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承佳
中年遇雨
先生,相較于雷聲,我更害怕小荷的戰(zhàn)栗
雨水憑空而下,擲地有聲
收起這場雨,便獲得了——中年的肉身
先生,我們必須承認(rèn),生活終究
比我們預(yù)想的要危險,要艱難
這些年來,房價、霧霾、二胎以及母親的病
日子在你左手邊,生生地喊疼
先生,人到中年,愛你,一如三餐的樸素
可有時候依舊有些吃力,也是這時候
黃昏,分外誘人
還沒來得及借由雨水抵達(dá)你,先生,天空
已經(jīng)轉(zhuǎn)晴。草木露出更加蔥郁的部分
你聽遠(yuǎn)處云和云相撞,下一場雨也正在出生
雷陣雨
向內(nèi)看,必定有大于寂寞的事物,才足以
把一個下午完全占領(lǐng)。按說,你應(yīng)該不會相信
寫下你名字的時候,烏云正從南方趕來
停留窗外,匯聚成突如其來的雷陣雨,在等
天空,依舊像之前一樣好看
那灰蒙的色澤中藏著不能被刺探的誘惑
或許夏天,總會因為這些片刻而被重新命名
其實,比生活更為當(dāng)下的,是情緒
長夏未盡,到底,我們都來自短暫的陣雨
承受著大于方圓三公里淅淅瀝瀝的廣博
待風(fēng)起時,以便以分子形式,深入人世
我愛
一種生活長久地存在于一個人的體內(nèi)
只要他動一動肩膀,就能聽到清脆的回聲
卑微,應(yīng)當(dāng)自有其尊嚴(yán),所有的受辱者
都是活著的部分。夏天,在武漢
我突然變得對苦難深懷悲憫
陽光燦爛得有些過分,以一種溫度
給蟬送行。我依舊滿足于眼下的生活
有書可以讀,有人可以愛
有你眼里的青澀,靠近
窗外法國梧桐枝頭墨綠的可能
生活并無常新
說這句話的時候,日頭又高了一些
麻雀爭相啄食,端午的潮水收回它昨天的幅度
已經(jīng)凋零或者還未開放的荷花,都占據(jù)著
相同的屬性。我們面對面坐著,像是被重置的部分
電視劇情節(jié)拖沓邏輯不清,但我們依舊熱淚盈眶
就著別人的故事下飯,到底可以緩解我們
無話可說的尷尬。你厭倦陳年舊事和我渴望新雪
其實都是一樣的,我們彼此辨認(rèn),彼此給予消極
天色尚早,但似乎沒有什么還可以發(fā)生
你欲言又止,抬頭間,看秋天還很遠(yuǎn)
落日也沒有盡頭,生活并無常新
這時候風(fēng)起云動,承擔(dān)了太多稀薄的情緒
情緒
我已然自卑,沒有人苛責(zé)我。一種敏感
比瘋狂更為清澈,像雨后微涼
未經(jīng)深究也會有灼手的溫度
是你的,也是我的
隱約中過往都無法自證
我看著自身,就像是隔岸觀火
當(dāng)然我連自己都不打算討好
沉默,是我最冗長也最真實的感受
是克服,也是取悅
我對所有的情緒,都抱有嚴(yán)肅的態(tài)度
說起命運(yùn),我依舊沒有找到
相信或者不相信的證據(jù),那種感受
像是櫻花開落,又穿越一場春天
九月,我和你相互耽誤
九月,青磚瓦總是在深夜夢到故鄉(xiāng)
我們都不再是遼闊的人
星辰喑啞,一滴雨蓋住了失眠的癥候
大地從此收回長夏,但也沒能給出秋天
子夜無風(fēng),我總是陷于
長久的失落。有些失落讓你我感動,比如此刻
只要一動惻隱之心
銀杏便相繼凋零,你看秋天,由遠(yuǎn)及近
枯萎因此,擁有了同一個名字
九月了呀,晚風(fēng)略重于山脈
又一次,微小的事物都獲得了尊嚴(yán)
九月我們相互耽誤,相互消磨
如果此時彼此陷入深愛
我想,那應(yīng)該最終取決于
我們與季節(jié)的交融與坦誠
想起你時
我不知道這是否欠妥
或者有些冒昧,想起你時
野獸攀上山頂,晨光正從遠(yuǎn)方趕來
也是這時候,柳樹重新抽芽,我突然變成
一個和春天有關(guān)的人
當(dāng)然,我覺得距離是必要的,它有著
善解人意的情分。順著河流往下走
但并不企圖抵達(dá)你,不遠(yuǎn)不近
是我想你時最迷人的部分
想起你時,月亮高過頭頂
桃花輕叩柴扉,枯藤老樹昏鴉,依舊
耐心地活著。萬事萬物也因此
突然變得輕盈
不再歸還
我是你愛過的又被放下,像今晚月色一樣單薄
那白得發(fā)紫的光影里,某種情緒
比瘋狂更為干凈。木槿花也是在這一刻
長出,比自身更加突兀的部分
我知道你不會來,可是我依然等
悲傷輕盈,仿佛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兒了
我為你預(yù)留了七月,還好
我們的夜足夠長,我們的路,足夠遠(yuǎn)
真好,大地依舊愿意收留我
許我星空,許我從容
許我,風(fēng)起時湖面倒影相繼的破碎
書寄祿森
七月,遠(yuǎn)比我們想象的要精致
陽光從武昌穿越漢口醞釀著水意微薄
等到下一次下雨的時候
我就來見你,帶著,還沒有寫完的信
盡管日子依舊清貧,但生活對你我還是飽含善意
你是所有溫暖中最滾燙的名字
比三月櫻花更瘦,比九月東湖澄明
祿森,萬事萬物也都因為夏天走向了熱烈,但我們
依舊距離恒定,真好,像多年以前和多年以后一樣
你是七月流火,賦予了所有事物以廣闊
而我,也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