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典的一次機緣,讓這個遙遠的北歐小國成為我人生的容器。
重訪的確比初遇更吸引我,而瑞典的確是我最想再去的地方。這個念頭在心里出現(xiàn)了好久,最近變得強烈。
不是什么具體事物在召喚我,甚至也不是什么故人,盡管在那里認識了幾位老師、朋友,但關(guān)系也是很淡的,沒有那種跨越千山萬水的情誼?;蛘咴偬拱滓稽c,我對瑞典本質(zhì)上也缺乏了解。讀書時在那里交換的日子,更多的時間用來躲在學(xué)校和宿舍,查資料、寫論文,只和窗外大朵的白云做個伴。假期的時間就買最便宜的機票飛到歐洲其他國家,玩幾天再回來。于是我最熟悉的路,除了去幾家廉價超市買菜,就是坐下半夜的夜班公交去機場,以及搭大巴穿過黑夜和森林回到斯德哥爾摩市里。幾乎沒有花什么時間在瑞典境內(nèi)轉(zhuǎn)悠,沒有去看極光。還是那句懶得出門的人慣常用的借口,住得太近,總覺得還有時間。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出國,去那么遠的地方。也不是因為我多么想去,只是機會擺在眼前,如果不上前抓住它,顯得自己很沒出息,再有這樣的機會不知道要等多久。去就去吧,來都來了,其實我很相信中國人旅游時的這句諺語。
因為這段長期旅行,我丟掉了許多工作機會,對此我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人不能太貪婪,我不可能什么都想要。沒想到的是,幾個月后峰回路轉(zhuǎn),反而因為這段經(jīng)歷,我又得到了另外一份我真正喜歡甚至從未期待過的工作。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意識到某種循環(huán),命運在我身邊刮起一陣小小旋風(fēng)。
于是瑞典對我才具有了意義。毫無計劃地,這個遙遠的北歐小國成了我生活的現(xiàn)場,甚至是人生的容器。我花了很長時間,直到最近,才大概承認自己對人的興趣大于世界。但所謂“人”表面上其實很狹窄,肉體凡胎、七情六欲,很容易就說盡了,想要在這里面下功夫,展示出別樣的東西,或者更多的層次、彈性,都得自己去尋找載體,才有可能擴展、延伸它,讓“人”身上那些細微、深刻的事物顯影。在我看來——盡管這非常人類中心主義,這個無邊的世界有時不過就是人性的容器。
說回瑞典。想要再去斯德哥爾摩,其實是想回到某種孤獨中。日常生活的繁重與繁瑣變得越來越難以承受,在任何地方都得不到休息。不是因為旅行圣地不再誘人,而是這種借助物理位移來放松自己的模式,本質(zhì)上和那些把我們的工作和生活塞滿的勢力,是同一個邏輯。它自然不會真的幫到你。而在瑞典,現(xiàn)代化程度已經(jīng)很高,人的欲望和個人主義的追求得到最充分的釋放,人們的焦慮本質(zhì)上是另外一種焦慮,因此才會出現(xiàn)最高的幸福感和最高的自殺率這樣看似矛盾的連體嬰。人到底是什么?人需要什么?似乎都能在這里找到完全不同的答案。
瑞典是我去過最能接受孤獨的地方,那里的人似乎以孤獨為生。街上的人很少有眼神交流,鄰里之間的來往也有限,實在需要有交集的時候,人們都彬彬有禮,保持著遠大于必要的距離。我并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我想這種孤獨感是許多人的命運,世界的車輪碾壓、追趕、制造出越來越多這樣的人格。與此同時,這孤獨也許又蘊藏玄機,如果我們還希望有所改變的話。就像我看產(chǎn)白另一個北歐國家挪威的一部電視劇SKAM,現(xiàn)代以來生成的美好價值,在快被世界主流國家拋棄之時,突然被一群高中生實踐出來。
因此,想再去瑞典看看,其實是向未來取經(jīng)。在這個危機再起的世界上,對現(xiàn)代性的反抗,要么出現(xiàn)在自我毀滅的邊緣,要么就在現(xiàn)代性的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