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漫
小情歌
“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北彼侮淌?,在故地回憶少年時代的初戀、初相見?
“當(dāng)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yuǎn)知何處?!标淌獾牡诙€意中人?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yuǎn),落花風(fēng)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庇邢薰怅幱邢奚?,憐取眼前第三個意中人吧——顯然是中年感喟了。
“往事舊歡何限意,思量如夢寐?!痹谕砟?,需要借道于夢寐,抵達(dá)往日舊年。
在宋朝流行歌曲界,晏殊像柳永,有醒目的位置和龐大的追隨者,其歌詞大抵上都是懷想舊歡前情。不知道那些被詠嘆的意中人,是虛構(gòu),還是寫實。這些小情歌被青樓里的女子們演唱著,廣泛流傳——
輕別離,易銷魂,無烈響,但也隱隱沉痛。
當(dāng)下,被冠以倉央嘉措之名的情歌,廣泛流傳。大部分是偽作。比如:“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假托倉央嘉措這一個古舊的人、高原雪山下的人,這些情詩、情歌,就有了雪的品質(zhì)——愛情在冷意中才能保鮮?,F(xiàn)實的、熱的情詩,往往難以經(jīng)受住時間的審視、追問,而漸漸敗壞。
如何珍藏舊人、憐取眼前人,是一道古老的難題。
虛構(gòu)吧。所謂“倉央嘉措”,其實就是冰庫里那個埋頭勞動的人,冰箱旁那個發(fā)呆的人,旱冰場上那個旋轉(zhuǎn)的人……
白石自在
齊白石生前懸于畫室門口的告示,有趣味:
(一)“絕止減畫價。絕止吃飯館。絕止照相?!庇纱丝梢?,登門要求減價、聚餐、合影的齊白石愛好者,頗多。沒有經(jīng)紀(jì)人的時代,藝術(shù)家很尷尬、很煩惱。
(二)“送禮物者不報答,減畫價者不必再來?!薄岸弧痹瓌t,鮮明有力。
(三)“凡我門客,喜尋師母請安問好者,請莫再來。”這一告示,是否讓齊白石年輕的妻子臉色發(fā)燙?齊白石老了,心眼小了,“喜尋師母請安問好者”知難而退、望字而逃。
(四)“花卉加蟲鳥,每一只加十元。藤蘿加蜜蜂,每只加二十元。減價者虧人利己,余不樂見。”蜜蜂比蟲鳥微小,卻價格高了十元,為什么?或許,小就是好。小孩比大人好。天真比老謀深算好。齊白石老了就變成小孩,直言“余不樂見”,真好!
齊白石在《櫻桃》一畫上的題詞,亦有趣味:“若教點(diǎn)上佳人口,言事言情總斷魂?!?/p>
的確,武夫、俗人們不應(yīng)該吃櫻桃,吃了也是辜負(fù),言說不出斷魂的事情來。武夫、俗人應(yīng)該啃豬蹄、嚼玉米棒子、啖西瓜、咬羊肉串、吃臭豆腐。
齊白石這樣有趣、懂風(fēng)情,一生都不乏女子來愛。八十歲了還生孩子,就是經(jīng)常給佳人買櫻桃吃的緣故吧。沒有櫻桃的時節(jié),就畫畫櫻桃——言事言情總斷魂。
齊白石就是這樣自在,像一個自力更生、高度自治的小國家。
紹興“青藤書屋”外墻上嵌了一方石刻“自在巖”。那是明代書畫家徐渭的手筆,也是其理想:自在如一塊巖石。
徐渭如果知道后世有齊白石這樣一個人,會羨慕他的。
一群馬
“白馬走上高坡/他白色的身體收盡黑夜/他帶領(lǐng)整座雪原/走進(jìn)清冷的早晨/白馬,他白色的生命/在雪原上融化/朝向更深的冬季/身體像風(fēng)堆積的殘雪/白馬在遠(yuǎn)處/在雪原之上/的皮毛在春天泛綠/那上邊簇?fù)碇盎?白馬在風(fēng)的喊聲中/消失/那輛木質(zhì)的大車/空著一匹白馬的等待”
鄒靜之以這一首《白馬》,向布羅茨基的《黑馬》致敬。
一匹白晝里的白馬,“他”,說明了其性別。滄桑(“身體像風(fēng)堆積的殘雪”)、優(yōu)美(“皮毛在春天泛綠”)、負(fù)責(zé)(“帶領(lǐng)整座雪原”),充滿動人的力量。
布羅茨基筆下的黑馬:“它無法與黑暗融為一體”,“它來到我們中間尋找騎手”——顯然是一匹孤傲的馬,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馬,絕對沒有野花涌進(jìn)皮毛成為一匹五花馬的可能性。它來到我們中間,能尋找到一個理想的騎手嗎?
