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花詩（組詩）

張映姝

黃蟬花

在這個初冬的清晨

我依然沿著植物的脈絡

走進世界的內(nèi)部

這個南國的城市樓群更高

我看不到據(jù)說近在咫尺的

藍色大海，耳邊穿梭的是

各種車輛的鳴叫

所有的人腳步如風

一個城市，只有我一個閑人

一個人對著文心五路邊的

一棵黃蟬發(fā)呆。一個聲音

輕輕地說：開吧，開吧

盡管寒風已經(jīng)來臨

這里，還有閑花兩朵

兩只金色的小喇叭，在綠葉中

回應。五裂的花冠

是世界的破損之處和缺口

我的肉眼找不到她的花蕊

哎，人間也有那么多無心之人

我知道花蕊藏在那里

——花的內(nèi)部

親愛的姐姐，你走到哪兒

你的心都在我的心里

金苞花

一個空蕩蕩的人

一個空蕩蕩的晨

一座空蕩蕩的城

我空蕩蕩的身體

裝不下一根針

我空蕩蕩的心

垂掛虛空的重量

晨光浩蕩

人間浩蕩

它們都不是我的

我有尖銳的觸角

就讓我空著

像看不見的風

停留在空蕩蕩的空中

停留在樹葉的顫動中

停留在那枝金黃的穗狀花序

輕一點兒呀

那兩片白色的花瓣

不要驚動她們呀

讓她們以如此的姿態(tài)

相依為命，給這個浩蕩的世界

填補一點微不足道的空

水竹芋

我在世界的外部走著

這個清晨，是向內(nèi)的——

一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

被晨光鍍成雕塑

他們看著走動的我

枯瘦的手依然握在一起

戴口罩的環(huán)衛(wèi)工人

認真地掃著街道

世界的分量

比不上一片紙屑或落葉

穿紅衣的女子行色匆匆

手指靈活，劃著手機屏

那個虛擬的世界

吸納、吞噬著她

我只是一個經(jīng)過者

這，不光是我的悲哀

更可能是幸運

那片水竹芋見證了

這個清晨的世界

它頂著幾包將熟的種子

想著此刻的事情

馬纓丹

此刻，馬纓丹是

一個看不到朝陽的晨

一片聽不到濤聲的海

一座行色匆匆的城

此刻，馬纓丹把自身

裹在球形的圓滿里

得失，愛恨，冷暖

還有，藥與毒

此刻，我把變形的身體

縮回，用力地

團了又團，裹了又裹

努力躲進

這株馬纓丹的穹廬里

鳳凰樹

你的名字，有信仰的熱度

我熟悉它，如姐姐的肩背

這，真的是假象

如凰展翅的羽葉

如鳳翹首的花朵

我此前真的沒有見過

我不渴望，也不后悔

這個物質(zhì)世界，我越來越感覺

無能為力。我時刻警惕

與它保持恰當?shù)木嚯x

為了封存我們之間

呼吸的一致性

如果那片低垂的羽葉

是一扇現(xiàn)實之門

那么，曾經(jīng)的錯誤

自有天意

如果真的有天意

高棲枝頭的兩朵鳳花呀

不要失色，不要凋零

唯一的我們

唯一的疼痛

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