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君之祿 鐘君之事

胡志文

著名作家席立出版的長篇小說《采薇歌》，說古鑒今，返正開新，是一部閃耀著古老人性道德光輝的傳奇故事，是一部活色生香，穿越時空且具有恒常價值的文學(xué)讀本。作者在浩瀚的歷史江河中打撈“珠貝”，鉤沉本土文化中具有經(jīng)典意義的“瑰寶”，以三十萬字的恢宏篇幅和架構(gòu)，演繹了三千多年以前發(fā)生在孤竹大地的一曲曠世悲歌。

故事說的是在商朝的商紂王時期，有一個叫孤竹的國家，國君名叫墨胎初，他有三個兒子：長子墨胎允（伯夷），次子黑胎憑（公望），三子墨胎智（叔齊）。不料一場大病之后，墨胎初薨逝。于是王后夏后懿便遵照墨胎初生前遺囑及“玄鳥測簽”的結(jié)果，讓墨胎智繼承王位，可是墨胎智恪守“長幼有序”的禮制，決意讓位于長兄墨胎允，可是墨胎允也不接受，認(rèn)為那樣有違父命和天命。僵持不下，結(jié)果兩個人先后出逃。孤竹國不可一日無君，夏后懿悲痛欲絕，后來只好說服次子墨胎憑繼位國王。

離開孤竹國之后，墨胎允和墨胎智意外相遇，兩人抱頭痛哭，后來他們共同舉薦墨胎憑當(dāng)國君并派隨從回家送信。 之后，兩人結(jié)伴投奔姬昌（周文王）領(lǐng)導(dǎo)下的西岐。可是還沒等他們趕到那里，姬昌已經(jīng)死了，而且剛好碰到他的兒子姬發(fā)（周武王）把姬昌的木制靈牌載在兵車上，正要往東方去奔襲殘暴的商紂王。

見此情景，兩人奮不顧身勒住武王姬發(fā)的馬韁諫諍說：父親死了不在家守孝，還大動干戈發(fā)動戰(zhàn)爭，這能稱得上忠孝嗎？作為大商的臣民，去弒殺自己的君王，這能算得上仁義嗎？這時周武王身邊的衛(wèi)兵舉劍要殺他們，軍師姜子牙急忙制止，說他們讓位去國，是天下仁義的人，千萬不要殺害他們，于是上前把他倆扶開。

后來，周武王率軍攻打牧野時，墨胎允和墨胎智加入了保衛(wèi)大商的戰(zhàn)斗。牧野一戰(zhàn)橫尸遍野，血流成河。由于帝辛的昏庸荒政導(dǎo)致軍隊人心渙散又倉促應(yīng)戰(zhàn)，士卒陣前紛紛倒戈，于是周軍獲勝并很快打進(jìn)商都朝歌，商紂王在鹿臺引火自焚，商朝土崩瓦解。

已經(jīng)是西周朝宗室，四方諸侯紛紛歸順，但墨胎允、墨脫智認(rèn)為周武王作為商朝的臣子卻把商朝給滅了乃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亂，發(fā)誓不食周朝的糧食，后來連野菜也不食，最終餓死在首陽山上。

作者憑借巧妙構(gòu)思和豐富的想象力，把上述這個原本略顯單薄的傳說，演繹得淋漓盡致，逸趣橫生，骨豐肉厚，令人嘆服不已。

小說開篇便濃墨重彩描寫了遠(yuǎn)古“祭祀”與“占卜”這兩個華美而充滿奇幻色彩的場面。作者上來就酣暢“潑墨”，意在為全篇以人物為核心的龐大敘事筑底“奠基”，也是為即將展開的一系列情節(jié)提綱“撒網(wǎng)”。

