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憲鈞
嵩山三闕系漢太室石闕、少室石闕和開母石闕的合稱。
此冊嵩山三闕銘乃清人吳廣霈舊藏本,簽題“漢開母廟三闕刻石全文精拓本”,署名“劍叟珍藏”。此冊高53、寬35厘米,乃藏者以原拓粘于乾隆高麗紙上毛裝而成。開本闊大,墨色黝古,朱印斑斕,題跋累累,展卷即覺古氣襲人。卷端有吳氏自跋云:“此拓以余舊藏劉燕庭先生卷子本細校之,雖覺神采稍減,而以視別得沈均初家藏舊拓及姚伯昂舊拓不全本,則此本居然可據(jù)上床也。前人不經(jīng)見之漢刻,余乃再三獲之,不亦大可愉快也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按,吳 廣 霈(1854~ 1918年)字瀚濤,初號杏時,又號劍華道人、劍隱道人,晚號劍叟,安徽涇縣人。一生主要從事外交和洋務活動,曾出使日本、美國、秘魯?shù)葒?,官至江蘇候補道。吳氏思想敏銳,才華橫溢,曾與著名學者改良主義先驅王韜齊名并稱。入民國后,任清史館纂修。吳氏舊學根底深厚,收藏碑版圖書甚富。工詩,有《劫后詠》《劍華堂詩話》。善畫,尤長于山水,在匋齋舊藏碑帖拓本中,時??梢妳鞘项}跋墨跡。
嵩山三闕銘早在元人納新的《河朔訪古記》就有記載,至清代顧炎武《金石文字記》、黃叔璥《中州金石考》等書中均有著錄。為敘述方便,茲將三闕分述如下:
嵩山三闕剪貼本封面題簽
太室闕在河南登封嵩山中岳廟前,原石立于東漢元初五年(118年)。太室西闕南面有額陽文篆書“中岳泰室陽城嵩高闕”九字,現(xiàn)僅殘存“中岳泰室陽城”六字。
太室西闕北面為隸書銘文二十九行,每行九字。字與字之間有界框,惜銘文剝落嚴重。該銘文字形較小,端莊高古。前人對其書法藝術評價甚高。清人何紹基說:“瘦勁似吉金,東京碑中自有此一派,最為高古?!睆堅a撜f:“隸書以與篆籀近者為最上,以后世日變而日遠,于古深厚之氣亡矣,乃此碑在漢隸中故應為上佼也?!?/p>
吳氏藏本墨色沉著,據(jù)校碑字訣校之,其銘文第七行“功德”二字可辨,九行“元初”二字隱約可見,十五行“丞河東”之“丞”字完好,二十四行“君”字可辨,二十五行“虎”字筆畫基本完好。據(jù)此可證,吳氏此本當為清初拓本無疑。
少室石闕位于河南登封嵩山下之邢家鋪,其雙闕形狀與太室闕相似,闕刻立于東漢延光二年(123年)。石闕南面銘文為篆書,計十八行,每行上、下兩層,各有四字。銘文后刻有年月及建闕題名。石闕北面刻有“少室神道之闕”六個篆書大字。少室闕銘文篆書與開母廟字體頗為相近,是典型的漢代小篆代表作,備受后人稱贊。清代著名書家郭尚先在《芳堅館題跋》中稱贊少室闕銘篆法最佳,他說:“秦漢人作篆,參差長短,隨筆為之,正與作真行書等耳,觀孔宙、張遷、尹宙、韓仁諸碑額可悟。漢篆傳者,三公山、開母廟并此而立,惟此最佳,猶有秦二十九字碑余勢,后來吳封國山碑即從此得法者?!?/p>
據(jù)校碑字訣考之,此闕額篆文六字“少室神道之闕”中“道”“闕”二字清晰可辨,基本完好。銘文中“于林芝縣”等字“林”二字完好,乃清初拓本之證。
太室石闕額
請雨銘拓本
開母廟石闕位于河南登封嵩山南麓萬歲峰,建于東漢延光二年(123年),此闕古稱啟母闕,因避漢景帝劉啟之諱而改稱開母闕。
