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沈清平是一位安靜的貧寒學(xué)子,李慕之是一位活潑、善良的公子哥。兩人竟成了無話不說的同窗好友。一日沈清平應(yīng)邀到訪李家,李父見到沈清平后的失態(tài),讓沈清平和李慕之甚為不解。這時一位自稱名為“望風(fēng)”的姑娘道出了二十多年前李父與沈母程婉之間一段頗具時代特征的故事。故事凄美,在兩位晚輩的參與之下結(jié)果卻也了無遺憾。
李慕之很煩惱。
今日他本該到監(jiān)學(xué)上課的,可他編了個謊,稱偶感風(fēng)寒,向先生告了假,只因?qū)嵲诓恢撊绾蚊鎸ι蚯迤健?/p>
沈清平是李慕之的同窗,監(jiān)學(xué)中學(xué)子二十余人,他便是這所有人中的最優(yōu),平日里做學(xué)問一絲不茍,上課發(fā)言一板一眼,最是得先生喜愛。李慕之天性愛鬧,見沈清平性子沉靜不愛找人交談,便總有心找他說話,一來二去,二人便成了知心好友,少年人的友誼這般無聲又醉人,在酒杯相碰的清脆,在賦得新詞的一句“善”中越來越深厚。
言談中李慕之大約知道,沈清平家中境況不甚好,父親早逝,是他的母親程氏將他撫養(yǎng)成人,又悉心教導(dǎo),使沈清平成長為一縣才俊。因自小相依沈清平對他母親感情深厚,他讀書認真的態(tài)度,很大一部分是為了考取功名,讓他的母親晚年能安樂。李慕之至今不能忘記沈清平講述對未來的規(guī)劃時眼中的光芒,那樣明亮,讓倚仗家中富裕而荒于學(xué)業(yè)耽于飲酒賞花的李慕之自慚形穢,自此更加敬重沈清平。
近日李慕之見沈清平整日郁郁寡歡,上課時竟走神而受了責(zé)罵,心中疑惑,一問之下才知是沈清平的母親病了,請來各方郎中診治,卻總也不見好,反而有駕鶴之勢。李慕之不忍看他日漸消瘦,陷入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惶然,便在昨日邀沈清平與其它幾位同窗到家中賞玩。
李慕之不敢面對沈清平便是因為這場宴飲。
昨日一眾人在李府賞花品茶,興味盎然,沈清平緊繃的臉色也緩了緩,李慕之剛松了口氣,卻又緊張起來——用膳時他的父親也出來招待一干學(xué)子,本無可厚非,可李父的目光在沈清平進入席間后便沒有離開過他。李慕之初時只覺奇怪,又道可能是沈兄在平城才名滿布,父親也有所耳聞,才多看了幾眼??蓾u漸地其它學(xué)生也覺出不對勁,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沈清平澄明的目光也看向李父,帶著問詢的意味,李慕之忍不住用手肘搗了搗父親,李父這才回過神來,招呼眾人用菜。席間李父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沈清平身上:“這位公子容貌清逸氣度不凡,想來便是沈公子吧?!鄙蚯迤轿⒁活M首:“正是在下?!崩罡赣謫柤吧蚯迤礁改讣沂拢蚯迤絽s只回答只字片語,不愿多談。李慕之正想提醒父親莫觸及沈兄痛處,便聽到李父略帶急切的問詢:“那你母親可好?”沈清平垂下了目光,“有勞伯父掛心。”一時間滿座寂寂。
用完飯后李慕之送客出家門,路上沈清平似有些難過:“慕之,你父親似乎不甚喜歡我?!鄙蚯迤矫Φ涝鯐致犓f:“可他為何又要問我母親的事?”語畢,沈清平轉(zhuǎn)身歸去,(留李慕之一人在原地也是疑惑:父親這是怎么了?)留李慕之在他背后喊:“沈兄待我向父親問個清楚?!?/p>
李慕之不敢問父親失態(tài)的原因,又不知該如何回答沈清平,便只好告了假。正伏在案上苦惱著,頭頂響起一個清亮的嗓音:“我知道你父親為何見了沈清平便心神不寧?!?/p>
李慕之抬眼,便見一個白凈的女孩站在案前,一身白衣三重雪,長發(fā)烏黑似漆,全身只有黑白二色,卻不顯嚴肅,反而透著活潑。
“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李慕之先是疑惑“那你說說是為何?”
