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朝西

陳鳳群

媒妁之合，男人和女人一見鐘情。

小日子幸福了兩年，男人要下去任職分公司經(jīng)理。分別當(dāng)晚，女人趴在男人身上哭得愁腸百轉(zhuǎn)。男人聲音哽哽地寬慰女人，緊緊擁著女人到天明。

一根電話線，每晚把男人和女人串聯(lián)在一起。男人問，吃飯了嗎？洗澡了嗎？睡得可好？女人說，吃了。洗了。睡不好就是想你。每晚開場白后，男人和女人便貼緊話筒，呢呢喃喃地訴說無盡的思念。

男人周末回來。小別勝新婚，男人和女人纏纏綿綿，恩愛非常。

男人一離開，女人的電話就攆著追來，怨怨艾艾的，房子陰冷陰冷的，家里陰冷陰冷的，我的心陰冷陰冷的……

房子西照，正值盛夏，曬得那個干柴烈火，哪里會陰冷陰冷的？聽了女人的訴苦，男人喜憂參半。男人當(dāng)然知道自己就是女人的太陽，太陽不在，女人心里空落落的，怎不陰不冷呢？

男人就鼓勵女人走出家門，和四鄰五舍走動走動。

男人第二個周末回來，前腳進了家門，女人后腳跟著進來。女人眉飛色舞的，說贏了三千元。

男人第三個周末回來，家里空蕩蕩的。電話里，女人和著麻將聲說等會就回家。

男人等了一會又一會，等了兩個小時都不見女人回家。男人覺得房子陰冷陰冷的，盡管太陽西照把客廳曬得熱火朝天。

男人第四個周末回來，女人和著麻將聲說，就回。直到次日午后，女人才拖著疲憊的身子進了家門。太陽已西照進來，男人覺得房子陰冷陰冷的，家里陰冷陰冷的，自己的心陰冷陰冷的。

男人和女人爆發(fā)了婚后第一次爭吵。

男人歇斯底里，嚷嚷說不能忍受女人不守家里。

女人歇斯底里，嚷嚷說不能忍受獨守空守家里。

男人不想離婚。男人認為女人變成這么討厭的麻將鬼是四鄰五舍害的。男人決定換房，搬離渡今小區(qū)，讓女人離開這些令人厭惡的麻將損友。

“渡今”，“渡今”，名字就不吉利，有“賭盡”之諧。男人對女人恨道。

女人不想離婚，同意了換房。

男人四處打聽到光陽小區(qū)的人喜愛運動。

“光陽”，多好的名字啊，小區(qū)的人心態(tài)一定陽光向上！男人對女人喜滋滋地說。

挑選房子時，男人和女人不約而同對導(dǎo)購小姐說要朝西的房子。沖口而出那剎，男人和女人不由對視一眼，彼此都讀懂了一種留戀，相視的眼神里便多了一份溫情。

原來的房子是單位房改房，分房時男人剛來單位新鮮蘿卜皮，新鮮蘿卜皮當(dāng)然被排擠在最后挑選，末了就剩下朝西的房子。男人和女人把家安置好后，口袋剩余寥寥三百元，倆人白飯青菜相依相靠著硬是撐了一個月熬到了下月領(lǐng)工資之時。

光陽小區(qū)的人熱愛運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俟早一俟晚，便齊聚小區(qū)公園見縫插身大跳廣場舞。

女人的生命之火一日間就被點燃了，熱烈擁抱廣場舞。女人哪次不跳便心癢心慌，失魂落魄。

男人周末回來，恰巧在大門口碰見女人舞蹁躚。喊了一聲，女人有些不舍但還是跟隨男人回了家。

男人第二個周末回來，不見女人在大門口，不見女人在家，三個電話打過去，女人才戀戀不舍脫身了熱舞，姍姍回了家。

生命在于運動，怎么說跳舞都比打麻將好。男人盡管有些不悅但沒有說女人，擁著女人到床上運動去了。

男人第三個周末回來，打了三個電話又打了三個電話，女人都不回來。男人直沖沖到樓下公園把女人拽回了家。

男人第四個周末回來，剛把女人拽回家，前腳進了洗手間，女人一轉(zhuǎn)身就跑出門去跳廣場舞。太陽已西照進來，把客廳曬得和外邊的廣場舞一樣熱火辣氣。男人覺得房子陰冷陰冷的，家里陰冷陰冷的，自己的心陰冷陰冷的。

男人和女人爆發(fā)了婚后第二次爭吵。

男人歇斯底里，嚷嚷說不能忍受女人不守家里。

女人歇斯底里，嚷嚷說不能忍受獨守空守家里。

男人不想離婚。男人認為女人變成這么討厭的舞癡是四鄰五舍害的。男人決定換房，搬離光陽小區(qū)，讓女人離開這些令人厭惡的運動狂人。

見女人不置可否，男人便搬出《孟母三遷》的故事告誡女人。

女人不想離婚，再次同意了換房。

男人到處打聽到師澤和鐵道小區(qū)的人不打麻將不跳廣場舞。

師澤小區(qū)住著本城幾間中學(xué)高中部的老師。

“師澤”，多好的名字啊，教化育人，跟著老師住這小區(qū)什么不良嗜好統(tǒng)統(tǒng)都會丟瓜哇國去！男人對女人笑瞇瞇地說。

挑選房子時，導(dǎo)購小姐極力向男人和女人推薦十八棟十八號的這間房子，說“十八十八”大吉大利“實發(fā)實發(fā)”，住這間房子肯定發(fā)大財，還說男人和女人真是太走運了剛好遇上預(yù)購的那對小夫妻調(diào)到其他城市工作。當(dāng)聽說男人和女人要朝西的房子時，導(dǎo)購小姐瞪大了眼睛，不悅地說我們師澤小區(qū)沒有朝西的房子，我們是高品質(zhì)樓盤。

鐵道小區(qū)住著某鐵建公司員工。

挑選房子時，導(dǎo)購小姐一聽說男人和女人要朝西的房子，瓜子臉?biāo)查g笑成了彌勒佛，說朝西的房子就剩十四棟十四號，說這間房子壓軸很久了，說男人和女人不在意“四”字馬上給下單！

男人和女人相視一笑，說我們就喜歡一世一世！

鐵道小區(qū)平日只見老人和小孩，鐵建公司員工常年在外修鐵路。

男人和女人住的十四棟晚上只亮兩戶燈，一戶在十四號，一戶在頂層十八號，整棟樓黑燈瞎火的。

女人一到晚上就鎖牢家門，大門不出小門不邁。女人抱緊電話，呢呢喃喃地跟男人訴說無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