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組詩）

劉康

群 山

太華山往南十里，是龍池山

低凹處的茶場將它們連在了一起

這是自然的授意，它們都懂

隱秘的力量在群山中蜿蜒

它并不是要將它們聚攏

而是引來河流和生機

群山之所以為群山，接連它們的

并不是山石和草木

而是這些行走的河流

它們緩慢、節(jié)制，流經(jīng)之處

伴隨著細微的破碎之聲

群山寂寂，它們目睹了一切

并保持著原始的沉默

新溝河

——給昶博

09年秋，我們在這里談及未來

以及未來背后的迷惘

現(xiàn)在，它早已不叫新溝河

而是作為長江的支流

有了更為開闊的名字和命運

我想告訴你的并不是這些

而是這些年，我所擁有的

更深的迷惘

這是一件極其痛苦又幸運的事

江水往南，會流經(jīng)你的故鄉(xiāng)

它渾濁，浩蕩

必然還帶著水草的氣息

這些都是這個時代的贈予

你在領受它的同時，更要堅定

對命運的信仰。它能讓你

在最深的黑暗里，一次又一次

抵擋住絕望的侵襲

春 夜

清風入耳，我聽到細微的破碎之聲

就要有人獲得新生了，以草木的方式

和我一樣，向她們致以祝福的

還有頭頂?shù)倪@片星空，它們

對這片大地上的生靈，保持著

最初的善意。多么艱難

萬物，都在這個夜晚默默生長

只有它們

目睹了那些拔節(jié)之痛

庇 佑

母親深信，山林之上住著神明

每年春天，她都可以在這里

獲得野蒜和竹筍

這些天生地長的山野之物

獲得過神靈的照拂，也曾照拂過

山腳的那片墳地。它們把綠

蔓延到了黃土，用身軀

一點一點，覆蓋住了荒涼

母親感激它們

這是她父母和弟弟的居所

她都快忘了，那個留著長發(fā)的少年

也曾像這樣，蓬勃、鮮活

看見風

他說看到風的時候

我“嗯”了一聲，并沒有抬頭

片刻，他又跑到我跟前

一臉認真地告訴我，他看到了風

就在窗外。順著他手指的方向

我看到了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飛舞

從南到北，鋪天蓋地

我不該質(zhì)疑我的孩子

他從未見過雪，但他確定

那就是風。是的，風

其實一直都在，它只是以他的方式

眷顧著我們

黑 光

夜色收攏的西南

是我早已熟睡的故土

那兒沒有足夠的霓虹，可以驅(qū)散

漸次加深的黑光。為此

我曾感到過無與倫比的慶幸：

沒有什么

會比在如此純粹徹底的夜里

更渴望獲得黎明的眷顧，就像

被洪流沖刷過的河床

在露出肋骨的同時，也

吐出了嘴里的金子

守陵人

在西山，荒草長不過

陵園的門。二十七年來

他和這些草們，相互廝殺

又彼此糾纏

抽煙的時候他常想

要不，就讓它們過去吧

里面的人孤單，他們等的人

往往一生也不會邁進這個門

這些年，他種花，種樹

種得最多的，還是石頭

每豎一塊新碑，他都要倚著它

坐上一宿，山里清冷

不比人間熱鬧

他早就想好了，死后

絕不進這個門。這輩子

他欠得最多的

就是這漫山遍野的草

他要和它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