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浩
(渤海大學,遼寧 錦州 121013)
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目前被認為是治愈遺傳疾病的一大重要路徑,但與此同時也有相當多一部分學者和專家指出人類胚胎基因本身帶有明顯的可遺傳性,在將其運用在臨床的過程中,極有可能對人類基因庫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因此,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出現也引起了眾多倫理關注和爭議,如何正確看待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涉及的倫理學問題,負責任地、公平公正地開展對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深入研究也成為國內外眾多學者關注的焦點問題之一?;诖耍疚膶⑼ㄟ^探討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引發(fā)的倫理關注,為其日后的發(fā)展指明方向。
2015年基因編輯技術被美國《科學》雜志評選為年度十大科學突破之首,2016年相關的研究成果更是呈井噴之勢。所謂的基因編輯技術,簡單來說就是指對DNA序列進行隨意地修剪、替換、刪除,或者說就是人們可以按照自身的意愿對DNA這一龐大的脫氧核苷酸序列寫成的“生命之書”任意改寫?;蚓庉嫾夹g興起于上世紀80年代,在經歷了三種技術變革之后,直至2015年才發(fā)展到穩(wěn)定、高效的第三代技術——CRISPR/Cas9,由此打開了人們準確進行靶基因修復的時代。2012年,CRISPR/Cas9基因剪切技術問世,讓全世界的科學家們重燃希望。CRISPR的中文名稱是“規(guī)律成簇的間隔短回文重復”,是大多數古生細菌的一種獲得性免疫方式,用來抵抗外來病毒。其作用機理則是當噬菌體侵入細菌后,CRISPR序列通過轉錄成為RNA后,與Cas9這種關聯蛋白的蛋白質形成復合體,該段RNA對Cas蛋白起導向作用,直接指向靶目標,也因此這段RNA成為gRNA。當尋找到靶目標時,Cas9蛋白會特異性的切割入侵的DNA,終止噬菌體DNA進行轉錄,由此達到自我防御的目的。了解到CRISPR/Cas9的巨大作用,科學家們也是一直夢想著將其技術能夠發(fā)展完善,早日運用到科學技術及其生產活動中,以造福人類。但若要應用此技術進行改良基因,就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人類胚胎的改造,也就會產生一系列的倫理問題。我國學者黃軍就教授于2015年發(fā)表的一篇關于CRISPR修飾人類胚胎基因論文,在科研界和學術界掀起了巨大波瀾。黃軍就教授及其團隊的“創(chuàng)舉”,將運用CRISPR編輯人類胚胎基因公之于眾,使得人們第一次能夠公開了解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在黃軍就教授的論文當中,指出通過使用CRISPR這一可以精確、直接地對基因組進行編輯的工具,將原本基因組當中的缺陷基因用全新的正常基因代替,從而為人們徹底治愈遺傳類疾病提供了巨大可能,因此,該論文的公開發(fā)表一時之間激起千層浪[1]。雖然CRISPR工具問世以來已經被成功用于對動物胚胎、成體干細胞進行編輯,但在此之前從未公開運用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上,因此有部分國內外研究學者批判黃軍就教授及其團隊的做法有違倫理,由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引發(fā)的倫理關注也隨之愈來愈多。
1.胚胎使用。從倫理學的角度來看,當前社會上就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所探討的倫理學問題之一便是使用的胚胎是否帶有可移植存活的特性。如果所使用的胚胎以及研究本身是以生殖為目的,則顯然與倫理學相違背。而根據黃軍就教授的說法,其在研究人類胚胎基因編輯過程中使用的胚胎全部為非生殖性的三倍體胚胎,并且根據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在形成受精卵之后的兩周內對其進行了銷毀。有部分支持黃軍就教授的學者和研究人員認為黃教授之所以會使用三倍體胚胎本身極有可能就是為了防止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出現倫理爭議。如果在研究當中使用了可移植存活的二倍體胚胎,則在將這一研究成果應用在臨床中時,可能會出現人為在子宮中植入胚胎以培育基因編輯胎兒的情況,使得研究對人的自然本質造成了巨大侵犯,必然會受到倫理譴責[2]。
2.知情同意。此外,基于倫理學的角度,人們對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提出的另一大倫理學問題便在于黃軍就教授及其團隊關于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研究是否已經獲取了知情同意。在倫理學義務論當中明確標明,行動之前有必要、有義務向相關人員告知行動的計劃與內容。如果黃教授的研究尤其是在獲取胚胎時存在隱瞞行為,則研究項目不僅無法通過倫理審查,同時還應當對其依法追究相應責任。但事實上,根據黃軍就教授及其論文所述,其在進行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過程中并不存在故意隱瞞、知情不報等問題,也就是說黃教授及其團隊是在獲取知情同意的前提下開展的相關研究,向其研究提供胚胎的夫婦知情且同意提供胚胎用于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
3.倫理審查。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是否已經順利通過倫理審查也是該研究所引起的一個倫理學問題,通過倫理審查的研究將表明其不存在倫理方面的爭議和問題,但由于黃軍就教授只公開發(fā)表了有關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研究論文,并未同時公開發(fā)表研究附帶的知情同意書。因此,目前研究人員和倫理審查人員并不能夠全方面地掌握知情同意書的具體內容,也無法準確判斷知情同意書的書寫規(guī)范與否,更無從得知其真實質量,而這也為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引發(fā)巨大倫理關注埋下了伏筆。