先說“大祀節(jié)”的盛大。春節(jié)來臨，墨胎家族請來了八方賓客，墨家人全都參加了這場篝火晚會。盡管墨胎初年老體衰、大病初愈，但作為國君和一家之主，與往年一樣，他照常精神煥發(fā)地主持了晚會。他身穿華貴的纁色大裘冕禮服 ，上衣繪的是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章花紋，下裳繡的是藻、火、粉、宗彝、黼、黻六章花紋；冕冠前后懸著玉藻十二旒分別按朱、白、蒼、黃、玄的順序排列；冕板上涂纁色象征天，下涂纁色象征地，冕冠整體有前俯之狀，象征國王關(guān)懷百姓。夜幕降臨了，一畹廣場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一股股烤肉的香味在空中飄蕩。這時只見墨胎初走上主火堆的木臺，手持火把，拜完天地又拜四方諸神，然后高聲宣布：感謝帝辛大王天恩，感謝妲己娘娘地德，祝帝辛大王壽比南山，祝妲己娘娘福如江河！接著樂隊奏起《云門》《咸池》《大夏》《大蠖》等樂曲。巫和覡跳起了舞蹈，幾個瞽者也放開歌喉，廣場上的人不分男女和老少圍著篝火跳了起來，嘴里還不時發(fā)出霍霍、哈哈、嗷嗷的快活的叫聲。就在這濃烈而又神乎其神的氛圍里，作者不留痕跡地交代了書中人物及相互關(guān)系，同時設(shè)置了懸念，埋下伏筆。

作者由寫“大祀節(jié)”篝火晚會自然切入到前兩次去朝歌進(jìn)貢的情景。于是，帝辛大王威風(fēng)凜凜的與妲己娘娘出場了。作者在此寫道，“每年這個時候墨胎初都要帶著長子墨胎允、次子墨胎憑、三子墨胎智、女兒墨胎仲姜、丞相列胡公、大臣孟孫休及弓箭手去首陽山狩獵，然后把所獲的獐狍野鹿及山雞、飛龍等運到朝歌，進(jìn)貢給帝辛大王和妲己娘娘，這是禮數(shù)，弄不好會丟官或搭上性命的?！弊髡哌€交待了墨家與朝歌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墨胎家族當(dāng)初立國的國君是商朝王族的旁支，最早是以王族公子的身份被分封在孤竹，而現(xiàn)任孤竹國君的妻子夏后懿又是帝辛大王的遠(yuǎn)方表姐。更為有意思的是兩個特殊家庭的男女關(guān)系曖昧，發(fā)生不少風(fēng)流韻事。書中寫道，“朝歌里美女如云，個個生得水嫩光滑，這次去朝歌，大臣孟孫休幾次催促墨胎氏三兄弟回孤竹，可是帝辛大王和妲己娘娘給挽留住了，一住就是三十多天?？吹贸鰜?，妲己娘娘、羅璞王妃、亓儺儺王妃和她們的姐妹都對墨家三兄弟產(chǎn)生了感情。妲己國色天香，走起路來搖臀聳胸，天天讓墨胎智陪她到摘星樓上去喝酒、唱歌、跳舞；墨胎憑也被帝辛和妲己的寶貝女兒武仙公主纏得緊緊，兩人十分要好；墨胎允倒是讓人放心的一個，他天天去找商朝儲君武庚切磋武藝，還跟武庚說要去找聞仲太師的兒子聞天佐、聞天佑、聞天中，還有老將軍聞叔的兒子聞天光、聞天穹、聞天火等一起去比騎射和狩獵。然而他還是被帝辛大王寵愛的貴妃羅璞給黏上了，她給他時不時拋媚眼，動不動就撒嬌讓他教武功?！弊髡咴谶@里還特別強(qiáng)調(diào)了帝辛大王的有情有義：“墨家三兄弟在朝歌辭行時，帝辛大王夸獎三兄弟的仁孝，并將一棵千年人參稍給孤竹國君墨胎初，說那是西伯侯姬昌（文王）所獻(xiàn)，他祝墨胎初早日康復(fù)?！?作者通過寫篝火祭祀以及進(jìn)貢朝歌，讓書中人物依次亮相，讓故事情節(jié)徐徐展開，進(jìn)而讓讀者牽懷動念 ，忍不住要去探訪書中人物的命運、糾葛及其歸宿。

