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珊
【摘 要】本文論述毛澤東詞作中的婉約特征,認為學界對毛澤東詞作的認識基本上以“豪放”為主,實際上,在其作品里存在許多“婉約”的藝術特征。有的作品通篇以婉約為主,有的作品則將婉約特征與豪放特征有機地結合在一起。這種“婉約特征”,是毛澤東詞作藝術成就的重要來源。
【關鍵詞】毛澤東 詞 婉約特征
【中圖分類號】G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50-9889(2018)02C-0128-03
毛澤東長于舊詞的寫作,其作筆力遒勁,剛健雄渾,而婉約處亦足稱道。毛澤東曾說:“我的興趣偏于豪放不廢婉約。婉約派中有許多意境蒼涼而又優(yōu)美的詞。”“婉約派中的一味兒女情長,豪放派中的一味銅琶鐵板,讀久了,都令人厭倦的。人的心情是復雜的,有所偏袒仍是復雜的?!?/p>
毛澤東所說的“豪放”“婉約”出于明人張綖之《詩余圖譜》:“詞體大略有二:一體婉約,一體豪放。婉約者欲其辭情醞藉,豪放者欲其氣象恢弘。”在舊詞的創(chuàng)作上,毛澤東的《沁園春·雪》《水調歌頭·游泳》《浪淘沙·北戴河》等大部分作品氣象恢弘,自是豪放一格。但其中又夾雜著許多“辭情醞藉”的婉約特征,總的說來,其“婉約特征”分別以兩種方式體現在毛澤東的詞作中。
通篇以婉約為主的作品以《賀新郎·別友》和《虞美人·枕上》兩首作者的早期作品為代表。先來看《賀新郎·別友》,這首詞寫于1923年,當年的12月,毛澤東為了革命的需要,將與生產后不久的妻子楊開慧離別。詞中寫道:
揮手從茲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訴。
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知誤會前番書語。
過眼滔滔云共霧,算人間知己吾與汝。
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凄清如許。
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憑割斷愁絲恨縷。
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臺風掃寰宇。
重比翼,和云翥。
上片首句“揮手從茲去”源于李白《送友人》中“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引用語典的手法,使作品在切合“別友”這個主題的同時,也帶上了深雋婉約的歷史感,令讀者們不禁聯想到古人送別的不舍情貌。“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訴”,暗用柳永《雨霖鈴》“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詞義,奠定了全詞哀傷纏綿的情調。這兩句詞,從“凄然”之貌,暗示出二人情深意長、難舍難分;從“苦情”之謂,暗示出二人曾經攜手共經患難;從“重訴”之舉,又暗示出二人千言萬語,柔情無限?!把劢敲忌叶妓坪?,熱淚欲零還住”兩句從細部入手,前句中的“眼角”“眉梢”分別是眼睛和眉毛的末端,可謂樣貌“細節(jié)中的細節(jié)”。其外觀非親密之人不能辨別,其內蘊非知心之人不可體會。而能在對方的眼角和眉梢之中發(fā)現那“似恨非恨”的內心感受,可見得作者實乃楊開慧的親密之人、知心之人。后句中的“熱淚欲零還住”則寫出一種微妙的心理:夫妻不舍而別,故熱淚欲零。但想到在分別時流淚,是小兒女的情態(tài),不是革命者的表現,所以最終“還住”,正可謂是“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了。“知誤會前番書語”涉及夫妻間的誤會及尺素之事,更增綿密之意。對兩人間的誤會,作者以“過眼滔滔云共霧”一句作比,一方面寫誤會之大之深,另一方面也寫出以深厚的感情為基礎,一切誤會都是過眼云煙。末句“人有病,天知否”更耐人尋味——作者在別離之際以病痛入詞,前無鋪墊,后無渲染,似乎無理。但掩卷細細想來,句中的“人”,似乎并不是即將分別的作者和妻子;這里的“病”,更不是生理上的疾病。結合當時的歷史背景來考慮,“人”的意義當泛指一切勞動人民,“病”則指他們遭受的壓迫和苦痛?!疤熘瘢俊苯璺磫柕恼Z氣表現出蒼天不能解救勞苦大眾,只有自己奔赴的革命隊伍,才能真正拯救國家,解除人民的“病”。整個上片在內容上有柳永的深情,在形式上又似秦觀的委婉。