1.安全性關注。有人用“潘多拉的魔盒”比喻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這也直接體現出當前在科研界中關于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最為重要的一大倫理關注便是對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安全與否的關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在臨床應用當中一旦對人遺傳物質中的基因序列,造成永久性的、不可逆的改變,必然會對人類后代產生無法預估的巨大影響。有許多專家學者提出,基因編輯工具的出現雖然使得編輯人類胚胎基因變成了可能,并且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實現高效、精準地直接編輯人類胚胎基因,但其存在的技術風險依舊不容忽視。部分科研人員認為過短的識別位點極有可能導致在對非特異位點進行切割的過程中出現“脫靶”的情況,即將原本需要對某一基因進行編輯,但最終卻在與之完全無關的基因組位點上植入這一基因,從而造成基因順序混亂甚至出現基因突變的情況,而這將大大增加人類出現世代遺傳疾病的可能性[3]。
除此之外,在黃軍就教授的論文當中,表明其團隊通過多次使用CRISPR這一工具對人類胚胎基因進行編輯,經過兩天的等待之后,全部被編輯的86個胚胎當中存活胚胎數只有71個,存活率為82.56%。而在后續(xù)隨機檢測54個存活胚胎基因之后,發(fā)現真正成功完成拼接的胚胎只有28個,因此,黃軍就教授及其團隊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實驗出現了明顯的高脫靶效應,實驗缺乏較高的成功率。雖然黃軍就教授及其團隊所開展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實驗僅僅只是該項研究的初始階段,但從中我們不難看出,目前人們尚不能夠準確掌握應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具體結果,如果急于將不成熟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投入臨床應用,確實可能會對人類后代造成重大影響甚至是毀滅性的打擊。
2.社會公平關注。在由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引起的眾多倫理關注當中,關于社會公平的關注比較突出,許多研究學者就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既得利益者是誰而展開了爭辯,在將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真正運用在臨床中之前,有必要對該項研究引起的社會公平倫理關注予以解決。人們開始涉足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主要是出于解決和治愈人類遺傳性疾病的目的,在患有家族遺傳病的夫婦懷孕階段改變孩子的基因,將寶寶基因中的患病基因替換成正?;?,從而確保嬰兒的健康。但換個角度來看,對有缺陷的人類胚胎基因進行精準編輯,從而剔除其缺陷遺傳基因,從本質上就是將此類人類胚胎和普通人類胚胎在地位上相互分隔,自動將有缺陷的人類胚胎降低檔次,認為其需要通過采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技術進行及時“矯正”。而此種觀念顯然與西方國家以及部分將胚胎視為個體生命的宗教國家的倫理道德觀和信仰相違背,因此而導致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在倫理界掀起了軒然大波。
值得注意的是,人類胚胎基因編輯除了可以通過編輯人類存在缺陷的遺傳基因,從而預防和治愈遺傳類疾病之外,還存在充當增強工具的可能性。雖然黃軍就教授的研究成果并不成熟,但其指出了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具有對若干基因進行同時編輯的特點,并且可以向胚胎植入任意基因,這也意味著如果大面積地推廣應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技術,極有可能出現大量的“完美”寶寶。運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技術培育出來的后代擁有最優(yōu)基因,普通自然分娩出生的人在生理、智力以及其他方面與之相比很有可能處于劣勢,從而導致社會中的兩極分化現象更加嚴重,徹底破壞社會公平。在許多科幻電影當中,都曾經討論過“基因歧視”的話題,即社會由擁有優(yōu)等基因的人所統(tǒng)治,其支配和奴役具有劣等基因的人[4]。事實上由于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成本異常高昂,對于普通工薪階層的人而言難以負擔,而從這一角度上來說,日后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臨床應用還有可能出現窮人因沒錢而被迫選擇缺陷基因、劣等基因,且劣等基因的囊括范圍越來越廣,原本只是輕微級別的人類缺陷如近視、個子矮、長痘痘等都有可能被視為劣等基因。甚至父母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與意愿選擇孩子的基因,決定其智力等級、膚色樣貌等,最終導致人類多樣化的文明逐漸消亡。
3.權利沖突關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出現為人類人為改變遺傳基因提供了可能性,由此必然會出現提供或是創(chuàng)造基因的人以及負責對人類胚胎基因進行編輯的人。雖然一直以來許多國家和地區(qū)為了避免因人類胚胎基因編輯而造成一系列的安全問題、倫理問題,采用法律手段等方式對其予以嚴格限制。但隨著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的不斷深入以及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實驗的公開,社會上關于利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技術解決人類遺傳疾病的呼聲也隨之越來越高,人類遺傳和生殖問題之間產生也因此產生了眾多的權利沖突。