鄒靜之不是布羅茨基,布羅茨基也不明白東方的禪意、天人合一,所以《白馬》就有了區(qū)別于《黑馬》而存在的價值。
唐宋以來的中國詩人都愛馬、寫馬,在馬身上寄托自我——馬就是我,而不像布羅茨基的那一匹馬,它不是我,它僅僅是在我們中間尋找一個騎手。
抄錄幾句中國馬——
唐朝蘇味道:“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p>
宋朝蘇軾:“燈火錢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帳底吹笙香吐麝,更無一點(diǎn)塵隨馬?!?/p>
南宋朱翌:“流水泠泠,斷橋橫路梅枝椏。雪花飛下,渾似江南畫。白璧青錢,欲買春無價。歸來也,風(fēng)吹平野,一點(diǎn)香隨馬?!?/p>
南唐宰相馮延巳:“南園春半踏青時,風(fēng)和聞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飛?;吨兀轃煹?,人家簾幕垂。秋千慵困解羅衣,畫堂雙燕歸?!?/p>
火樹、如畫的美人、帳、暗香、梅花、畫堂。馬嘶聲里芳心震。解羅衣。暮歸的一雙燕子,在窺測、議論……
古人如果穿越時空來到當(dāng)下,其熟稔的詞匯、韻律基本上失效了。一個時代生發(fā)一種言辭,尤其是名詞——現(xiàn)代女性身體上找不到羅衣。通往郊區(qū)的高速公路上,汽車馬達(dá)在模仿還是在嘲笑馬嘶?
但汽車設(shè)計師似乎在以人類而非馬匹為參照來設(shè)計汽車——
前柵模仿嘴巴(散發(fā)口臭?),前燈模仿眼睛(目光逼人或誘人),雨刷模仿睫毛(隱忍還是期待著淚水?),左右兩側(cè)車鏡模仿記憶力(那不斷閃現(xiàn)、修改、消失的記憶),車尾模仿臀部(那陡峭或豐滿或平淡的臀部,有兩粒尾燈模仿臀部褲子的紐扣,排氣管噴出濃煙在模仿人類放屁),備胎模仿背包(裝滿潛在的道路?),四輪模仿雙手雙足(抓緊地面才能飛奔?),發(fā)動機(jī)模仿心臟(汽車4S店定期查詢是否有心事),汽油模仿血液(去加油站輸血),天窗模仿頭部(打開天窗,頭部外科手術(shù),讓光線短暫照亮思想)……
坐在駕駛位置上的人,模仿神,模仿能掌握前途命運(yùn)的神——奔駛、翻車、撞擊、報廢。一個人減速、停車、邁出汽車時的神氣,大約只保持一分鐘左右,就消散了。名牌汽車駕駛者的神氣,會保留稍長一些,五六分鐘左右?然后,一張愚蠢的臉,混同于、擴(kuò)張著周圍的愚蠢。
當(dāng)然,汽車的功能更適合對偶于馬而非人類——汽車?yán)锍瘫戆疡R腿上密集的皺褶、積塵和創(chuàng)傷抽象化為公里數(shù),汽油箱有著馬胃的形狀,加油站工人像草原上的牧犬……一夜風(fēng)雨,樹下停放的汽車會落滿花朵和樹葉,說明它畢竟不是一匹馬。一匹拴在樹下的馬,會把身上的花朵和樹葉輕輕抖落下去,低頭去嚼一嚼。吃汽油與吃草的差別還是比較大。
開車的人和騎馬的人差別巨大。前者走路,總覺得前胸骨像方向盤。后者的羅圈腿站著時,依然在兩腿間勾勒出馬背和遠(yuǎn)山的輪廓線。冬天,室外停放的汽車如果落滿一層白雪,車頂會被畫上心形圖案。開車人進(jìn)入大街,一顆心——不,三顆心進(jìn)入大街:他的心,汽車發(fā)動機(jī)的心,車頂?shù)男摹?/p>
據(jù)悉,“鳥糞轟炸汽車”調(diào)查排行榜:鳥糞攻擊最多的紅色車占百分之四十,其次為藍(lán)、白、灰、銀、黑。綠色只有百分之一——鳥與綠色的關(guān)系最好,或者說與樹木、草地的關(guān)系最好。鳥討厭、嫉妒紅花?用鳴啼和糞便表達(dá)情感,鳥的方式直接、有力。據(jù)說,鳥糞的酸性會腐蝕汽車,必須及時沖洗。而馬與鳥的關(guān)系相當(dāng)好。
