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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常聚聚

    2018-03-06 12:46:46劉文斌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8年11期
    關(guān)鍵詞:賈梅小毛大偉

    劉文斌

    時值三月,桃花未開。

    去歲今春,轉(zhuǎn)瞬一年。

    人過四十,日子就像搭上高鐵一樣,噌噌噌跑得飛快。李小豐私下感嘆,雖然每天生活平靜如水,可這日子依然像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一樣,在無意間哧哧哧地溜走了,走得無聲無息。而留下的,除了歲月的風霜,人生的感嘆,還有就是額頭上能夾死蚊子的皺紋。

    坐下來喝茶的時候,李小豐突然就想起了韓磊在《康熙王朝》片頭曲中唱的那句“真想再活五百年”。五百年太長,一百年才好??商а鄢闹芸纯矗|蕓眾生,能活一百年的人卻是鳳毛麟角。再說,一個人真要是活個百十來歲,別說自己嫌,就是后人也跟著吃不消。

    那天午間,妻子冷茹心血來潮,非要給躺在沙發(fā)上睡午覺的李小豐拔頭上的白發(fā),拔著拔著,李小豐的情緒就低落下來了,因為冷茹拔了一根又一根,拔得有些收不住手了。

    李小豐煩了,說,算了算了。

    冷茹說,不行,還沒到一半哩!

    李小豐說,下回再拔吧!

    李小豐說了,也不管冷茹同不同意,就站起身,用手在頭上劃拉了幾下,然后又躺下來準備繼續(xù)睡??墒?,當李小豐扭頭看到桌子上已然堆積的那撮白發(fā),心里突地就涼了。說大一些,冷茹剛才拔下來的那些白發(fā),即便做不成一把鞋刷,做一把牙刷真的是綽綽有余。

    看著,李小豐就越發(fā)傷感,干脆又坐起來,不睡了。

    冷茹見李小豐這樣,故意酸他,說,李小豐同志,你還早哩!俗話說,女人四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支花,你目前還是一支花嘛!

    李小豐說,花個屁,一半拉子臭老頭了。就算是花,頂多也是一支狗尾巴花。

    算你還聰明!冷茹笑了笑,伸手把桌上的那一撮白頭發(fā)扔進了垃圾桶里。

    冷茹和李小豐是高中同學,又在一個班。他們上高中時的那個班里,有四十來個人,背著老師和家長談戀愛的不在少數(shù),但后來真正成了的只有冷茹和李小豐這么一對。當初要不是李小豐為了冷茹,力排家庭阻力,大學畢業(yè)回到縣城工作,估計他們這一對也成不了。

    偉人說三十年彈指一揮間,對此李小豐有著深刻的認同感,雖然他們高中同學分別不到三十年,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再想把原來的四十幾個人湊齊了,已絕無可能,因為有兩位已經(jīng)永遠地離去。

    逝者安息,生者堅強,且活且珍惜。李小豐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話是誰說的。

    去年初秋,在班長何大偉的號召下,分別了二十多年的幾十位同學才有了第一次相聚。那短暫的一個星期的相聚,讓很多人至今難忘。每次與同學相聚就如一次心靈回歸,回歸到原始,清純而踏實。

