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蘇軾對詞體革新的歷史性貢獻

李愛梅

(運城職業(yè)技術學院，山西 運城 044000)

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世稱蘇東坡。他是北宋詩人、詞人，是豪放派詞人的主要代表之一。蘇軾大刀闊斧地對詞體進行改革，所謂“詞至東坡，傾蕩磊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辛稼軒詞序》劉辰翁)。革新了晚唐五代以來浮靡的詞風，給詞以新鮮的血液和生命力，給宋詞的發(fā)展開辟了一個新方向。而且為詞壇開創(chuàng)了一種新的風格和美感，提高了詞品，提升了詞的地位，使宋詞能與唐詩并列而無愧色。蘇軾的詞一掃晚唐五代和宋初專寫艷情和離愁的舊藩籬，諸如抒情、寫景、感舊、懷古、悼亡、送別、記游詠物、說理談玄，凡詩歌所能表現(xiàn)的內(nèi)容都能夠?qū)懭朐~中，使詞成為廣闊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一種文學樣式。

一、蘇軾對宋詞的革新主要表現(xiàn)在：以詩為詞

蘇軾在詞中大膽打破傳統(tǒng)觀念，以詩為詞，即凡是詩能表現(xiàn)的題材內(nèi)容，也讓詞進行表現(xiàn)，甚至讓詞與音樂脫離，打破了詩莊詞媚的傳統(tǒng)界限，擴大了詞的題材范圍，開拓了詞的意境，也對當時及后代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

詞從興起以后，在民間創(chuàng)作和中唐文人創(chuàng)作中，題材都比較廣泛，只是到了晚唐五代才被局限于男歡女愛、離情別緒的內(nèi)容，用于侑觴佐舞，并以其香而弱的格調(diào)，被視為艷科。從南唐馮延巳、李煜到北宋晏殊、歐陽修，已開始抒寫個人感慨，柳永在表現(xiàn)自己懷才不遇的同時，還描繪了都市風光、市井生活。不過，詞總體仍然以清切婉麗為宗，雖說范仲淹、王安石寫了一些表現(xiàn)悲涼慷慨情感的詞作，但幾乎沒有什么影響。歐陽修領導了詩文革新，卻還沒有革新到詞的領域。這是跟當時對詞和詩的傳統(tǒng)看法有關的。相當多的人認為詩詞有別，在這樣的限制下，詞自然不能像言志的詩那樣，反映與國計民生有關的重大問題。

這樣的局限，對于蘇軾卻是不存在的，他以詩為詞，打破詩和詞的界限，使詞的題材無往不適，凡可以入詩的都可入詞，把詞從“樽前”“月下”“美人”“歌伎”中解放出來，擴大了詞的內(nèi)容，把眼光轉(zhuǎn)向廣闊無垠的社會和國家，使詞成了為社會服務的工具，具有與其他文學藝術形式同等的意義和價值，從實質(zhì)上改變了詞為詩余的看法，同時，也促進了詞自身內(nèi)容的變化。

二、蘇軾是豪放派的開山鼻祖

在當時的宋朝，豪放派和婉約派是兩大派系。兩者具有顯著區(qū)別。豪放派主要以蘇軾、辛棄疾為代表，這一派的作品氣勢豪放，給人一種積極奮發(fā)的感覺。蘇軾的詩作風格和做人風格以及一些個人經(jīng)歷，導致了他的詩風一貫是豪放大氣。與辛棄疾并稱為“蘇辛”。豪放派特點主要體現(xiàn)在視野廣闊，氣勢雄放，多采用詩文的手法、句法寫詞，不拘守音律。豪放派的內(nèi)部分派較少，主要是“蘇派”“辛派”“叫囂派”的階段性分支。在后期，朝局變化，經(jīng)歷世事變遷，豪放派得到了新的發(fā)展，悲壯慷慨的調(diào)風隨大局產(chǎn)生發(fā)展，通過后世等人的繼承發(fā)展，蔚然成風。在中國詩詞歷史上，豪放詞派廣泛地影響詞林后學，不僅僅只是閃耀宋朝當時的文學歷史。從宋朝一直到清末，一直都存在大力學習蘇軾、辛棄疾的詞人，他們推崇二人首創(chuàng)的豪放派，并以此為榜樣。

蘇軾開創(chuàng)的蘇派屬于豪放派的代表，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蘇軾同樣擁有婉約派的細膩，其對婉約詞進行了繼承和開拓，并且難能可貴的是他還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婉約詞的藝術內(nèi)涵和境界。如《水龍吟·次韻章質(zhì)夫楊花詞·似花還似非花》該詞中的名句“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北煌鯂S贊為歷代詠物詞的最工，又如在《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全首：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對于極其平淡的景象，詞人卻能夠極其細膩地表達他的婉轉(zhuǎn)深情和傷懷情緒，極盡婉轉(zhuǎn)纏綿之思而不細碎，賦予詞以極其感人動情的藝術魅力，并且給人以《雎鳩》“哀而不傷”的藝術享受，難怪張炎在其著名詞評著作《詞源》中盛贊蘇詞“清麗舒徐，高出人表，為周(邦彥)、秦(觀)諸人所不能到?！逼渌~作中，如《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被王士楨稱為：“恐屯田(柳永)緣情綺靡，未必能過?！薄朵较场さ雷謰捎炚Z未成》被賀裳評為：“不在‘曉風殘月’之下?！币陨暇f明了蘇軾不僅局限于“花間詞”的繼承，還能夠脫其窠臼，不作無病呻吟之語，又能感人肺腑之深的新的藝術境界。