開母闕右闕上第五、六層條石上刻有篆書銘文二十四行,每行十二字。銘文前另刻題名十二行,每行七字,銘文記述大禹治水事跡。闕下部還刻有隸書堂溪典《請雨銘》,該銘刻立于漢熹平四年(175年)。
由于漢代石刻篆書流傳不多,遠少于隸書,故開母廟石闕銘聲名顯赫,備受后世推崇,在嵩山三闕中也最為著名,其漢篆書體,既秀逸,又遒勁,在方勁的體勢中,又蘊含一種圓轉流動之勢,美不勝收。前人對其評價甚高,清人馮云鵬在《金石索》中評云:“漢碑皆隸書,其篆者絕少,此與少室銘實一時一年所作,篆法方圓茂滿,雖極剝落,而神氣自在。”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說:“茂密渾勁,莫如少室、開母,漢人篆碑,只存二種,可謂希世之鴻寶,篆書之上儀也。”
據(jù)校碑字訣以校吳氏藏開母廟石闕,第七行“長西河”之“長”左側未泐。第十行“趙穆”之“穆”字可辨。第十四行“寫玄九”三字,“寫”字寶蓋稍損;“玄九”二字間雖有石花,但二字基本完整。第三十五行“萬祺”二字,清晰可見,當為清初拓本無疑。
太室石闕部分拓本
吳氏舊藏嵩山三闕銘為同時所拓,故其中一種斷為清初所拓,其余兩種也必定為清初所拓,這是合乎邏輯的。
據(jù)吳廣霈自跋,吳氏先后獲嵩山三闕四品?!氨缁ǔ贂喾驳么送厮?,劉燕庭卷子本一,姚伯昂不全舊拓一,沈韻初不全本一,并此而四也,劍記。”
冊后有繆荃孫題跋一紙,茲節(jié)錄如下:
嵩山三闕,萃編止收太室前銘、少室銘、開母廟銘三段,金石圖于三銘之外多季度銘、江孟等題名三段,兩漢金石記又多太室后銘一段。
此劉燕庭所藏拓本,極舊,當在乾隆。
惜未能親登嵩高。目驗手拓,始無遺憾也,附書以質劍華道兄,荃孫識。(鈐“繆荃孫印”、“曾經(jīng)藝風勘讀”)
少室石闕額
嵩山三闕冊中繆荃孫題記
翁方綱舊藏裴岑紀功碑整紙拓本
羅振玉題簽
繆荃孫(1844~1919年)是清末民國古籍版本、碑帖收藏界的大家,曾主持京師圖書館(今國圖前身),是當時學界炙手可熱、一言九鼎的重要人物,凡藏品一經(jīng)繆氏品題,身價倍增,故吳氏是將劉燕庭舊藏本上的繆氏題跋,移至此本之上,以示增重。
全稱《敦煌太守裴岑紀功碑》,又稱裴岑立海祠刻石、鎮(zhèn)海碑等。碑高115、寬49厘米。立于東漢永和二年(137年),隸書,六行,行十字,是當?shù)厝藶轫灀P敦煌太守裴岑的功績而刻立的。碑原在新疆巴里坤,清雍正年間岳鐘琪駐軍時發(fā)現(xiàn)此碑,先收藏于幕府,后移至關帝廟,碑現(xiàn)藏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據(jù)文獻記載,清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裘日修得到此碑拓本,裴岑紀功碑才大顯于世。
裴岑碑歷來多有著錄,其中較重要的有:翁方綱《兩漢金石記》、王昶《金石萃編》、方朔《枕經(jīng)堂金石書畫題跋》、郭尚先《芳堅館題跋》、羅振玉《雪堂所藏金石文字簿錄》等。
寒齋藏本高約94、寬約42厘米。此碑書法氣勢博大,簡樸古茂,筆力勁健,平正而無波磔,多存篆書遺韻,體現(xiàn)出由篆書向隸書轉變的痕跡。前人對裴岑紀功碑評價頗高,清人方朔《枕經(jīng)堂金石書畫題跋》說:“此碑書法雄勁生辣,真有率三千人擒王俘眾氣象?!笨涤袨椤稄V藝舟雙楫》贊此碑云“古茂雄深,得秦相筆意。”