    當初,這個建議還是李小豐提起的。

    那是李小豐在一次為父親辦理住院治療后才突然起來的。

    對于李小豐來說,陪父親到醫(yī)院看病早就成了家常便飯,年過七旬的父親就像人們調(diào)侃的那樣,血壓高血糖高工資不高,政績不突出業(yè)績不突出椎尖盤突出。不僅如此,父親因為年輕時生活貧苦,積下了許多的疾病,融膽結(jié)石腎結(jié)石尿結(jié)石于一體,并心臟病糖尿病皮膚病于一身。李小豐幾乎月月都要帶父親光顧縣第一人民醫(yī)院,然后再陪父親在醫(yī)院短則住上三五日、長則住上十來天。那天,李小豐被母親風急火燎地叫過去時,李小豐開始也并不著急,直到見了躺在床上的父親時,李小豐立馬嚇得神情大變,他從來沒見過父親會在短時間內(nèi)病成那樣,眼珠上翻,口吐白沫,眼看著就不行了。情急之下,李小豐打了120。待到了醫(yī)院,一番搶救,老人暫時轉(zhuǎn)危為安,醫(yī)生卻告訴李小豐,住院部人員已滿,老人只能暫時住在過道上。這讓李小豐萬般無奈。最后有位護士看著老人可憐,悄悄地告訴李小豐,住院部高干病房還空著一個床位,不過這得去找他們住院部主任趙洪波。

    聽到趙洪波這幾個字,李小豐不由愣了一下,問護士趙洪波多大年紀。護士說跟你差不多吧!具體多大我也不知道。于是,李小豐便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去了。沒想到,當李小豐推開門后,雙方四目相對,竟然都怔在了那兒,最后還是對方先喊出了李小豐的名字。

    這個趙洪波果然是當年的同窗。

    事后,李小豐和趙洪波無不感嘆,同學雖近在咫尺,每日擦肩,卻相忘江湖。為此,李小豐突然就有了搞一個同學聚會的念頭。李小豐提出這個意見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同學之間能相互了解,在困難的時候可以相互照應(yīng)。

    趙洪波舉雙手贊成,李小豐受到鼓舞,便將這事告訴了老班長何大偉。何大偉聽了李小豐和趙洪波的意見后,當即表示盡全力籌辦這事。

    雖分別數(shù)年,又天各一方,但同學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就像一根根相互交織拉扯不斷的魚網(wǎng),這根牽著那根,提起一根,就連著一大片。在何大偉的操持下,通過甲找乙、乙找丙的辦法,不過幾天工夫,除了兩位永別人世的同學外,其余全部聯(lián)系上了。為此何大偉單獨建立了一個名為“友愛”的同學微信群。

    昔日的同窗,歷經(jīng)近三十年風雨變遷,如今供職于各行各業(yè),有房地產(chǎn)老板,有政府官員,有名醫(yī)名師,有公安干警,有法院法官,有農(nóng)民大叔。提起同學小聚,大家熱情極高。搞房地產(chǎn)的王小毛個人出手就是三十萬,并且第二天就把錢匯到了何大偉的賬上。就著王小毛的三十萬,參加首次同學聚會的三十多人足足在外面玩了一個星期,大家從母校出發(fā),先到黃山,再到九華,最后來到皖南的天子湖畔。一輛豪華大巴,拉著三十來人,一路歡笑一路歌,跑得歡欣暢快。

    陪君千日,終有一別。分別那天,應(yīng)了那句古話,相見時難別亦難,有人熱情相擁,有人淚流滿面。李小豐和冷茹送走最后兩位同學回到家時,都快半夜了,可這時王小毛打來電話,說他還在路上。

    李小豐問王小毛在哪?

    王小毛說我在送徐雪。

    李小豐說徐雪不是開車來的嗎?

    李小豐說開個屁,一個女人,誰敢讓她開車。

    李小豐說也是,你慢點。

    王小毛說沒事,老司機了。

    李小豐和王小毛說話,冷茹在一旁靜聽。

    等李小豐掛了電話,冷茹問李小豐,王小毛是不是在送徐雪。

    李小豐說是。

    冷茹說我就知道。

    李小豐說你怎么知道。

    冷茹笑了笑說,感覺。

    冷茹說了扭過臉,去淋浴間洗澡去了。

    第二一早,李小豐打開手機微信,發(fā)現(xiàn)友愛群中的微信竟然有六百多條信息。李小豐隨意看了一下,然后就忙著上班了。

    一段時間的激情過后,大家似乎都安靜了下來,沒事的時候,幾個在縣城里的同學還經(jīng)常在一起坐坐,吃吃飯聊聊天,無波無浪,靜如止水。

    一天上午,李小豐剛到辦公室,就接到了趙洪波妻子的電話。

    對方問李小豐在哪。

    李小豐說我在上班。

    對方說你有空來我家一趟嗎?