二〇一四年夏,在新疆伊犁草原,看見鳥群站在馬背上散步。鳥對馬的回報是吃馬鬃里的蟲子,讓馬皮不會發(fā)癢。而馬廄里的種馬,大眼睛像鏡子,映照出一個很小、很孤單的我?;氐缴虾#议_始反復(fù)寫馬——雨中的馬,黃昏河邊飲水的馬,馬頭琴上的馬,操場上布景為草原的木馬,骨骼像排比句一樣洶涌向前的屬馬的女子……這些已經(jīng)在日常生活中消失的馬,在紙上,在想象中,為我?guī)盹L(fēng)、寬闊和激動。
從我的幾首與馬有關(guān)的詩《雕花馬鞍》《伊犁河谷的一個馬場》《觀察伊犁馬的十三種方式》中摘錄若干句,向馬、向?qū)戇^馬的前賢致敬:
“一匹馬,一座由四個廊柱構(gòu)成的馬廄——/把隱痛和雷聲密封于自身。/但馬尾傾瀉,暴露出馬體內(nèi)一場失控的大雨?!?/p>
“世間的馬是相似的:長發(fā),大眼,善于奔騰和呼喊。/人卻形形色色:臃腫,蹣跚,俗艷……/最早決定姓馬的那個人,那匹突然直立起來行走的馬駒/在草地和稻田之間,哭了?!?/p>
“馬鬃在飛揚(yáng),青草必定在生長?!?/p>
“伊犁的這個下午如同暮年。雪,在落。/一匹馬把自身熱量像電廠一樣輸送進(jìn)我的四肢。/是時候了。倚靠馬,我像寫遺書一樣寫下這首詩。/一個郵差化妝成戴著小皮帽的鷹,在附近耐心等待……”
保持發(fā)愁的能力
詩人黃燦然的《杜甫》:“他多么渺小,相對于他的詩歌;/他的生平捉襟見肘,像他的生活,/只給我們留下一個襤縷的形象,/叫無憂者發(fā)愁,叫痛苦者堅強(qiáng)。/上天要他高尚,所以讓他平凡;/他的日子像白米,每粒都是艱難。/漢語的靈魂要尋找適當(dāng)?shù)妮d體,
這個流亡者正是它安穩(wěn)的家。/歷史跟他相比,只是一段插曲;/戰(zhàn)爭若知道他,定會停止干戈。/痛苦,也要在他身上尋找深度。/上天賦予他不起眼的軀殼,/裝著山川,風(fēng)物,喪亂和愛,/讓他一個人活出一個時代?!?/p>
我的河南鄉(xiāng)親、詩圣杜甫,以感時憂國的形象傳世,“一個人活出一個時代”。與陶淵明、王維等等山水隱逸詩人、“很像中國詩人”的詩人不同,杜甫因他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色彩,而更像西方現(xiàn)代詩人——獨(dú)立,介入,直敘。杜甫是知識分子,陶淵明、王維是文人。
詩人黃燦然以這首詩向杜甫致敬,就是向家國情懷、批判現(xiàn)實主義精神致敬。在歌舞升平的當(dāng)下時代里,詩人們能否像杜甫那樣“裝著山川、風(fēng)物、喪亂和愛”,是一個問題;“漢語的靈魂”還能否在當(dāng)代找到“適當(dāng)?shù)妮d體”,是一個問題。
“我只是歷史中流浪了許久的那滴淚/老找不到一副臉來安置”。臺灣當(dāng)代詩人洛夫的詩句。他,就是一滴流浪許久的眼淚,來自杜甫的臉、眼睛、內(nèi)心?像流星,找不到一團(tuán)云影來安置?;?,找不到一根枝條來安置。句子,找不到一首詩來安置。亡靈,找不到一炷香、一個名字來安置。
《新婚別》《無家別》《垂老別》,杜甫的“三別”,在洛夫、余光中、鄭愁予、周夢蝶、痖弦等臺灣現(xiàn)代詩人中,回響著。從安史之亂,到臺海之痛,一概是別、別、別。正是詩歌,化解又加劇了漢人的鄉(xiāng)愁。
鄭愁予的名字來自辛棄疾的詩:“山深聞鷓鴣,江晚正愁余?!卑l(fā)愁的辛棄疾,騎在馬上,在長江邊眺望淪陷的中原。鷓鴣聲聲,驚心動魄。
“有那么一群人,敏感的人,利用樂器,利用火,聚而成社。主持這個社的人,以女性為主,這女性是最早的巫。當(dāng)巫對天呼求時,就是詩的開始。”鄭愁予認(rèn)為詩的起源,是聲響與光。因此,詩歌的音樂性(聲響)和品質(zhì)(光),像樂器和火焰,可以激蕩人心、抑制暗淡。
詩,漢語的靈魂,要尋找適當(dāng)?shù)妮d體,就是要在巫、詩人、流亡者身上安家。在異鄉(xiāng)、在漂泊中,就有了聲響與光來慰藉。那鷓鴣,就是一個詩人的前世和來生?
