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史料筆記的隱語研究

王祖霞

（鹽城師范學(xué)院 文學(xué)院，江蘇 鹽城 224002）

隱語，南朝梁劉勰早在《文心雕龍·諧隱》中就提到“讔者，隱也；遁辭以隱意，譎譬以指事也?！保?］15因其具有俚俗性，往往不被人們重視。自容肇祖（1924）、趙元任（1931）發(fā)表反切語類隱語文章后，學(xué)者們逐漸開始關(guān)注漢語隱語現(xiàn)象，其研究內(nèi)容集中在定義與分類、結(jié)構(gòu)形式、詞典編寫、文化內(nèi)涵等方面；研究領(lǐng)域逐步擴大，涉及方言調(diào)查、民俗學(xué)、公安識別等多個方面。陳原（1983）、趙麗明（1993）、祝克懿（2003）、曹煒（2005）、郭熙（2006）、曲彥斌（2010）等都對隱語的界定有所探討；李宇明（1995）、劉中富（2003）、郝志倫（2005）對隱語結(jié)構(gòu)形式等進行分析；《中國隱語行話大辭典》等以現(xiàn)代漢語隱語為主要收錄對象，少數(shù)辭書收錄一些明清隱語；邵朝陽（2003）、邵燕梅（2012）運用田野調(diào)查等方法較全面考察了澳門博彩語、現(xiàn)代漢語商業(yè)隱語；孫一冰（1994）、賈臨宇（2011）、歐陽國亮（2015、2016、2017）、李曉艷（2017）等分別探討了方言中的隱語、其他語言中的隱語、犯罪類隱語以及隱語翻譯等問題。從研究成果來看，學(xué)界比較關(guān)注現(xiàn)代漢語的隱語研究，未能對近代漢語中的隱語展開細(xì)致描寫與深入分析。

明代筆記作品數(shù)量多，其中史料類筆記側(cè)重于記載歷史事件、佚聞逸事，“多就親見、親歷和親聞來記敘，內(nèi)容較為切實，有許多第一手材料”［2］165-168，其語言文白相雜，詞語資料豐富，有較高的語言學(xué)價值。目前相關(guān)語言研究主要在詞語考釋、專書詞語研究等方面：楊繼光（2008）等考釋了部分詞語；楊繼光（2007）、郭培培（2011）等對《萬歷野獲編》《客座贅語》等筆記的詞語作了描寫與分析；黃宜鳳（2007）、唐七元（2012）、張君慧（2015）等則對其中的方言資料、訓(xùn)詁資料等進行了梳理；楊繼光（2011）給《萬歷野獲編》等書作了點校訂補。從研究現(xiàn)狀來看，明代史料筆記詞語研究的系統(tǒng)性和深度有待加強，其中隱語類專題研究還不夠充分。本文以《歷代史料筆記叢刊》（中華書局出版）中的明代史料筆記為語料，對其中的隱語及其相關(guān)資料進行梳理與研究。

一、 明代史料筆記隱語的存在狀況

（一）明代史料筆記中有關(guān)“隱語”的討論

明代史料筆記中多次提及“隱語”，如《客座贅語》《庚巳編》《今言》《七修類稿》《賢弈編》等?！稐椓蛛s俎》《四友齋叢說》等則提到“廋辭”“廋語”。如：

（1）廋辭，隱語也，世遂訛為庾辭。張王屋一日言，《漢書》中云“庾死獄中”。余曰：非“庾死”，乃“廋死”也?！墩撜Z》云：“人焉廋哉，人焉廋哉?！薄墩f文》廋字從廣義，從叟聲也，如庇、庥、庋、庀之類，皆從廣，乃覆蔽隱匿之意?！蜮?、廋字最相近，叟字臼字筆稍連，中間轉(zhuǎn)筆稍直，便成庾字矣，故此二字易于訛舛。（《四友齋叢說》卷三十六，第325頁）

明人何良俊在其筆記《四友齋叢說》中指出“廋辭”就是“隱語”，訛為“庾辭”。他從字形結(jié)構(gòu)、字義等方面，指出“廋”為正字，因其與“庾”字形相近，“廋”訛為“庾”。這一解釋比較合理，但他所引用的材料存在誤用的情況：“庾死獄中”應(yīng)為“瘐”字。顏師古注：“瘐，病也。囚徒病，律名為瘐。”

（二）明代史料筆記隱語資料的存在狀態(tài)

