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赫
五月的第三個星期三,事件發(fā)生前,聿珊開始耳鳴。
下午四點,她與晚班的同事交接后,走出公司大樓,沿著忠孝東路走十分鐘,進入捷運孫中山紀念館站。平常沒加班的日子,聿珊盡量在五點前搭捷運回家,再晚一些,人潮就會將車廂擠得水泄不通。
起初并無任何異樣。聿珊站在月臺候車,凝視前方廣告考慮待會的晚餐。吃面或飯包?買回去,還是回家煮?隧道內(nèi)的高壓氣流通過月臺,揚起她的發(fā)梢。列車駛進車站。只見車廂內(nèi)滿滿的乘客對齊車門,照說這時段不應(yīng)該這么多人。聿珊決定搭下一班,就在她退后禮讓的時候,腦中像有一臺不知名的機器被啟動,咿咿咿咿的聲音,持續(xù)由兩耳深處向外擴散。聿珊捂住雙耳,仿佛站在真空之中,恍惚間她反而快步向前擠進車廂。眾人瓜分氧氣,空氣持續(xù)窒息。站在動彈不得的車廂中,她耳內(nèi)的情況變得更糟了。
直到車門再次打開,腦中那臺機器運行的低頻雜音,才暫告消退。聿珊拿出手機搜尋“耳鳴”,可是無論她怎么按,屏幕始終和隧道一樣漆黑。
聿珊在府中站下車。
出站后,她花了些時間才走到家。以往這段路走得非常輕盈利落,今天卻感到費力費心。轉(zhuǎn)開大門,室友們還沒回來。她回到房間,兜兜從小草窩里探頭出來。聿珊摸摸它的頭,兜兜最喜歡被摸頭了。
聿珊疲憊地從背包里拿出手機充電,才發(fā)現(xiàn)媽媽、妹妹、三名室友,包括剛才交班的女同事都打電話給她。她為此納悶,忽地叩叩叩叩傳來急切的敲門聲。一開門,室友小斑就拉著聿珊的手說:“還好你回來了,你聽說了嗎?有人在捷運持刀殺人!”
“捷運?捷運!”聿珊也注意到小斑剪了短發(fā),整齊地露出兩只耳朵,但當聿珊正想問是怎么一回事時,家里就打來電話了。聿珊先送走小斑,接起手機,并走到門從外冰箱里拿了一瓶綠茶,再回房把門闔上。
那晚,她靠在門旁,就像在捷運車廂內(nèi)那樣,屏氣凝神地站著。她第一次意識到新聞距離現(xiàn)實這么逼近。出事的應(yīng)該就是下一班車吧?看著新聞畫面,聿珊不敢想象自己差點就遇上了危險。
電話中,母親問聿珊是否考慮回新竹工作?!斑@和住哪邊無關(guān)吧,”聿珊說,“你只是找理由要我回去而已,每個地方都會有危險呀?!边@時“砰”一聲,聿珊聽見玄關(guān)的大門被甩上。
“就是說啊,哎呀?jīng)]想到捷運會發(fā)生這么可怕的事。欸,你知道嗎?組長今晚請的這頓飯,超好吃的。不管啦,你下次帶我去?!弊呃葌鱽砹硪幻矣裈ina的聲音。聿珊聽她邊掏鑰匙,邊講手機,分析今晚她沒帶男朋友回來。
耳鳴比較緩和了,聿珊想,或許只是暫時的現(xiàn)象吧。洗澡后她回到床上,一手拿棉花棒掏耳朵,另一手滑著手機,看到Tina已經(jīng)貼出今晚的豪華海鮮丼飯,仿佛忘記一個小時前才在臉書貼出文章譴責兇手,并為罹難者默哀。
十一點,聿珊睡前喂了兜兜胡蘿卜丁。這時走廊傳來細鞋跟的聲響,如啄木鳥輕叩地板。雅真回來了,她住在走廊盡頭那間最大的房間,幾乎是小斑房間的兩倍大。雖然雅真上班的地點離家最近,卻一向很晚回家。
總算,聿珊的室友們都安然到家了。
她們住在一棟老舊公寓的四樓,分別擁有自己的房間,共享一條走道以及不是很大的廚房。三年前房東為了盡可能給房客更多私人領(lǐng)域,犧牲掉客廳,將老舊公寓重新裝修并隔間,進門后僅留一個小玄關(guān),走道和廚房呈L形,廚房在容納流理臺、飲水機、洗衣機后,空間就滿了。于是房東特別買給她們的大冰箱,只好放置在玄關(guān),就在聿珊房門的右側(cè)。
聿珊的房間在入口處,正對大門,左邊是Tina的房間,對面是小斑的房間,斜對角則是雅真住的大套房。四個女生差不多時間住進來,年紀也相近,但由于工作忙碌,多半是早上出門前以及消夜時段,彼此才會碰頭串門子。
隔天聿珊起床后,耳朵又開始嗡嗡嗡嗡的空谷回音。她抱著一籃衣服到廚房,只見小斑等著微波爐的牛奶。她在中醫(yī)診所上班,是聿珊陪她去應(yīng)征的。
