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日本永代藏》是井原西鶴“町人物”的代表作,也是日本第一部經(jīng)濟小說,在這部作品中真實再現(xiàn)了町人的生活、性情、經(jīng)營理念。本文將就卷二(二)中的主人公喜平次這一町人像進行分析和解讀,以期從這一人物塑造中管窺井原西鶴的創(chuàng)作意圖。
關鍵詞:町人;喜平次;創(chuàng)作意圖
1.井原西鶴(1642-1693)出身于富裕的町人之家,深受元祿文化的影響,于1682年創(chuàng)作出了浮世草子的第一部作品《好色一代男》,在當時的文學界刮起了一股“好色物”的風潮。好色物之后,以町人階級的迅速發(fā)展為背景,在1688年創(chuàng)作了以町人階級為主人公的作品,即《日本永代藏》,被稱作日本最初的經(jīng)濟小說?!度毡居来亍饭擦?,每卷分為五章,共三十章。井原西鶴通過在每一章中塑造的形形色色的町人形象,明確承認了“世上不拘什么愿望,其中仗憑金銀的威光而不能如愿以償?shù)?,普天之下只有生老病死幾件事,除此而外,再無其他”、“這個,是除了雙親之外的父母”所說的金錢的重要性。
卷二之二《無妄之災冬雷落》中塑造了喜平次這一町人形象。喜平次是大津街上一個走街串巷挑擔賣醬油的商人,每天走街串巷自然見聞頗多,看慣了富貴喜憂,感嘆所遇人家“總沒個愜情愜意的時候”。這個喜平次的老婆甚是能干,孩子也出落的干干凈凈,也從不欠人債,比起本章中出現(xiàn)的靠擺棋牌攤勉強糊口的“繪馬郎中”、靠母親每月的養(yǎng)老家私八十錢度日的坂本屋仁兵衛(wèi)員外和松本鎮(zhèn)上叫女兒扮乞丐模樣過日子的寡婦,喜平次一家衣食無憂算是“富?!绷耍谑窍财酱巍耙簿妥缘闷錁?,一天天地過著”。哪知冬天天道不正,十二月二十九日天還沒亮,打起冬雷來,一個霹靂把他家唯一無二的鍋灶打了個粉碎,卻因為年底手頭不足,跑遍了二十四五家鋪子去賒買,惹來一肚子閑氣。圍繞喜平次這一人物形象,接下來主要探索兩個問題:第一,喜平次這一形象是否是一個成功的町人形象;第二,西鶴設置這樣一個町人形象的意圖是什么。
2. 毫無疑問,《日本永代藏》以訓誡的口吻講述了町人階級的致富之路。德川幕府建立后,在等級分明的德川體制中,町人階級處于卑微的最底層,是一種仆從者,服務者的角色,但經(jīng)過德川幕府近百年的政治穩(wěn)定和經(jīng)濟發(fā)展之后,町人掙得巨萬財富,并在相當程度上主導了近世日本商貿(mào)體系和經(jīng)濟生活。探究喜平次是否屬于成功的町人,首先必須要明確在《日本永代藏》中西鶴所推崇的成功的町人的標準。
在卷一之一《初午轉來好運氣》中西鶴明確提出了金錢對世人的重要性?!耙簧奈ㄒ淮笫拢驮跔I生度日;士農(nóng)工商自不待言,甚至出家的和尚、廟祝神官,也無不須聽從節(jié)儉大明神的點化,積攢金銀。這乃是生身父母之外的衣食父母?!庇纱丝梢?,西鶴認為世人不分職業(yè),積攢金銀才是渡世之王道,而對町人階級而言,人生在世最重要的無外乎積攢金銀。此外,西鶴還根據(jù)買賣的規(guī)模和金錢的數(shù)量對町人進行了詳細的分類。“凡是不靠祖上遺產(chǎn),仗憑一己的聰明才智掙起來的家財,夠上五百貫銀子的叫財主,夠到一千貫以上的叫作富翁?!笨梢哉f,財主與富翁的身份對町人來說是最理想的身份了。卷二之二中的喜平次在前文中已經(jīng)簡要介紹過,他是一個挑擔賣醬油的商人,而且“可是這多少年頭,結下賬來,收支相抵,所余不過七錢五分或八錢,七錢六分或八錢八九分,從未有過存銀十錢過新年的時候?!庇纱丝梢姡瑹o論是從買賣規(guī)模還是從金錢數(shù)量上來看,喜平次遠遠達不到西鶴所推崇的成功町人的標準。