明代史料筆記雖以文言為主，但夾雜著不少隱語資料，這些資料主要出現(xiàn)在史料筆記的正文、作者的隨文注釋（正文的夾注）之中。其所隱內(nèi)容，有的正文中已經(jīng)指明，有的則需要我們分析后才能獲知其所指。如：

（2）小娥夢父謂曰：“殺我者，車中猴，門東草?！睆?fù)夢其夫謂曰：“殺我者，禾中走，一日夫?！保ā犊妥樥Z》卷六，第186頁）

（3）一小又一了，眼上一刀丁戊擾?！Ｋ奕龑m稱宰輔，君臣不顧徒傷嗟。（《棗林雜俎·仁集》，第127頁）

例（2）是從前人文獻(xiàn)中輾轉(zhuǎn)引用而來的。謝小娥的父親、丈夫被殺，托夢與她，兇手分別是“車中猴，門東草”“禾中走，一日夫”，小娥不得其解，時人亦不能辨，后來隴西李公佐“憑檻凝思”，才“乍然了悟”：兇手應(yīng)是申蘭、申春?！败嚒钡姆斌w為“車”，“車中”為“申”字，“申”又屬猴，用“猴”來強化“車中”所指，“車中猴”即“申”字；“門”“東”的繁體分別是“門”“東”，“草”又寫成“艸”，“東”與“柬”形似，“門東草”合成“蘭”（簡體“蘭”）；作者指出“禾中走”是“穿田過”，即“申”字；“一”“日”“夫”組成“春”字。例（3）中“一小又一了”即“李”字，“眼上一刀”即“自”字，“丁戊”即“成”字，“牛宿”是星官名，屬金，是牛，暗指李自成的手下牛金星?？梢钥闯?，這些隱語具有一定人為的隱蔽性特點。例（2）中作者在文中指明隱語所隱，例（3）的隱語則需要分析才能獲悉。

在梳理的這些隱語資料之中，我們發(fā)現(xiàn)：一是其存在呈現(xiàn)出不均衡的特點。大多數(shù)情況隱語資料是零星夾雜在筆記之中的，僅有極少數(shù)筆記的隱語資料略為集中，有的筆記未見隱語。二是存在形式多樣?；蛟谡闹?，或在夾注中；或有解釋，或沒有解釋。其中在正文或夾注中指明隱語所隱的形式比較多?？梢钥闯觯绻麤]有解釋，“言此意彼”的隱語客觀上給閱讀者造成理解上的障礙。故，掃除此類障礙，疏通文意，才有助于我們解讀筆記作品，把握相關(guān)信息，充分發(fā)揮其在語言、歷史等方面的研究價值。

二、 明代史料筆記隱語的類型

明代史料筆記中文字構(gòu)成的隱語居多，其中又以“拆”字式隱語為主。把一個字拆開表意，這種方式早在宋元時期就已盛行。明代文獻(xiàn)中有“一日夫（春）”“丁戊（成）”“貝者貝戎（賭賊）”“才?。ù颍薄鞍说叮ǚ郑薄笆俗樱ɡ睿薄懊铮簦钡?，這類隱語是根據(jù)字形直接拆分形成的，有的比較容易辨認(rèn)，有的則曲折表意，不好理解，如上文提到的“車中猴”“禾中走”等，它們具有半隱蔽性的特點。

有的是通過“減”的方式重新組織出新隱語的，如：

（4）豐吏部南禺坊游妓館，題曰“蟲二”，謂風(fēng)月無邊也。（《棗林雜俎·和集》，第103頁）

“風(fēng)”的繁體為“風(fēng)”，去掉“風(fēng)”的外圍，即為“蟲”，去掉“月”的外圍，即為“二”。《棗林雜俎》中解釋“蟲二”為“風(fēng)月無邊”，暗指發(fā)生在妓館的男女風(fēng)月之事?！跋x二”是“減”字式隱語。明代史料筆記中“減”字式隱語還有“草頭（蘇）”“木腳（粱）”“草頭古（蘇胡）”等。如果沒有解釋，“蟲二”在具體運用中就會“造成交際障礙”，從而具有一定的隱蔽性。

除了借助文字字形構(gòu)成的隱語外，明代史料筆記中還有借助語音構(gòu)成隱語的。如：

（5）三閣老聞之果大笑，乃戲曰：“我道是齊雅秀，乃是臍下臭?！鄙w因其姓名之聲而譏之，應(yīng)聲曰：“我道是各位老爹是武職，原來是文官?！币晕臑槁勔病Ｈ唬骸澳腹窡o禮！”又答曰：“我是母狗，各位老爹是公侯?！焙钫吆镆病＃ā督溻掷先寺P》卷一，第11頁）

