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shù)氐囊患裔t(yī)院里,我親手給病床上的他戴上手銬。
“七年了,”我說,“我們來帶你回家?!?/p>
罪犯嫌疑人渾身一顫。據(jù)醫(yī)生說,這人患有嚴重的失眠癥,身體狀況很差。這點我們可以看出來。在犯罪嫌疑人的住處,我們循例搜了一下,在一個鐵罐子里找到幾張火車票。五年了,每年春節(jié)前他都會買一張回鄉(xiāng)的車票。
在檢查那些車票時,他輕聲地說了整個過程唯一的一句話?!霸缰滥銈儠?,我今年就不必去排隊了?!?/p>
我們用警車把他送回來。十幾個小時的車程,他一直在高度緊繃的狀態(tài)中,完全沒有合上眼。倒是我們幾個同事累得不行,必須輪流休息,交替看守。
直至凌晨時車子進入境內(nèi),要經(jīng)過他家的村子。他忽然挺直腰背,兩手扣緊,怔怔地凝視著那個方向。那個黑暗中的遠去。
車子都已經(jīng)過去了,他依然要回過頭去。我那時正在半夢半醒之中,依稀聽到車廂里有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抵達派出所時,天剛破曉。我伸了個懶腰,回頭看看后座的犯罪嫌疑人,他合上雙眼,斜著頭枕在車窗上。
陽光像一張落葉掉在他的臉上。我聽到均勻的鼾聲。
——節(jié)選自《余生》
(花城出版社,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