“早安?!毙“呤掌鹗謾C,搖頭說,“搭捷運遇上這種事,只怕一輩子都要帶著傷痛和恐懼了?!?/p>
“或許能重新振作起來吧。”聿珊蹲下來,也想到剛才在房間看的新聞。
“不容易。”小斑一邊看聿珊把衣服丟進滾筒式洗衣機,“要是我傷得那么重,可能就不想活了。”
“這樣不會太便宜壞人嗎?都不會想報復(fù)?”聿珊抬頭問。
“刀傷不但會留疤,還可能造成永久性的傷殘。都這樣子了,報復(fù)又有什么用?如果社會是個有機體,那兇手就像是人身上的癌細胞,而這個癌細胞其實是身體經(jīng)年累月的壞習慣培養(yǎng)出來的?!毙“卟患膊恍煺f。
“什么壞習慣?”Tina突然走過來插話。她準備出門了,卻又想跟聿珊和小斑聊上幾句,“癌細胞也可能是先天遺傳造成的,又不一定跟后天的飲食習慣、生活習慣有關(guān)?!?/p>
“Tina,其實我跟聿珊不是在聊癌癥,是在說昨天捷運的事……”小斑尷尬地說。
“喔?這樣啊。那個人超過分的,快接受法律制裁啦,為什么要去傷害那些跟他無冤無仇的人!”Tina雙手抱在胸前,氣憤填膺。
“也不能這么說。發(fā)生這種事,每個人都有責任,就像同心圓,除了最中心那個犯罪的人以外,往外一圈是家庭教育,再往外是學(xué)校教育,最外一圈是社會對他的影響……”
小斑還沒說完,Tina就不悅地叫道:“什么嘛,你是說就連無辜的死者,都要為兇手負一點責任?”
就在此時,雅真開門出來,面無表情地說:“我先出門了。”或許這些爭論吵到她了。雅真帶上房門并轉(zhuǎn)動門把,確定鎖好后,就往玄關(guān)走去,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開大門,走出去,闔上。
“雅真你今天早班嗎?等我一下?!盩ina說完追了出去。
“看來這陣子Tina都會找人一起搭捷運了?!毙“邔采赫f。
“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就是知道?!毙“呗柭柤?,又問,“聿珊,你還敢搭捷運嗎?要不要待會一起坐公交車?”
“也好?!?/p>
聿珊是一家國際快遞公司的在線客服人員。按規(guī)定AM 8:00到PM 4:00是早班時段,中間不休息,同事們輪流買午餐回來。作業(yè)一成不變,電話電話電話,偶爾也會接到騷擾的家伙,或是講話很不客氣的顧客打來抱怨。這讓聿珊曾一度懷疑自己耳鳴會不會是一種職業(yè)病。
也是這份工作,她才會想養(yǎng)兜兜,畢竟兔子幾乎不發(fā)出聲音。
今早聿珊難得搭公交車上班,但回程她就決定改搭捷運了。相較之下,汽機車的廢氣更讓她難以忍受。不過剛進捷運站,她就見到警察荷槍實彈在月臺上巡邏。當列車經(jīng)過江子翠,聿珊更不自覺地閉起眼睛。就那么一下子。
一到家,她便接到小斑來電,詢問晚上要不要一起聚餐?雅真、Tina都可以??磥硇“咭呀?jīng)主動跟Tina和好了,她想。于是聿珊把剛提回來的晚餐擱在桌上,喂了兜兜飼料后,就出門會合。
三年前日本發(fā)生海嘯,林森北路的宇喜多壽司店就在回轉(zhuǎn)吧臺上放了一個流動的捐款箱,吸引了很多上班族。這家店在Tina工作的證券公司附近,四個人第一次聚餐,就是為了到壽司店捐款打卡。
“那時候捐款箱在上面撲嚕撲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好有趣?!盩ina想起上次聚會,開心地說。但沒多久,眾人不知怎了,話題就又轉(zhuǎn)到昨晚的捷運事件。
“一般人買房子都會避諱兇宅。實際上很多交通工具,例如客運、火車、二手車,都發(fā)生過事故,消費者卻不知道?!毖耪媸欠课葜薪?,在Tina的好奇下,她又說了幾句話,“那一帶的房價,肯定要跌幾年了。”
“我反而覺得,很快大家就忘了?!毙“吆瓤跓岵?。
“只是我的個人看法?!毖耪娌欢嗾f。
Tina碰了聿珊手肘,瞇眼笑著問:“聿珊呢?你怎么看?”