“臍下”暗指下身，閣老借妓女姓名“齊雅秀”之音，諷刺其是個“臍下臭”?！拔墓佟敝C音“聞官”，妓女反諷對方是“聞官”。閣老用“母狗”來罵妓女無禮，妓女答以“公侯”，“侯”與“猴”音同，“公侯”即公猴?！澳腹贰薄肮铩倍际前讶水?dāng)作動物，即罵人如禽獸。妓女不好直接反駁閣老，只好借助隱語來表達(dá)。這類隱語使用同音字來達(dá)到曲折表意的目的，它們是臨時仿造的，需要有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具有臨時性的特點。

明代史料筆記中還有借助比喻、擬物等修辭手法形成的隱語。這些為數(shù)不多的修辭類隱語往往會給人獨特感，從而取得較好的表達(dá)效果。如：

（6）戲市倡曰千人捏，千人捏似蟹，大如錢，殼甚堅，壯夫極力捏之不死，俗言千人捏不死，因以為名?；蛞詰蚴谐啤＃ā督溻掷先寺P》卷五，第197頁）

明代楊慎早在《藝林伐山》中就詳細(xì)地解釋了“千人捏”，其后李詡在《戒庵老人漫筆》中以夾注的方式加以引用?！墩滞āと瞬俊罚骸俺?，別作娼?！保?］48“市倡”即妓女，用“千人捏”來稱呼妓女，暗指其淫亂，非常形象。類似的還有“孔方（銅錢）”等。

明代史料筆記中的隱語主要是通過“加、減、拆”等方式形成的，即利用漢字的可拆性形成的隱語是明代史料筆記的主要形式。漢字具有的“可離析性、視點的多維性和形象性特點”［4］49是文字式隱語產(chǎn)生的前提條件。此外，筆記中也有一些借助語音、修辭等方式形成的隱語。這些隱語大多具有隱秘性的特點，有的還有臨時性的特點。

三、 明代史料筆記隱語的成因

隱語是語言交際過程中人為制造的，作為一種社會方言現(xiàn)象，其形成既與社會背景、文化系統(tǒng)、語言發(fā)展等客觀因素有關(guān)，也與使用者的主觀需要有關(guān)。明代史料筆記隱語形成的因素主要有：

（一）戲謔、諷刺的需要

語言具有經(jīng)濟性原則，“辭達(dá)而已矣”是其基本要求，但有時為了表達(dá)的需要，使語言更加生動形象，人們又用曲折的話語去表達(dá)，這樣可以達(dá)到娛樂、消遣的目的，從而增強語言的趣味。如“蟲二”是文人給妓院題的詞，實則暗含嘲諷之意?！拔墓伲劰伲薄肮睿ü铮钡葎t是妓女巧妙地使用同音字來暗諷閣老。這些隱語具有鮮明的表現(xiàn)力，給人以幽默風(fēng)趣、詼諧機智的快感，滿足了人們消遣的心理。

（二）保密的需要

偷竊、拐騙等行為不想被他人獲知，這就需要曲折表意。如《水東日記》卷一：“此即今京師小李之類?！±睢普?，意為昔時此賊之首，猶健訟所云鄧思賢耳?！薄靶±睢敝赴鞘?。又如《菽園雜記》卷十四：“京師有依托官府賺人財貨者，名撞太歲，吳中名賣廳角，江西名樹背張風(fēng)，蓋穿窬之行也?！薄皹浔硰堬L(fēng)”“撞太歲”“賣廳角”隱指古人依托官府，賺人財物的行為?！遁膱@雜記》卷七：“京師有婦女嫁外京人為妻妾者，初看時，以美者出拜，及臨娶，以丑者換之，名曰戳包兒。有過門信宿，盜其所有逃去者，名曰拿殃兒?！薄按涟鼉骸奔凑{(diào)包的行騙行為，“拿殃兒”則指一種騙婚行為。從“樹背張風(fēng)”“撞太歲”“賣廳角”等可以看出，隱語往往又具有地域性的特點。