“我沒有愁苦到足以成為詩人。但我清醒到足以成為一個廢人?!绷_馬尼亞作家、思想家齊奧朗的觀點(diǎn),像是在向中國的杜甫、辛棄疾們致敬。齊奧朗的話,也讓我清醒——我所經(jīng)驗的一切都顯得淺薄、輕逸、無力,不足以支撐一個詩人,我正在把白紙變成廢紙。當(dāng)然,廢紙也是有意義的,它憐憫,接納了一個漸漸被時光廢棄的人,緩解他的孤單和感傷。
齊奧朗生于羅馬尼亞鄉(xiāng)村,哲學(xué)系畢業(yè),在巴黎隱居六十年,住旅館、閣樓,少社交,拒采訪,視沉思為勞作,以語言為伴侶——他自覺選擇了愁苦的一途,而非歡樂的沙龍、游輪、高速公路。
當(dāng)下中國寫作者的陣容里,充滿喜悅而又混沌的成功人士、投機(jī)者:住別墅、酒店,上電視、晚報、研討會、高峰論壇,像喜氣洋洋的新郎,讓語言成為了伴郎?犬儒主義、虛無主義彌漫。以杜甫、辛棄疾為參照,保持對人類命運(yùn)“發(fā)愁”的能力和“堅強(qiáng)”的品質(zhì),避免一種作廢的、無效的寫作和言說,是當(dāng)代詩人、知識分子們面對的一個命題。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倍鸥Α顿浶l(wèi)八處士》中的句子。又是一個讓人憂愁的句子。我去過河南鞏縣,杜甫墓山岳一般渾厚巨大。
任何人的墓,都可以看成大小不一的山岳。山外山內(nèi),異鄉(xiāng)故鄉(xiāng),世事兩茫茫。
待發(fā)揮,我輩清新句
元代張之翰《金縷曲·送德昌》:“走遍江南路。看天公,何時遠(yuǎn)我,故山深處。君處錢塘余甓社,千里不期而遇。更分甚主賓吾汝。一片湖光濃似酒,待發(fā)揮,我輩清新句。幾魚鳥,不驚去。醉中不怕波神怒。盡人間、紛紛輕薄,翻云覆雨。燈火歸來才半醒,月夜譙樓初鼓。正老鶴迎門飛舞。此樂人生能有幾,悵后期好在知何許。明日又,送柔櫓?!?/p>
一首送給友人德昌的詞,創(chuàng)造了兩個成語:不期而遇,翻云覆雨。
像熟練使用傻瓜化的智能電器,我們熟練使用這些成語,忘記其來歷和初意——成語已非清新句。
清新句,就是天成、天然的句子,充滿神性的句子——就是詩句。
詩人要向天空學(xué)習(xí)寫作,雷鳴閃電、寒暑轉(zhuǎn)換,都是清新句、詩句。天空沒有塵埃、銹跡和成語。
“關(guān)于想象性文學(xué)的偉大這一問題,我只認(rèn)可三個標(biāo)準(zhǔn):審美光芒,認(rèn)知力量,智慧?!泵绹u家哈羅德·布羅姆的話,談的似乎也是天空、天意的標(biāo)準(zhǔn),也是詩句、清新句的標(biāo)準(zhǔn)。
艾略特把詩歌中的聲音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對詩人自己或不對任何人講話;第二種是對一個人或群眾發(fā)言;第三種是詩人創(chuàng)造一個戲劇化的角色來說話?!痹鷱堉驳倪@一首詞,是在對友人德昌說話,屬于第二種聲音,充滿送別時分的惆悵與祝愿。
當(dāng)下,缺乏“湖光濃似酒”,只有燈紅酒綠在偽造湖光。市場經(jīng)濟(jì)社會,必須分清主、賓、吾、汝,分清主場、客場、規(guī)則。寫一首詩,又能送給誰?詩人們的聲音,大部分只能屬于艾略特所言的第一種,獨(dú)白、自白,沒有對象和回聲?;蛘邔⒆晕曳至?,發(fā)出第三種聲音、戲劇化的聲音——讓你、他、她、它,互相遭逢、送別、對話。其實,還是我與我相周旋。
只能送送自己,把少年送往中年、暮年。只能寫一首詩,送自己。
與張之翰同一個時代的詩人虞集,有句子:“滿地月明涼似水,數(shù)聲柔櫓過揚(yáng)州?!贝饲?,宋代詩人蕭立之,有句子:“一江秋色無人管,柔櫓風(fēng)前語夜深?!眱芍P,兩把柔櫓,寫出的月光秋色都那么清新。
我輩操持鋼筆、鼠標(biāo)、鍵盤,與古人執(zhí)柔櫓,差異大,寫作難度也在加大,但魅力與責(zé)任也恰恰在于此——讓漢語在推陳出新中,賡續(xù)活力、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