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笛的夏天

這一天清晨，牧笛醒得格外早，奶奶還沒有起床，天色剛有點(diǎn)蒙蒙亮，微藍(lán)的天空中還閃爍著幾顆星星。遠(yuǎn)處傳來一兩聲雞啼，麻雀嘰嘰喳喳叫著，窗外偶爾有幾聲吱吱的聲響。牧笛睡不著了，她打開枕邊的盒子，已經(jīng)六七天過去了，那枚草戒指仍然青翠柔軟，沒有一點(diǎn)兒變枯的跡象。

牧笛打開門，輕手輕腳地出了院子。她戴上那枚草戒指，踏上那條分岔的小路，又開始了她的“夏日清晨漫游”。露水打濕雙腳，牧笛發(fā)現(xiàn)，早起的農(nóng)民，已經(jīng)在地里彎腰鋤豆子。有趕著牛車或驢車的村民，沿著大路向田里走去……晨曦中的田野，也剛從沉睡中醒來，走著走著，天邊漸漸泛紅，空氣漸漸明亮，云彩漸漸變白，蓬勃的野草，怒放的花，健壯的莊稼，都在新鮮明亮里望著她，期待她的贊美。多好啊，這夏日的黎明和清晨！

在一棵青草上，牧笛發(fā)現(xiàn)了一只翠綠色的大螳螂，它前腿長滿倒刺，倒三角的尖臉上，一對綠色眼睛向外凸著，它舉起長刀似的前腿，像要開始捕獵，又像在祈禱。一只小螞蚱靜靜坐在草葉上，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xiǎn)降臨。幾乎是一瞬間，螳螂揮舞大刀撲向了螞蚱，捕獵成功了。

牧笛不禁想起了載她去樹洞的蝸牛車和金龜子車，不知道下一次接她的車，有沒有蚱蜢車和螳螂車？

她已經(jīng)有了虹姑姑給的迷你器具，墨爺爺寫的紅喜聯(lián)，這些是老鼠族長需要的東西嗎？要是能當(dāng)面問問就好了，小老鼠花生這幾天也沒有出現(xiàn)，怎樣才能再去一次樹洞？

牧笛邊走邊沉思著，又走到了小路的分岔處，通向西北方的松林，是爺爺所在的地方；通向西南方的槐樹林，是自己被接走的地方。

“嘿，牧笛！這邊！”牧笛正猶豫著呢，槐林那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朝她招手。定晴一看，是小川和他的爺爺邵木匠。

“邵爺爺早！”牧笛連蹦帶跳跑過去，“你們這是要干什么？”

“我們?nèi)フ夷绢^了！”小川搶著答，“你起這么早呀？爺爺幫趙家姑姑做的嫁妝家具快做好了，要去我家看嗎？”

“好啊！”牧笛答應(yīng)了，“早飯后去?！背赃^早飯，牧笛溜達(dá)著去了邵家。邵木匠家只有祖孫兩個人，小川的爸爸媽媽在外地打工，只有過年才回。牧笛踏進(jìn)小川家的時候，先是看到靠近院門的桌上，擺著斧頭、刨子、鋸子、鑿子、墨斗等各種工具，然后發(fā)現(xiàn)小川在拿掃帚掃著刨花，邵爺爺正在刨木頭。

一來一回，刨子在木板上“嗖嗖嗖”刨過，像滑過冰面一樣流暢，刨花打著卷兒，紛紛落下來，牧笛看得入了迷。

“牧笛來啦？要不要試試？”邵爺爺笑呵呵的，喊牧笛過來，把刨子遞到她手里。

牧笛興奮上手，沒想到刨花看起來簡單，在邵爺爺手里刨刀一馬平川，一到她手里，刨子就變成了沒開刃的銼刀，一卡一頓，無比艱難。

牧笛難為情地停下來，看著自己刨得溝溝坎坎的木板，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哈哈，沒事沒事，這個呀，熟能生巧！”邵爺爺接過來“唰唰唰”幾下，刨過的木板立刻變得光滑平整。

“我可以再試試嗎？”牧笛倔起來。

“來，握住把手，這樣使力?！鄙蹱敔斀趟?，牧笛感覺著刨子的運(yùn)動，調(diào)整著角度和力氣，漸漸刨得平順了。

“很不錯！”邵爺爺贊許，“很有架勢！”

“女木匠！”小川站在一根架起的木頭前，“要不要試試鋸木頭?。繘]力氣可當(dāng)不成木匠喲！”