下片從景物寫起:“今朝霜重東門路,照橫塘半天殘月,凄清如許?!薄八亍倍?,從摹狀的角度看,暗示天冷路滑,妻子在生產不久,即冒著晨霜相送,更見其一往情深;從象征的角度看,“霜重東門路”則意味著作者即將走上的革命道路充滿艱險;從襯托的角度看,“霜重”也寫出了作者沉郁凝重的心情?!罢諜M塘半天殘月”中的“橫塘”指的是長沙清水塘,作者以“橫塘”二字借代,引入了賀鑄《青玉案》之“凌波不過橫塘路”的語典。賀鑄的《青玉案》勾勒出的是一個有“凌波”之態(tài)的美人,作者在此處化用語典,既交代了地點,又暗中附上了對妻子容貌的贊美之意。至于“半天殘月”,源于蘇軾《水調歌頭》之“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其中暗藏了親人離散的苦惱。后三句“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憑割斷愁絲恨縷”借用干寶《搜神記》中“斷腸”的典故,寫出作者即將離開妻子時心情的悲苦。“割斷愁絲恨縷”以絲縷比喻自己的愁緒,謂其綿長不絕。又暗用李煜“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烏夜啼》)的語典,更具深致??偟膩碚f,這首作品大規(guī)模采用了比喻、婉曲、用典、摹狀等藝術手法,長于抒情,深雋婉轉。雖然后幾句“要似昆侖崩絕壁,又恰像臺風掃寰宇。重比翼,和云翥”奮起氣勢,有豪放之意,但終不改整首詞婉約的特征。
而另一首代表作《虞美人·枕上》,這首詞寫于1921年秋天,也是作者思念妻子楊開慧所作,詞中寫道:
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總難明,寂寞披衣起坐數寒星。
曉來百念都灰盡,剩有離人影。一鉤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
上片頭兩句是化虛為實、化抽象為具體的手法,李煜《虞美人》之“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即用此法,將虛無縹緲的愁怨比作連綿不絕的一江春水,寫出了自己無休無止的憂思。歐陽修亦在《踏莎行》中寫有:“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將滿懷的離愁比作迢迢不斷的春水。而毛澤東的“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一句,一方面也化虛為實,寫出了離愁如江海般的深廣,另一方面又意味著愁情起伏跌宕,心情忐忑不安,猶如江海中波濤翻滾一般,達到了一石二鳥的藝術效果,十分細膩。“夜長天色總難明,寂寞披衣起坐數寒星”兩句以外寫內,“天色總難明”暗示作者度日如年、難以入睡的感受,而“數寒星”的行為更暗示出作者心中的孤獨寂寞。白居易《長恨歌》以“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來形容李隆基思念楊玉環(huán)時的情貌,毛澤東這兩句詞,在意境手法上竟分別與之暗合。
下片首句“曉來百念都灰盡”暗示作者一夜無眠,以“盡灰”形容“百念”,再次用到了化虛為實的手法,將作者從希望到失望的過程形象化、具體化了?!笆S须x人影”中的“離人”,當指妻子楊開慧。梁元帝蕭繹《春別應令詩四首(其四)》有“若使月光無近遠,應照離人今夜啼”,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有“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作者以“離人”婉曲地指代妻子,在表達愛意的同時,又賦予了妻子無限離情。從中進一步體現出夫妻二人心心相印,即使不在她身邊,也能知道對方正在思念自己。末兩句“一鉤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以景色作結,“星拱北,月流西”雖為對句中常見之語,但詞中寫到的“殘月”西流,不僅暗示著光陰荏苒,還意味著夫妻不得團圓,更加含蓄蘊藉。
