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伊寧
時代發(fā)展進步到現(xiàn)在為我們的生活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拓寬了我們了解世界的渠道。如今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和傳媒技術(shù)的發(fā)達讓我們足不出戶就可觀天下事,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更加便捷卻也更加隔膜。文學作品不僅展現(xiàn)當下生活存在的問題,也向我們傳遞在喧嘩時代保持內(nèi)心的真誠與善良是一件多么寶貴的事情。無論何時,真善美始終是我們的追求。
石舒清《凌伯講的故事》(《花城》2018年第5期)講述朝鮮戰(zhàn)爭這一背景下人與人之間的真摯感情,有戰(zhàn)士尤高壽行軍至家門口不敢與母親相認怕她擔心的親情,有審查尚和平貪污時他主動交代與朝鮮女人之間的愛情,也有于榮生在抬擔架途中與黃生梅建立的情如父女的戰(zhàn)友情等等。在戰(zhàn)爭這一特殊環(huán)境下,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成為殘酷戰(zhàn)爭中的暖色,能夠讓凌振方老人在年過九旬之時仍念念不忘。人性的真誠與善意一直傾注于作家筆下,尹向東《美好的未來》(《四川文學》2018年第9期)講述的是一場認錯人表錯情的烏龍事件,小說中的我僅有初中文憑卻在計經(jīng)委通訊員考試中獲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我的父親母親對此十分高興,不斷打聽有關(guān)錄取的消息,后來先后找過偶然認識的政府司機任衛(wèi)國和面試官李科長,盡管最后我的工作沒有消息,但是父母一直對任衛(wèi)國和李科長念念不忘。后來在磚廠誤認一個賣豆腐的女工是李科長,以為是受自己牽連而被處罰,父母內(nèi)心一直不安。當聽說磚廠一個女工出車禍時,父母認為是李科長出事了很快趕到現(xiàn)場將其送往醫(yī)院、聯(lián)系家里人。后來才得知是一場誤會。盡管是一場誤會,但是卻將父親母親善良、真誠、樂觀的一面淋漓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為我們送來一絲暖意。馬金章《燕翅灣風情》(《廣西文學》2018年第9期)講述了燕翅灣的三個人物故事,首先是人人敬重的老鱉奶,不僅因為她能生養(yǎng),還因為她喂養(yǎng)過數(shù)不清的干兒子,而且人很講道理,遇到碼頭一霸李虎欺負人沒人敢勸時能夠挺身而出;其次是從燕翅灣走出去成為大商人燕海豚,定居香港后的成功商人依然掛念故鄉(xiāng),時時回憶故鄉(xiāng)的一切;最后講了一個外號鯰魚嘴的人物——陳鐘,陳鐘愛講故事尤其是自己的故事,其中對左家去香港前托他保管“權(quán)”一事講得較為詳細,即使在文革時期受紅衛(wèi)兵威脅依然不說出“權(quán)”的下落,在多年后當年的老板左明回鄉(xiāng)投建家鄉(xiāng)博物館時歸還,可見他的忠與義。姜貽斌《出嫁的路》(《湖南文學》2018年第9期)講的是下放到農(nóng)村的知青“我”與農(nóng)村姑娘李信荷的故事,“我”因不會車水遭到同組的人不滿并當眾向隊長提出不要和我一組,我感到十分羞愧,李信荷主動提出和我一組。當我感到我回城無望向她求婚,李信荷拒絕了我但是給我很大鼓勵和信心。結(jié)婚前一天,李信荷要求我去送她出嫁,而我最終沒有去,但是她在回門的那天又專門來找我讓我陪她走一段出嫁時走的路。也許李信荷是喜歡我的,但是清楚我想娶她的動機而不能答應(yīng),這樣一個聰明善良帶一點固執(zhí)的女子令人心生喜愛。
