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筠詩歌修道思想探析

羅張悅

（云南民族大學人文學院，云南昆明 650222）

吳筠(?—778年)，唐代著名道士，字貞節(jié)，也有正節(jié)一說，華州華陰人。其一生詩詞創(chuàng)作豐富。有關其籍貫，《新唐書》卷一百九十六與《宗玄先生文集》中均記載吳筠乃華州華陰人，《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二中記載：“吳筠，魯中之儒士也?！庇嘘P其生年，《唐才子傳校箋》有載：“不可確考”。郁賢皓先生根據(jù)吳筠《洗心賦》中“何逆虜之干紀，集兵戈於洛師，畏巢焚以鳥逝，聿投跡於江湄，憂虞匪遑於專靜，吾道於是乎中虧。使清虛恬淡乖其致，為垢濁喧囂之所欺，遂荏苒以忘返，將十年而迨茲，惜流光之不駐，鑒華發(fā)以興悲?！蓖茰y出吳筠在安史之亂之際已在江南，著《洗心賦》的時間應為766年。賦中“華發(fā)”二字可以推論當時吳筠可能為五十歲左右，進一步推測其生年，可能為716年。在無足夠的文獻可征的情況下，很難得出這一推測是否準確。有關吳筠卒年，《舊唐書》有載：“大歷十三年卒，弟子私謚為宗元先生。”唐禮部侍郎權德輿所撰《宗玄先生文集》中記載：“大歷三十歲歲直鶉首，止于宣城道觀，焚香返真于虛室之中?！备鶕?jù)這兩處文獻資料可以認為其卒年在大歷十三年。

吳筠的道教詩主要見于《宗玄先生文集》和《全唐詩》中，一生文學創(chuàng)作豐富，道教詩詞共127 首，殘詩兩句。對于其修道思想的分析，主要如下：

1 神仙實有，積致可學

這一思想在其詩歌中有明顯體現(xiàn)，《游仙二十四首》中尤為顯著：

怡神在靈府，皎皎含清澄。仙經(jīng)不吾欺，輕舉信有征。（《游仙詩》五）

高真誠寥邈，道合不我遺。孰謂姑射遠，神人可同嬉。（《游仙詩》六）

肅肅承上帝，鏘鏘會群仙。（《游仙詩》十二）

招攜紫陽友，合宴玉清臺。排景羽衣振，浮空云駕來。（《游仙詩》十五）

天人何濟濟，高會碧堂中。列侍奏云歌，真音滿太空。（《游仙詩》二十）

吳筠認為神仙、輕舉是真實可信的，“仙經(jīng)不吾欺，輕舉信有征?！敝灰鶕?jù)經(jīng)書的指引，登仙是可信并且有依據(jù)的事情。輕舉成仙是道教的基本信仰，是作者本人追求的終極目標。“會群仙”、“浮空云駕”、“神人同可嬉”、“奏云歌”等直白易懂的描述，將作者對神仙生活的豐富想象展現(xiàn)出來?！队蜗稍姸氖住泛汀恫教撛~十首》，更是有大量詩句描寫了作者游仙的場景和對仙境世界的勾勒，通過豐富的想象和夸張的筆調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作者對神仙世界的向往和尋道升仙、飄然于仙境的追求。如：

