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3日早上6點不到,張彩霞就起床了。她穿上了平日干保潔舍不得穿的新衣服,還特地去隔壁理發(fā)店拾掇了一下頭發(fā)。
因為走失了29年的小兒子今天就要回家了,她得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的來迎接他。
兒子找到了的好消息,是2月12日傳來的。從那一天起,到現(xiàn)在,她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視頻里的兒子長得自己都快認不出了,他現(xiàn)在喜歡吃什么?自己應(yīng)該準備點什么?見面第一句話說什么呢?說媽媽想你,還是說媽媽對不起你?他不會怪我把他弄丟了吧?這些問題,日夜纏繞在張彩霞的心頭,竟讓她有種“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見來人”的惆悵。
最終,這些問題都將融化在一個間隔了29年的擁抱里……
張彩霞的小兒子張陜丁是1989年3月7日在西安市北大街的十字天橋附近走失的。今年春節(jié)前夕,西安蓮湖警方通過DNA比對,幫她找到了現(xiàn)在河南省新鄉(xiāng)市原陽縣生活的兒子。
2月23日,離開家鄉(xiāng)29年的張陜丁,回來了,記者全程見證了這感人一幕。母子間的第一個擁抱持續(xù)了2分多鐘。張彩霞哭了,也笑了。她說著“媽對不起你”,又念叨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幾句話,惹得一米八幾的張陜丁淚流滿面?!皟鹤娱L大了,長高了,我老了,抱一下他,我的頭才剛剛到他肩上。記得他走丟時,個頭才剛到我這兒呢?!睆埐氏荚谧约旱难g比畫了一下告訴記者,這些年,關(guān)于兒子的每一個細節(jié)她都沒忘。
“他小時候個頭不高,長得瘦瘦小小的,頭發(fā)黃黃的,跟我這小孫子一模一樣。”這次回家認親,張陜丁還帶來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張彩霞看著這兩個素未謀面的孫子孫女喜笑顏開?!翱粗鴮O子,我就想起了丁丁小時候,他那時候聰明可愛,家里的親朋好友每個人都喜歡他?!?/p>
張彩霞還給記者講了一件丁丁做的至今都讓她特別感動的事,“那時候他就四五歲吧,有一天,他看他姑賣完魚拿著一沓錢在數(shù),就問我‘媽咱家咋沒有錢’,我說咱家的錢都蓋房用了,他就說‘媽,我以后掙錢給你花’?!?/p>
但這樣乖巧的丁丁還沒有來得及在媽媽身邊長大,就突然失蹤了。1989年初,張彩霞的父親生病住進了西安的一家醫(yī)院。為了看護父親,張彩霞帶著還沒上學(xué)的丁丁,從老家周至來到了西安。當時,張彩霞的丈夫在位于北大街的陜西科技出版社工作。到西安后的一個多月,張彩霞就住在出版社的家屬院里。白天,丈夫上班,大兒子上學(xué),張彩霞就一邊照看老人,一邊帶著丁丁。
3月7日上午,張彩霞洗了幾件衣服,晾衣服時突然發(fā)現(xiàn)原本在院子里玩耍的丁丁不見了。“到處喊他不見應(yīng)聲,我就趕緊跑出去找,有人說在北大街十字天橋上見到他了,但我和婆婆那天一直找到天黑,也沒有找到他。”好端端的兒子突然走失了,張彩霞覺得天塌了。那幾天,她失魂落魄地守在北大街十字天橋那兒,希望兒子走失只是老天跟她開的一個玩笑。但從那天起,丁丁就從他們一家人的生活中消失了。
29年尋親路究竟有多漫長,丁丁的哥哥張陜通最有體會。“我只比弟弟大兩歲,他走丟時,我也才上小學(xué)一年級。有兩年時間,父母就奔波在尋找弟弟的路上,聽到哪里有線索,背起包走,一走就是個把月。那幾年,我們家一天正常的日子都沒有過過?!眱赡昀飳ぷ游垂?,張彩霞決定,就守在孩子走失的地方,等著他回來。
