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榮寶齋看裝裱修復

穆寧

榮寶齋，坐落于具有濃厚文化氛圍的北京琉璃廠西街，古色古香的建筑群映襯著三百多年的滄桑歲月。這家老字號在業(yè)內(nèi)久負盛名，擁有“木版水印”和“裝裱修復”兩項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技藝，榮寶齋為弘揚民族文化、保護和繼承文化遺產(chǎn)作出了不懈努力。

1956年公私合營時，榮寶齋把琉璃廠大街的裱畫高手聚集起來成立了裝裱車間，可謂高手云集、實力雄厚，裝裱車間在張貴桐、王家瑞、李蔭基、李世臣、劉煥章、危之昌、李振東、馮鵬生等師傅的帶領下成為行業(yè)標桿。與此同時，榮寶齋對全國的書畫裝裱修復提供了大量的技術支持，文博系統(tǒng)的大批修復骨干都是榮寶齋培養(yǎng)出來的。

2018年9月14日，“匠心神韻——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木版水印技藝和裝裱修復技藝展”在榮寶齋大廈開幕，展覽中除了可以看到為數(shù)眾多的木版水印作品，還可以欣賞到書畫作品既傳統(tǒng)又豐富的裝裱樣式。

近日，本刊記者專訪了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裝裱修復技藝代表性傳承人、榮寶齋裝裱修復中心高級技師王辛敬，他向記者介紹了榮寶齋的裝裱修復技藝和自己從業(yè)四十年的感悟。

一生結(jié)緣緣更長

王辛敬是榮寶齋裝裱修復元老王家瑞的兒子，王家瑞1956年從尚古齋進入榮寶齋，做了一輩子裝裱工作。王辛敬耳濡目染，無形中喜歡上了這一行，他1978年開始學習裝裱，1980年調(diào)入榮寶齋從事裝裱修復工作。如今，王辛敬從事裝裱修復已四十年。

王辛敬在父親和其他師傅的嚴格要求下成長起來，他在心里暗暗和自己較勁，要求自己不能在技術上落后，更不能給父親丟臉。剛到榮寶齋時，父親總是安排王辛敬做“洗粉子”的工作，因為北方氣候干燥，制作糨糊的面粉需要去除面筋，再經(jīng)發(fā)酵后使用，這項工作又苦又累，王辛敬從中磨煉了自己的意志。

為了更好地襯托書畫作品，裝裱追求柔（柔軟）、平（平整）、凈（干凈）、美（漂亮）的效果?？偟膩碚f，裝裱分為17道工序，每道工序都需要練習幾個月才能熟練掌握。以前實行三年學徒制，但三年下來也就是打打基礎，練點基本功。要想裝裱好一幅作品，除了悟性之外，還要具備十足的耐心和信心。

修復是掌握裝裱技能后學習的一門技術，修復的目的是為了恢復殘破、污漬、霉變作品的本來面貌，以便于讓作品更好地流傳。隨著學習的深入，王辛敬較早接觸到了修復工作。

1978年，遼代應縣木塔塔基維修加固時，發(fā)現(xiàn)了一批佛經(jīng)、佛像和書籍，當時榮寶齋接到了修復三十多卷經(jīng)卷的任務。由于歷經(jīng)千年，文物損毀嚴重，經(jīng)卷粘連甚至無法展開，修復難度可想而知。榮寶齋的老師傅們嘗試了很多方法，歷時四年，終于出色完成了修復任務。其間，王辛敬經(jīng)常觀摩學習這批經(jīng)卷的修復工作。老師傅的耐心細致、一絲不茍深深感染著王辛敬，那段經(jīng)歷對他觸動很大，他也很受啟發(fā)。

王辛敬曾于1984年和1989年兩次參與揭裱修復人民大會堂巨幅國畫《江山如此多嬌》，這幅國畫畫芯長11米，寬9米，也是一項頗具難度的工作。王辛敬還修復過明代董其昌、文徵明、藍瑛，清代八大山人、袁江、袁耀、任伯年以及一些現(xiàn)代名家作品。

裝裱修復沿古法

裝裱原是一門宮廷技藝，具有南方特點的叫“南裱”，適應北方氣候的叫“北裱”，目前在方法上已無明顯差別。如今，榮寶齋依然沿用古法，嚴格把控每道工序的質(zhì)量，優(yōu)選廠家特供材料，沿襲傳統(tǒng)手工技藝，就連裝裱使用的案臺也是經(jīng)披麻掛灰、使用豬血桐油制作而成。