緊接著就是“占卜”（搖掛、烤龜甲骨、玄鳥測簽）場面的描寫。作者對這一神秘、玄幻氛圍的營造頗具匠心。這里需要說一下“玄鳥”，從前有一個叫簡狄的女人，她在玄水河邊看見玄鳥下了一顆蛋 ，于是她吞下之后便懷了孕，不久生下一個兒子叫契，契就是傳說中的商之始祖（閼伯）?！对娊?jīng)》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正因有了這則美麗的故事，才使這次墨家選拔“儲君”的儀式格外驚心動魄。墨家三個兒子個個優(yōu)秀，由誰繼成王位的事難以抉擇。如果按照長幼有序的禮制，則應(yīng)立長子墨胎允，可她是王妃燕覬所生，而次子墨胎憑又是王妃御戎謹(jǐn)所生，唯有墨胎智是王后夏后懿所生。墨胎初和夏后懿拿不定主義，只好采納大臣孟孫休和列胡公的意見，最后決定： 占卜，三次占卜。

宏偉的“月白宮”宮殿里，墨胎初坐在龍座上，雙手合十，口念咒語，祈求上蒼恩賜冊封。孟孫休顫抖著舉起卦筒搖了三搖，嘩地倒出卦珠，宣布墨胎允所占是“地水師卦”，卦解“馬到成功”；接著又搖三搖嘩地倒出卦珠，宣布墨胎憑所占是“澤地萃卦”，卦解“鯉魚化龍”；再接著又搖三搖嘩的倒出卦珠，宣布墨胎智所占是“水天需卦”，卦解“明珠出土”。都是上上卦，實在是分不出上下 ，于是墨胎初緊閉的眼睛睜開，指示列胡公、孟孫休進(jìn)行下一場占卜一一烤龜甲骨。

下人抬上青銅火爐，孟孫休先讓墨胎初為三個孩兒選龜甲骨，然后親手將他們的名字分別刻在甲骨上。一陣烘烤后孟孫休說，吉時到，出甲骨。結(jié)果墨胎允那片龜甲骨的紋路是一條河狀，屬上等紋理；墨胎憑那片龜甲骨的紋理是一條龍形，屬極上等紋理；墨胎憑那片龜甲骨的紋理是一座高山形，屬上上紋。這一輪仍難分伯仲。墨胎初與妲己娘娘多么希望墨胎智勝出啊，他不僅是夏后懿的親生（嫡生），也是由帝辛大王秘密指定的王位繼承人，但愿玄鳥有靈 ，測出一個符合人愿又順天意的選嗣結(jié)果。

孟孫休受命搞玄鳥測簽，急忙命工匠去玄水河邊搭設(shè)祭壇，心想這回一定能靈，當(dāng)年玄鳥在河邊下顆蛋被簡狄吃了（懷孕），玉帝都看見了。簡狄可是帝嚳（三皇五帝之一）的次妃戎氏所生，而玄鳥就是大商的親生父親，玄水河就是大商的母親啊！

玄鳥測簽祭壇中間設(shè)有一個測簽筒，里面裝滿了谷黍，一塊紅布覆蓋在其上，祀壇上擺放著牛頭、全羊、全豬、全鹿，還有核桃、大棗、板栗、谷黍、芝麻等貢品，不遠(yuǎn)處還設(shè)有六個碩大的青銅爐，但見火光烈烈，紫煙升騰。墨胎初盛裝出場，孤竹城的百姓也聞訊而來，爭相目睹和見證這一神圣時刻。