1991年,張彩霞到交大二附院做起了病房保潔員,這一干就是27年。這些年,她的家搬了幾次,工作卻一直沒換。休息時,張彩霞總喜歡找這里的醫(yī)生護士聊天?!熬拖M腥诉€記得當年的丁丁,能給我提供一點線索?!北贝蠼质痔鞓?,曾一度是她對兒子回家的寄托,她總覺得兒子肯定記得住這個橋,只要她守在這里,兒子就一定會回到她的身邊。10年前,北大街十字天橋拆除時,張彩霞心如刀割?!坝幸惶煸缟希覐倪@里走,看見橋沒了,我一下子就哭了,就覺得孩子回家的希望又被沖淡了。”
事實上,在張陜丁的記憶里,還真的有這座過街天橋。從2012年開始,他也在尋找自己的家人。張陜丁是從同村人的只言片語中,得知自己不是“那個家”的親生兒子的?!捌鋵?,小時候就有人在我跟前說過這樣的話,但我當時不愿意相信。6年前,我的朋友再次提起,我這才確信自己在別的地方還有一個家,還有父母親人?!边@些年,張陜丁通過網(wǎng)上發(fā)帖等形式,多次尋找親生父母,但卻一無所獲。就在張陜丁對尋找親生父母已經(jīng)感到絕望的時候,2017年1月,西安警方找上了門來,說他有可能是西安一家丟失了孩子的人家的孩子,并給他做了血樣采集。于是,這骨肉團圓的一天,終于來到了。
負責此案的西安市公安局蓮湖分局刑偵民警南濤向記者介紹說,早在很多年前,張彩霞夫婦就將自己兒子失蹤一事,向西安警方報了案,并把他們的DNA錄入了全國打拐數(shù)據(jù)庫。不久前,河南省人口普查時,當?shù)氐墓膊块T發(fā)現(xiàn)一個名叫李某立男子的DNA與張彩霞夫婦留在全國打拐數(shù)據(jù)庫里的DNA十分相像,于是,就將這一比對結(jié)果發(fā)給了西安市公安局。
“收到這個比對結(jié)果后,上級領(lǐng)導(dǎo)高度重視,立即抽調(diào)6名警員對張陜丁被拐案重新做了調(diào)查。我們還擔心庫里的DNA數(shù)據(jù)時間久了會出現(xiàn)偏差,又再次對張氏夫婦進行了血樣采集,又趕到河南采集了張陜丁的血樣,送到省廳做二次比對。2月12日,比對結(jié)果一出來,確認無誤,我們就第一時間通知了當事雙方?!薄爸?,公安局也讓我認過好幾次娃,但都不是。”在29年的等待中,張彩霞受到過太多次的打擊,這一次,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所以沒敢通知太多的親戚DNA比對成功的消息。
接到通知的當天晚上,張彩霞就趕往河南,終于確認了現(xiàn)名李某立的男子正是自己被拐賣了的小兒子張陜丁。“我一看就認出來了,他眉間有一個小小的黑痣,模樣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李某立,也就是張陜丁,現(xiàn)在也已娶妻生子。相見后的第二天,張彩霞和親家一起吃了頓飯,她在形容小孫子的樣貌時,說:“就和他(張陜丁)小時候一模一樣,像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至于當年5歲的張陜丁是如何到的河南,南警官告訴記者,據(jù)張陜丁的養(yǎng)母稱,自己是從一個老人手里花了2300元將他買來的。“她說具體年份由于時間太久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是一年的農(nóng)歷二月初二,她去趕集,看到一個60歲左右的老人帶著一個小男孩,說自己家里娃多,養(yǎng)不起了,要把這個孩子賣掉。她的大兒子有很嚴重的心臟病,不適合生育,于是就將這個男孩買回了家?!倍敲先说男畔?,張陜丁的養(yǎng)母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張陜丁本人也沒有了任何關(guān)于這段經(jīng)歷的記憶?!澳壳?,該案仍在進一步的調(diào)查中?!蹦暇僬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