進到嘈雜的壽司店后,聿珊的耳鳴好多了。或許是注意力被轉(zhuǎn)移了吧,但別去注意耳鳴,耳鳴就不存在了嗎?或許耳鳴真的讓聿珊心情很不好,她在小盤子上抹上芥末,隨口就答話說:“如果兇手是因為成長的過程中受到某些挫折,對社會滿懷失望,而變得冷血起來,也不是不能理解這樣的事?!?/p>
雅真不發(fā)一語地看了聿珊一眼。Tina更是一臉詫異,她放下筷子,起身拿手機指著聿珊和小斑說:“誰能理解?。课艺媸遣荒芾斫庖?,你和小斑怎么一整天都在替犯人開脫,好像犯人才是受害者一樣!”她啪一聲說完,就拉著雅真去結(jié)賬,剩下聿珊與小斑,回轉(zhuǎn)壽司的火車頭也轉(zhuǎn)了回來。
那晚,Tina就把聿珊跟小斑的臉書封鎖了。
“這種事,果然先搶先贏?!毙“咴陧采悍块g,看完把手機丟到床上?!扒埔娏税?。她那種叫幽靈,我們這種叫喪尸。”
“什么意思?”
“幽靈靠尊嚴活著,活得高高在上;喪尸則是舍棄尊嚴,每天得過且過就好。你不知道嗎?前陣子網(wǎng)傳的啊。”小斑邊說邊伸手輕撫兜兜。平時聿珊加班,都是托小斑幫忙喂兜兜。聿珊和小斑確實比較好,但聿珊并不想跟Tina還有雅真搞壞關(guān)系。大家都同住一個屋檐下不是嗎?
忽然聿珊開始耳鳴,又是那臺機器的聲音。她見小斑正對著兜兜說話,沒注意小斑說什么,反而專心聽著那聲音,似乎就在附近。
聿珊順著聲音開門。
“你盯著冰箱干嘛?”小斑抱著兜兜,走到聿珊后面?!耙膊淮┬??”