“我力氣說不定比你大呢！”牧笛不服氣，自己比小川還要高一點(diǎn)呢。

邵爺爺哈哈大笑起來，他做了個鋸木頭的示范，牧笛拉開架勢，一腳抬起踩在木頭上，左手扶住，右手握住大鋸，哼哧哼哧斜著拉起來。拉了好一會兒，木頭才斷了，牧笛累得滿臉通紅，出了一身的汗，感覺手和腳都有點(diǎn)麻，但是她好開心，因?yàn)樾〈ㄕf自己拉大鋸的姿勢像個山大王！

木頭的香味好好聞！牧笛撿起自己鋸斷的小塊木頭，湊到鼻前深吸了一口氣。

“上面的紋路和斑點(diǎn)，也好好看哪！”牧笛欣賞著木頭，那一條條起伏的紋路，應(yīng)該是樹干里翻滾的波浪，連綿的云層，那些圓圓扁扁的不規(guī)則斑點(diǎn)，也許是鳥巢或者魚兒的泡泡……牧笛腦海里突然閃過一些畫面：她跟著爺爺在野外漫游，爺爺帶她看一些被風(fēng)吹倒的爛木頭和砍掉的樹樁，告訴自己只要用心看，那些木頭會向你訴說自己的故事。你能猜出當(dāng)它還是一棵樹的時候，它經(jīng)過多少次風(fēng)霜，經(jīng)過多少蟲噬，也許還受過雷電的打擊……

“趙家姑姑的嫁妝在里面，我們進(jìn)去看看，過幾天就要搬走啦！”小川拉著牧笛進(jìn)了南屋，一溜兒家具擺在屋里，幾乎沒了下腳地。衣柜、箱子、妝臺、桌椅、床、凳子……都是一水兒的棕紅色。

牧笛對大件家具不怎么感興趣，她蹲在墻角，對著一堆小東西流口水。

“哎？這是兒童搖椅，還有木馬，邵爺爺還會做玩具？”

“我爺爺什么都會做！”

“這個小盒子好可愛，這么小能放什么呀？哇，還有玩具車，小老鼠……”牧笛驚喜地尖叫起來，“邵爺爺會做這么多可愛的東西！你怎么從不拿出來玩？”

“這皮猴子可坐不住，”邵爺爺進(jìn)了屋，又招呼牧笛坐下，從一個大木頭箱子里找出一個小箱子，“以前你爺爺在我這訂了一樣?xùn)|西，說是要送你的生日禮物。后來……你爺爺走得急，東西也沒做好，就一直在我這放著。原本我都忘了，前幾天聽小川說起你的事來，我又想起來了，這幾天才趕工做好，這是屬于你的，你拿走吧！”

什么？時隔一年后，自己還能收到爺爺送的禮物？牧笛直瞪瞪地看著箱子，愣了好大一會兒，才慢慢打開。

是一套迷你玩具屋！就像剛剛看過的趙家姑姑的嫁妝一樣，按比例縮小的桌椅床榻，柜櫥箱凳……屋子甚至還分了臥室、廚房、客廳、院子，廚房里的鍋碗瓢盆，臥室桌子上的梳子、鏡子、盒子……一件件小小的家具都那么精致可愛！

自己前幾天隨口跟小川說了玩具屋，今天立刻就變成了現(xiàn)實(shí)，就像做夢一樣！

噢，爺爺！

牧笛在心里呢喃，自己什么時候跟爺爺說過想要一套玩具屋呢？好像還是兩年前，爺爺陪自己看動畫片《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自己曾說過，要是也有一套動畫片里那樣的玩具屋就好了。當(dāng)時爺爺是怎么說的？好像是說“爺爺送你一套”。牧笛當(dāng)時并不在意，她只是和爺爺開玩笑：“要比動畫片里的還要好喲！”

沒想到，爺爺認(rèn)認(rèn)真真地記在了心里。

這遲到的禮物，讓牧笛的心被幸福、感動、驚喜、悲傷、酸軟等各種情緒包裹著，她把箱子緊緊抱在懷里。

邵爺爺摸摸牧笛的頭：“不要傷心了，這是你爺爺送的禮物，雖然晚了點(diǎn)，要開開心心的??！”

牧笛使勁點(diǎn)頭：“嗯，謝謝邵爺爺！”