小殘卷齋所藏裴岑紀功碑軸,為濃墨精拓,簽題“漢裴岑紀功頌,翁覃溪藏舊拓本?!彪m未署名,從筆跡來看當出自羅振玉之手。墨本上有藏印二方,一方為“上虞永豐鄉(xiāng)人羅振玉字叔言亦字商遺”(白方)知為羅振玉鈐印,另一方為朱文“詩境”二字?!霸娋场睘榍宕鹗瘜W家翁方綱的用印。據(jù)羅振玉《雪堂金石文字簿錄》記載“此石舊拓多淡墨粗拓,精本甚少。此本墨色深黝,有詩境印,乃大興翁氏故物。”據(jù)此可知寒齋所藏此本,即翁方綱、羅雪堂遞藏。羅振玉《雪堂所藏金石文字簿錄》著錄之本。
羅振玉鈐印
此朱拓本高115、寬50厘米,是清代末期著名學者魏錫曾(號稼孫)舊藏,有清代著名金石書法大家趙之謙題跋,“此裴岑紀功碑原拓本。稼孫得于京師,悲題,所見此碑,僅此朱拓”,鈐“悲翁審定金石”白文印,碑拓左下部鈐“魏錫曾印”白文印一方。趙之謙、魏稼孫為金石之交,魏所藏金石文字拓本中,多見趙氏題跋識語。
裴岑紀功碑,遠在新疆,古代交通不便,當?shù)丶鸭埫y覓,甚至連有拓碑技術的人也難以找到。故裴岑碑的早期拓本多陰水墨拓,文字模糊,以致前人釋文頗多訛誤。乾隆以后,文人介入,漸有佳拓面世。至于有朱拓本也是稍后之事,因為朱拓本觀賞效果好,逐漸得到文人學士的青睞,逐漸流傳起來。趙之謙在題跋中云“所見此碑,僅此朱拓”,未免為夸張之語,即如孤陋寡聞之筆者,亦曾寓目朱拓本數(shù)本,趙之謙可能是為博老友一笑而故意為之吧。
趙之謙是清末近代以來金石書畫的大家巨匠,他的書法、繪畫、篆刻對于中國近百年來藝壇的影響之巨大、深遠,無人能出其右。小子何幸,多年搜求,竟獲趙之謙題簽、題跋、鈐印碑拓數(shù)本。
漢武梁祠畫像石題記在山東嘉祥紫云山武梁祠內。祠最早立于東漢建和元年(147年)此后又續(xù)有增建。
武梁祠及其畫像題記早在宋代已有著錄。北宋歐陽修《集古錄》、趙明誠《金石錄》、南宋洪適《隸釋》《隸續(xù)》均有著錄。宋以后相當一段時間內該石湮沒無聞。直至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才被著名金石家黃易(小松)重新發(fā)現(xiàn),著書立說,大聲疾呼,該石方得大顯于世。此后,后人又陸續(xù)有所發(fā)現(xiàn)。
清人著錄甚多,其較著名的有翁方綱《兩漢金石記》、王昶《金石萃編》、畢沅阮元《山左金石志》、張德容《二銘草堂金石聚》、陸增祥《八瓊室金石補正》等,至于專門題跋、考證此石者更是不勝枚舉。在諸多著錄中近代有三部書對于考訂研究武梁祠題字具有重要參考價值,茲列如下:
1.上海有正書局石印《陶齋藏漢武梁祠畫像題榜字》(約成書于民國初年)。原為莊眉叔、端方遞藏,有張祖翼、李葆恂、吳廣霈、章鈺、褚德彝等諸家題跋。原題乾隆拓本,實嘉道拓本,是判斷武梁祠題字年代的一個重要標尺。
朱拓本裴岑紀功碑趙之謙跋
朱拓本裴岑紀功碑魏錫曾鈐印
裴岑紀功碑整紙朱拓本
3.容庚《漢武梁祠畫像錄》。此書為考古學社專輯第十三種,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影印本。此本選用底本甚優(yōu),為乾隆拓本,征引資料豐富,引用書目多達44種,幾乎將前人有關著述網(wǎng)羅殆盡。