除了整篇小說對人性的善良的描寫之外,作家也在冷峻的現(xiàn)實觀察與表現(xiàn)中加入一抹亮色。通過與冷酷的人情、事件相比較,更加突顯了善良的重要與可貴之處。羌人六《螢火蟲》(《南方文學》2018年第5期)小說中父親李皂白因打麻將向豹子借錢時被豹子罵了句娘,堅持罵人不能罵娘的父親滿心冤屈一心想要找豹子復仇,在矛盾達到最高潮時,豹子五、六歲的女兒出來阻止了她父親繼續(xù)行兇的可能,小姑娘的出現(xiàn)一定程度上解救了李皂白,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盡管小說結(jié)尾,父親還是將豹子殺了而被逮捕,我們家的生活陷入困頓,然而“我”每天晚上都會看見一只螢火蟲——冰雪姑娘,“隔著冷冰冰的玻璃,每次都沖我擠出一絲鮮為人知的微笑?!痹谛≌f中的“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一個天真善良的孩子的出現(xiàn),在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這顆善意的種子使人不憚于黑夜而擁有前行的力量。李曉寅的《初涉塵世》(《湖南文學》2018年第10期)中的小劉剛進入機關(guān)工作,對一切事情充滿新鮮感與好奇,因一次偶然機會被領(lǐng)導王局長發(fā)現(xiàn)了他在文學方面的才能被提到辦公室負責寫稿,得到重用的小劉很是得意,但是不久王局長生病來了新局長之后小劉的待遇大不如前,在處事方面又不成熟遇到了麻煩。此時一直照顧他的以前辦公室的林大姐相信并幫助了他。這份信任讓小劉相信美好的存在并繼續(xù)從事創(chuàng)作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小說在展現(xiàn)單位的腐朽一面的同時,向我們展示了依然有真誠的人的存在,而這個真誠善良的人的存在會影響到身邊的人尤其是年輕人。路明《縱火》(《上海文學》2018年第9期)中的少年小德因在一場車禍中被父親舍身救下后成長為一個陰郁的少年,經(jīng)歷家庭破裂、戀愛失敗、出走不成、退學不行的情況下小德開始放棄自我,整日游蕩。一次在和“我”一起玩的時候,因為“我”用放大鏡的原因造成火災(zāi),小德將“我”保護起來自己一個人承擔這個結(jié)果,盡管在別人眼里他并不是一個好孩子,但是在對待朋友、戀人方面他卻是極為真誠的。
假若人與人之間不再保有一絲善意,彼此之間帶上冷漠的面具,那么最終承擔這種痛的還是人類自己。李嘯洋的《撈魂》講述王寶元、喬三等以打撈尸體為生計的人的故事,結(jié)合前些年的新聞報道,這篇小說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力度。小說中,打撈河里的尸體成為一群人的生計乃至發(fā)家致富的門道,不得不令人感到恐懼。喬三在岸邊拾到一只鞋子的時候沒有想過救人,而是將鞋子帶進城請鞋匠判斷價錢,得知鞋子很貴之后內(nèi)心滿是欣喜,認為如果撈到這樣一具尸體自己就發(fā)財了。王寶元在打撈起心目中很重要的人——桂花的尸體的時候沒有向任何人提起,得知桂花遺書上有關(guān)財寶內(nèi)容時原先傷心被貪婪的欲望代替。而喬三得知是桂花的尸體被王寶元打撈之后,想出了讓人騙尸以得到桂花財產(chǎn)的計劃,李麻臉則是持刀威脅王寶元說出埋藏財產(chǎn)的地方。最后王寶元病愈后殺了李麻臉、將桂花的尸體沉入水塘,自己也被捕入獄。小說結(jié)尾描寫王寶元被捕時遇見了一群孩子“時間突然安靜下來,上帝取走了人間的聲音。天地之間潔白起來。王寶元路過的時候,一群小孩子正在岸上吹散蘆花,亮汪汪的蘆花像是從《詩經(jīng)》里吹出來的,古老而蒼茫?!惫爬嫌凭玫挠嘘P(guān)優(yōu)秀傳統(tǒng)在金錢的誘惑下已經(jīng)分崩離析,最終人與人之間互相傷害不斷。相比之下葉臨之的小說《叛徒》(《福建文學》2018年第10期)顯得不那么冷酷,將著眼點置于一對有著多年交情的老朋友身上。年過六旬的醫(yī)生范松我愛好吃蝦,在單位辦公室用酒精燈吃了幾十年蝦被人舉報后被領(lǐng)導批評,面臨“退休”的風險。心有不甘的范松我開始追尋到底是哪個叛徒出賣了他。范松我的懷疑從學生小金到小金的父親、多年的朋友老金、再到老金的愛人,伴隨著老金的死亡他并沒有感受到懲罰叛徒的痛快,結(jié)尾處帶著蝦到老金墓前痛哭。在懷疑與追查的過程中回憶起年輕時期的事情,范松我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從老師改行當醫(yī)生也是因為做了叛徒,而自己也是希望得到諒解的,沒想到猜疑成為他們友誼破碎的導火索之一。