“不用謝，也算替我那老伙計(jì)圓了一個心愿?！鄙蹱敔敂[擺手。

告辭的時候，邵木匠還送了一把自己做的桃木梳子和一個玩具小老鼠給牧笛。牧笛特別喜歡那只木老鼠，因?yàn)樗哪炯y格外有趣，頭上一圈太陽狀的棕色花紋，后背上一道云彩狀的花紋，云彩向一邊傾斜，像是被風(fēng)吹偏，又被一堵墻擋住了一般。

“它的身上有太陽、烏云和風(fēng)！”牧笛滿懷欣喜地收下了。

抱著箱子往回走的時候，在一個胡同拐角處，一個尖尖的細(xì)小聲音叫住了她。

“牧笛！牧笛！”

牧笛停住，環(huán)顧四周，沒有人?；寐犃藛幔克^續(xù)往前走。

“下面！下面！看腳下，我在這里！”聲音又急匆匆喊住她。

牧笛低頭細(xì)看，才在墻角的百日菊花叢下，發(fā)現(xiàn)了一只小老鼠。是花生！

“你怎么出現(xiàn)啦？”牧笛連忙蹲下來，四面張望，并沒人經(jīng)過這里。她稍稍放了心，特意放低聲音，“這次你怎么能說話？”

“因?yàn)槟愦髁瞬萁渲??！毙±鲜笾钢恋训氖帧?/p>

噢，牧笛這才發(fā)現(xiàn)，早上自己戴的草戒指，一直沒有取下來。“這么說，我戴上這個戒指，你就能出現(xiàn)和我說話啦？”

“也不是，草戒指不能召喚我，但我來見你的時候，如果你恰好戴著它，就能聽到我說話啦！”

“原來是這樣，那今天你來，是有什么線索要告訴我嗎？”

“嗯！”花生笑瞇瞇點(diǎn)頭，指了指牧笛懷里的箱子，“占卜顯示，你今天會得到一樣禮物。那個禮物極有可能就是你要幫我們尋找的禮物之一?！?/p>

“什么？”牧笛大驚，抱緊了懷里的箱子，“這可是我爺爺留給我的！說什么也不能給你們！”

“你別急??！我只是說可能……”

“沒有可能！”牧笛氣呼呼地說，“我是好心才幫你們，沒想到你們還想搶我爺爺留給我的東西！”

牧笛抱著箱子起身就走，越想越氣，半路上就把草戒指扔掉了，也不理會小老鼠在后面吱吱亂叫。

走出很遠(yuǎn)，她又覺得不能意氣用事，回頭又把草戒指撿了回來，但也沒有再戴，只是收到衣兜里。她心里暗暗想，等有機(jī)會還給他們。把爺爺留的玩具屋送出去，是絕不可能的。君子不奪人所愛，不對，他們可不是君子，是一群狡猾的小偷！怪不得能提出這樣恬不知恥的要求。

這老鼠們也太過分了，自己當(dāng)初就不該答應(yīng)老鼠族長的要求！如果他真那么神通廣大，幫自己實(shí)現(xiàn)心愿，為什么不能自個兒找到禮物？

一直到進(jìn)了家門，她的臉上還有沒平復(fù)的怒氣。

“這是怎么啦？和小川吵架啦？”奶奶見她抱著箱子氣呼呼地回來，趕忙問道，又看向那小木箱，“這是啥呀，從哪兒得來的？”

牧笛連忙把老鼠的事拋到腦后，向奶奶獻(xiàn)寶：“這是邵爺爺送我的，說是以前爺爺在他那兒訂的，是給我的禮物。

牧笛把緣由說給奶奶聽，奶奶聽了眼圈也微微發(fā)紅。

“你爺爺走的時候，很惦記你，他誰都見著了，就是遺憾沒見著你。”奶奶把牧笛摟在懷里，第一次跟牧笛說起爺爺過世時的場景，“那時他都說不出話來，含含糊糊說了幾個字，我都沒聽清?，F(xiàn)在想起來，原來他說的是玩具屋。他記掛著給你做的玩具屋，還沒給你呢。雖然晚了一年，不過這下可好了，他的心愿也完成了?！?/p>

牧笛趴在奶奶懷里，低聲道：“我想爺爺了?！?/p>

“我也是。”

“我覺得爺爺沒走，他好像一直都在?！?/p>

“是啊，他一直在我們心里，只要想起他，他就在?！?/p>

“嗯！”

“但也不要常常想，”奶奶突然笑了起來，“好了，開開心心的，你看，你今天還收到了這么好的禮物。你爺爺可不喜歡鼻涕包喲！”

牧笛也笑起來。她覺得，正式和奶奶談完?duì)敔敽?，兩人好像心里都放松了?/p>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