（三）避諱的需要

“在多數(shù)語言中，涉及死亡、性和生殖、排泄等內(nèi)容的詞語往往在禁忌語之列。”［5］60漢語亦然。首先，人們對死亡、疾病等有所顧忌，不愿直接表達(dá)時就會采用比較含蓄的方式。如《庚巳編·九仙夢驗》中“撩膝（了膝）”，隱指其母最終因膝蓋有病而死。其次，排泄物等也是人們不愿直接表達(dá)的，如《菽園雜記》卷十三：“輪回酒，人尿也。有人病者，時飲一甌，以酒滌口，久之，有效?！幷`矣，吃小水好?！薄拜喕鼐啤薄靶∷本改颉Ｗ詈?，性讓人難以啟齒，至于男風(fēng)更是有悖倫常，人們更不愿明說，當(dāng)不得不表達(dá)時人們會選用其他來代替。如《萬歷野獲編補遺》卷四：“閩人酷重男色，無論貴賤妍媸，各以其類相結(jié)，長者為契兄，少者為契弟。其兄入弟家，弟之父母撫愛之如婿，弟后日生計及娶妻諸費，俱取辦于契兄?！擞蟹Q‘契兒’者，則壯夫好淫，輒以多貲聚姿首韶秀者，與講衾裯之好，以父自居，列諸少年于子舍，最為逆亂之尤?！蓖砻鲿r期閩南地區(qū)男妓盛行，“契弟”“契兄”“契兒”系因此而出現(xiàn)。劉士義認(rèn)為“契父與契兒之間的關(guān)系更傾向于家妓關(guān)系，強調(diào)一種淫賂維系?！保?］42類似的還有“弟兄（宮女的太監(jiān)丈夫）”等。

四、 明代史料筆記隱語的發(fā)展

從明代史料筆記隱語產(chǎn)生的途徑來看，少數(shù)是前代的沿用，如“一日夫（春）”“十八子”等，多數(shù)是明代新出現(xiàn)的，如“蟲二”“拐老”等?！犊妥樥Z》卷一：“其畧人之人，俗曰拐老?！薄肮绽稀保垂镇_人口或財物的人，其構(gòu)成是“動詞+老”，“老”為詞尾。“+老”在“漢語隱語行話中用得比較普遍”［7］276。明無名氏《墨娥小錄·行院聲嗽》中有“聽老（耳）”“嗅老（鼻）”“搖老（舌）”“鳴老（雞）”“纏老（蛇）”“蘸老（鹽）”“扣老（拳）”等?！肮绽稀笔欠略煸姓Z言形式形成的，這是新隱語產(chǎn)生的最直接的途徑。

從明代史料筆記隱語的發(fā)展來看，有的隱語在后代得到沿用，如“契弟”“蟲二”“小李”“八刀”等?！捌醯堋痹谇宕墨I(xiàn)中仍指男同性戀中被當(dāng)作女性的一方。如《紅樓夢》第九回：“（薛蟠）因此也假來上學(xué)讀書，……只圖結(jié)交些契弟?！毙扃妗肚灏揞惓し窖灶悺罚骸捌醯?，男子賣淫者也?！濒斞冈凇吨铝终Z堂》提到“蟲二”，即“不準(zhǔn)人開一開口，則《論語》雖專談蟲二，恐亦難，蓋蟲二亦有談得討厭與否之別也。”這些在后代得到沿用的隱語畢竟是小部分，而大部分隱語沒有進入漢語詞匯系統(tǒng)。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些隱語是說話者權(quán)宜而作，“意生于權(quán)譎，而事出于機急”［1］15，這類臨時性的隱語，一般情況下生命力不強，如“臍下臭”等；一些隱語則在方言接觸中被淘汰，如“撞太歲”“賣廳角”“樹背張風(fēng)”所指相同，但源自不同方言，使用范圍也不同?！白蔡珰q”在明代的《梼杌閑評》《型世言》《還魂記》《明珠緣》《五色石》《帝京景物略》等小說、戲曲、筆記中時有出現(xiàn)，并沿用至清代的《醉醒石》《續(xù)金瓶梅》等文獻(xiàn)中，如清錢大昕《恒言錄》：“依托官府賺人錢物曰撞太歲?！倍百u廳角”“樹背張風(fēng)”在其他文獻(xiàn)幾乎沒有見到。

可見，隱語作為一種社會方言，雖然有其獨特性，但其發(fā)展遵循著漢語詞匯歷史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