此外,西鶴在卷四之一《薦神饌祈禳應驗》中對町人的家業(yè)進行了詳細說明?!叭嗽谑龤q以前不懂事,直到二十四五聽父母之教,以后自立謀生,四十五歲以前打定一生的基業(yè),便可享樂余年”。按照西鶴的主張,人在四十五歲之前要要努力賺錢打下一生的基業(yè),此后才能安享生活。與西鶴的主張相反,喜平次滿足于眼前衣食無憂的生活,絲毫不考慮以后老去該如何度日,可以說是缺乏賺錢的積極性。換言之,在西鶴的眼中喜平次并不是一個理想的町人形象了。
西鶴在本章中進而寫道:“總之,三口以下不足稱家計,五口以上,才謂之渡世。一個下人都不用,算不得當家。無人叫聲東家,朝晚兩餐也沒個托盤,手手相遞,老婆盛飯,雖說也飽得肚皮,畢竟委屈了嘴巴,也不足掛齒?!笨梢哉f這是從現(xiàn)實生活中進一步表明了作為成功的商人的最基本條件。而從喜平次一方來看,“哪知道,冬天天道不正,十二月二十九日天沒亮,嘩啦啦打起冬雷來,一個霹靂把他家唯一無二的鍋灶打了個粉碎。叫苦也無濟于事,鍋灶是一刻也不能缺少的,只好再買一套。無如年底下手頭不足,僅僅九錢銀子的東西,跑遍了二十四五家店鋪去賒買,惹來一肚子閑氣”,可以看出喜平次連九錢銀子的鍋灶都買不起,“財主”、“富翁”自不必說,就連達到“家計”、“渡世”的標準也還有很大的差距。
通過以上的考察可以看出,卷二之二中的喜平次雖然衣食無憂、家庭和樂,但從買賣規(guī)模、金錢數(shù)量、缺乏積極性來看,喜平次與成功的町人之間還有很大的距離。再加上喜平次最后因為冬雷而走上欠債的道路來看,西鶴所刻畫的喜平次是一個落魄的町人形象而非成功的町人形象。
雖然當時町人階級在財富上可以藐視武士階級,以至有“大阪町人一怒,天下武士皆驚”的說法,然而“士農(nóng)工商”的身份制是不可觸碰的底線,于是町人的政治地位和經(jīng)濟地位之間形成了巨大反差。町人的一切是建立在金錢財富之上的,換言之,在當時社會中町人唯有財富可依靠,正如卷一之一的序章所言“仔細想來,世上不拘什么愿望,其中仗憑金銀的威光而不能如愿以償?shù)?,普天之下只有生老病死幾件事。除此而外,再無其他,所以說,可寶貴的再沒有勝得過金銀的了。凡人眼里見不到的神仙島上,神鬼身上的藏形笠帽,隱身蓑衣,也搪不得狂風暴雨,所以一些迂遠的愿望,無妨拋開,徑抄近道,各自勵精家業(yè)吧?!彼?,西鶴刻畫喜平次這樣一個初看生活美滿實則生活充滿危機最終走向落魄的町人形象的意圖已經(jīng)明確了:勸誡町人要積極致富才能在無常俗世中占有一席之地。
作者簡介:
李秀莉,現(xiàn)就讀于天津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2017級日語語言文學專業(yè),主要研究方向:日本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