“你不覺得冰箱的聲音有點大嗎?”聿珊轉(zhuǎn)身說。
“冰箱?”小斑抱著兜兜將耳朵貼近冰箱,兩秒后說,“熱熱的?還好吧,就運轉(zhuǎn)的聲音啊。”說完她把兜兜遞給聿珊,“我先回去睡啰?!表采罕Ф刀祷胤?,很快也有了睡意。可是當聿珊平躺下來,就又開始耳鳴;一起身,耳鳴就又消失。聿珊開始在意起冰箱,直覺它就是耳鳴的根源。冰箱跟聿珊的床之間只是用木板隔開,不但不能阻絕聲音,還會引起共振。而聿珊枕頭的位置,就在冰箱正后方。以前聿珊從未注意到,她馬上把枕頭換到床的另一端,但即使如此,當她腳尖抵著墻壁,猶能感受到另一頭冰箱的震動。
周四再忍耐一天后,周五聿珊請假到大醫(yī)院掛耳鼻喉科。經(jīng)過詳細檢查,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甚至還被醫(yī)生夸獎聽力比一般人好。
“耳咽管阻塞,服藥多休息幾天就可以了。”醫(yī)生戴著頭鏡說。
一開始聿珊耳鳴確實有減少,甚至有過一兩個很好睡的夜晚。但不到一星期,入睡前耳鳴又發(fā)作了,感覺床墊也在抖動。聿珊半夜耳鳴醒來,打開燈,只見兜兜很有精神地望著她。
兜兜是只獅子兔,兩耳理應(yīng)都要豎起來才對,卻有一只下垂的左耳。獸醫(yī)說很可能混了垂耳兔的基因。冰箱的噪音持續(xù)環(huán)繞,像正在進行一場鬧哄哄的飛行。聿珊想,兔子聽覺是人類的二十倍,這樣兜兜能忍受嗎?但看它還是靜靜的一點異樣也沒有,很乖很溫順地嚼著干草。
周末早晨,聿珊起床去廚房倒水,注意到雅真不在家。雅真出門前,都會開啟那臺外觀像是體重機的自動吸塵器,在房間里四處逡巡,這時倒又像臺碰碰車了。一開始聿珊很不習慣一間沒有人的房間不時發(fā)出聲音,久了也習慣了。
“我也會習慣耳鳴嗎?”聿珊想。
下午她到西門町一家兔子生活館,幫兜兜買日用品。就在中華路口,看見一名機車女騎士倒在地上,動也不動,幾位警察正在處理。不遠處的廣場上,則有街頭藝人在表演。平時這個路口人潮雖多,但駐足停留的少?,F(xiàn)在許多人因為觀看車禍而停下腳步,街頭藝人抓緊機會,賣力表演,小丑像魔術(shù)師般變著戲法,似笑非笑的表情讓聿珊困惑。慢慢的,車禍現(xiàn)場的群眾確實有人被吸引了過去。小丑和躺在地上的傷者,相距二十幾米,遠遠看過去就像在同個舞臺上。
回家后,聿珊找小斑重新幫兜兜鋪了一個新家。Tina開門出來,見聿珊房門沒關(guān),沒往內(nèi)瞧一眼就走了過去。以前她都會進來抱兜兜的,自從上次離開壽司店,她再也不跟小斑說話。而雅真本來就不愛與人互動,最近更因為常上夜班,也就更少見到人了。
傍晚小斑拉聿珊到頂樓看夕陽。
“喏,這位置。你正踩在Tina的房間上?!毙“咛嵝秧采赫f,“要不要跳起來,用力踏它幾下?!闭f完自己就拿起水壺認認真真往地上倒水。
聿珊忍不住笑了。一瞬間,蟬鳴叫響黃昏,她又開始耳鳴。今年夏天比以往晴朗,蟬鳴也比以往猛烈。這是不是耳鳴的原因?
夏天過后應(yīng)該就會好轉(zhuǎn)吧。她想。
時序步入秋天,聿珊的耳鳴一度痊愈,尤其十月的時候。但到了十一月,耳鳴又復(fù)發(fā)了,就像是本應(yīng)死盡的蟬再度復(fù)活。或許不應(yīng)該把耳鳴想象成是蟬鳴。與此同時,冰箱也有越來越大聲的趨勢。
聿珊終于受不了了。
她下班打開冰箱,仔細檢查里頭究竟都放了什么。上層的冷凍柜,四人一起使用;下層的冷藏柜,剛好一人一層。聿珊很少使用冰箱,她那層冷藏柜,只放了幾瓶飲料。倒是小斑那層完全被塞滿,平時小斑就常跟她借空間,但除了食物,還堆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連奶粉罐也放了進來。Tina那層同樣很雜,多半是她和那貪吃的男朋友帶回來的甜點吧。最后是雅真那層,東西較少,卻盡是一些頂級的美容保養(yǎng)品,聿珊沒想到她在這上面花了這么多錢。
“你在做什么?你翻我東西?”
這時雅真剛好回來,聿珊竟沒注意到她一向明顯的高跟鞋聲。
“我沒有?!表采宏P(guān)上冰箱,“我只是想看看冰箱到底都放了什么,不然怎么那么吵。”
雅真不接受聿珊的理由,質(zhì)問的聲音越來越大。
其他室友聽聲音不對勁都走了出來。聿珊一面跟雅真解釋,一面把這幾個月來不斷耳鳴的情況向大家說明,希望能將冰箱移位子。
“聿珊你整天耳鳴啊?”小斑關(guān)心地說,“看過醫(yī)生了嗎?”