五、 明代史料筆記隱語研究的價值

明代史料筆記隱語研究可為《漢語大詞典》、隱語類詞典等提供資料補充，對漢語隱語研究、近代漢語研究起著推動作用。

（一）明代史料筆記與漢語隱語研究

史料類筆記的寫作體例大多以條目為主，這與其“隨筆記錄”的方式有關(guān)，也與其內(nèi)容龐雜有關(guān)。明人王士性在《廣志繹》的序言中言及“足版所到，奚囊所余，星野山川之較，昆蟲草木之微，皇宬國策、里語方言之賾，意得則書，懶則止，榻前杖底，每每追維故實，索筆而隨之?！保?］7即明代文人們把日常生活、讀書治學(xué)、交際游歷等中的“所見所聞”隨筆記錄了下來。漢語中出現(xiàn)的一些新興的、特殊的詞語也成為文人們記錄的對象之一，如“里語方言”、新產(chǎn)生的口語詞、源自國內(nèi)其他民族的外來詞、源自其他國家的外來詞、隱語、詈詞等。有時，他們往往不滿足于僅僅記錄詞語，還要對某一詞語現(xiàn)象作出詳細(xì)的解釋。因此，這些新興的詞語、特殊的詞語，常常以最快、最真實的方式出現(xiàn)在文人的筆記，尤其是史料類筆記中。而這些詞語出現(xiàn)在同時代的其他文獻(xiàn)，如古白話小說、戲曲等文獻(xiàn)中時，往往是其已經(jīng)被漢語所“接納”的時候。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文人“惟時作雜記，聊以消閑”［9］474的目的，恰恰為近代漢語詞語研究提供了真實的材料，也為漢語隱語的斷代描寫提供了鮮活的資料。

（二）明代史料筆記隱語與詞典編寫

隱語，從外在形式來看，主要以詞為主，也有一些看上去是短語，但表達(dá)的卻是一個概念，因此，隱語是一種帶有“語”質(zhì)的詞語。有學(xué)者給它界定為“某些社會群體所使用的故意不讓外人所知曉的秘密詞語”［10］177。對隱語而言，隱秘性是其主要特點之一。為了達(dá)到保密、詼諧等目的，人們常常使用一些交際雙方才懂的隱語，這樣就促使一些隱語呈現(xiàn)出臨時性的特點，即隱語的存在與使用往往限于某一部書或某一作者的作品中。多數(shù)情況下，這些隱語不會成為漢語的一般詞匯，不需要被納入《漢語大詞典》等語文工具書之中。但當(dāng)隱語得到廣泛的應(yīng)用，并成為人們閱讀中的障礙時，就需要被收入一般詞典中去。《漢語大詞典》收錄了“八刀”“撞太歲”“才丁”“十八子”“輪回酒”“小李”等，但漏略了“蟲二”等。

隱語類詞典是專類詞典，它既是隱語研究的成果形式之一，也是隱語深入研究的“資料庫”。明代史料筆記中的隱語，應(yīng)是隱語類詞典收編的對象之一。但學(xué)界多關(guān)注現(xiàn)代漢語隱語的研究與詞典編寫。如《俚語隱語行話詞典》等中涉及少數(shù)明代隱語，《漢語隱語論綱》中涉及一些明代隱語，這兩者的隱語資料大多源自當(dāng)時的《金陵六院市語》等隱語行話的輯釋專集以及《金瓶梅》等文學(xué)作品。因此，明代史料筆記隱語研究可為專類詞典的編寫提供豐富的資料，從而推動漢語隱語研究的深入開展。

綜上，明代史料筆記中隱語資料的分布呈現(xiàn)出不平衡的特點，其存在以正文指明隱語所隱的形式為多。與同時代的小說相比，明代史料筆記中的隱語類型不夠豐富、數(shù)量不夠多，這與筆記主要以文言為主的語言特點有關(guān)。明代史料筆記中隱語的形成主要與使用者的主觀因素有關(guān)，表現(xiàn)在保密、避諱、諷刺等方面。隱語具有隱蔽性，人們在不愿或不能直接表達(dá)時選擇隱語來曲折表意，但有時也會故意利用隱語的這一特點來達(dá)到娛樂、消遣的目的。明代史料筆記中隱語主要用于娛樂、消遣方面，這與筆記“惟時作雜記，聊以消閑”的寫作目的一致。明代史料筆記的隱語還具有地域性、臨時性等特點。結(jié)合其特點與形成、發(fā)展的情況來看：隱語雖然有其獨特性，但其發(fā)展遵循著漢語詞匯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