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遺失了的寶貝

殷文文

是因為他們老得太快，我們的腳步跟不上，還是時間過得太快，我們的心跟不上呢？是什么讓我們將那么珍貴的寶貝遺忘在歲月的秋風里，任其不知不覺地消逝。

去年國慶，學校放假，我背著書包跳下公交車，一路歡快地往家走去。

奶奶像往常一樣坐在門口，看見我便和我打招呼，還將我的手放在她的掌心反復撫摸。歲月和勞作使她的手長滿了又厚又硬的老繭，摸得我的手疼，我不耐煩地掙脫開，大步走進屋，一進屋就將書包甩在沙發(fā)上坐在一旁玩手機。

過一會兒，奶奶蹣跚著走進來，顫巍巍地拿起我的書包放在樓梯間，又一點點挪到我身邊緊挨著我坐下。她也不說話，只是不停地制造響聲出來，一會兒移一下桌子，一會兒咳嗽兩聲，一會兒又用蒼蠅拍拍兩下地板，又或者側(cè)過頭看我，張張嘴巴卻什么也不說。這樣的神情動作直接破壞了我的好心情，我煩躁地站起來準備上樓，剛好這時三伯母叫我去吃飯。

三伯母說奶奶平時吃飯從來不上桌子吃，我心里松了一口氣，以為可以暫時擺脫奶奶了，不曾想這次奶奶竟挨著我坐下。80歲的奶奶，手總是拿不穩(wěn)筷子卻堅決不肯用勺子吃飯，于是飯菜撒了一桌子。奶奶吃幾口飯便微微側(cè)頭瞟我?guī)籽?，然后放下筷子，手就在懷里摸兩下，又?cè)頭看看三伯母。三伯母注意到奶奶的動作，眉頭一皺說道：“好好吃飯?！庇谑悄棠逃帜闷鹂曜?，抖著手往嘴里送飯。過一會兒，奶奶又放下筷子將椅子往我這邊移了移，卻不小心將湯碗打翻，潑了我一身。我霍地一下站起來，狠狠瞪了奶奶一眼，上樓換衣服去了。三伯母帶著埋怨的語氣說：“就不能好好吃飯嗎？我都忙了一天了，讓我省省心，可不可以哦！”

待我下樓，三伯母已經(jīng)收拾好了殘湯，客廳里只剩奶奶一個人。奶奶看見我，連忙招呼我過去，我極其不耐煩地站在她的面前。只見奶奶將手伸進懷里，又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才慢慢從懷中摸出了一個柿子。

陽光從窗外照到室內(nèi)，照到奶奶的手上，照到奶奶手上的柿子上。黃澄澄的柿子反射著太陽光刺得我的眼睛生疼。那柿子上有些地方已經(jīng)被磨破了，想必是奶奶反復在手里摩挲留下的痕跡?！斑@是前幾天你三媽給我的，我沒吃，專門留下給你的，莫叫別人看見了！”奶奶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粗啞難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可我為什么這么鼻酸呢？

我抬頭望向奶奶，時光在她臉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紋路，將她的青絲染成白發(fā)，不斷地蠶食著她的青春。什么時候奶奶變得這般蒼老了？是爺爺去世后一夜變老的，還是周轉(zhuǎn)于各個兒女的家慢慢衰敗的？我不知道。

我是她最疼愛的孫女，由她一手撫養(yǎng)長大，可我卻不知道她已經(jīng)變得這般蒼老！或許是因為我以學習和成長為借口逃離了奶奶，讓孤獨的她更加孤獨，才加快了她的衰老；或許是伯伯嬸嬸以操持家庭為借口，遺忘或忽視了奶奶。沒有了親情的慰藉，讓奶奶的時光流逝得快得驚人！

我們總在嫌棄奶奶，嫌她跟不上時代，是鄉(xiāng)下人，土里土氣；嫌她增加了我們的負擔，礙手礙腳，不能在生活上幫助我們。所以我們對她發(fā)脾氣，厭惡她，不關(guān)心她！

可我的奶奶啊，這個聰明了一輩子的女人，老了以后卻用最笨拙的方式愛著這個大家庭中的每一個人。說著不合時宜的關(guān)心話語，做著不合時宜的關(guān)心動作。哪怕現(xiàn)在神志有些不清，她也竭盡全力依然愛著我們??！

我從奶奶手里接過柿子，那柿子像一顆紅紅的心躺在我掌心，我只覺得重過千斤，仿若巨石壓在心底，難受之極。在奶奶渾濁的眼睛的注視下，我淚流滿面，如同捧著失而復得的珍寶般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吃下了那個熟透了的柿子。入口盡是甘甜，我卻只品出了苦澀，但愿一切還來得及。

（指導老師：沈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