墨胎初舉起三炷高香，拜天拜地拜四方后，跪在了祭壇前的洛河圖上，胡列公、孟孫休一干人馬皆都跪下。拜畢，孟孫休上前揭開測簽筒上的紅布，上面露出三個小竹簽，竹簽上分別刻著墨胎允、墨胎憑、墨胎智的名字。這時大家后退五十米，跪在地上，屏住呼吸，等待玄鳥的到來。

半個時辰后，飛來十幾只玄鳥落在祭壇前，它們踱來踱去，卻不吃祭品也不看測簽筒；這時天空又飛來一群玄鳥落下，但也是踱來踱去，對測簽筒不感興趣；正在墨胎初急得不停地磕頭時，天空再次飛來一大群玄鳥落在測簽臺上。這群鳥與之前的鳥一起跳躍、呢喃，其中有一只玄鳥不停地圍著測簽筒走動。旋即，這只玄鳥好像是接到了上天的旨意，一躍而起跳上測簽筒。它向四周望了望，然后從測簽筒里叼出一支竹簽放在紅布上，之后便振翅飛去，其它玄鳥也都?xì)g快的飛去。墨胎初正正衣冠，撣撣衣襟，急忙拾起紅布上那支竹簽貼在胸口，他又向玄鳥飛去的方向拜了幾拜，然后心滿意足地笑了。

作者以細(xì)致入微和縱橫恣肆的筆觸營造“占卜”和“測簽”這兩個典型環(huán)境，就使接下來“讓位去國、扣馬諫伐、恥食周粟、首陽殉節(jié)”等宏大敘述事有了水到渠成的順暢和自然。

在刻畫人物方面，作者著力塑造了伯夷和叔齊的形象。本來他們相讓去國等“忠孝”“仁義”之舉是被稱頌的，但讀著讀著就為之郁悶、憤懣了。不當(dāng)國王也就罷了，后來二人竭力歌頌、美化大商，誓死保衛(wèi)朝歌，無限感恩于紂王。還逆歷史潮流而動，出言不遜，竭力反對姜子牙和武王伐紂。還到處散布與時代相悖的言論，鼓動百姓與新興的周王朝對立，參與武仙、武庚策劃的反周行動，以至大罵周武王，恥食周粟，不與周人為伍，活活餓死。這樣不識時務(wù)的“忠君”，這樣是非不辨的“愛國”，這樣死守禮法的“讓位”，這樣大逆不道的“仁孝”，已然是迂腐透頂、愚不可及。然而，這 正是作者的高明之處。作者十分清楚 文學(xué)的本質(zhì)不是與政治掛鉤，不是圖解概念，不是討好讀者，它要表現(xiàn)當(dāng)下或遠(yuǎn)古哪怕是“不在場”的生活，揭示人物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一面，釋放人性的光輝。墨胎允、墨胎智有各自的信仰和追求，有各自的情感和偏好 ，他們不僅與朝歌有著世代交情、親戚來往、一起共事等瓜葛，他們對大商王朝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他們認(rèn)為，作為大商臣國的國君，不應(yīng)該以暴易暴去攻打自己的國家。墨胎允、墨胎智心意已決，不但不當(dāng)孤竹國的國君，更不會喪失人格去周朝做官，活是大商的人，死是大商的鬼。他們切實為信仰而活，不為權(quán)所縛，不為名所困，不為物所動，不為情所惑，視“仁孝”“忠君”的名節(jié)比生命重要。為了“守禮”，他們不聽家人勸阻，相讓去國，為了“守節(jié)”，他們拒絕武王和姜太公的納賢“重用”，然后直至把這種不可思議的人生觀、價值觀、幸福觀推向極致，遁入首陽山，以身殉節(jié)。