“有去看耳鼻喉科了,但沒查出什么原因?!?/p>
“那你應(yīng)該去看身心科啊?!盩ina說。
“既然聿珊這么困擾,那不然移一移冰箱好了?!毙“哒f,“走道也不可能放,還是,把冰箱移到廚房?”
“移到廚房?我不要,廚房根本放不下吧。”Tina說。
“你當然反對啊。冰箱移到廚房,就貼著你跟雅真的房間不是嗎?”小斑說,“你為什么不能體諒聿珊一點?!?/p>
“靠,”Tina說,“那你跟聿珊這么好,為什么不跟她換房間?”
“聿珊的房租比我多三千塊,怎么跟我換?”小斑又說,“你的房間跟聿珊一樣大小,你們換才對?!?/p>
“誰跟你們一起發(fā)神經(jīng)。我當初就是租這間,我為什么要換,莫名其妙?!盩ina大聲反擊。
雅真走去廚房,再回到玄關(guān)對大家說:“廚房唯一能挪的只有洗衣機,但洗衣機得有排水孔,沒辦法移到玄關(guān)?!比缓髮采赫f,“你耳鳴應(yīng)該不是冰箱的關(guān)系。剛才你不是說,白天在公司也會耳鳴嗎?何況套房的冷氣不是更吵嗎?你應(yīng)該再去好好看醫(yī)生,而不是把焦慮轉(zhuǎn)移到冰箱上?!?/p>
雅真說完就走回房間。Tina見狀,也回房去了。剩下小斑,她靠過來對聿珊說:“雅真說得有道理,你要不要再去看醫(yī)生?”
這件事攤開后,隔了一個星期。
首先發(fā)現(xiàn)冰箱故障的是Tina。原本她要幫男朋友慶生,沒想到提早一天拿回來的生日蛋糕,就這樣壞了,連她放在冷凍庫的冰淇淋、雪糕,也都溶成餿水。小斑則是震驚到說不出話。平日她喜歡下廚,許多網(wǎng)購的美食、昂貴的中醫(yī)水煎藥包,以及趁有機店折扣搶購回來的冷凍魚蝦全都只能丟掉。雅真知道后,更提前下班趕回家,但好幾萬元的保養(yǎng)品仍無一幸免。她一反平日的理性,激動地說:“是智障嗎,最后開冰箱的人是誰?都沒發(fā)現(xiàn)冰箱有問題!”
“方聿珊,你前幾天耳鳴不是才在怪冰箱!”Tina毫不客氣地問,“冰箱是不是你故意弄壞的!”
“我?我很少用冰箱你們也知道吧。這幾天我根本沒去動冰箱?!?/p>
“你就是沒什么重要的東西放冰箱所以才事不關(guān)己!”Tina氣得瞪了聿珊一眼,“反正你現(xiàn)在一定幸災(zāi)樂禍。冰箱壞了,那耳鳴有好一點嗎?好一點嗎!好一點嗎!”Tina控制不住音量。
“搞什么,那么討厭這個冰箱,為什么不搬走?!毖耪嬲f完,轉(zhuǎn)身又對小斑說,“還有你,冰箱沒事就塞一堆東西,搞不好就是你,冰箱才壞掉?!?/p>
雅真說完回房,重重甩上房門。Tina則狠踹了冰箱一腳也走了。
聿珊想安慰小斑,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小斑依舊看著冰箱不說話,她的損失可能不下于雅真。
睡前,聿珊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奇怪的是,她發(fā)現(xiàn)兜兜不像平常一樣蹲在籠子內(nèi)。聿珊反復(fù)在房間里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兜兜。房門有上鎖,她也記得自己鎖門后才去洗澡。聿珊走出房間,翻了玄關(guān)的鞋柜,再沿走道,又在廚房里找了一陣子,都沒有看到兜兜。就在她準備回房間時,停下了腳步。
冰箱內(nèi)似乎傳出碰撞聲。
她想聽清楚那聲音到底是不是從冰箱里來的,但耳鳴突然變得嚴重。明明冰箱的插頭早已拔掉,但咿咿咿咿的運轉(zhuǎn)聲,幾乎要刺穿聿珊的耳膜。她一直站在冰箱前,遲遲沒有動作。往后,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去打開冰箱。就這樣,任由里面的東西壞掉,并且臭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