等顯然氣韻格局不及,即便比其前期,受人重視程度也不及《蜀素帖》《苕溪詩帖》等篇幅較長之作。
五十歲后,米芾行書已然脫去筆墨畦徑,《墨林快事》評云:
米老書所貴,獨煉自己精神,全不依傍門戶。即其夢寐古法頭目奉之,要不過以薪炭其丹,先已在爐中,不借他分毫也,貴亦在此,累亦在此。奇形怪貌,居之不疑,所云不可無一,不可有二。令人乍見而怪,再見而習,三見而漸親,就之以為函蓋世間,自有此一種形貌無足怖悸而已。此《學記》字字有體勢,亦鮮敗筆,又米書中之可貴者。[3]卷十四
此段文字所評為米芾晚年書《蕪湖縣學記》,無疑為其自家面目,但未必以此為其集古字到自成一家的轉折點。文中喻米芾集的古字、取的古法為“薪炭”,措薪爐中,熔鑄鍛煉,其跡已泯,精神獨具,比喻既新穎又貼切。
越到晚年,米芾臨摹變化軌跡越模糊,只依稀可見古賢妙跡影子,終不是原貌,不深諳書學者自然不知其自何處來。如:
馮班云:“宋人作書,多取新意,然意須從本領中來。米老少時如集字,晚年行法,亦不離楊少師、顏魯公也。本領精熟,則心意自能變化。”[1]555
劉熙載云:“米元章書法大段出于河南,而復善摹各體。當其刻意宗古,一時有集字之譏。迨既自成家,則唯變所適,不得以轍跡求之矣?!盵1]707
《清河書畫舫》載:“元章少時書法蓋自沈傳師,后始入大令之室,結體超軼,一用其筆意。此卷元章所模王獻之帖,臨池用功如此。晚年放恣,自成一家,不復作此狡獪變化矣?!盵4]卷九下
米芾從臨摹到自成一家,原不是一朝一夕之變,乃是漸變。對此過程,宋岳珂云:
摹臨兩法本不同:摹帖如梓人作室,梁櫨榱桷雖具準繩,而締創(chuàng)既成,氣象自有工拙。臨帖如雙鵠并翔于九霄,青天浮云,浩蕩萬里,各隨所至而息。寶晉蓋進乎此者也。神動天隨,筆與心會,似不似未可期,而真態(tài)頡頏,已與千載相上下矣?!澰唬河乐ㄑ幸酝?,芾之體峭以健,馬牛其風,神合志通,彼妍我峭,惟神克肖,故曰袒裼不浼,夜戶不啟,善學柳下惠,莫如魯男子。芾其知此。[8]卷二十
岳珂有意將臨與摹區(qū)別開,實際上他所指的“臨”已是自創(chuàng)之意了。米芾臨智永《千字文》現存,與智永筆跡比勘,確實風貌迥異。當然不能籠統(tǒng)說這樣才是善學,而是階段不同,要到化境、老境方宜如此。元釋大訴謂:“元章多蓄晉人書帖,作寶晉齋。而其書豪放,自成一家,所謂善學柳下惠不師其跡者也?!盵9]卷十四從集到創(chuàng),過程誠為艱辛,“累亦在此”。宋四家中有誰數十年集古字了?他人更遑論之!米芾用心最專,用功最勤,“自少至老,筆未嘗?!盵10]2631、“約寫麻箋十萬,布在人間”[4]卷九下,而其成就獨異處亦在此。
就整體而言,米芾書法無疑當以晚年最善,其晚年之作如前述大字杰作《虹縣詩》自然是稱雄千年,其小字《向太后挽詞》及“跋尾書”亦最精熟,即便是簡牘亦是佳作連連,如《提刑殿院帖》《新恩帖》《復官帖》《韓馬帖》等也熠熠生輝,讓人百看不厭。墨跡之外,拓本如《學書帖》也是非常精彩的大字書法兼具極高理論價值的晚年杰作。但就個別作品而言,可能存在著晚年之作稍遜早期的情況。如他三十九歲作的《蜀素帖》《苕溪詩帖》歷來評價極高,是集古自化的杰作,其中蘊含古賢精彩筆法之多比其晚年過于獨特豪縱之筆法更耐看些。葉培貴先生將之歸結為書法家的普遍現象:“這也許不是米老一個人如此,歷史上有許多書法家,當其用心熔鑄古人的時候,作品往往極為可觀,因為其中匯聚的技巧、精神比較豐富,而當其致力于建立自己的風格時,也就不免孤軍深入、偏師獨出了。獨到是獨到了,但境界可能就失之狹小了,這一缺點,不獨晚年的米芾為然,整個宋代書法即使是蘇軾都有所不免。”[11]58并舉米芾晚年所書《鄉(xiāng)石帖》與《虹縣詩》,都個性突出,但前作過分逞才奇譎,后作乃是沉雄穩(wěn)健與跌宕爽利兼具之杰作。