    李小豐說現(xiàn)在?

    對方說是。

    李小豐皺了皺眉,說有急事啊!

    對方說是。

    李小豐說行,我馬上過去。

    李小豐立即聯(lián)系上冷茹,要冷茹請了兩個小時的假,然后他開車來到冷茹單位樓下,接到冷茹后兩人就往趙洪波家里趕。

    自打父親那次住院后,李小豐和趙洪波兩家人走的格外親密。李小豐直接把車開到趙洪波的家門口,兩人一進門,還沒坐下,趙洪波的妻子賈梅就問李小豐,認不認識一個叫馮菊花的女人。

    李小豐說,認識。

    賈梅說,她是干什么的?

    李小豐說,她是我們高中時候的同學,高中沒畢業(yè)就回家了,聽說他們在鄉(xiāng)下包了幾百畝田種稻米搞養(yǎng)殖。

    賈梅說,她以前跟趙洪波是不是關(guān)系不一般?

    李小豐愣了愣,看了看賈梅。

    賈梅說,我問你呢?

    李小豐說,好像沒什么吧!

    賈梅說,你仔細想想。

    沒等李小豐去想,站在一邊的冷茹接過了話。

    冷茹說,馮菊花在學校跟胡功成好像談過一陣子,跟你家趙洪波沒什么來往。

    賈梅說,不可能。

    冷茹說,真的沒有。

    賈梅說,怎么會呢?

    賈梅說了把一個手機遞到冷茹的面前。手機屏上顯示著一張趙洪波和馮菊花的照片,照片中趙洪波正把一只手摁在馮菊花的肚子上。

    冷茹掃了一眼照片便立馬扭過了臉。

    李小豐說,嫂子,這是從哪來的?

    賈梅說,我一個同事傳給我的。

    李小豐說,你的同事怎么會有這張照片?

    賈梅說,她的丈夫是你們的同學。

    李小豐噢了一聲,看了看冷茹。冷茹搖搖頭,確信自己不知道賈梅說的那個同學是誰。

    李小豐說,嫂子,這完全是個誤會,當時我們在酒店里,馮菊花感到肚子不舒服,請趙洪波給她看看,當時我們好幾個人都在場。

    賈梅說,你哄誰呢?

    李小豐說,我真沒哄你。聽說馮菊花身體一直不好,這不正好聚會碰著了,她就請趙洪波幫她看看嘛!能有什么事啊!你真的是想多了。

    賈梅說,李小豐,你是不是跟趙洪波串通好了一起來哄我?

    李小豐說,我只是事實求是,不信你問冷茹。當時冷茹也在。

    還沒等冷茹做好準備,李小豐突然就把接力棒交了過來。好在冷茹反應(yīng)還算快,她立馬笑著說,嫂子,李小豐說的沒錯,當時我們好幾個人都在場。

    賈梅說,那我昨天晚上問趙洪波,他為什么矢口否認。

    冷茹說,這種事,他自己能跟你解釋清楚嗎?就是他說了,你會相信嗎?

    賈梅看了看冷茹,又看了看李小豐,忽然嘆口氣。

    賈梅說,算了,這事過去了,你們中午在我家吃飯。

    冷茹說,得了,我還得趕回去,那邊快忙瘋了,吃飯的事,下回吧!

    冷茹說了,便拉著李小豐往外走。

    兩人上了車,冷茹問李小豐,是誰給賈梅傳的那張照片。

    李小豐說,你問我,我問誰呀?