女孩仰頭,嗓音清亮如珠玉:“我是望風(fēng)啊,因為你父親和程宛本該在一起的,你也不該存在。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怎么可能?父親和母親那樣互敬互愛……”李慕之一怔,隨即回過神來:“別再胡說了,趁家丁沒發(fā)現(xiàn),你趕快走吧?!?/p>
李慕之伸手推了望風(fēng)一把,望風(fēng)跺了跺腳:“哼,你不信算了,我去找別人?!弊吡藥撞?,又回頭說:“我才不是怕家丁呢,這府第我比你還熟。”說完,女孩消失在門邊。留李慕之在背后疑惑:“這話什么意思?”
這日,李慕之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著,忽見遠處沈清平快步走來,剛想上前打招呼,李慕之卻看到沈清平臉上隱隱透著怒氣,身后跟著一個垂著臉的女孩,仍是白衣烏發(fā)——是望風(fēng)。
李慕之上前詢問沈清平發(fā)生了什么事,才知原來今日望風(fēng)到沈清平家拜訪,自言是程氏故人之女,特來探望。沈清平雖未聽說母親有什么故人,可還是讓望風(fēng)去看了臥病在床的母親,誰知望風(fēng)進房間不久,程氏便吐出了一口鮮血,無論沈清平怎樣問她,望風(fēng)什么都不言語,只是默默流眼淚,臉色更蒼白了。
“沈兄莫急,快先找位郎中給伯母看看吧,”說著,李慕之將望風(fēng)拉來身邊:“望風(fēng)我原也認識,沈兄莫為難她了?!?/p>
沈清平匆匆點頭,轉(zhuǎn)身向醫(yī)館跑去。而望風(fēng)與李慕之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李慕之看著他點漆般的黑眸,心里亂成一團。
那日望風(fēng)說要去找的人便是程氏?那么她說的便是真的了?從前竟從未聽父親母親提起過……母親!她知道這事嗎……世人都道父親與母親門當(dāng)戶對,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誰知父親竟還有一段隱秘的過往與沈兄的母親?
李慕之又開始煩惱了。
按理長之間的事他不該過問,可李慕之就是壓不下心中的好奇以及為母親的不平。兩三日后,終于忍不住決定向父親問個明白。
叩開書房的門,李父正在寫字,抬頭看了李慕之一眼:“慕之啊,有什么事嗎?”
李慕之抬頭向父親:“父親,我的同窗沈清平,他的母親原有痼疾,前幾日又吐血了?!?/p>
“是嗎?那你應(yīng)當(dāng)去看看她,”李父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又猛的抬頭“等等……沈清平的母親?她、她生病了???”
李慕之見父親的反應(yīng)如此不平靜,知道望風(fēng)所言大約屬實,心中五味雜陳,“父親要不要與我一同前往?沈兄的母親姓程,單名一個宛字,前些天有人跟她提了舊事,她便病得更重了?!?/p>
李父再不能保持悠閑的模樣,直喊人備馬。
“我也要去!”望風(fēng)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書房,李父驚訝下有些慌亂,厲聲問她是哪來的野丫頭,李慕之忙向父親解釋這便是與程氏談舊事的人,也是程氏故人之女。
“故人之女?”李父深深地看了望風(fēng)一眼?!澳潜阋粔K,我們快去吧。”一路上李父一直閉著眼臉色緊繃,李慕之也不敢出言打擾,馬車上一片寂靜。
終于到了城郊的沈家,還未叩門,便見沈清平打開房門送一位郎中模樣的人出來,并向他躬身道謝。
李慕之忙上前“沈兄,郎中來過了,伯母的病可好些了?”走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沈清平眼眶微紅,神色木然。他靜默了一會兒,才嘶啞道:“母親方才…方才歸西了。”
沈清平望向李慕之身后的李父,“母親有話讓我轉(zhuǎn)告李姓故人?!?/p>
“小宛她說了什么?”李父著急的大步邁到沈清平面前。
“母親說,她不怪你了,也讓我不要怪你,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也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以前的事,忘了吧?!?/p>
李慕之側(cè)頭,發(fā)現(xiàn)父親眼眶紅了,問沈清平:“你母親在哪?”沈清平領(lǐng)著李父來到內(nèi)間,程氏閉著眼在床上,神色安詳。
“這么多年。我一直擔(dān)心你過得不好,如今你這樣笑著走,我便放心了?!崩罡膏?。
“父親,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慕之終于忍不住出口詢問,李父長嘆一聲:“都是過去的事了,慕之,別再問了?!?/p>