三、米芾臨摹與集古字的啟示意義
米芾先臨摹以“集古字”,之后再熔鑄一體、形成自家風貌的學習創(chuàng)作途徑,雖然艱苦,耗時亦長,但無疑是最為正確的做法,其作品無疑比單純追求尚意書風、講求自運而較少下臨池功夫者之作,有著更為長久的藝術魅力;對今天的學書者而言,米芾集古字的做法仍有借鑒意義。雖然苦點,時間長些,但沒有這種“殉道”的精神難成大家。
我們還應明確:米芾集古字非如懷仁集王羲之《圣教序》或現今電腦集字創(chuàng)作原樣照搬的作法,客觀上也很難達到原樣近乎復制的水平,主觀上他也主張集而知變,目集手變,參以己意,變?yōu)榧悍ā?/p>
或許我們還可進一步拓寬取法途徑:米芾“集古字”,我們還可古今字都集。其實米芾雖然只講集古字,但他有幸和蘇軾、黃庭堅兩位大家并世生活并時有切磋交流,不但在理論上如“尚意”觀點上相互認同、互有發(fā)明,臨池實踐上也可能會有相互影響。我們看米芾《法華臺詩帖》的“開”、《砂步詩帖》的“扁”等字與蘇軾字的筆法結構都很相似,及其晚年書法如《虹縣詩》中“天”(俱如圖5、圖6、圖7)等字的捺畫曲折生動,與黃庭堅的筆法相似??梢姡鳛榇蠹业拿总离m未明言曾學過蘇、黃的書法,但他未必不曾暗自下過功夫,前述他與蘇軾曾在雍丘會面,二人對案疾書,互換作品以收藏、揣摩,之后俱獲大的進益,這就是他“集今字”的證明。現在印刷傳媒如此清晰快捷、展覽交流如此頻繁,不少作品在筆法、結字、章法上已較為成熟,或有可資取法之處,這就是“集今字”。
只要不是有意的、單一的“趨時貴書”,古今字都集,擇善而從,加以揣摩、熔鑄,也未必不是更有效的學書途徑。
集古字不難于“集”而難于“融”。知曉臨摹方法又經過臨摹實踐訓練者,集得古字筆法、結構等都不難,但這些集自風格各異的諸家的字要能和諧統(tǒng)一在一幅作品中,更進一步說要能成為自己的整體風格,這就需要化為己有、融為一體,這就是難點所在,是一般學書者不能到達或難泯痕跡之處。米芾雖集而知變,能化能融,但亦時露“集”的痕跡,這對于學習、研究書法者來說是好事:他有意無意之間為后學者開啟了一扇探索其書法奧義、進而升堂入室窺見書學真諦的窗口,這或許應是米芾“集古字”予我們的啟迪。正如清王文治贊米芾詩云:
天姿凌鑠未須夸,
集古終能自立家。
一掃二王非妄語,
只應釀蜜不留花。
結語
綜合各方來看,米芾很注重臨帖,是他集古字的學習手段,他實臨水平較高,對某些帖,如王獻之、褚遂良等帖功夫尤其深,幾達亂真。但他有的臨帖并不能亂真,臨顏楷尤其如此。我們一方面不能輕信其皆可臨移的神話,另一方面要明確看到他臨摹學習集古字的功夫,而且要認識到現存米芾臨作是其三十以后所臨,已不是初始實臨追求惟妙惟肖之作,而多是有意自創(chuàng)自運之作,因此有的神過原帖,也有故意露馬腳、顯學問之作。米芾“集古字”是集而知變,目集手變,參以己意,變?yōu)榧悍?。米芾從集古字到自成一家,乃是漸變,具有明顯具有階段性。其先臨摹以“集古字”,之后再熔鑄一體、形成自家風貌的學習創(chuàng)造途徑,對今天的學書者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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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