結合這兩首作品不難發(fā)現,毛澤東雖長于豪放詞,但通體婉約之作亦可寫得柔情無限、曲折婉轉。詞人對各種語典可明用、可暗用,對人物神情狀態(tài)的描畫細致入微,在表達意蘊上含而不露。這些都是張綖《詩余圖譜》所說的“辭情醞藉”的婉約特征。
毛澤東的另一些作品,將婉約特征與豪放特征結合在一起,以達到對立統(tǒng)一的藝術效果。先看這首《蝶戀花·答李淑一》:
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澤柳輕飏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這首詞原名“游仙”——游仙詩本是中國詩歌史上的一個大類,自屈原之《遠游》始,后世無數詩人涉足于此間,尤以魏晉時的郭璞和晚唐時期的曹唐為代表。而毛澤東的這首作品則與傳統(tǒng)游仙詩不同,他曾致信李淑一:“這種游仙,作者自己不在內,別于古之游仙詩,但詞里有之,如詠七夕之類”。作者所說的“詠七夕”一類的詞,以秦觀《鵲橋仙》最負盛名。秦少游的詞是婉約派的正宗,這首鵲橋仙正是憑借想象,構建了牛郎織女一年一度聚會的場景。內容柔情無限,形式婉轉含蓄。而毛澤東的這首《蝶戀花》與少游之作有一定相似之處。
上片開頭,作者先想象“楊柳輕飏直上重霄九”,這個場景先描畫出二位烈士的英靈升天而去,“輕飏”寫其輕靈,“直上”寫其迅疾,“重霄九”借天有九重的神話傳說寫天宮之高。從內容上說,不管是扶搖直上的英魂,還是九重的天宮,在現實中都是看不到的。作者借助瑰麗的想象世界,在詞中塑造了這樣的情景,尤為浪漫生動,直可與秦觀之“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相提并論。后兩句“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再想象于月宮之中遇見吳剛的場景?!皢栍崱庇袉柡煤驮儐柕碾p重含義,“吳剛伐桂”之典,出于唐代段世成《酉陽雜俎》,作者如身臨其境般地描摹出當時情境:烈士向吳剛問好,并詢問月宮中有何奇物,吳剛感于烈士之偉大,手捧桂花酒以贈。在這段想象中,“問訊”一句乃正面描寫,體現烈士的美好品德和革命浪漫主義情懷,“吳剛”一句乃側面描寫,以月宮中吳剛的恭敬反襯出烈士的偉大。
下片引入《淮南子》中嫦娥的典故,嫦娥為月宮中的寂寞仙女,此時也要為烈士的英靈在萬里長空中翩翩起舞,再次于浪漫之中襯托烈士的崇高。忽然月宮中得報,作亂人間的“惡虎”已被革命者制服,無論是嫦娥,還是兩位烈士的英魂,都流下了激動的眼淚,而這淚珠轉瞬間即化成了人間的傾盆大雨。
在這首作品當中,作者采取了想象、用典、襯托、摹狀等婉約詞常用的藝術手法,也采取了“重霄九”“萬里長空”“忠魂”“伏虎”“傾盆雨”等豪放詞常見的內容。故相較于秦觀、柳永等婉約派詞人的作品,它少了兒女私情,多了英雄氣概;而相較于蘇軾、辛棄疾等豪放派詞人的作品,它少了狂放不羈,多了鐵血柔情——豪放和婉約二格在這首作品里達到了很好的對立統(tǒng)一。
另如《菩薩蠻·大柏地》一詞也是如此,詞中寫道:
赤橙黃綠青藍紫,誰持彩練當空舞?雨后復斜陽,關山陣陣蒼。
當年鏖戰(zhàn)急,彈洞前村壁。裝點此關山,今朝更好看。
上片開頭就采取了一個新奇的比喻,以“彩練”比喻彩虹。以彩練作比,不僅比出了彩虹多彩的顏色,彩練柔軟易曲的特點,還比出了彩虹彎彎的形狀,文字十分精微。另外,此二句于比喻之外,還用到了設問的修辭方法,從內容上說,“誰持彩練當空舞?”這一問,引發(fā)了讀者的想象,仿佛看見天上的仙女正在翩翩起舞一般,增加了作品的浪漫情調;從形式上說,從前句的陳述句轉到這句的疑問句,語氣節(jié)奏也相應地產生了變化,造成了曲折跌宕的形式美。應該說,前兩句多用修辭,表意婉曲,是婉約詞的常規(guī)起法。后兩句寫雨后夕陽和關山色彩,在雨后夕陽和天上云彩的共同作用下,山上的蒼綠色一陣明一陣暗——這兩句口語化的特點明顯加重,婉約之風漸消,豪放之氣漸長。