除了村鄰和朋友之間相處的問題,但及的《蜈蚣會不會咬人》(《上海文學》2018年第9期)涉及了陌生人之間的缺乏信任與善意的問題。小說中女主人公“我”因為在游泳俱樂部更衣室發(fā)現(xiàn)衣服上一只大蜈蚣而受到驚嚇,一位男性工作人員因此沖進女更衣室卻被經(jīng)理辭退。此后,這個男人多次找到“我”,要求“我”去向經(jīng)理證明他是清白的,他是因為聽到我的呼救才進到更衣室。而在“我”拒絕之后他仍多次出現(xiàn)在我工作附近,多次討要清白無果后該男子最終自殺。小說中“我”對這個男人的態(tài)度是有過很長時間的內(nèi)心掙扎的,既不愿傷害他更不愿相信他。在男子死后“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自私與丑惡,而在這之前,我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臭味伴著我,我生成著臭味。我為自己惡心。”小說中的男人一次次找到“我”只是為了尋求一個清白,因為他有案底在身,所以俱樂部的領(lǐng)導、“我”、“我”表哥和丈夫都對他抱有敵意,而他最終或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或是因這種歧視的眼光又或是生活、家庭的壓力,選擇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而“我”也承受內(nèi)心良知的自我譴責。也許多一些信任的勇氣和發(fā)自心底的善良,人與人之間相處本可以不必造成諸多傷害。
然而對于親近的人來說,彼此之間的真誠與愛還需要有效的溝通手段來維系,否則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丁顏的《灰色軌跡》(《廣州文藝》2018年第9期),描寫了一對姐妹之間互相關(guān)心但因沒有真誠向?qū)Ψ綔贤◣淼母裟?。小說中“我”在父母去世后的某一天到姐姐家住一晚,感覺與姐姐仿佛陌生了,平淡的敘事之中卻能看到兩姐妹不善言辭但掩蓋不住對對方的關(guān)心。在第二次等車失敗,不得不回到姐姐家時我買了幾條小金魚放進姐姐的魚缸里。姐姐給我送烤洋芋暖手,將自己手套脫下給我、陪我等車等等,以及姐姐對我工作和感情生活方面的叮囑,這些細節(jié)讓人讀起來心生溫暖。小說結(jié)尾在我向姐姐訴說自己的孤獨感時,才知道姐姐已經(jīng)離婚三個月而無人訴說的痛苦。每個人都會有感到孤獨的時刻,與親近的人真誠的溝通比獨自揣摩要有效的多。而杜衡的《跳房子》(《福建文學》2018年第10期)則向我們展示了在現(xiàn)代城市生活中,現(xiàn)代人封閉自我沉迷網(wǎng)絡(luò)成為孤島帶來的不幸。跳房子本來是孩子們常玩的游戲,在地上畫格子,一格連著一格,而對于來到城市租房生活的“我”和小周,不停地換房子像是另一種跳房子的游戲,同時跳房子在小說中還指向另一層意思,即小周最后的死亡方式。城市對他們來說是冰冷的,城里的老鼠在每次換房子之后都會如約而至。驅(qū)鼠、換房子,驅(qū)鼠、換房子,不停地重復,人也仿佛變得麻木。小說中的“我”與小周在一起最初只是因為需要有人一起負擔生活,讓“我”這艘方舟暫時停泊。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程序化的,小周的生病就像代碼中的BUG一樣。因此在小周不明原因的失蹤后,“我”沒有細究也不在乎,最后從新聞了解到小周已經(jīng)墜樓而亡。這樣的描寫肯定是一種極端的表現(xiàn),但是卻不能不引起我們對當下沉迷網(wǎng)絡(luò)、人與人之間孤島現(xiàn)象的思考。
除了寫人與人之間的人情淡薄,人與動物的感情也成為反觀現(xiàn)實生活的一面鏡子。韓永明《順子》(《福建文學》2018年第9期)講述一條叫順子的狗與一個叫濤子的小男孩之間相遇相離的故事。順子被我撿到時,家里出了很多事情,奶奶想通過養(yǎng)狗改改運氣,順子的名字也就因此而來,但是一年過后當家里再次遇到不順的事情時,奶奶相信算命人的話要求送走順子,盡管濤子有百般不舍最終還是將順子送到了縣城,拋棄了它。送走順子之后在村子里發(fā)生的事情,都讓他們想起了順子,在尋找順子的過程中聽到了更多有關(guān)“神犬”的故事。盡管被拋棄,順子依然守護著村里的安寧、幫助警察破案。小說最后濤子去以前常常和順子坐的地方找到了順子,但是順子遠遠跑開了。小說以濤子與順子的情感為線索,在拋棄與尋找順子的過程中展現(xiàn)的是現(xiàn)代鄉(xiāng)村生活中常見的問題,如空巢老人與留守兒童問題、拐賣兒童問題、詐騙與強奸未成年兒童問題等等都是今天不容忽視的社會問題。在這些問題的背后,表現(xiàn)了社會道德風氣日益敗壞的情況下,用孩子的善良、一條狗的忠誠勇敢與機智善良體現(xiàn)這種情感的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