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佳奇
經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英國,國家實力遭到削弱。與此同時美國的國家力量卻日益崛起,不僅使英國感到來自美洲的壓力,在遠東地區(qū)也讓英國感到危機重重。但這一時期的美國并沒有覬覦英國的“霸主地位”,英國也并未有意對美國“權力轉讓”。美國共和黨政府處于孤立主義思想與理想主義的雙重糾葛之中,躊躇于美國國家的身份定位與未來走向,想要擺脫孤立思想的桎梏領導世界,卻最終失敗。
20世紀20年代的美英關系處在一種充滿退讓與妥協、堅持與前進的相互糾葛的關系之中。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的英國國家實力遭到削弱,無論是在經濟實力還是海軍軍備方面都呈現出衰落之勢。但與此同時的美國卻借助戰(zhàn)爭的力量國力大增,一躍成為世界經濟強國,甚至在經濟、海軍軍備等多方面超越英國。就筆者現看到的資料,國內學術界對于這時期的英美關系的研究主要存在以下兩種觀點:一種將兩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的英美關系放在長時期的英美爭霸關系中來看待,認為這段時期英國的頹勢與美國的崛起形成反差,二者處于相互爭霸的關系當中;第二種將這時期的英美關系看作是英國與美國之間的權力轉讓過渡階段,英國“和平主動的”將權力轉讓給曾經的殖民地——美國。本文以1927年海軍裁軍會議為例,試圖從海洋和裁軍方面說明這段時期的英美關系并非爭霸或“轉讓”,英國并未有意進行“權力轉讓”,事實上英國仍相信自己是世界霸主并堅持自己的“霸主行動”,而美國并沒有覬覦英國的霸主地位,反而是在尋找和重新定位自身的國家身份角色。但會議最后的失敗說明美國低估了英國的國家實力,也未能擺脫國內孤立主義思想的桎梏。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美國于1922年積極倡導召開了華盛頓會議,并在會議結束后由英國、美國、法國、日本、意大利五個國家共同簽署了《華盛頓條約》解決了戰(zhàn)后海軍軍備問題中的主力艦問題。華盛頓會議后,一度激烈的海軍軍備競爭開始呈現出總體平靜、局部領域趨于激烈的特點??傮w平靜是由于條約的簽訂使各國結束了建造戰(zhàn)列艦和航母的競爭,局部領域趨于激烈發(fā)展是因為華盛頓會議規(guī)定各主要海軍強國10年內停止建造新的主力艦,這一結果使得華盛頓海軍軍備競賽的重點轉向了巡洋艦、驅逐艦和潛艇等非主力艦只,尤其是在萬噸和8英寸炮徑的巡洋艦和潛艇方面的競爭尤為激烈。到1927年,簽訂《華盛頓條約》的五個國家都存在大規(guī)模建造非主力艦的計劃,條約建立起的纖弱均勢體系已搖搖欲墜。華盛頓會議的成功給予美國巨大的信心,美國相信各國都有繼續(xù)華盛頓會議的“裁軍共識”,解決未解決的非主力艦問題??铝⒅タ偨y在1927年2月10日給國會的咨文中說道:“在華盛頓會議上,我們發(fā)現其他國家與我們一同有著裁減海軍軍備的意愿,但不幸的是我們并未在當時的會議上達成一個關于所有類型的船只的協議。華盛頓會議解決了限制主力艦的問題,但每個國家仍在自由的建造大量巡洋艦、驅逐艦和潛艇?!F在是與各主要海軍大國商討進一步限制海軍軍備問題的時候了。”
在此背景在,美國向五國分別發(fā)出會議邀請,但遭到了法國和意大利的拒絕。英國回復:“由于英國相較于其他國家的特殊的(地理)條件和需求,美國的邀請是值得考慮的。”日本也表示愿意同美國一起就進一步限制軍備的問題展開商討。如是,1927年6月20日,由美國、英國和日本參加的以非主力艦問題為中心的海軍裁軍會議召開。但會議并非由美國想象中的那樣順利,美國代表團提出把華盛頓的5:5:3的比例擴大到巡洋艦、驅逐艦和潛水艇的建議,并在此基礎上提出限制數字。英國政府希望通過全面縮減艦只規(guī)模以節(jié)約開支,但要求在小型巡洋艦方面不受限制,或無論如何給以一個高額度的限制。日本代表團對于美英提出的方案各有贊同之處。美英代表團爭論的焦點集中在每個國家在各類巡洋艦方面可以擁有多少數目。雙方都同意無論條約將總噸位限制在多少,輕型巡洋艦的數量應該多于重型巡洋艦。但是為了滿足帝國防御的需求,又在全球擁有多處基地,英國想要的輕型巡洋艦數量超出美國的意愿。在總噸位的限制范圍內,美國想要數量更少但噸位更重的軍艦,尤其是30艘左右裝備8英寸火炮的重型巡洋艦——大概每3艘主力艦配備5艘重型巡洋艦。這些巡洋艦將有卓越的耐力、適應性和活力,適用于攻勢制海和滿足遠距離太平洋戰(zhàn)爭的需求。但是英國——擔心在地區(qū)戰(zhàn)爭中失利——不肯同意如此大的數量。會議一度陷入僵局,柯立芝總統在后來承認自己對于此次會議能否成功估計錯誤,沒有預估到華盛頓會議和這次會議的國際形勢已發(fā)生改變。