    照片的事情還沒弄明白,何大偉就打來電話,請李小豐和冷茹晚上去他的山莊吃飯,說是王小毛等幾個同學都來了。

    下了班,李小豐又過去把冷茹接到,兩人直接去了城郊何大偉的百草山莊。

    兩人趕過去時,見除了王小毛和何大偉,還有趙洪波和徐雪幾個。讓李小豐感到意外的是,胡功成竟然也來了。

    見了面,大家自然免不了在插科打渾幾句。得著空末了,李小豐問胡功成咋有空過來。

    胡功成說,我要再不來,咱們老班長就得把我開除班級。

    李小豐說,不至于吧!

    胡功成說,上次我沒參加,很是挨了老班長的一頓臭罵,這次再不來,我這以后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李小豐說,也是,咱們老班長可是得理不饒人,別說你是副縣級領(lǐng)導(dǎo)干部,就是省部級領(lǐng)導(dǎo),估計他也不會留半點情面。

    胡功成說,就是。

    兩人正說著話,那邊何大偉就吆喝著開席了。

    一桌八九個人,圍的滿滿當當。再看桌上,駝峰、金槍魚、石雞、野鴨什么的,應(yīng)有盡有,原原本本就是一桌山珍海味。除了菜,桌上的兩瓶飛天茅臺更是扎眼。李小豐暗中掃了一眼,九五年的,這一瓶沒個三五萬塊錢根本買不到。

    李小豐說,老班長,今天是咋了,下這么大的血本。

    何大偉笑著說,你小子少來事,只管吃好喝好就是。

    李小豐說,中中中,我就帶一張嘴。

    何大偉說,咱們動起來。

    大伙正喝著,何大偉請來的廚師又端上一個大砂鍋,熱氣騰騰的。王小毛立馬站起身,把砂鍋放在了胡功成的面前,笑著說,功成,你嘗嘗這道菜,挺不錯的。

    王小毛一邊說一邊換雙筷子,從砂鍋里撈了一截菜放在胡功成的碗里。

    胡功成笑著說,來來,大家一起來。

    等砂鍋轉(zhuǎn)到冷茹面前時,冷茹伸出筷子,正要往砂鍋里撈,坐在旁邊的李小豐暗暗地碰了她一下,冷茹趕緊縮回手,看了一眼李小豐。李小豐沒說話,依然裝著沒事一樣。過了一會兒,等大家都在忙著敬酒時,李小豐這才抽出空,在冷茹的耳邊輕輕地說一句,冷茹聽后臉上頓時一紅。

    酒盡人散,王小毛要開車送胡功成,胡功成不讓,非要跟趙洪波一起走著回去。王小毛沒辦法,只好依了他們,便轉(zhuǎn)頭送徐雪。

    李小豐和冷茹回來時,都快十點了。因為喝了一杯紅酒,冷小茹面色紅潤,皮膚顯得更加光澤,看起來年輕不少。李小豐跟她打趣,可話沒說兩句,就被冷茹實實在在的打了幾拳。

    冷茹怪李小豐不該主動告訴他們自己能喝點酒。李小豐說,你知道今晚你喝的那杯酒值多少錢嗎?

    冷茹說,值多少錢?

    李小豐說,那可是正宗的陳年拉菲,一瓶兩萬多塊。

    冷茹說,你胡說。

    李小豐說,不信你上網(wǎng)查查,今天晚上光那幾瓶酒沒個十萬塊錢拿不下來。

    冷茹說,我的天,老班長今天可是虧大了!

    李小豐說,你知道豬是怎么死的嗎?

    冷茹說,什么意思?

    李小豐說,笨死的。

    冷茹回過味來,立馬又給了李小豐一拳。

    李小豐笑著說,你以為今晚是何大偉請客嗎?錯了,是王小毛,何大偉充其量算是個拉皮條的。王小毛請的是胡功成,我們幾個,都是群眾演員。

    冷茹說,王小毛請胡功成干什么?

