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專家解讀：“殺人償命”過時了嗎

從去年至今，人們對于一些兇殺案中兇手能否判處死刑的爭論一直沒有停止。而現實的情況是，“殺人者死”這個從劉邦時代流傳至今的社會規(guī)則，正在被現代法治的“少殺慎殺”所逐漸改變，究竟為什么如此？

從去年至今，川師大殺人案、江歌被害案乃至近期的河北大學生遭情敵殺害案，人們對于這些兇手能否判處死刑的爭論一直沒有停止。

然而現實情況是，“殺人者死”這個從劉邦時代流傳至今的社會規(guī)則，正在被現代法治的“少殺慎殺”逐漸改變，究竟為什么如此？為什么要提倡“少殺慎殺”？是否會縱容犯罪？

“殺人者死”規(guī)則隨人類進步被改變

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暨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教授左堅衛(wèi)稱，首先應該回顧一下死刑它為什么存在？為什么存在這么長的時期它仍然被大家廣泛支持？因為它有一定的合理性。

左堅衛(wèi)指出，這種合理性，其實主要表現在兩個能夠發(fā)揮的作用：一個是能夠通過死刑來伸張正義，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能夠預防犯罪。

從一般預防來說，死刑使人歸于無，沒有什么能比死亡更讓人感到恐懼了。

死刑制度對于社會上那些存有犯罪思想尚未實施的人來說，因懼怕犯罪成本太高，他們自然而然就斷了犯罪的念頭。適用死刑制度防患于未然，可以對那些有犯罪傾向的人加以警示，防止他們重蹈覆轍。

但是隨著人類的進步，人類的寬容心，以及對于犯罪本身認識的深入，認為犯罪可能不僅僅是犯罪者個人的責任，可能社會、家庭，我們國家的教育等等，各方面都有一定責任在里邊。

那么在這種情況下，“殺人者死”這種觀念可能就不一定是合理的。

現在有一種觀念認為說，如果我們廢除死刑，或者我們少殺慎殺減少死刑的適用，那么實際上對壞人是一種放縱？

對此，左堅衛(wèi)教授認為，其實我們在廢除盜竊犯罪的死刑的時候，進行過實證研究，盜竊犯罪的死刑廢除以后，盜竊犯罪并沒有因此大幅度增加。對于有些犯罪來說，它可能起不到真正明顯的預防作用。

“少殺慎殺”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冤假錯案

去年發(fā)生的江歌案，包括河北大學生被殺案，這幾個案子都是家屬強烈要求判處犯罪分子死刑，后來江歌案在日本并沒有判死刑，大學生這個案子還沒有判。

左堅衛(wèi)教授稱：“死者家屬呼吁死刑這種訴求應當說，我作為一個中國人完全可以理解，這個是很正常的?！?/p>

但是，死刑所導致的冤假錯案是無法挽回的。也就是說，死刑具有不可恢復性。比如聶樹斌案、呼格吉勒圖案、趙作海案等等，最后都證明是冤假錯案，令人痛心的是他們在沉冤昭雪前就被執(zhí)行了死刑。

左堅衛(wèi)教授表示，如果我國廢除死刑制度，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之前案件中遺留下的問題可能都會得到解決，新的辦案人員對有疑點的案件重新啟動調查，可以讓冤假錯案有挽回的余地，就給了每一個潛在的冤屈的人繼續(xù)申訴抗辯的機會。

同時，冤假錯案的頻頻出現，如何再讓人民群眾相信司法的公平公正？這無疑是在透支著司法的公信力。

此外，死刑對人的心理沖擊是極強的，但也不能證明死刑保留論者所主張的死刑威懾作用的合理性。

社會矛盾不解決，判決和民眾期待就有落差

其實，現實中其實還有另外一種情況，這個人按法律上說沒有從輕減輕的情節(jié)，他可能就是殺人了，但是民眾因為一些原因同情他。

比如說曾經發(fā)生的夏俊峰殺死城管的這個案子，還有一個拆遷戶賈敬龍殺害村干部的案子，最后他們都被判了死刑，但是民眾會認為說應該刀下留人。

左堅衛(wèi)教授解釋道：“其實在這兩起案件里面，我內心也是傾向不要判這兩人死刑?！?/p>

那么，這是一個什么問題呢？這實際上是一個社會觀念沖突的問題，這種社會觀念（沖突問題）或者說這里存在一些社會群體沖突的問題。

比如說民眾可能對城管會有一些成見，在這樣一個背景之下，他們對這個案件的態(tài)度可能就會不同，他們就希望刀下留人，那為什么會出現民眾的訴求和法院判決結果存在落差？

存在這么大的差距實際上可能原因就更加深層次了，它涉及到社會矛盾的一些問題，如果你不能把這個矛盾化解好、處理好，這個矛盾將繼續(xù)存在，這些群體之間的這種對立還存在，那么這種對于死刑適用的不滿情緒，也繼續(xù)會存在。

（《法治與社會》2017年32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