作者把墨胎允、墨胎智的“愚忠”寫到令人咬牙切齒的憤懣程度，說明作者對文學(xué)本質(zhì)的把握和技巧的嫻熟，也就是小說創(chuàng)作抓住了刻畫人物這一核心命脈，并輔之以近年來創(chuàng)作上“非虛構(gòu)”的寫作手法，讓筆下人物伴隨著情節(jié)原生態(tài)的呈現(xiàn)，認(rèn)人物活靈活現(xiàn)，有血有肉，有歌有哭。誠然，就這個故事本身固有的意義來說，墨胎允、墨胎智的仁義和忠孝之舉，無疑是大義之舉、大德之舉，高標(biāo)之舉，高尚之舉，正因為如此 ，作者才極盡刻畫之能事，讓人物形象在極具反諷意味和悲劇性的場閾里光彩照人。實際上，伯夷與叔齊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他們幾千年來都是人們心中的楷模。

這里筆者要說一下忠君問題。君主和國家是怎么產(chǎn)生的呢？上古的“國”是由眾多的家組成，當(dāng)時為了保護(hù)集體利益和抵御外侮，人們推舉有能力并值得信賴者統(tǒng)籌管理，是為君主。國、家并論，君、父并提，忠、孝并舉。所以，所謂政權(quán)從一開始其實本是公益性質(zhì)的，因此國家領(lǐng)袖才受到百姓的愛戴，使忠君跟孝父一樣成為理所當(dāng)然。國君是集體利益的代表，忠君即忠于集體，不忠君的人他的思想便無所依憑。 三國時期的諸葛亮，在先主劉備溘然而逝，趙云、關(guān)羽、張飛業(yè)已英雄埋骨的背景下，作為一個年老多病的丞相輔助懦弱的劉阿斗支撐蜀漢大業(yè)，雖倍感凄涼，但他不負(fù)劉備之托，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難道不值得贊美嗎？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是中華民族歷來講“忠、孝、仁、義”的主要內(nèi)容，也是倫理層面集體無意識的道德指向。不忠之人必將遺臭萬年，而忠誠之士將會流芳千古。蘇武牧羊，癡心漢朝十九年不改，彰顯忠誠之心；岳母刺字，精忠報國，岳飛受到人民的膜拜敬仰；文天祥為了國家視死如歸，寫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伯夷和叔齊的行為尤為受到儒家的大力推崇，當(dāng)年子貢問孔子“伯夷叔齊何人也？”孔子回答說：他們是“古之賢人也，”又問：“他們對所作的事不覺得后悔嗎？”孔子說：“他們求仁而得仁，沒有什么后悔的！”

小說還從多個側(cè)面刻畫了商王帝辛的形象，賦予這位“冷血、殘暴”的帝王以普通人柔軟的一面。他文韜武略，英勇善戰(zhàn)，出擊東夷，平息叛亂，即使在與周武王搏斗到生命最后一息時，仍不失豪雄之氣和王者風(fēng)范。他有情有義，對妲己娘娘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和寵愛，對表妹夏后懿百般呵護(hù)，甚至揚(yáng)言如果墨胎初對夏后懿不好，他就殺了名墨胎初等等。以往，大多文學(xué)藝術(shù)作品在通向遠(yuǎn)古敘事中都注重威嚴(yán)感，那些帝王形象通常是半人半神，不茍言笑，很少有心靈的變化，而作者席立新恰恰把正襟危坐的帝王給寫活了，賦予他以普通人人性的一面。

作者對周武王的塑造也非常成功。他義正詞嚴(yán)的勸說墨胎允和墨胎智，他被兩個人的“愚忠”氣的渾身發(fā)抖，但他胸懷博大 ，愛才惜才，不計較墨胎允、墨胎智的無禮、攻擊乃至辱罵，耐心地規(guī)勸他們認(rèn)清形勢，順潮流而動。后來還特別派軍師姜子牙懇請他們到朝中做官“封王”， 共舉天下大業(yè)，可惜的是墨胎允、墨胎智不但不領(lǐng)請， 還痛斥姜子牙和周武王不仁不義。他們兩個人殉節(jié)以后，周武王不僅念及與孤竹老國王墨胎初共事之舊情，更念及墨胎允墨胎智仁義忠孝之大德，采納姜子牙的意見，以將軍禮的規(guī)格為其安葬。同時為其舉辦隆重的加封大典，封墨胎允謚號為“伯夷”，封墨胎智謚號為“叔齊”，將其大仁大義彰明于天下。

