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成為國際金融中心法蘭克福人很糾結

毅濤

自從英國決定“脫歐”后，德國法蘭克福的市長彼得·費德曼變得愈發(fā)忙碌起來。他的首要任務現(xiàn)在是將這座德國金融中心轉變?yōu)橄癜屠韬蛡惗啬菢拥膰H一流大都會。

“法蘭克福是德國最國際化和最全球化的城市，”費德曼說，這座城市也是德國失業(yè)率最低的一座大城市。在費德曼看來，現(xiàn)在那些匆忙涌入法蘭克福的行政總裁和投資銀行家們都將在法蘭克福找到家一樣的感覺，四面八方的來客和國際氣息是這座歷史悠久的商業(yè)城市所引以為傲的。費德曼舉例說，這座城市70多萬的居民對于先前5000多名難民的到來就并沒有感到惶恐，難民的安置和融入工作進行得非常順暢和完美。

“越來越貴”

然而并非法蘭克福的每個人都和費德曼一樣樂觀。自從英國人公投決定離開歐盟后，法蘭克福就變得越來越炙手可熱。商業(yè)領導者們樂見這座歐陸金融中心替代倫敦成為全歐洲最重要的商業(yè)城市;投資者們則看見了隨之而來的掘金機會——成千上萬的富裕銀行家將涌入法蘭克福安家，他們對城市地產(chǎn)、尤其是豪華住宅市場所帶來的提振作用不言而喻。

但這一發(fā)展趨勢對于普通的法蘭克福居民而言或許不是好事。他們本就已經(jīng)對日益見漲的生活成本感到不滿。在過去幾年里，每年都有超過1萬多名新居民搬入法蘭克福。住宅租金越來越高，就連一些性價比曾經(jīng)比較高的區(qū)域也變得難以負擔。學校和幼兒園的學位變得難求。餐廳和酒吧的檔次和消費都隨之提升。

盡管很多德國城市都面臨類似的問題，但法蘭克福變得“越來越貴”的趨勢卻因為英國“脫歐”而變得更加顯眼。當被問及這一爭議時，費德曼說：“這一切都是一個如何平衡的問題，當然法蘭克福會因為英國脫歐而受益，但這一過程不能以普通民眾的利益受損為代價?！?/p>

找平衡點可不容易。貧富之間的差異和分歧在短期內(nèi)難以調和。

積極的說客們

專門促進法蘭克福金融業(yè)發(fā)展的政治說客組織“法蘭克福-美因金融”的總部就在歐洲中央銀行的對面——歐洲央行這一機構的存在是法蘭克福得以成為金融中心的重要籌碼之一。

美因金融的負責人、57歲的休伯特·維斯多年來一直致力于助力法蘭克福金融業(yè)的發(fā)展，英國退出歐盟這一歷史性的事件給他帶來了職業(yè)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契機。

英國“脫歐”公投那一晚，維斯整夜未眠?！拔覀兞ⅠR展開了攻勢，我們向全世界傳達的信息就是：歡迎來到法蘭克福。”自那時起，維斯就不停地接受各路媒體的采訪，他的名字被來自94個國家的2000家媒體所提及。

維斯相信，在2016年之后的未來五年里，將有25000名金融從業(yè)人員被迫離開倫敦，其中的10000名都將選擇法蘭克福作為新家。他宣稱自己有一份詳細的清單，列舉出那些鐵定會搬離倫敦的工作崗位。他的責任就是盡可能地游說這些公司將崗位搬到法蘭克福來。

這些說客們相信，法蘭克福的優(yōu)勢非常明顯：工作效率高、距離歐洲央行近、IT基礎設施好、國際化氛圍良好，以及并不那么巨大的城市規(guī)模?！白钚〉氖澜绯鞘??！本S斯說。

不過和其他與法蘭克福競爭的歐洲城市（比如巴黎和阿姆斯特丹）相比，維斯認為自己并沒有得到來自德國政府方面的太多支持。其他城市都向倫敦和紐約的大銀行和大企業(yè)派去了政府官員，而代表德國的卻只有維斯一個。

懷疑者們

羅瑟·萊恩格爾并不懼怕投資銀行家的到來，但他同樣相信法蘭克?，F(xiàn)在這樣就已經(jīng)足夠好了。這位左翼活動家認為法蘭克福的草根文化同樣值得保護，法蘭克福的精彩之處并不只在于高樓大廈。

曾經(jīng)參加過1968年抗議資本主義運動的萊恩格爾介紹說，外地人可能很難想象，現(xiàn)如今金融家們每日西裝革履進出豪華辦公室的法蘭克福諾德恩金融城，曾經(jīng)是德國左翼學生運動的大本營。萊恩格爾希望政客們能夠更多關注普通法蘭克福人的訴求，比如住房短缺、租金飛漲等問題。

萊恩格爾說自己至今沒有忘記2008年那場由貪婪的投資銀行家引發(fā)的金融危機。這也是他無法理解為何像維斯這樣的人想把法蘭克福變成像是華爾街那樣的全球金融中心的主要原因。