    李小豐說,我看你真是笨到家了,你想想胡功成是誰?縣委常委、城關(guān)鎮(zhèn)黨委書記,實實在在的副處級領(lǐng)導(dǎo)。再想想王小毛又是干什么的?然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冷茹想了想,覺得李小豐說的有點道理,但她還是不信。

    李小豐說,行了,咱不去操這份心了,但愿不像我想的那樣。

    過了沒幾天,何大偉又打來電話,問李小豐看了友愛群中的微信沒有。李小豐說,這幾天我忙的都快火燒屁股了,還真沒顧上看。

    何大偉說,那你就快看看。

    等李小豐抽空打開微信,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馮菊花生病了,而且得的不是一般的病。何大偉第一時間在友愛群中發(fā)起了捐款提示,許多同學都作出了積極響應(yīng),捐款總數(shù)已經(jīng)超過六萬塊了。

    李小豐立馬把這事告訴了冷茹,冷茹說我昨天上午就知道了。

    李小豐說你聽誰說的?

    冷茹說是賈梅告訴我的。

    李小豐說賈梅怎么會知道?

    冷茹說你知道豬是怎么死的嗎?

    聽冷茹這么說,李小豐怔了一下,立馬掛了電話。

    李小豐又仔細地看了看何大偉發(fā)的捐助啟示以及后面的信息,發(fā)現(xiàn)冷茹昨天就已經(jīng)捐了八百塊,最多的是王小毛,一個人捐了五萬塊。李小豐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捐一點。于是就在群里發(fā)了一千塊錢的紅包,并注明是給馮菊花的捐款。

    馮菊花就住在縣醫(yī)院里,得著空,李小豐和冷茹買了一束康乃馨,一起去看馮菊花。到了地方,李小豐發(fā)現(xiàn)馮菊花住的那間病房就是當初父親住過的高干病房。讓兩人沒想到的是,賈梅也在。

    賈梅陪著冷茹先進了病房,李小豐則拐到趙洪波的辦公室,問趙洪波是怎么回事。趙洪波說馮菊花患的是惡性胃癌,好在發(fā)現(xiàn)的時間早,已經(jīng)請上海的專家來給她做了胃部切除手術(shù),術(shù)后效果非常好。

    李小豐說,沒事就好。

    趙洪波說,是。

    李小豐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怪怪地看著趙洪波。

    趙洪波說,你這么看著我干嘛?

    李小豐說,當初那張照片是怎么回事?

    趙洪波說,跟你當賈梅說的一樣。

    李小豐說,我那只是隨口一說。

    趙洪波說,那你就是歪打正著了。

    李小豐說,照片是誰傳出來的?

    趙洪波說,是誰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李小豐想想也是。

    兩人來到馮菊花的病房,三個女人正談笑風生。馮菊花看上去氣色不錯,臉上紅艷艷的,比那天同學聚會還要精神。

    馮菊花在醫(yī)院住了不到一個月,就出院了。

    馮菊花前腳出院,王小毛后腳就住進了醫(yī)院。李小豐聽說后趕到縣醫(yī)院時,王小毛剛被幾個護士從手術(shù)室推出來,跟在后面的趙洪波也是一臉嚴肅。

    李小豐不便追問,便直接去了趙洪波的辦公室,等了約莫十來分鐘,趙洪波回到了辦公室,告訴李小豐,王小毛是被人打的,斷了三根肋骨。

    李小豐說,誰打的,出手這么重?

    趙洪波說,這個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小豐說,你沒問?

    趙洪波說,問了,他說算了。

    李小豐說,為什么?

    趙洪波說,你問我,我問誰?

    李小豐皺皺眉,實在想不明白,從來都不肯吃半點虧的王小毛,被別人打了會不說一個字。

    王小毛被人打了的事情第二天就成了縣城的頭條,縣城本來就不大,再說王小毛在這屁大的地方也算是一個公眾人物。從別人議論中,李小豐才知道,原來王小毛跟一個女人好上了,被人家的丈夫發(fā)現(xiàn),對方于是找了兩個人,一起把王小毛打了。

    晚上回來,李小豐把聽說的事情告訴了冷茹。

    冷茹說,還能有誰,徐雪的丈夫唄!

    徐雪的丈夫?