碧海廣無際，三山高不極。金臺羅中天，羽客恣游息。（《游仙詩》七）

留我宴玉堂，歸軒不令遽。（《游仙詩》八）

鴻爐發(fā)靈香，廣廡張鈞天。玉醴洽中座，霞膏充四筵。（《游仙詩》十二）

飛虬躍慶云，翔鶴摶靈風。（《游仙詩》十三）

玉山郁嵯峨，瑯海杳無岸。（《游仙詩》十四）

高升紫極上，宴此玄都岑。玉藻散奇香，瓊柯流雅音。（《游仙詩》十六）

千年紫柰熟，四劫靈瓜豐。斯樂異荒宴，陶陶殊未終。（《游仙詩》二十）

逸轡登紫清，乘光邁奔電。閬風隔三天，俯視猶可見。

玉闥摽敞朗，瓊林郁蔥蒨。自非挺金骨，焉得諧夙愿。（《步虛詞》二）

或登明真臺，宴此羽景堂。杳靄結寶云，霏微散靈香。（《步虛詞》十）

玉堂、玉醴、霞膏、飛虬玉山、瑯海、玉藻、閬風、玉闥、瓊林等一系列表現(xiàn)仙境世界和神仙生活的意向詞匯，描繪出了吳筠筆下神仙生活的恣意超脫和閑適自由。朝飲霞液，晚食虹芝，借嘯歌以忘心，在游賞仙境中能夠擺脫世俗生活的束縛，也正是吳筠一生所追求的?！兜潜惫躺酵！分校骸霸秆圆邿燅{，縹緲尋安期。揮手謝人境，吾將從此辭。”在前面詩詞的闡述中，作者就表達了出了對神仙生活的向往，離世尋仙，神仙信念表露無遺。

吳筠相信神仙實有，而關于如何成仙，在其所撰寫的《神仙可學論》中認為：“古初不得而詳，羲軒已來，廣成、赤松、令威、安期之徒，何代不有？遠則載于竹帛，近則接于見聞。古今得者，皎皎如彼。神仙可學，炳炳如此。凡百君子，胡不勉之哉！”總結神仙不但是真實存在的，還認為修仙需具備仙骨，在其詩作中有體現(xiàn)。如：

自非挺金骨，焉得諧夙愿。（《步虛詞》二）

三元有真人，與我生道骨。（《游仙詩》三）

作者本人自稱還未具備仙骨，希望真人能夠賜予。關于成仙的可能性，吳筠歸納了“遠于仙道者”有七，“近于仙道者”亦有七，因此要取此七近才有成仙的可能。如：“蕭灑蓽門，樂貧甘賤。抱經(jīng)濟之器，泛若無；洞古今之學，曠若虛。爵之不從，祿之不受。確乎以方外為尚，恬乎以攝生為務?！?、“至忠至孝，至貞至廉。案《真誥》之言，不待修學而自得。比干剖心而不死，惠風溺水而復生。伯夷、叔齊，曾參孝己，人見其沒，道之使存。如此之流，咸入仙格，謂之隱景潛化。死而不忘，此例自然?！薄Ｍㄟ^上述接近仙道的方法修煉成仙。

2 養(yǎng)形守神，形神合一

關于神形，《形神可固論》中吳筠指出：“因虛而生，立有身也。有一附之，有神居之，有氣存之，此三者適相存，可齊天地之壽，共日月而齊明?！毙兄干眢w，神指精神。道教主張形神合一，認為人之生命依附形體而存在，便可長生不老。“是以自然生虛無，虛無生大道，大道生氤氳，氤氳生天地，天地生萬物，萬物剖氤氳，一氣而生矣。故天得一自然清，地得一自然寧，長而久也。人得一氣，何不與天地齊壽，而致喪亡，何也？”指出道生天地，人與天地同由元氣而生，而“氣”同“道”，若人得一氣，則可以與天地齊壽。另《宗玄先生玄綱論.學則有序章第十一》中寫道：

“若獨以噓吸為妙，屈伸為要，藥餌為事，雜術為利者，可謂知養(yǎng)形不知寶神矣。不知寶神者，假使壽同龜鶴，終無冀于神仙矣?！?/p>

這進一步指出養(yǎng)神為修仙道之初階，養(yǎng)形與守神皆不可偏廢，否則即便有龜鶴一樣的壽命，也是沒有希望成仙的。這在吳筠的道教詩中也有體現(xiàn)：