作者筆下的姜子牙（呂尚）尤為鮮活。姜子牙生活在商期末年，雖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無奈報國無門，潦倒半生。他曾在商王宮中做過多年小吏，他看到商紂王整天沉湎酒色，荒廢國政，也冒死進(jìn)諫。后來姜子牙見大臣比干、其子等人皆因直諫而送了性命，只好作罷。他料定商朝氣數(shù)已盡，商紂王不可救藥，便決定另攀高枝。當(dāng)時西岐姬昌（文王）立志振興周國，秣兵歷馬，強(qiáng)民富國，便欲投奔之。為了引起姬昌的注意，他隱居在渭水之濱垂鉤。有一天，姜子牙聽說姬昌要來附近行圍打獵，便假裝在茲泉垂釣。為了引起姬昌的注意，他故意把魚鉤提離水面三尺以上，而且鉤上也不放魚餌。這種荒誕舉動果然讓姬昌好奇地走上前問：“別人垂釣均以誘餌鉤入水中，先生這般釣法能使魚上鉤嗎？”接下來兩個人談的很投機(jī)，尤其談到紂王無道的問題。姬發(fā)感到相見恨晚，把姜子牙請回宮中拜為太師。從此以后，姜子牙官運亨通，飛黃騰達(dá)，為滅商興周立了大功。下邊這段描寫足見姜子牙的雄才大略和足智多謀。作者寫到，“姜子牙在孤竹國王墨胎憑的陪同下，來到首陽山，當(dāng)他看到行銷骨立、身如槁木、正在生火煮野菜的墨胎允、墨胎智時，心中不免一陣翻騰，差點掉下淚來。他趕緊跳下“ 四不像”上前施禮道，無上天尊，二位好，大周丞相姜子牙拜見二位義士。你們的精神感到了周王，他在鎬京為你們拍手稱贊，讓我來看望你們，請你們下山，要封你們一個為西虢國國王，一個為東虢國國王，并以此來在天下暢行仁義，弘揚(yáng)禮制。當(dāng)這兩個死不開竅的“榆木腦袋”繼承諷罵武王時，姜子牙上前一步說，人各有志，子牙絕不勉強(qiáng)，不過，有幾句話我要跟義士說清楚。第一，你們說大王父死不葬，不仁不孝，非?；闹?。周文王在世時曾說，不滅朝歌，我入土不安，死不瞑目。大王謹(jǐn)尊父命，誓死罰紂，最終以建立大周朝之重禮獻(xiàn)于周文王，難道這不是天下最大的孝嗎？第二，大王大仁大義，虛懷若谷，不僅沒有殺害帝辛的兒子武庚，還在京畿給了他封地，難道這也是不仁不義嗎？第三，大王廣施仁義，有道者獎，無道者罰，孤竹國國王墨胎憑識時務(wù)，通機(jī)變，懂禮教，施仁政，因此，西岐大軍秋毫無犯，大王繼續(xù)封墨胎憑為孤竹國國王，難道這也是不仁不義嗎？第四，大王消滅了戰(zhàn)爭，獎勵農(nóng)工，興修水利 發(fā)展生產(chǎn)，百姓豐衣足食，難道這也是不仁不德嗎？” 姜子牙的形象躍然紙上。從中也我們也瞥見了作者力透紙背的功力，通過姜子牙的口，烘托出武王的恢弘氣度和新王朝的嶄新氣象。

