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珊
1919年12月15日出版的《中華新報》中有一篇楊匏安當時連載寫的文章刊登在其中。時隔近百年的2018年4月,在楊匏安故鄉(xiāng)的珠海博物館,這份報紙與楊匏安的另外兩本作品一起在《文化的維度付洪波藏書 席湖藏書票藝術(shù)》二人展中展出。楊匏安的另外兩本作品,1929年初版的《西洋史要》和1964年油印的《中華新報選輯》早在2017年,付洪波就已捐贈給珠海博物館。
“像楊匏安的作品,如果在市場上流通,它就只是商品,當它回歸楊匏安家鄉(xiāng)的博物館,它就是文物,因為文物的支撐,楊匏安的形象鮮活了?!薄段餮笫芬肥菞钷税驳闹饕髦?。1929年,楊匏安用了3個月時間在上海編寫翻譯了20多萬字的《西洋史要》,以“王純一”的筆名交給上海南強書局,于當年7月出版。這本書讓中國的革命群眾了解了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歷史,開中國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史研究之先河。此次捐贈的《西洋史要》就是1929年的初版書。全書詳盡撰寫了西方封建時代、商業(yè)資本時代、農(nóng)民戰(zhàn)爭、資產(chǎn)階級革命、法國大革命、小資產(chǎn)階級專政時期、英國憲章運動、法國1848年革命、德國革命等西洋歷史。我們現(xiàn)在可以看到這本封面早已泛黃的《西洋史要》用繁體字寫著“王純一編譯”幾個字,還有左上角的一個帶有歷史印記的圖書館書標。付洪波當時遇到《西洋史要》的時候,擁有它的人并不知道這本書的由來,也不了解楊匏安的筆名就是王純一。
付洪波在珠海經(jīng)營新古書店已有十多年,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接觸到古書舊書,逐漸因為興趣開始收藏。每次對舊書古籍進行收藏之前,他都會了解書籍、作者的相關(guān)背景。也是因此,才能遇到《西洋史要》這本難得的初印本?!吨腥A新報選輯》里面刊載了大量楊匏安1917年至1919年《中華新報》副刊刊登的介紹馬克思主義的文章。今年為了藏書展,付洪波還找到了1919年12月15日出版的《中華新報》副刊,其中就有一篇楊匏安的文章,此次與《西洋史要》《中華新報選輯》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櫥窗中展示。
過往與現(xiàn)在,百年的時光,因為古籍舊書的保存,能讓更多珠海人了解楊匏安這一生于珠海北山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的生平。
藏書 紙短意深
付洪波的藏書展覽前言中寫到“圖書收藏,門檻低,效益差,故好之者寡。通常,圖書收藏,屬讀書人所為,乃文化人所好。”付洪波自己坦言收藏舊書一方面是因為開書店接觸到舊書,興趣所致,一方面是因為舊書有升值空間,他總想著哪天可以開一個舊書店,讓這些古籍舊書進行交流,但是屯了十多年的舊書,近20萬本,一直都是自己收藏著,從來沒有賣過。有些古書大部分付洪波自己也沒有看過,例如毛邊本的書籍如果進行翻閱,可能就會破壞了其在裝幀藝術(shù)上的完整性。而有些古書已有上百年的歷史,翻閱可能會造成破壞。雖然無法翻閱,但是付洪波每每都會通過其他途徑了解這些書籍、作者的背景、歷史以及其收藏價值。
此次展覽精選的300多本藏書,也算是付洪波的藏書第一次在珠海與公眾見面。付洪波將此次展覽分為八個主題,分別是“文明古國”“香山記憶”“文化大家”“歷史民俗”“藝術(shù)大師”“收藏之樂”“版本拾趣”“傳承傳播”。每一部分的設(shè)定細細品味,都頗有講究。在付洪波收藏的20多萬本書中,新書占了十分之一?!安貢粌H僅是古籍,一些近年來的新書,也有收藏的價值,要看作者、內(nèi)容和版本。”例如莫言的簽名本,在莫言獲得諾貝爾獎之前,有莫言親自簽名的書價格大概在幾百,當宣布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那一刻,莫言簽名本價格猛升,數(shù)量猛增,難辨真假。