    是。

    怎么會這樣?

    怎么不會這樣。作??!不作不死。

    李小豐見冷茹說的有些激動,立馬打住話,不敢再往下說了。

    王小毛和徐雪的事很快在同學之間傳開了,但大家也就是私下說說,見怪不怪,現(xiàn)在誰還會在乎這些。

    過了不久,關(guān)于徐雪的事再一次在同學之間傳開,這次不是她跟王小毛,而是跟他的丈夫。

    徐雪跟丈夫離婚了!

    聽到這事后,李小豐沒跟冷茹說,他知道,這樣的事情,冷茹一般都比他知道的更早。

    王小毛出院那天,何大偉邀請了幾個同學小聚,說是給王小毛壓驚。結(jié)果胡功成沒去,趙洪波也沒去,只有李小豐、徐雪以及另外的幾個同學去了。相聚地點依然在何大偉的百草山莊。讓大家沒想到的是,大家還沒上桌,馮菊花和丈夫突然趕了過來,并且?guī)砹耸畮字焕夏鸽u和幾百個土雞蛋,說是來向王小毛和各位同學表示一點心意。于是,當天晚上的聚會,馮菊花夫妻倆便意外地成了主角,大伙竟然把給王小毛接風壓驚的事情拋在了腦后。

    李小豐吃了飯回來,冷茹正在埋頭整理卷宗。李小豐一見,便笑著說,白天又沒把工作做好吧!

    冷茹說,廢話!

    李小豐說,你要是做好了,還會回來加個鬼的班??!你們縣紀委是不是又盯上什么人了?

    冷茹說,是。

    李小豐說,又是哪個倒霉鬼?

    冷茹說,胡功成。

    聽冷茹說胡功成,李小豐驚得差點叫出來。

    李小豐說,怎么會?功成怎么會有事。

    冷茹說,我也這么想,可對方是實名舉報。

    李小豐說,誰?

    冷茹說,是誰我能告訴你嗎?

    李小豐愣了一下,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冷茹說,行了,熱水我燒好了,你先洗了睡吧!我把卷宗理好,明天交到市里。

    李小豐說,上面要你回避?

    冷茹說,是我主動請求回避的。

    李小豐看了看冷茹,嘆口氣。

    第一次同學聚會前,李小豐就通知過胡功成,雖然他知道胡功成不會去。但他還是告訴了胡功成,結(jié)果胡功成真的沒去。這樣的結(jié)果,李小豐可以理解,在當前的狀態(tài)下,像胡功成這樣的副處級領(lǐng)導(dǎo),必須得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這些年來,李小豐雖然跟胡功成接觸得不多,但對胡功成,他或多或少還算了解的。胡功成從農(nóng)村走出來,再從鄉(xiāng)鎮(zhèn)機關(guān)的一個小科員,一步一步升任到縣委常委、城關(guān)鎮(zhèn)黨委書記的位置上,靠的全是自己多年來的努力和實干。

    李小豐斷斷不會相信,胡功成會出問題。

    但是,李小豐心里還是有一絲絲的不安。

    何大偉找到李小豐時,李小豐正在局領(lǐng)導(dǎo)辦公室里匯報工作。李小豐一見是何大偉的電話,先是掛了,等他從局領(lǐng)導(dǎo)辦公室出來后,立即撥通了何大偉的電話。

    何大偉說,你在哪?

    李小豐說,剛才正向領(lǐng)導(dǎo)匯報工作,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自己辦公室了。

    何大偉說,說話方便不?

    李小豐說,就我一個人。

    李小豐一邊說一邊走過去,輕輕地把辦公室門關(guān)上。

    何大偉說,功成出事了。

    李小豐說,出什么事?

    何大偉說,大事。

    李小豐說,具體是什么事?

    何大偉說,都是王小毛惹得禍。

    李小豐說,是王小毛?