英國堅持認為各國應當公開的確定自己在每一類型輔助艦上的計劃,并且認為這樣的提議是所有提議中最好的。英國的主要代表之一布里奇曼(Rt. Hon. W.C. Bridgeman)說:“我們的提議將更好的促進經濟恢復和發(fā)展,以及為每個國家最大限度的節(jié)省資金。”他說: “有充足的證據可以表明我們并不擔心美國的行動可能帶來的潛在危險,事實上我們對于美國在驅逐艦和潛艇方面的優(yōu)勢或者他們所表現出的想要在那些船只上(與英國)保持平等數量的意愿并不憂慮?!睂嶋H上英國在這時期之所以不擔心美國的原因并非單純由于英國的“無力抗衡”,而是英國本身擁有大量的輕型巡洋艦,巡洋艦對于英國來說極為重要,他們依靠巡洋艦支撐其海權地位。英國的巡洋艦從他們在全球的基地網絡——分布在重要海峽和重要海上航路沿線——發(fā)起行動。英國態(tài)度強硬,既不屑與美國爭奪所謂的“平等”也不向美國退讓。丘吉爾(Winston Churchill)表示:“不能讓我們自己陷入美國在巡洋艦和其他輔助艦問題上的“平等計劃”當中。海軍是英國的生命,但對于美國來說只是為了增加其威望。這樣的兩個國家,是沒有平等可言的。對于前者來說的平等,對于后者就是強權。”英國海軍部認為必須拒絕任何條約對輕型巡洋艦的限制,否則英國將有可能永遠處于“海軍劣勢地位”。
英國的強硬態(tài)度美國始料未及,休·吉布森(Hugh Gibson)說:“我們無法理解,英國為何在和平時期以及我們正在追求減少海軍負擔的時刻,考慮這樣一個絕對甚至是他們所謂的至關重要的海軍擴張計劃?!鼻颐绹膊煌庥f的“最好的計劃”,美國認為在總噸位數上給出一個大的限制,就意味著大的節(jié)省。經濟壓力只能通過削減總噸位數來緩解。美國認為英國的堅持是不可理喻的,美國并非沒有實力超越英國,只是為了“和平”而愿意做出犧牲。
美國認為裁軍是實現和平地有效途徑,美國社會存在的普遍看法是“英國應該做出與美國在1922年為了促進協約達成所做出的犧牲那樣,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協與讓步,而英國能否坦率的接受美國的提議是兩國能否達成協議的基礎?!笨铝⒅タ偨y表明支持海軍部的意見:“我們已經做出了一份完美的明晰和坦誠地軍備限制計劃,我認為我們不應該背離它?!睍h在雙方的僵持中最終失敗。
會議結束后,三國代表均表明了對于未來達成一項協議以及三國仍擁有良好交往關系的愿景,美英雙方在這次會議中的僵持表達出各自不同的利益訴求。美國在這一時期積極倡導倡導裁軍,相信裁軍會有助于世界的安全與穩(wěn)定,這也是1927年裁軍會議中美國一直在強調的。美國在會議召開前即表示,“美國作為華盛頓會議的發(fā)起者和主要的海軍國家之一,在限制軍備的問題上存在直接的利害關系,已準備好并且愿意就進一步的限制海軍軍備達成一份協議,我們覺得自己有權表明這個計劃的意愿,并且用這個意愿領導其他國家達成這份協議?!钡趯嶋H的裁軍問題上,美歐之間存在巨大的思想差異。美國學者哈羅德·約瑟夫森(Harold Josephson)說,“美國有利的地理位置和歷史經驗使美國人把戰(zhàn)爭視為和諧的國際關系中短暫的插曲。他們似乎相信只要各國消除或大幅度地減少槍炮和軍艦,和平就會到來。而歐洲人經常生活在戰(zhàn)爭的威脅之中,非常清楚地認識到和平依賴于國家安全之上而不是建立在軍備的算術比率之上的”。
這時期的美國已意識到歐洲安全或者說美洲之外的世界與美國的巨大關聯,認識到歐洲的穩(wěn)定與美國的安全與經濟發(fā)展密切相關。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美國領導人尋求的是國內外雙向一致性發(fā)展,而不僅是單純的解決國內問題,與之前許久的“不參與歐洲政治問題”的孤立態(tài)度相比,這時候的美國已開始尋求改變,意欲擺脫孤立主義思想的桎梏,甚至想通過積極倡導裁軍會議擔負起主導世界的使命,領導世界走向和平。但1927年海軍裁軍會議的失敗,也表明這時期的美國對于自己的世界話語權預估過高,而英法等大國經過一戰(zhàn)后雖實力有所削弱,卻并非衰敗。英國仍堅持自己的“霸主地位”制衡美國,而美國在會議中變現出的自信、猶豫、妥協、直至憤惱,都再一次說明美國在這一時期并未覬覦英國的“霸主地位”,反而是受到威爾遜理想主義的影響,卻也并未成功擺脫孤立思想的牽制。
基金項目: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美國與世界海洋自由歷史進程研究”(15BSS019)的階段性成果,同時得到遼寧省教育廳科學研究一般項目“美國與世界海洋自由歷史進程研究”(W2015019)的資助。
(作者單位:渤海大學政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