付洪波的藏書中,常見到“初版”兩字,這說明這本書是第一次印刷,有些不再版,在市面上已經(jīng)是孤本。當然,收藏古籍舊書也存在一定的風險?!坝械木€裝本就可以造假,市面上會有一些仿古書,我一般會通過紙張、自然舊的程度來分辨。”雖然付洪波的書店開在珠海,但是收藏古書這么多年,在本地收到的古書大概兩三本。但他還是經(jīng)過不同領(lǐng)域了解香山文化和香山文化名人,對他們的書籍進行收藏。例如被《紐約時報》曾用一句話評價:“為苦難的中國提供書本,而非子彈?!钡某霭娲蠹彝踉莆?,就是一位來自香山的大家。付洪波收藏了許多商務印書館的書籍,這其中不乏王云五主編的“萬有文庫”系列。王云五在商務印書館的幾十年里,定下了“教育普及、學術(shù)獨立”的出版方針,主編了媲美小型圖書館的“萬有文庫”系列叢書,他的經(jīng)營理念讓商務賺了大錢,還名列世界三大出版機構(gòu)之一?!叭f有文庫”系列全書1721種,共4000冊,這套作者有梁啟超、王國維、呂思勉、傅斯年等等,集合了文學、音韻、法律、藝術(shù)、經(jīng)濟、歷史、社會各個方面大學者。收藏古書的范圍之廣,也是付洪波的一大特色。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主編的講述清代皇后每日衣食住行的《清代中南海檔案》(帝后生活卷),江西省文獻委員會在1947年出版的《張道陵天師世家》,記錄潮汕特色文化的《僑批叢談》,1953年金庸為夢中情人夏夢量身定制的電影《絕代佳人》的宣傳單,1947年出版的《張大千臨摹敦煌壁畫-第一集》活頁畫冊,1940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記錄蘇軾、黃庭堅書信作品的《蘇黃尺牘選》,上世紀70年代風靡的連環(huán)畫小人書等等,每一個古籍舊書的背后,都有一段舊時光和故事。例如華人社會里第一次介紹木心的雜志《聯(lián)合文學》的創(chuàng)刊號,付洪波收藏這本雜志的時候,通過各種渠道的信息,了解過木心的生平,和這本雜志的背景。有的舊書上寫著“南京汽車制造廠”的字樣,仿佛可以看到這本書的種種經(jīng)歷,有些書里面寫著曾經(jīng)擁有者的批注和想法,既是屬于個人的見解,也是當下時代的印記。
人們常說,收藏是延伸生活觸角的方法。收藏古籍舊書不僅僅是跟書本打交道,還要與歷史、過往打交道。所謂紙短意深,這其中的樂趣只有淘書、收書不斷積累才能得知。
藏書票 述說書籍故事
付洪波與席湖是因為2017年《香山記憶——香洲老照片影像展》而相識,此次共同進行展覽,除了緣分,還有同樣對于書籍文化的熱愛和香山記憶的珍視。付洪波藏書專有香山記憶一個類別,席湖的藏書票,也將香山的自然風光、人文歷史印刻在小小的藏書票之中,以身體力行在述說書籍的故事和傳承香山文化。
席湖接觸藏書票,是在1980年代初,當時舉行的第一屆全國藏書票展,他看了以后很感興趣,就開始嘗試進行藏書票的創(chuàng)作,沒想到第二屆全國藏書票展自己的作品就入選了,第三屆的時候,作品獲得了銅獎。收到認可和鼓勵,席湖的藏書票創(chuàng)作愈發(fā)有動力,此后的第四、五、六、七、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屆藏書票展均有參加,并在第四屆獲得優(yōu)秀獎、第十五屆獲得最佳作品獎。
已經(jīng)流傳數(shù)百年之久的藏書票,是書籍文化的重要象征。藏書票顧名思義是貼在書籍的扉頁上,其作用相當于中國傳統(tǒng)的藏書章、收藏章。起源于15世紀中期的德國,比郵票早300年左右。藏書票初期是作為藏書標記使用的,內(nèi)容大都是貴族家族徽志圖案。五個多世紀以來,經(jīng)過丟勒、霍加斯、比尤伊克、到馬奈、埃舍爾、馬蒂斯等藝術(shù)大師的參與創(chuàng)作,福樓拜、雨果等作家的使用推廣,藏書票從曾是歐洲宮廷貴族權(quán)勢與藏書的象征,逐漸演變?yōu)闁|西方愛書人和藏書票愛好者的創(chuàng)作、交換、收藏的藝術(shù)品。一般藏書票上都會標有創(chuàng)作者的名字落款、拉丁文EX-LlBRlS(表示“某人藏之”)以及擁有者的名號或者圖標,藏書票上寫著“A/P”標示數(shù)量,1/50標明是50張中的一張,A/P既標明是自留的。而在藝術(shù)形態(tài)上,藏書票是版畫藝術(shù)的分支。在西方藏書票也因其特有的文化品味和審美意趣,成為了普及和傳播版畫藝術(shù)的載體。
藏書票進入中國,則是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藏書票從日本傳入中國,一批著名作家、藝術(shù)家如魯迅、葉靈鳳、郁達夫、李樺、唐英偉等曾紛紛使用藏書票,不少大學與機構(gòu)的圖書館也在圖書上運用藏書票作為館藏標識。經(jīng)過幾十年的發(fā)展,藏書票在國內(nèi)已經(jīng)是枝繁葉茂。