武梁祠實為一個古建筑群,祠堂是其中一個單元。而武梁祠題字是祠壁間畫像石的題榜字,即畫像的說明文字。前人多從書法角度來關注武梁祠題字,或多或少忽略了畫像刻石的重要性。武梁祠畫像內容非常豐富,大致有以下幾個方面:1.歷代帝王像,如遠古伏羲至夏商周歷代帝王。2.忠臣義士像,如藺相如、專諸、荊軻、聶政等。3.孝子、賢婦像,如閔子騫、老萊子、梁高行等。4.神話人物像等,如東王公、西王母、黃龍、比翼鳥等。5.反映漢代社會生活,如人物車馬、家居庖廚等。這些內容,為我們了解認識漢代人的思想意識、精神追求、社會生活狀況,提供了鮮活生動的第一手資料,是研究漢代物質文化史的重要實物遺存。
武梁祠畫像四冊
孔子見老子畫像及胡澍題記
武梁祠畫像題榜文字,不僅具有高度文獻價值,也具有很高的書法藝術價值。前人多將武梁祠畫像題字與東漢延平元年(106年)漢陽三老石堂題字、建康元年(144年)漢文叔陽食堂記、永興二年(154年)薌他君石祠堂石柱題記,并稱為漢隸小字精品。清人楊守敬在《平碑記》中說:“漢隸之小者,無過于此,洵足楷式百代”,近人姚華在《弗堂類稿》贊曰:“小構精警,不亞曹全”。
傳世武梁祠畫像題字,大多數(shù)為150~160條左右。最多者,張彥生先生說為190多條(見《善本碑帖錄》),王壯弘先生說為189條(見《增補校碑隨筆》)。
關于此石的捶拓年代,一般認為乾隆拓本最早,嘉道拓本已屬舊拓,傳世多為嘉道以后拓本,然而據(jù)張彥生《善本碑帖錄》載“拓本世傳最舊者為唐拓武梁祠拓本,只存三紙,一紙一段,計裱十頁?!贝娈嬵}簽字19條,有清初人朱彝尊、查嗣等人題跋,此拓嘉慶間歸黃小松,黃氏以此自命齋號為“漢畫室”,黃小松身后歸濟寧路氏,道光廿九年(1846年)不慎毀于火,僅存殘葉,民國后歸濟寧李汝謙,李重裝并廣征各家題跋,此后又歸吳乃琛,今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筆者曾經(jīng)有幸寓目。傳世碑帖拓本中可確定為唐拓者極為罕見。除敦煌出土化度寺碑、溫泉銘、柳書小楷金剛經(jīng)外,傳世無可信唐拓,故此拓定為唐拓似不足以令人信服。張彥生先生后來也改變了看法,他在《善本碑帖錄》中說“我以初出土拓本細對,首自伏羲始十九箋無特顯著好處,但字口較清晰,或最遠為宋元拓本?!瘪R子云先生在《碑帖鑒定》一書中有“朱氏(指朱彝尊)跋內有傳是唐人拓本之語,故一般稱為唐拓本,實即宋拓本”之說。
容庚先生在《漢武梁祠畫像錄》一書中有自己的見解,容先生先征引方朔《枕經(jīng)堂題跋》云“唐拓原冊,聞在濟寧路氏。甲寅(咸豐四年)乙卯,有人以六百金購獻上官,而路氏仍不出售?!比菹壬又f:“民國五年,歸于濟寧李汝謙,民國廿四年十月二十日,魯省水災籌賑游藝會假得展覽,乃得經(jīng)目。中經(jīng)火災,其伏羲、祝融、神農(nóng)三圖被毀,黃帝、顓頊、帝嚳三圖只存一角,尚存八圖。朱彝尊諸人題字大半完好。后有道光廿九年何栻跋,其被毀乃在廿九年以后。李氏得之,征題尤富,合前得百余人。唐拓唐拓,群言一詞,乃得真鑒之不易言矣?!薄疤仆靥仆?,群言一詞,乃得真鑒之不易言矣”,這句話意味深長。容先生在另一處又有“其為至正以后之明拓本無疑。”此話可認為是容庚先生的最終結論。