一旁一直沉默的望風(fēng)突然開口:“你不愿意說,那我來說。”
“二十多年前,平城李家公子和民女程氏小宛相戀了”
“程宛天性爛漫,不喜珠玉釵飾,反而喜歡各種樸拙可愛的小物件,像山間的精靈沉浸于大自然?!?/p>
“李公子偏最愛程宛的與眾不同,傾一生溫柔與她。李公子曾為程宛制一竹箏,竹箏形如燕子,只有黑白二色,卻最是可愛,而李公子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不善手藝活,手指被竹篾劃破,鮮血沾到了竹篾上?!?/p>
“可李公子并不在意,在他看來,小宛開心便好。”
“可是風(fēng)箏還沒有送出去,李家人便強押著李公子上京迎娶了官家出身的女子,也便是李夫人?!?/p>
“李公子無力反抗,待他攜新婚妻子自京城歸來,卻再找不到小宛的蹤跡。他心知程宛是聽聞他娶妻的消息,心灰意冷,不愿再見他。也因心中有愧,便將這段往事隱藏起來,連同那風(fēng)箏也被收進庫房,一放就是二十多年。”
“可是啊,諷刺的是,李公子的兒子與程宛嫁人后所生的兒子,竟是同窗……”
沈清平和李慕之在一旁聽得怔忡原來是有這樣的淵源,難怪李父看到與程宛容貌相似的沈清平便心神不寧。都是被門第所苦之人,不得已分隔多年。
“我這些年,對你母親也算情深意重,”李父對李慕之說:“年少時的事莫再提了,能見她一見我已心滿意足。我這一生,總不能負兩個人”當(dāng)年的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終是被歲月濡濕,暈染成另一番模樣。
李慕之點頭,原諒了父親當(dāng)年懦弱的選擇。忽然看到望風(fēng)說完后臉上已沾滿淚水。不自覺地伸手為她拭去:“莫再哭了……你怎么會對當(dāng)年的事知道得這么清楚?”
“我記得當(dāng)年我做給小宛的那只風(fēng)箏,取名為望風(fēng)?!崩罡搁]上眼長嘆一聲,“聽聞事物若感染人的心血,便會化為人形,不想竟是真的。”
李慕之驚得說不出話來,望風(fēng)一臉的悲傷“你竟還記得。當(dāng)年的我承載了你對程宛的深切懷戀,想不到這樣的情感也會褪色啊……是,我是那只風(fēng)箏所化,要不要找個道士收了我?”望風(fēng)說著,淚水又涌了上來。“我生來就是為了連結(jié)你二人的情意,你們分開了,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李慕之強壓下心中的驚訝,伸手摸了摸望風(fēng)的頭:“這么多年你一直想讓父親和程氏破鏡重圓吧?”
“你不怕我?”望風(fēng)扭頭看李慕之。
“我不怕啊,人尚且分善惡,妖又如何?當(dāng)年父親以一人之力與全家族的人反抗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啊。你不該只為他們二人作情感的維系,你也應(yīng)該有自己的人生啊。不要再執(zhí)著了?!?/p>
望風(fēng)含著淚,卻微微點下了頭。
清冷的山風(fēng)吹來,長草翻滾,卷起青色的波浪。
長草青青中,佇立著一塊小小的石碑,李慕之和李父、望風(fēng)站在一旁,看沈清平跪在碑前,深深地磕下頭。
當(dāng)年多少悲傷終是釋然,只剩這一片碧草,一抔黃土和黃土之下安靜沉睡的靈魂。
沈清平沉默著,和李慕之一同緩緩走在山路上。
“沈兄將來有何打算?”
“母親雖去,我卻不可荒廢學(xué)業(yè),我要上京趕考,為國家立下功業(yè)。母親泉下有知,也會高興的吧?!?/p>
“我同沈兄一塊去!”
“你?你不是一向不在乎功名嗎?”
“我現(xiàn)在才知道,只有足夠強大,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保護自己所愛的人?!?/p>
李慕之望著后方白衣黑發(fā)的女孩,一改平日的不著調(diào)。
兩個少年騎著馬,將踏上人生的漫漫長途。長亭外一老一少兩相送之人凝眸遠視。李慕之回頭大喊:“等我回來!”笑聲自在灑脫。長亭邊,烏發(fā)白衣的身影一頓,那一句等我回來,又不知落進了誰的心里。
作者簡介:
王語曼,2001年3月出生,浙江省永康市第一中學(xué)學(xué)生,品學(xué)兼優(yōu)。頗有語言天賦和邏輯思維能力。自小喜歡讀各種書籍,對事物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經(jīng)常自編一些故事講給同學(xué)和家人聽,因此在同學(xué)中有“故事王”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