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金融業(yè)對于法蘭克福而言變得不再像以往那樣重要，盡管它仍然占該市國民生產(chǎn)總值（GDP）的將近40%左右。在英國“脫歐”之后，萊恩格爾擔心法蘭克福又會走上像以往那樣靠大銀行支撐起整座城市的老路?！坝袑＜乙呀?jīng)在預測下一次金融危機的到來節(jié)點了，這一次不知道法蘭克福又將變成什么鬼樣子?！彼f。

上世紀90年代，法蘭克福開始了去工業(yè)化進程。這座城市及其周遭地區(qū)開始大力發(fā)展服務業(yè)。但這一產(chǎn)業(yè)轉型對普通居民而言并非易事。萊恩格爾預計這座城市有三成到四成的居民在過去25年里沒有得到實質加薪。與此同時，全球的高薪階層開始涌入這座城市，抬升物價。尤其是歐洲中央銀行的落戶，帶動數(shù)以千計的經(jīng)濟學家、銀行家和政策專家一起遷入法蘭克福。

法蘭克福的平均房租最近幾年飛速上漲，但費德曼市長認為自己領導的市政府可以將這一趨勢維持在可控范圍內(nèi)?！胺康禺a(chǎn)市場上最近的泡沫只是因為有投機客在借著英國脫歐來炒作，它并不反應市場真實的供求關系。”費德曼表示，這一陣漲價風潮過去之后，法蘭克福的房地產(chǎn)市場會回歸正常。

受益者們

房產(chǎn)發(fā)展商烏里奇·霍勒有著完全不一樣的看法。他旗下的房地產(chǎn)公司正在改造美因河沿岸的河景公園大廈，這筆預計耗資2.2億歐元的項目將把這座95米高的大樓改造成全城最高級的住宅之一。

在法蘭克福全域，至少有10個豪華住宅項目將在未來幾年內(nèi)完工，給市場帶來數(shù)以千計的豪華公寓單元。這些豪華高層公寓每平方米要價大概為5000到18000歐元，對法蘭克福的普通工薪階層而言實在太貴——盡管比起倫敦的同類產(chǎn)品，它已經(jīng)便宜太多，對那些銀行家而言將具有十足的吸引力。

霍勒認為自己的目標客戶不僅僅是那些從倫敦搬遷過來的金融從業(yè)者。他認為這座城市本身就在飛速發(fā)展，即使英國不“脫歐”，法蘭克福的人口照樣會繼續(xù)增加，房價也照樣會上升。這座德國首屈一指的金融中心本身的平均薪資也比其他德國城市要高上一截。

“法蘭克福人賺更多的錢，全世界的人還都想到這里來。他們都希望自己能住得更體面一點，”霍勒說，保障工薪階層有屋可住是政府應該考慮到的事情。他認為法蘭克福和周遭的小城市應該合作起來，提供更多的住宅建設用地。

德意志銀行管理董事會成員希爾薇·馬瑟特預計，該銀行在倫敦的分部將會調遷大約4000名雇員到法蘭克福來，這是因為根據(jù)歐洲央行的政策規(guī)定，銀行在從事和歐盟有關業(yè)務往來時，應當將諸如風險管理這樣的部門統(tǒng)一安置到歐元區(qū)內(nèi)。

銀行家們

斯文·包爾曼是其中一位已經(jīng)從倫敦搬家到法蘭克福的投資銀行家?，F(xiàn)年48歲的包爾曼現(xiàn)在在花旗集團德國分部的投行業(yè)務部門工作。當他搬來法蘭克福時，他并沒有選擇居住在城市中心，而是在法蘭克福西北面的小鎮(zhèn)克隆堡居住下來。

“我覺得能夠避免搬來（法蘭克福）的人都會設法避免，”包爾曼說，“因為除了金融業(yè)以外，倫敦還有大把其他行業(yè)的好工作可以找?！?/p>

“總的來說，法蘭克福還是不如倫敦那樣多元，那樣有大城市的氣息。在倫敦我能夠感受到自己是一位世界公民，然而在這里我就是一個德國人?！卑鼱柭J為，法蘭克福的好處在于它更適合有家庭的人，壓力也相對小一點。

對費德曼市長來說，他的首要任務就是把不同群體的利益協(xié)調起來。那些反對法蘭克福繼續(xù)膨脹和那些希望法蘭克福成為世界中心的人，將要在一個屋檐下生存。

現(xiàn)階段費德曼最大的阻力還不在于連任競選，而在于法蘭克福地區(qū)分散的行政體制管理現(xiàn)狀——他只是法蘭克福核心區(qū)的市長，而不是大法蘭克福都會區(qū)的市長，周邊的小城市和城鎮(zhèn)都不歸他管轄。當費德曼想要在周遭地區(qū)興建更多高層住房時，勢必遭到當?shù)鼐用竦姆磳Α?/p>

對德國聯(lián)邦政府來說，推動法蘭克福成為歐洲乃至世界金融中心也不是第一要務。在現(xiàn)階段的政治生態(tài)下，為銀行家和金融界的利益出聲無疑是政治自殺。費德曼舉例說，當位于倫敦的歐洲銀行業(yè)管理局尋求一個新總部時，法蘭克福沒有得到來自德國聯(lián)邦政府的任何支持。最后這家機構選擇了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