三、蘇軾的詞學改革

蘇軾詞學觀中充滿革新思想。這種革新思想滲透在作品中則表現(xiàn)為蘇軾本人對于詞學體裁、韻律等方面的革新。宋代劉辰翁在《辛稼軒詞序》說：“詞至東坡，傾蕩磊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边@正突出了其對于詩詞歌賦等各種體裁在融會貫通基礎上滲透至詞學的創(chuàng)新之處。據(jù)筆者統(tǒng)計，在蘇軾現(xiàn)存三百四十多首詞中，其主要革新貢獻體現(xiàn)在以下方面：

(一)體裁的革新。

蘇軾在四十歲左右才進入詞壇，那正是“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的年代，而他在《與鮮于子駿》信中說道：“近卻頗作小詞，……作得一闋，令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之，吹笛擊鼓以為節(jié)，頗壯觀也?！蔽恼绿峒暗摹靶≡~”，當指熙寧八年所作《江城子·記夢》《雨中花·初至密州》《江城子·密州出獵》等詞，這充分說明了蘇軾一開始就以扭轉(zhuǎn)詞壇浮夸頹靡之風為由而進行了嘗試。由于蘇詞“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 劉熙載《藝概》)，其體裁遍及懷古、政論、閨闈、悼亡、詠物、言志等等，于是一新天下耳目，一辟宋詞新局面。如他最早的豪放詞《江城子·密州出獵》里，其恢弘志氣足以使“東州壯士抵掌頓足而歌之，吹笛擊鼓以為節(jié)”，如其著名的詠月作《水調(diào)歌頭·中秋》則被王國維譽為“宋詞第一”， 又如元豐元年(1078)，蘇軾在徐州太守任上所寫的五首《浣溪沙》，不僅堅持了他一貫的“以詩為詞”的詩學本體論，還加入了俚語，使之具備濃烈的鄉(xiāng)村生活氣息。

(二)詞學韻律的變革。

長久以來學界對于蘇詞是否“協(xié)律”的問題頗有微詞，筆者在此做點芻議?？贾凇蹲砦滩佟ぷ孕颉分袑τ凇昂闷嬷可蜃衤勚危郧賹懫渎?，曰《醉翁操》”中“節(jié)奏疏宕，而音指華暢，知琴者以為絕倫?！钡脑u價和“細琢歌詞穩(wěn)稱聲”、 王灼“晁無咎、黃魯直皆學東坡，韻制得七八?！钡葪l，歷史上基本認可蘇軾本人知曉音律的結(jié)論。然而像李清照等以為蘇詞“不諧音律者”“句讀不葺之詩”的見解實正是陸游：“先生非不能歌，不喜裁剪以就聲律耳。”和宋人王灼：“東坡先生非醉心于音律者?！彼浴６K軾的這種大膽的革新也正是其本人努力于詞的解放的理想，是其對于“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的現(xiàn)實踐履，強調(diào)不以韻律的邊框限制而束縛詞的境界。

(三)新詞體和新詞牌的開創(chuàng)。

首先是關于“檃栝詞”的開創(chuàng)?！皺a栝”有度量之義，櫽括詞體乃指將詩文剪裁改寫為詞的形式。蘇軾是首先引申進了檃栝詞體并為之實踐的人，比如其《哨遍》櫽括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其《水調(diào)歌頭》櫽括韓愈的《聽穎師琴詩》等，這是蘇軾詞學的一大貢獻。其次是蘇軾自度新曲的貢獻。在“令引近慢”的詞牌格調(diào)之中，蘇軾不僅有所繼承、改造，可貴的是他尚能夠“自度曲”以開創(chuàng)新詞牌，比如對于唐代詞牌《浣溪沙》，蘇軾以46首之多高居唐宋詞作量之首，將一首并不起眼的小令詞進行大規(guī)模的創(chuàng)作；而其《水調(diào)歌頭》則得到宋詞作家胡仔“中秋詞自東坡《水調(diào)歌頭》一出，余詞盡廢”的評價，并且后世為之附和了大量的“用東坡中秋韻”“用坡仙韻”的《水調(diào)歌頭》“和韻詞”；《念奴嬌》一調(diào)自蘇軾以后，則出現(xiàn)了如《百字令》《百字歌》等約20余個的異名，而《赤壁詞》《大江乘》等皆取義于東坡《赤壁懷古》一詞，成為宋詞長調(diào)中影響最大的名篇；更重要的是蘇軾還自度了《賀新郎》的全新詞牌，該詞牌又名《金縷曲》，清人又有名《雪月江山夜》者，最早見於《東坡樂府》，特別是在“南渡”以后，該詞牌對于辛棄疾、張孝祥、陳亮、劉過等詞林后學發(fā)揮了至為重要的影響，是故，這也從另一個方面展示了蘇軾的才華及貢獻。

四、蘇詞的影響

在蘇軾的整個詞學生涯中，受到其本人的人生閱歷、志趣等內(nèi)在精神的影響，在秉承傳統(tǒng)詞學的基礎上，蘇軾通過對于前人的“鉤玄索要”和自己的艱辛探索，改革和開拓了詞的新模式和新境界，使得詞的風格、意境、體裁、韻律等得到大解放，并透過其獨特的審美觀、文藝觀和歷史地位、歷史影響等，深刻而持久地影響著“詞林后學”的探究和整個中國文學史的軌跡，為中國詞學和詞史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