作者在小說敘事中還非常善于用“閑筆”，即在敘述主體事件之外插入相關(guān)的小事件、小人物、小情趣的東西，以調(diào)整敘事節(jié)奏，擴(kuò)大敘述空間，豐富敘事內(nèi)容?！伴e筆”不是游離之筆，它是對作品思想和藝術(shù)的進(jìn)一步升華，具有揭示事物本質(zhì)的力量。如作者寫墨家人救下一只小梅花鹿直至小鹿的死亡，意在以其仁厚、柔軟、溫順的屬性來反襯商紂王時代的暴政。寫“豆苗之亂”，意在說明遠(yuǎn)古人的野蠻和社會的混亂無序。寫“狼貓打死奴隸”事件，意在揭示社會沒有法度和缺少仁義的可怕。寫墨胎憑把“寶劍和青銅杵”贈送給黃飛虎，意在為以后黃飛虎棄暗投明埋下伏筆。寫“臺年亂倫”強(qiáng)奸親人、害死母親事件，意在抨擊人性的丑惡和歌頌?zāi)ピ?、墨胎智仗義行俠、一路為民除害。此外，作者借鑒魔幻主義手法，寫了若干驚心動魄的神話故事，為小說憑添了橫空飛來的天趣，為讀者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驚喜。且看下邊這段武打場面的描寫：“夔琥的十發(fā)黃河神玥彈，有兩顆直搗姬發(fā)和姜子牙的天庭，可就在此時，姬發(fā)的逍遙馬一聲長鳴，揚(yáng)起前蹄，神玥彈正中逍遙馬的天靈蓋上”，“姜子牙看到神玥彈閃耀著一道白光奔向他的前額，他急忙揮起“拂塵”一擋，只聽啪的一聲巨響，火光飛濺，馬尾子“拂塵”被打得毛飛骨碎，一條條長毛化作萬道金光在夜空中綻放，轉(zhuǎn)而火焰消失，大地一片漆黑，人們一下迷失了方向。這時，只聽墨胎允振臂高呼，別讓姬發(fā)跑了，殺呀！墨胎允掄起大刀砍去，只聽咔嚓一聲，一個火球落在地上，原來，這一刀正砍在姜子牙的坐騎“四不像”的屁股上，“四不像”的尾巴一刀兩斷。墨胎智趕過來，揮起長蛇矛，啪的一下將“四不像”尾巴挑起，向東方的天空中猛的一甩，只見那尾巴燃燒著熊熊烈火，一直向東方飛去。后來據(jù)傳說，這個尾巴一直飛到孤竹國，落在了玄水河邊上，化作了一座元寶孤山，后被周武王命名為鹿尾山。”類似描寫還有很多，如寫黃飛虎的“亮馬擎天杵”和“火龍寶劍”直上云霄，“接著便是兩聲巨響，擎天杵化作一座山峰，火龍劍化作一道山梁。墨胎允、墨胎智震撼萬分，一下跪在地上，連連叩拜。船家嚇得跪在地上，好久后爬起來驚呼道，這是什么山？這是什么山？我在這里擺渡一輩子了，怎么從來沒見過。墨胎允一笑說，那是亮馬山！墨胎智也一笑說，那是火龍山！”

作者的這部小說亮點很多，還有不少用傳奇手法描寫的武打場面，讓人嘖嘖稱贊，還有不少圍繞“讓位”問題在幾個家庭主人公身上展開的心理刻畫，無不入木三分。不足也是有的，一是寫幾個家庭在“讓位”問題的思想糾葛上有些拖沓，二是個別語言在語境及其風(fēng)格上不夠統(tǒng)一。但瑕不掩瑜，筆者認(rèn)為，梅里這部小說，不愧是近期文壇上呈現(xiàn)出來的力作，不僅具有較強(qiáng)的思想性、藝術(shù)性、通俗性、可讀性，還有一定的經(jīng)典傳承及教育性。在此，我向梅里表示由衷的祝賀，也希望他今后不負(fù)眾望，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服務(wù)于人民，服務(wù)于社會，服務(wù)于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