    何大偉說,是。

    何大偉說的沒錯,胡功成出事確實跟王小毛有關(guān),更確切的說,是王小毛引發(fā)的導(dǎo)火線。如果不是為了王小毛能夠順利地拿到城邊上的那塊地皮,胡功成就不可能出面幫他運作,就不可能得罪跟他搭班子的兩位副手。然而,胡功成為了王小毛,卻出手了。在王小毛拿到那塊地皮的當天,就有人把舉報信送到了縣紀委,接著又送到了市委和市紀委。于是,一系列的事情就發(fā)生了。

    李小豐說,現(xiàn)在什么情況?

    何大偉說,功成已經(jīng)被停職了。

    李小豐說,這么嚴重?

    何大偉說,估計比這還嚴重。

    李小豐皺著眉,沒接話。

    聽說功成不僅違規(guī)為小毛辦了這件事,他還涉及行賄收賄。舉報他的那兩個人,也被停職了,聽說他們的問題也不小。何大偉接著說。

    功成會行賄受賄?他那么實在的一個人。

    我也不相信。

    是吧!李小豐無端地應(yīng)了一句。

    但愿沒事。李小豐又說。

    李小豐再次送父親住院那天,發(fā)生了兩件事,一件事是冷茹告訴李小豐的。

    冷茹打電話來告訴李小豐,胡功成被正式批捕了。第二件事情是何大偉告訴李小豐的,何大偉說,徐雪死了。

    李小豐說,徐雪怎么死的。

    何大偉說,是從十九樓跳下去的。

    李小豐說,為什么事?

    何大偉說,徐雪離婚后,一直鬧著要跟王小毛結(jié)婚,可王小毛不同意。

    李小豐說,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李小豐拿著一大包藥瓶去找醫(yī)生,可醫(yī)生不在,李小豐只好又回頭去找趙洪波幫忙。等安排好了父親,李小豐這才把剛剛聽到的兩件事情告訴了趙洪波。趙洪波聽后搖搖頭說,都是自作自受。

    李小豐說,是。

    在城外的殯儀館里,李小豐和幾個同學見了徐雪最后一面。

    從殯儀館出來,李小豐準備請幾個同學吃飯,大家卻都急著有事,一個個都走了,最后只剩下了馮菊花夫妻倆。李小豐便打電話給冷茹,然后將馮菊花夫妻倆請到家里,簡單地聚了一下。

    第一場雪還沒落下時,胡功成的事情就有了結(jié)果。因為主動坦白,且退清了全部款項,胡功成最終被法院以受賄行賄以及濫用職權(quán)等各種罪名,判處了有期徒刑十三年零六個月。

    在去看守所看胡功成回來的路上,冷茹接到了馮菊花的電話。馮菊花要冷茹夫妻倆去鄉(xiāng)下他們家聚聚。

    冷茹說,改天吧!再說了,你身體也不好。

    馮菊花說,你們來吧!我已經(jīng)給賈梅姐和洪波說了,他們也過來。還有十幾個老同學,都要過來的。

    冷茹說,你都安排好了?

    馮菊花說,安排啥呀!我們家昨天讓人殺了自家養(yǎng)的一條豬,就請你們來吃頓農(nóng)家飯。

    冷茹說,行,我和李小豐一起來。

    掛了電話,冷茹朝車前指了指,李小豐于是一打方向盤,小車便轉(zhuǎn)上了側(cè)邊的一條公路。

    冷茹說,你去哪兒?

    李小豐說,我們?nèi)グ押未髠ソ由稀?/p>

    冷茹說,接個屁?。『未髠ヒ粋€月前就失蹤了。

    聽冷茹這么說,李小豐猛地踩了一腳剎車,將車停在了路邊。

    你說什么?李小豐扭過臉著著坐在旁邊的冷茹。

    何大偉卷走了王小毛的兩百多萬。冷茹說。

    我怎么沒聽你說過?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李小豐皺了皺眉,扭過臉漠然地看著窗外。

    雪花開始飛舞起來,一團一團的,紛紛揚揚。

    責任編輯/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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