概括來說，裝裱的工序分為托、剌、鑲、裱四部分。托芯是一道非常關鍵的工序，既不能攪亂了書法字畫的墨色，又不能洇色，更不能出現(xiàn)褶皺等不相關的痕跡，最終要呈現(xiàn)平整光潔、柔軟協(xié)調(diào)的視覺效果。

紙張放久了，酸性增加容易斷裂，用清水或堿水中和一下，酸堿就平衡了，從而增加了紙張的柔韌性。揭裱即是為了恢復紙張的酸堿度。國畫中常講，墨分五色——焦、濃、重、淡、清，經(jīng)過裝裱襯托，作品更顯韻味十足。俗話說，紙壽千年，絹壽八百。一幅書畫作品經(jīng)過裝裱后，如果保存得當，可以存放一兩百年。

修復講究修舊如舊。修復如同郎中，需要對癥下藥，采取適當合理的措施來拯救書畫作品。修復包括去污、補紙、拼對、揭芯、配紙、托芯、全色等環(huán)節(jié)。修復的作品一般會有斷筆的、局部缺損的地方，修復者會遵循客戶的意愿，有時會根據(jù)作品的風格、筆墨的濃淡、顏色的深淺將畫面缺損的部分補充完整。

如今，繪畫材料的穩(wěn)定性參差不齊，對裝裱從業(yè)者來說也經(jīng)受著不小的考驗。修復是一項很有難度的工作，雖然掌握了裝裱修復的方法，但是在工作中還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從事這一行當，從業(yè)者承擔了很大的風險和壓力。

王辛敬剛開始做修復工作，處理一個殘破的卷芯時，畫面突然裂開。當時他經(jīng)驗不足，心里忐忑不安，為了補救作品，只能靜下心來，悶濕畫面重新揭裱，最后順利完成才放下心來。王辛敬修復一幅清中期書畫家李鱓（“揚州八怪”之一）的作品時，遇到了特別難去除的紅霉和紫霉，經(jīng)過多次試驗，他將霉點之外的區(qū)域潤濕，防止去污劑洇到?jīng)]有發(fā)生霉變的地方；他修復一幅大的書法作品時，僅揭芯這道工序就耗時一個月，最終完成的時候操作案臺都發(fā)霉了；還有一次，王辛敬修復鄭板橋的一幅墨竹，殘破的畫面幾天才拼對好。盡管如此，每每修復結(jié)束時油然而生的成就感也讓他激動不已。

心手相傳代代傳

從事裝裱修復工作要求從業(yè)者具備一定的繪畫基礎和傳統(tǒng)文化知識，甚至了解一定的歷史知識及畫家的生活狀態(tài)、興趣愛好也很有必要。這樣一來，就會給原本枯燥的修復工作注入一些樂趣，甚至能產(chǎn)生身臨其境的感覺，還能從中悟到一些獨到的體會。

做好修復工作需要深思熟慮，制訂妥帖的修復方案，把各種可能性考慮在內(nèi)并想好解決方案。裝裱修復需要邊干邊學，在實踐中會慢慢悟出一些方法。王辛敬坦言，在這行做了一輩子，感觸挺深的，裝裱修復少不了耐心細致，如有悟性再加上勤奮就符合這行的要求。這行干得久了，枯燥在所難免，需要耐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長期堅持下去。

王辛敬說：“裱畫也得有‘德，不管是名家作品還是沒有名氣的作品，都得一視同仁。每幅作品各有特點，都需要端正態(tài)度，沉下心來，認認真真地去做。”

王辛敬帶了四個徒弟，相處最久的徒弟跟著他已十年時間，王辛敬把師傅教的、自己體會到的方法和感受都毫無保留地傳給了徒弟們。他希望徒弟要有責任心，本著對客戶負責的態(tài)度來延長書畫的生命。而在實際修復過程中，每個細節(jié)都要細上加細，不能馬虎大意掉以輕心，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增加修復的難度。眼細、手細、心細也是需要從業(yè)者具備的。

無論是裝裱新畫還是修復舊畫，都要有一個認真的態(tài)度，這樣才能做好每一項工作。王辛敬表示：“當年父親教我最多的是做人，做一個誠實的人，父親說，想做就做好，不然就別做。我挺受益的。因為喜歡，所以一直沒有離開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