骨煉體彌清，鑒明塵已絕。恬夷宇宙泰，煥朗天光徹。

羽服參煙霄，童顏皎冰雪。隱符千魔駭，鳴玉萬帝悅。

遂使區(qū)宇中，祅氣永淪滅。

（《游仙詩》十八）

廣成臥云岫，緬邈逾千齡。軒轅來順風，問道修神形。

至言發(fā)玄理，告以從杳冥。三光入無窮，寂默返太寧。

（《廣成子》）

稟化凝正氣，煉形為真仙。忘心符元宗，返本協(xié)自然。

帝一集絳宮，流光出丹玄。元英與桃君，朗詠長生篇。

六府煥明霞，百關羅紫煙。飆車涉寥廓，靡靡乘景遷。

不覺云路遠，斯須游萬天。

（《步虛詞》四）

二氣播萬有，化機無停輪。而我操其端，乃能出陶鈞。

寥寥大漠上，所遇皆清真。澄瑩含元和，氣同自相親。

絳樹結丹實，紫霞流碧津。以茲保童嬰，永用超形神。

（《步虛詞》十）

在《游仙詩》十八首中詩人寫到“骨煉體彌清”，希望通過對形體的修煉來達到“羽服參煙霄，童顏皎冰雪?！钡牡夭??！稄V成子》中皇帝數(shù)次前往崆峒山向廣成子問道，廣成子告訴皇帝神形乃治道修身的要訣，并通過這個例子說明想要得道修仙必須從修煉神行開始。《步虛詞》四中同樣強調了凝氣、煉形和忘心對于成仙的重要性，經(jīng)過天地自然的化育凝聚真氣，繼而修煉身形成仙。這些都反映了吳筠作為一名道教徒對修仙的體悟。在《步虛詞》十中作者更是將自己化身為仙境的主角，“而我操其端，乃能出陶鈞?！?，描述了超越自我、形神后不為外物所牽累的最高境界。借助仙境的描寫，將自己對修仙得道的感悟流露在詩句中。

3 靜心去動，守靜去噪

《心目論》中提到：“靜則神生而形和，噪則神勞而形斃，深根寧極，可以修其性情哉。然動神者心，亂心者目，失真離本，莫甚于茲?！笨隙ㄐ撵o則形神和諧協(xié)調，才能返本成仙，反之心動則形神分離凋零。并將此修道思想融入到其詩中，如：

馀滓永可滌，秉心方杳然。孰能無相與，滅跡俱忘筌。

（《元日言懷因以自勵詒諸同志》）

超然契清賞，目醉心悠哉。董氏出六合，王君升九垓。

（《秋日彭蠡湖中觀廬山》）

真氣溢絳府，自然思無邪。俯矜區(qū)中士，夭濁良可嗟。

（《步虛詞》五）

怡神在靈府，皎皎含清澄。仙經(jīng)不吾欺，輕舉信有征。

（《游仙詩》五）

霞液朝可飲，虹芝晚堪食。嘯歌自忘心，騰舉寧假翼。

（《游仙詩》七）

體混希微廣，神凝空洞深。蕭然宇宙外，自得乾坤心。

（《游仙詩》十六）

在上述列舉的詩中，吳筠認為沾染的污濁是可以除去的，只要秉承自然之心也可以悠然自得?！罢鏆庖缃{府，自然思無邪?！闭f明內心充滿真氣，自然心無邪意，并且所有的快樂怡然自得皆取決于內心的輕松狀態(tài)。在《游仙詩》七中作者“嘯歌自忘心”，通過嘯與歌的歌吟方式表達宣泄自己內心的情感，達到心同宇宙廣，自得乾坤心得境界。《宗玄先生玄綱論.陽勝則仙章第十二》中關于守靜去噪有載：“柔和慈善貞清者，陽也。剛狠嫉惡娌濁者，陰也。心澹而虛則陽和襲意，躁而欲則陰氣入明。此二者制之在我，陽勝陰伏，則長生之漸也。漸也者，陸道之始，不死之階也。”保持內心恬靜才能做到守靜去噪，人自然就能不為外物所動，自閑自適，超越自我，才能步入修道的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