在生命倫理學當中所提及的自主性原則指的就是在所有與他人利益有關的行動和決策中,行動者只有在知情同意的情況下才能夠干預他人利益。因此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當中,決定是否需要進行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利益主體應當為擁有需要編輯胚胎基因的人類及其父母,以及負責完成編輯工作的技術人員。而在去年《自然》雜志發(fā)表的一篇關于是否支持對孩子基因進行編輯的新聞特寫中,其舉出了一個9歲女孩露西的事例,女孩由于擁有錯誤的遺傳基因編碼,身患嚴重的白化病,并出現了失明的情況。但其心態(tài)樂觀生活積極,在詢問其父母是否愿意使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技術時,其父親表示如果在孩子尚未出生之前,可能會選擇使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技術避免孩子出現此類疾病,但現在其更傾向于讓孩子自己做決定,而不是干脆直接地選擇編輯孩子的胚胎基因而使之失去這些獨特經歷。
當前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可以治愈許多嚴重的遺傳性疾病,但其是否能夠保證使用這一技術的人類后代依舊擁有健康幸福的生活還存在置疑。此外,關于由誰決定是否編輯人類胚胎基因也存在爭議。倫理學認為在面對此種代際沖突時,應當嚴格遵守生命價值原則和道德原則,但具體應該由誰決定編輯人類胚胎基因,并對這一決定負責還需要進行深入討論。
1.回應。我國與英國、美國科學院和醫(yī)學研究院等聯合召開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峰會對人類胚胎基因編輯予以了正面回應。會議上各國一致認為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應當被運用在基礎與臨床前研究中,且其臨床應用應當處于體細胞層面,嚴厲禁止出于生殖目的運用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技術。代表人員表示,在各個國家尚未就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在生殖層面上達成共識之前,鑒于其在倫理、技術以及眾多方面存在問題,因此不允許擅自將人類胚胎基因進行生殖性編輯,并進行臨床應用。從這一點出發(fā),黃軍就教授及其團隊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由于其使用的胚胎細胞并未用于生殖,并在規(guī)定的兩周期限內,且獲得了提供胚胎基因夫婦的許可同意,故而該項研究應當通過倫理審查,具有合理、合法性[5]。
2.展望。從當前情況來看,將人類胚胎基因編輯運用在生殖臨床應用中顯然不可能,但將其用于基礎研究則擁有較大的可能性。而考慮到現階段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在增強作用和治療作用之間并沒有明確的界限,且應用在增強和治療中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結果之間能否實現互相轉化也存在爭議。譬如說在使用CRISPR對人類胚胎基因進行編輯時,無論其是否是出于治愈遺傳疾病的目的,所使用的編輯技術基本一致。故而筆者認為,在未來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研究還將重點體現在對其增強作用與治療作用的明確劃分,以及對應用在增強與治療中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結果判定和轉化上。并且在研究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的過程中,政府和全體社會公眾也應當積極發(fā)揮自身的監(jiān)督管理職能,尤其是政府一方面需要對合理的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予以必要的資金和技術支持,另一方面也需要嚴格督促研究人員加強自覺性,積極思考研究在人類、社會等眾多方面產生的實際影響,以有效增強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的合理性。
總而言之,盡管由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研究而引發(fā)了包括社會公平關注、安全性關注、權利沖突關注等眾多倫理關注,但人類胚胎基因編輯自身的強大功能,尤其是其在治愈人類遺傳性疾病方面表現出的優(yōu)勢作用也不應忽視。因此,人們還應當秉持著慎獨的思想,深入探討研究人類胚胎基因編輯,實現該項技術的揚長避短,真正做到為人類造?!,F在,社會、科學各界圍繞基因編輯技術的討論還很狂熱和喧囂,畢竟真正發(fā)揮實效性作用的第三代基因編輯技術問世至今才不過6年的時間,對于它的考驗,無論是技術層面還是人文倫理層面仍然還有很多??茖W家們的倫理擔憂也并非空穴來風,若要讓技術能夠更好更強的向前發(fā)展,就必須適時的不斷更新我們常年以往所形成的舊倫理價值觀念,用最符合世界科技發(fā)展浪潮的倫理觀來迎接人類的整體進步。
[1]周吉銀,劉丹,曾圣雅,等.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在臨床研究中的倫理審查問題探討[J].中國醫(yī)學倫理學,2017,30(08):927-931.
[2]馬小川,王建光.人類胚胎基因編輯技術的倫理剖析[J].南京醫(yī)科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17(03):218-222.
[3]曲彬,張映,周琪,等.人類胚胎基因編輯——科學與倫理[J].科學與社會,2016,6(03):22-31.
[4]趙欽軍,韓忠朝.基因編輯技術的發(fā)展前景及倫理與監(jiān)管問題探討[J].科學與社會,2016,6(03):1-11.
[5]王洪奇.利用CRISPR/Cas9介導基因編輯人類三核受精卵倫理問題探討[J].醫(yī)學與哲學(A),2016,37(07):14-16,21.