下片“當年鏖戰(zhàn)急,彈洞前村壁”之緊張激烈的場景描寫,則將全詩的節(jié)奏變得急促,使全詞由婉約徹底轉換成“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辛棄疾《破陣子》)式的豪放。末尾的“裝點此關山,今朝更好看”兩句從過去回到現在,從虛境轉回實境,瞬間抑制住了不斷加快的節(jié)奏,使之回歸平靜。
這首作品的風格從開頭的婉約轉到中部的豪放,再轉回末尾的婉約,形成了氣韻上的起伏變化之美。從風格方面考慮,并不好確切地說它是豪放詞或是婉約詞,但可以肯定的是,豪放特征和婉約特征的交融變化,為這首作品增加了許多魅力。
還有一些作品以豪放為主,但其中滲入了稍許婉約特征,尤為動人。如極負盛名的《沁園春·雪》,詞中在列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長城內外”“大河上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等宏大意象之后,筆鋒一轉:“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边@里同時用到了比喻和擬人的修辭格,一方面,“紅裝”比喻紅日照耀,光芒萬丈,“素裹”比喻白雪覆蓋大地;另一方面,作者又以“紅裝素裹,分外妖嬈”之景將北國風光比擬成一個美麗的女性來進行描摹。這樣就把上面江山雄偉的一面和此處江山秀麗的一面結合在了一起,更豐富地體現出了祖國山河的美好形象。
又如《水調歌頭·游泳》,作品充滿豪情采用了一系列宏大的意象:“萬里長江”“楚天”“風吹浪打”“宏圖”“天塹”等,同時又在最末處引入了宋玉《高唐賦》中“巫山云雨”“神女”的典故,在豪邁中加入了具有浪漫主義色彩的瑰麗想象,將現實中的社會建設和傳說中的美麗女神有機結合在了一起。而《卜算子·詠梅》亦然,這首詞前作者自注道:“讀陸游詠梅詞,反其意而用之?!狈盼痰脑~是典型的婉約詞,詞中寫道: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風格凄婉,意味深雋,是典型婉約之作。而毛澤東的《卜算子·詠梅》則一改前人聲氣,以豪邁的氣概歌頌了革命者的崇高品質,詞中寫道: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上片中強調了風雨、飛雪、懸崖、百丈冰的惡劣環(huán)境,即為之后的寒梅傲雪、報春鋪墊。全詞以梅花比喻革命者,突出其頑強而謙遜的品格。值得注意的是,此詞在最后以“她”字作結,暗暗賦予了梅花女性形象,詞作中的“俏”“笑”等字又十分婉麗。故整首作品讀起來雖有昂揚之意,卻不見聲嘶力竭的吶喊,多了清新脫俗的靈氣。
若對“豪放”“婉約”這組概念的藝術本質進一步探討,則可將其泛化到“剛”與“柔”這組對立概念上。清人姚鼐《復魯·非書》云:“鼐聞天地之道,陰陽剛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陰陽剛柔之發(fā)也。惟圣人之言,統(tǒng)二氣之會而弗偏?!蔽闹袕娬{了剛柔相濟對于詩文的重要意義。
事實上,古往今來的詩詞大家之作大多兼?zhèn)鋭側岫w。如杜甫即可下筆為繞指柔:“‘江上誰家桃樹枝(《風雨看舟前落花》)、‘今朝臘日春意動(《十二月一日》)……作逸宕綺仄之詞,遂使飯顆山頭客,化為西子湖畔人”;自然也不乏剛健者:“雄闊高渾、實大聲弘,如‘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登高》)、‘海內風塵諸弟隔,天涯涕淚一身遙(《野望》)……”太白之詩亦然,《將進酒》《俠客行》等作固然剛健,《玉階怨》《長相思》等又何嘗不柔腸百轉?本文討論的毛詞婉約特征,實質上即為毛詞“柔”的一面。至于是通篇以婉約為主,還是婉約豪放互相依存,只不過是“柔”與“剛”之間的比率差異罷了,但這“柔”的“婉約特征”帶來的藝術效果卻值得人們認真思考。
[1]毛澤東選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7-29
[2]錢鐘書.談藝錄[M].北京:三聯書店,2001:455-456
【作者簡介】高 珊(1980— ),女,廣西桂林人,碩士,桂林師范高等專科學校中文系講師。
(責編 黎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