寒齋所藏武梁祠畫像題字分裝四巨冊,楠木面,簽題“漢武梁祠堂畫像”隸書七字,署款“戊辰□月下弦幼云簽識于京邸”,以及小字“共四冊,伯達重裝”字樣。按幼云即楊幼云,原名楊繼振,字幼云,又作又云,號蓮公、燕南學人、蘇齋學人等,別署江南第一風流公子。清漢軍鑲黃旗人。官工部郎中,清代著名藏書家,所藏書達數(shù)十萬卷,皆卷帙精整。予曾獲其小品數(shù)種,皆整飭精好。楊氏又喜收金石文字,古泉幣等,收藏之富,名重一時。于藏書上多喜鈐印,常見有“雪蕉館”“石箏館”“猗歟又云”等印。按戊辰為同治七年(1868年),時間與幼云事跡正合,惟碑帖之上全不見楊氏痕跡,或為陳氏重裝時棄去,亦未可知。
上述題簽有“伯達重裝”四字,內頁則鈐有“陳伯達”“伯達”“伯達之印”“中晦”等印,知此拓曾經(jīng)陳伯達收藏并重裝。據(jù)統(tǒng)計,此拓四冊,共計107開,存畫像題榜字約150余條,雖然少于題榜多者,但是它有兩個最顯著的特點:
一是畫像多。傳世武梁祠畫像題榜字,多僅拓題字,而遺拓畫像,使人不知畫像題字所在位置,對畫像題字缺乏整體認識,如有正書局石印《齋藏漢武梁祠畫像題榜字》即是如此。寒齋本畫像題字則畫像拓本甚多,每則題榜文字均寓于畫像之中,使讀者對此有更宏觀、更全面的認識。
第二是題跋多。全拓四冊,107開,大約有四分之三開,均有題跋批注,題跋批注均出自胡澍之手,粗略統(tǒng)計,胡澍的小楷題跋批注,洋洋達數(shù)萬字。按胡澍字甘伯,號荄甫,安徽績溪人,清咸豐九年舉人,官至內閣中書,喜好金石文字,精于考訂之學,尤善篆書,深得漢人遺韻。與時人趙之謙、魏稼孫、沈韻初相友善,趙之謙視其為畏友,曾贊曰:“我朝篆書以鄧頑伯為第一。頑伯后,近人唯揚州吳熙載及吾友績溪胡荄甫?!辈⒄f,“荄甫尚在,吾不敢作篆書?!笨梢妼λ瞥鐐渲?。
胡澍題跋批注文字,多是據(jù)《山左金石志》,逐一考訂武梁祠的畫像及文字。筆者曾經(jīng)見過俞曲園、陸和九、武福鼐諸家藏武梁祠題字,其中也有題跋批注,然而字數(shù)如此之多,考訂如此精審,實所罕見。
此拓椎拓年代,初視之并不為人所重,然細審之,與上海有正書局出版之匋齋舊藏本毫無二致。例如前室第三石題字之“藺相如趙臣也”,乾隆本“相”字存“目”大半,“如”字“女”存半,“口”部完好,而匋齋本“相”字泐盡,“如”字僅存半“口”。又第七石“武王發(fā)”,乾隆本“武”字雖泐,而“王發(fā)”二字完好,而匋齋本“王”字已泐,“發(fā)”字存下半。又第八石“此秦王”,乾隆本三字皆完好,而匋齋本“此秦王”三字已泐其半,此皆嘉道拓本之證。寒齋藏有正書局石印本《齋藏漢武梁祠畫像題榜字》上有近代著名書法家吳兆璜題識一則,對于斷定其拓本年代有重要參考價值,吳氏題跋說:“此拓殆嘉道以前拓本,嘗見姚茫父所藏乾隆精拓本,‘武王發(fā)’一條,‘武’字雖泐,‘王發(fā)’二字未損。此本‘王’字已泐,‘發(fā)’字已損其半,其非乾隆中葉所拓無疑。甲戌十有一月,兆璜記。”按甲戌系1934年,吳氏此跋是針對張祖翼題端之乾隆拓本而言。張氏之言,顯系諛詞,不足置論。而寒齋藏本考據(jù)之點正與匋齋本全同,定為嘉道年間稍舊拓本毫無疑義,且收藏者楊繼振、題跋者胡澍皆為咸同之際人物,時間正相吻合。是拓雖不及乾隆拓本,但作為嘉道間稍舊之本,乃二百年前舊物,居今之世,已頗不易得矣,無怪乎2013年《嘉德二十年精品錄—古籍善本卷》收入該拓。
伏羲氏等畫像及胡澍題記
武梁祠畫像及胡澍題記
本文壓題圖為朱家溍題寫:小殘卷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