席湖不僅自己創(chuàng)作藏書票,也與各個作者相互交換藏書票,收藏各個國家的藏書票。“跟藏書票的作者進行交流的時候,我們會相互郵寄自己的作品給對方。”席湖的作品因為帶有強烈的個人特點和香山歷史人文印記,備受歡迎。此次在珠海博物館展出的100多張藏書票中,香山文化、澳門歷史建筑融入其中的作品不在少數(shù)。在展覽現(xiàn)場,我們可以看到席湖早期的藏書票多采用水印制作,后來延伸到木刻、套色、綜合版等,無論在形式、還是風格、題材上,都逐漸日趨多樣。這不僅僅是他對于藏書票的藝術(shù)探索,也讓更多人通過藏書票了解版畫這種藝術(shù)形式,推廣版畫?!鞍娈嫴粌H僅只有木刻一種。”席湖的藏書票內(nèi)容,既有人物、自然,也有再創(chuàng)作的意象場景。有一張為了紀念2000千禧年的藏書票,席湖巧妙地把畫面中的草地畫成2000四個數(shù)字,既有紀念意義,畫面又顯得生動。席湖的每一張藏書票都要先設(shè)計,構(gòu)思每一個畫面,很多創(chuàng)作靈感都來自生活。例如以香山古老傳統(tǒng)建筑為元素進行膠版和水印的藏書票,既能通過黑白兩色感受到傳統(tǒng)的厚重,也能在水印色塊和留白中領(lǐng)略作者所營造的意境。珠海這個城市的歷史人文被封存在小小方寸間的藏書票中,實屬難得?!氨憩F(xiàn)人與書的關(guān)系,是許多作者既躍躍欲試、又很難有大的突破的題材,席湖卻用他非凡的想象力取得了驚人的成功?!蠞h藏書‘藝洋愛書中帶著濃郁喜劇效果,迷宮般的夸張、與木梯相伴的落地燈、巨大無比的放大鏡,荒誕而不離奇。畫面布局處理上,對破邊的處理處理有自己的辦法:伸出的鏡把、帶穗的書簽,未閉合的暈環(huán),都為打破構(gòu)圖的平庸,貢獻著巧勁。很智慧、很合理、很自然、很舒服,沒有刻意為之的別扭與生硬,竟渾然自成,挑不出毛病。仿佛,天經(jīng)地義、本該如此。讀書人那種癡迷之態(tài)讓人忍俊不禁,相似的體驗、強烈的共鳴,會心一笑、為之釋懷,從而獲得精神上的那份愉悅和滿足。保加利亞國家圖書館要收藏,很自然?!?018年《今日版畫》雜志出版的《中國藏書票名家精品集》上,著名文藝評論家董大可對席湖作品進行了高度的評價和認可。
一枚枚小小的藏書票,以多種版畫技法制作而成,圖文并茂,色彩斑斕,韻味無窮,不僅可以傳遞某種思想,還適應各種版畫制作方法,變化無窮,趣味無限。展現(xiàn)了書中字里行間的風景,其中有自然的交響、歷史的回聲、文學的低吟……這也是席湖堅持藏書票創(chuàng)作和收藏的原因所在。
由愛書而藏書,由藏書而有藏書票,由藏書票而衍生出一個專門的藝術(shù)門類。無論是藏書,還是藏書票,它們都讓書籍文化變得豐富,讓歷史得以保存,讓我們可以在紙上回望無限風景。
Q:您從什么時候開始進行圖書收藏的?
A:從2002年創(chuàng)辦新古書店開始,接觸到古書,對圖書收藏開始感興趣,到外地出差也會收,在線上舊書平臺看到合適的喜歡的也會收。收藏的古籍舊書很多都是人們有意識保存下來的,細細去了解每本書背后的故事和所處年代的經(jīng)歷,在多年后翻看也都是很有樂趣的。
Q:在珠海本地有收到過舊書嗎?
A:也有,數(shù)量不多,在珠海收到的真正民國的書有兩三本, 澳門會比較多點。澳門在兩三百年之前,圖書文化就很興旺,澳門的藏書在東南亞一帶都是領(lǐng)先的,書籍也保存好,跟香山有關(guān)的書籍也會比較留意。
Q:收藏古書有什么注意事項嗎?
A:看自己的收藏喜好,有的書上百萬也有人收,我會比較傾向收藏初版書,自己感興趣的一些書,一看作者,二看內(nèi)容。線上交易就是多問問,有些仿古書也做得很像,紙張、裝幀、自然舊的程度都能看出來。收藏書也是一個過程,一步一步積累經(jīng)驗,什么年代的書什么價格心里大概都會有個底。
Q:您從什么時候開始進行藏書票創(chuàng)作的?
A:上世紀八十年代全國第一屆藏書票展的時候,去現(xiàn)場看了看,挺感興趣的,回去自己就開始進行創(chuàng)作,沒想到第二屆的時候,我的作品就入選,第三屆的時候再次入選還獲得了銅獎,就開始堅持藏書票的創(chuàng)作。
Q:藏書票是版畫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嗎?
A:很多人不太了解藏書票是什么,藏書票文化的傳入與魯迅先生倡導的木刻運動是密不可分的。藏書票是版畫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但是不拘于一種版畫語言。我早期的藏書票多采用水印制作,后來延伸到木刻、套色、綜合版等,無論在形式,還是風格、題材上,都逐漸日趨多樣。
Q:您的藏書票有著強烈的個人特色,靈感來自哪?
A:例如香山記憶這部分取材珠海一些傳統(tǒng)建筑的剪影,有些是生活中遇到的有趣片段的再次創(chuàng)作,在創(chuàng)作之前,自己心里會先有大概的設(shè)計,版面如何分布等等,都要有自己的設(shè)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